╔☆→—————————←☆╗ ┊小说下载尽在 书本网 ┊ ┊ http://www.bookben.cn - 手机访问 m.bookben.cn ┊ ┊             ┊ ┊【本作品来自互联网    ┊ ┊    本人不做任何负责】┊ ┊             ┊ ┊ 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  ┊ ╚☆→—————————←☆╝ 《*瓶邪黑花*-局》作者:冰雪双鱼丢丢 文案: 本文接盗八,HE,双CP。 悬疑向,感情自然发展,喜欢瓶邪,黑花的请尽情食用。 看过原著最好,没看过也不要紧。套了一个原著的壳,其实是一个新的故事。 除了瓶邪黑花,还有盗笔中许多人物,都有了结局交待。 这是一个很好看的故事!就是这么自信! 内容标签:强强 恩怨情仇 三教九流 都市情缘 搜索关键字:主角:张起灵,吴邪 ┃ 配角:黑瞎子,解语花 ┃ 其它:王胖子,霍秀秀,王盟 ======== 第1章 本故事可有可无的前言 注: 故事背景与人物均接自盗八,属半架空,为全新的故事。与《沙海》和《藏海花》无关,如果情节中出现出入或矛盾的地方,请以此文为准。 本文中凡是涉及到的地名、酒店以及各商业场所等,都属为剧情服务,与现实中真实情况无关。 故事中凡是出现原著中涉及解密向的问题,大家如果时间太久不记得了也没关系,对整个故事没有太大影响。 悬疑向,算是一个‘破案’故事,但是感情线是主线,所以看了不会太头疼。 多多留言啊!亲! 第 一 部 故 人 的 盛 宴 第2章 楔子 张起灵醒过来的时候,看到的是一间陌生而空旷的房间。房间里除了他所躺的那张床以外,什么也没有,床旁边,站着三个体形健壮胡渣满脸的外国人。 这三个人全身肌肉纠结,四肢发达,一看就知道是经过格斗特训的厉害角色,他们都用一种看着大型猎物般的表情盯着他,仿佛怕他突然凭空消失一样。 张起灵的眼睛刚刚睁开,这三个大汉就动了,六支□□飞快地同时抵住了他的脑袋。 其中一个人用生硬的中文开了口: “张先生,我们老板有事要和你商量,请你跟我们走!” 张起灵没有说话,他闭了闭眼睛,迅速地让混浊的头脑清醒过来,飞速地闪过一幕幕之前所发生的事情,并且试图动了动手指。 可是他马上放弃了行动。 虽然他并不畏惧这几把枪,也有把握在最短的时间内把这三个人制服,可是,他却发现,此时此刻,自己全身软绵绵的,就连普通人的力气也是勉强,别说伺机而动了。 “不好意思,张先生,老板说你可能不太愿意合作,所以给你打了麻醉针,你还是先跟我们去见老板吧。” 张起灵没有理他们,他用尽全力慢慢地坐了起来,瞥了一眼黑洞洞的枪口,旁若无人地下了床。 他什么也不说,只是冷淡地看着那三个外国大汉。 那三个人互相使了个眼色,其中一个缓缓地收起了枪,从口袋里拿出一块黑色布条,走到了张起灵背后,用布条蒙上了他的眼睛。 张起灵心中冷笑,却仍是不动,这布条并非普通的黑布,一旦蒙上,就全然漆黑一片,一点光也透不出来,同时头更加晕疼得厉害。 有人推了他一把,他顺势就迈开了步子。 ******************************* 走到一处地方,黑布解了下来。 仍然是黑,但比起之前一团墨色,已经好了许多,张起灵可以看到自己正身处于一个比较空旷的房间内,没有灯,没有窗,甚至,看不到门。 那六把枪有三把抵着他脑袋,三把抵着他腰眼,而四脚百骸处那种无力的软绵绵的感觉,更加的严重了。 他的心里,未免也涌上了些许的烦躁,他不知道对方要让他做什么,很明显是件麻烦的事情。 他并不怕死,何况对方肯定不会让他死。这么多年来,他早就深深明白,除了墓里的粽子是希望他死的以外,其他人,只会利用他,而不会让他死。 所以他深吸了一口气,运尽目力,努力地望过去,终于,在对面的墙边,看到了一个模模糊糊的坐着的人影。 然后,啪!黑暗中,一团火花亮了起来。 仅仅只是打火机的光而已,蓝色的外廓,带着红色的跳跃不定,握在一个人手里。 张起灵有很好的夜视能力,刚才如果再给他多一点时间,说不定他会看清楚这人的大致轮廓甚至是服饰特征。 可是现在却出现了一簇火。火光一映衬,反而使周围的黑色更浓,这个人,犹如处在一团浓雾中一样,张起灵所有的视线都被那簇蓝色的火苗干扰过去,反而看不清了。 果然是个厉害的人! 一开,一关。 一亮,一灭。 一开,一关。 一亮,一灭。 张起灵只是静静地站着,他在看着前方,黑暗中,那人似乎动了动,滕椅发出老旧的喀喀的声音。 接着,黑影开口了,声音很低很哑,十分的苍老,就像是几百岁了一样,如砂纸在石板上磨擦过一样的让人极不舒服的声音。 这声音,张起灵却一下子听出是装出来的。这是很普通的技量,他并不以为然。 然后,就有了如下的对话: “小哥,好久不见了。” “你是谁?” “呵呵,我是谁并不重要,只是一个故人而已。眼下,我有一件事想要请你帮个忙。” “我不会答应你的。” “没关系,我给你一天的时间,明天这个时候,你可以再答复我。” 次日。 “我答应你,但我有两个条件。” “小哥客气了,但说无妨。” “第一,我不杀人。” “小哥说笑话了,杀人这种粗活,由鬼佬们去做好了。小哥的手干干净净的,只杀粽子,我怎么会让你去杀人呢?” “第二,我不管你是什么目的,但不能动我的朋友,” “朋友?你说小三爷?呵呵,看我这记性,小哥和小三爷的友情,在道上那是没话说了,行!你放心,小三爷在整幕戏里不过是凑个人数,他的生死,不是我关心的。我要对付的,是别人。” “好,你记住你今天说的话。不然,你这辈子都不会过得舒服!” “当然当然,我说过的话,绝不反悔。不过,小哥也请答应我一个条件。” “……” “我知道小哥是个厉害人物,几把枪,一点麻醉药,还有一些小玩意儿,根本就困不住你。你要是突然哪天不想干了,反扑过来,我是一点办法也没有……”火光突然一炽,蓝色的火焰急促地跳跃起来,那粗砾的声音也透出一股浓浓的寒意,“不过我丑话说在前头,无论你有多厉害,你终究也有疏忽的地方,你也不可能一天到晚都跟着你的朋友,所以小三爷也好,其他人也好,总难免会有个三长两短,到时候万一你不肯合作了,他们却不小心死了,我可不负责任!” “知道了。” “哈哈,小哥果然爽快!这事过了以后,我和你喝一杯,咱们好好叙叙旧!” 第3章 第一章 神秘请柬 浙江,杭州。 今年的春天,来得很晚,一直不断地下雨,寒气逼人。 又一个清晨到来,吴邪从书桌前抬起头来,然后将自己慢慢地疲倦地陷进了身后的沙发中。屋子里有淡淡的烟味,是他昨天熬夜留下的,手边的烟灰缸横七竖八地放满了许多烟头,不知不觉,他竟然抽了这么多。 桌子上,还堆着许多乱七八糟的文件和账本,电脑也没有关,手边,剩下了半杯冰冷的浓茶。这就是他每天周而复始的生活。 他长吁了一口气,从椅子上懒懒地站了起来,走出屋子,走到了洗手间,用冷水抹了脸,然后抬头望着镜子里的自己。 脸颊削瘦,面色苍白,眼神微红迷离。 有点像记忆中的某人,却已不再像自己。 “天真无邪同志,让胖爷说你什么好呢,就你那小身板,回杭州做个小老板算了,何必还折腾着跟我们下斗玩?你以为你这引粽体质好伺候啊?要不是小哥强大,咱们早交待了!” “吴邪,跟在我身后,万一遇到危险,你就先跑!” “不!都给我他娘的去岸上死,谁也别偷懒留在这里!” …… 他苦笑。 天真无邪,胖子,下斗,生死与共,互相扶持,铁三角……多么遥远的事情! 还有,闷油瓶—— 只是他现在总是努力不去回想这一切,就当什么也没发生过吧! 小哥,自你离去,恰好五年,还有一半的时间,我却已经快撑不下去了。 多希望你的离去也只是一个愚弄人的笑话。然后我很快就可以看到,你仍然站在我的面前,纵然不笑不说,纵然仍然面无表情,甚至已经失去了所有的记忆,不再认识我。那都不要紧,我一定会紧紧拉住你,不会再让你跑掉! 吴邪抬起头,对着镜子里的自己,喃喃地,却似乎正在对某人说:“原来,失去记忆,其实也有好的一面。至少,不用只剩我一个,还在这里撑着回忆。小哥,希望你能尽快地回来!” 今天,是2010年4月1日,愚人节。 愚人节,许愿会不会太可笑了? 上午九点,吴邪穿戴整齐,来到了市区一条偏僻老街的小洋楼里。 小洋楼一共是三层,已经有些年头了,是当年民国时期的老房子,尽管座落在市区,但几十年前吴三省买下时却很便宜,外面看着,灰扑扑的,破破烂烂,这么久以来也绝不去修缮,仅仅只是一栋毫不起眼的旧楼房而已。这一行里,自然是越低调越好。当年吴三省将此地作为所有生意的总部,来来往往各堂口的人,几百几千万的生意就在这来来往往中周而复始。 吴邪以前很少来这里,大多数是去三叔开在古董街那家烂铺子掏点东西,至于西湖边他那个只会亏损的小铺子,更是上不了台面。所以很少有大的生意牵扯到他,他也乐得悠闲。真正卷进去的,自然就是多年前那次为了黑金古刀与闷油瓶在三叔铺子楼下的擦肩而过,之后所有的事情一发不可收拾,而今古刀已失,闷油瓶与三叔也不知在什么地方,只有他一个人还在这里。 此时,吴三省已经失踪了六七年,二叔也在前年将吴家生意全权交给他,自己到世界各地游历去了。吴家所有的堂口,所有的生意,一下子全部压到了吴邪的肩上,他连喘口气的时间也没有,就只能走马上任。 要不是因为那几年下斗的经历,让他飞速地成长起来,他是绝对应付不来如此庞大的生意的。 而现在,他每天都会先来这里,如果遇到收货的日子更是要待上一整天,自己那家小铺子早就由王盟全权负责了。那小子现在也熟练多了,一般的生意完全可以应付,如果遇到大的,反正电话很方便,两家铺子也很近,开着车十分钟就可以到了。 他的小金杯,早就废弃不用,现在是一辆黑色的别克,铺子也都装修过,门面都换过了。虽然王盟还是很懒,但都不像以前青涩,也不再打嗑睡。这一切的一切,又似乎早就完全变了,时间在向前流淌,所有的人和事也都有自己的轨迹要走,不会为任何人而停留。 这就是所谓物是人非吧? 吴邪定定神,告诉自己不要再想些乱七八糟的,同时间,他已大步地推门走了进去。有两个伙计在,一个在点货,一个在玩手机,看见他忙恭恭敬敬地站了起来。他点点头,让他们不用管自己,便径自走入后室中去了。 昨天刚刚入了一批货,连夜清理好,现在只是一些善后的工作,所以也比较清闲。虽然三叔不在,但这些日子来,他已经凭着以往的经验和学识,寻龙探穴,最终定了几处油斗的位置安排人下地,并且顺利地拿了些东西出来。虽然他没有跟着去,但三叔手下的流水线倒的确是过硬的。无论是下斗,拿明器,还是销赃,都做得干干净净。王八邱那些人,经过了上次的教训,归隐的归隐,离开的离开,现在的伙计倒都是省心的。 于是虽然没有赚到大钱,但基本的生活,伙计们的衣食,吴邪总算还能够应付,大家在刀口上过日子,要的不过也是温饱,真惹事的人其实也并不多。安安稳稳地做生意赚钱过日子,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所以也并没有太多人去为难吴邪这个年轻的小老板。 只是没有一个人知道,吴邪心里,对这一切,也仅仅是义务,因为事情到这个地步,已逼得他不得不去做,不去扛。甚至有时候不得不让他收起了自己真正的面孔,而变得盛气凌人,冷酷无趣。 如果可以,真的希望像以前一样,什么也不用管,睁着眼睛,到处抓人就问为什么?为什么?怎么办?怎么办? 反正,总会有人保护自己不会受到伤害。哪怕是在斗里,他也永远是中间那个。后面有胖子护着,而走在前面自然就是…… 他娘的真是见鬼!怎么思绪又游移到其他地方去了,今天是怎么了?无端端地像个娘们般伤感个没完了。 吴邪暗骂一句自己,重新收敛起神色,大步走到二楼,推开门,习惯性地来到了红木书桌前。 书桌一片凌乱,和自己家里的那个也差不多,全部都堆满了昨天来不及清理的入货单,还有一些乱七八糟的应付查审的账目,以及一些五颜六色的广告宣传单。 他随手拿起这些纸,有用的都理好夹成一堆,没用的就在手心搓一个圆,准确地扔进垃圾桶里。不一会儿就扔满了小半桶,书桌才终于露出了一点点本来面目。 突然,他停了一下,因为突然发现,在左上角的纸堆里,露出一封信笺的一角,薄薄的,不像是塞了广告纸。他拿起一看,原来是封挂号信,上面写着三叔的地址,而落款,却只写着北京两个字。 他小心地拆开了信,抽出里面的纸,竟然是一封薄薄的红色的请柬。 当时,吴邪第一个反应就是,小花要和秀秀结婚了? 因为北京也就这几个朋友,胖子现在在巴乃,就只剩解家和霍家。不过大家都这么熟,真有什么事,打个电话就好了,还巴巴地发一封请柬来,这未免太奇怪了,也不像小花的作风。 他一边想一边打开请柬,却看到上面只潦草的竖写的几行字:致吴三省: 闲暇光阴易过,已不觉二十载,鬓布华发,身蒙尘土。唯愈念旧友,辗转乞盼一叙。 底下没有署名,只是用标准的宋体印刷体写着:时间:2010年4月12日,地点:北京国际饭店十八楼A厅吴邪看了,心中哑然失笑,想这所谓的老朋友真的是三叔的朋友吗?要是三叔看到这文绉绉的话,不直接扔到抽水马桶里骂娘才怪呢! 笑完以后,既而就是疑惑,将这请柬及信封再仔细地看了好几遍,也没看到发信或邀请人的姓名。而上面那行半文半白的字体,除了仿宋印着的时间日期以外,却明显是学柳体的。虽然写得极为潦草,但字迹刚劲有力,潇洒自信,倒让他这算半个行家的人,也看得很是佩服。看来这个人,也应该是老一辈了,至少不会比三叔年轻。 老九门的人死得死,散得散,也所剩无几了,他基本都知道,也猜不出三叔到底还有哪些道上的朋友,会有如此有文化的。 难不成?…… 他突然脑中轰然一声,感到整个身子都僵了僵。 这一瞬间,吴邪想到了三叔家里地下室的“隐形人”,自从五年前地下室被一把火烧了以后,“隐形人”也仅仅留下一封信,便消失不见了,仿佛从来没有在这个世界上出现过一样。 按先前的推测,这人可能是解连环或者三叔,但是无论是谁,也不可能“二十年不见”?虽然当年的事情的确是相差了很多年,可三叔和这个人应该常见面才是,毕竟从来都在一间屋子里,就算不见也不是在发电子邮件吗?怎么可以说是“愈念旧友,乞盼一叙”呢?可如果不是地下室的那个人,又会是谁呢?在整个环环相扣的事件中,也是一个知情人吗? 吴邪突然打了个寒颤,如果是知情人,那么……会不会也知道青铜门内的秘密?知道闷油瓶的过去以及……下落? 一想到这儿,他再也站不住了,马上拿出电话,就拨了小花的号码。 “小花!”电话一接通,他就劈头道,“我要马上来北京,我有件事找你商量!” “吴邪哥哥。”电话那端却是一个清甜而妩媚的声音。 他一怔:“秀秀是你?小花在吗?让他听电话,我有事要和他说。” 秀秀却静了一下,然后便是有点暗淡的回答:“小花哥哥受了伤,我们在医院里。” “什么?他怎么会受伤的?” “说来话长,吴邪哥哥,要不然你马上过来好吗?反正,我也正打算和你联系。”秀秀的语气像是很沉重,似乎碰到了麻烦事。 吴邪毫不犹豫地答应:“好,我立刻去订机票,马上来!” 第4章 第二章 小花的危机(一) 吴邪当天就订了最快的机票,飞往北京。 可等他一踏进小花的病房,就挺纳闷。 小花住的是单人病房,分为内外二间,外间会客里面休息,各种设施都很齐全,像个豪华套房。小花平时都是工作很忙,在生活享受上一点也不会亏待自己。 但让吴邪疑惑的是,前前后后他只看到只有秀秀一个人在照顾小花,不但解家的人一个也没有,就连小花的随身伙计也不见了。 “吴邪哥哥,你来了!”霍秀秀正在倒水,回头看到他歉然地道,“我本来打算去接你的,不过——” 吴邪摆摆手,没让她说下去,朝里面望了一眼:“小花怎么样了?严重吗?” 秀秀一脸的无奈:“我们进去说。” 吴邪点点头,随同她一起进了里面的病房,一眼看到小花正倚靠在床上,他头上缠了绷带,右手也打了石膏,吊着点滴瓶,但却是清醒的,精神也不错,默然地不知道在想什么,看见吴邪,也不是很惊讶,转过眼睛只是点了点头:“果然你还是来了,我说我没事,秀秀大惊小怪了。” 吴邪没有回答,他朝四周看了看,不解地问:“你手下呢?还有你家里人没来看你?” 小花摇摇头,一脸无所谓:“我让他们走了,没意思,假惺惺的还浪费我力气。” 秀秀就对吴邪解释道:“解家的人来过几个,不过这事儿,他们都认为小花哥哥自作自受,所以说得比安慰得多,至于那些手下……” “秀秀。”小花打断了她,“难得吴邪来,你说这些有的没的干什么,他自己的事还忙得一团乱呢,这种鸡蒜皮的家务事,不说也罢。” 吴邪却笑了笑道:“都伤成像个木乃伊了,还鸡毛蒜皮呢,是不是要缺了胳膊断了腿,才算大事?” 他心里也立即猜到这大概和霍解两家的恩怨有关,大概又是小花多管了霍家的事,引起两家人的不快。知道小花要强,也没有再多问,在沙发上坐了下来,拿着茶杯喝了一口才道:“我这次来,还真有件事要和你说,倒不是为了特地来探望你。” 小花笑道:“我就说呢,‘江南文物进出口贸易总公司’的吴老板日理万机,哪有空来看望我这个唱戏的?肯定又有什么解决不了的大事,来觊觎我的脑袋出主意了。” 吴邪笑笑,也不理会他的调侃,便从口袋里拿出了那封请柬。 “我今天收到这个,有点意思,不如你看看说些意见。” 他说着,便将请柬交给了秀秀,秀秀原本满腹心思的神情在看到请柬时也怔了一怔,然后脸上有了一种古怪的表情,又仔细地看了一遍,便不知怎么的笑了起来,对小花说:“果然又是这事。” 然后她便把请柬还给了吴邪:“不用说了,我们知道了。” “哦?”吴邪一扬眉,“你们也收到了?” 秀秀点头,转身从旁边的抽屉里拿出了两份请柬递给他,他接过一翻,果然一模一样,连字体都是不变的。只不过他们请柬上写着的邀请人一个是解连环,一个是霍仙姑。 “这……”吴邪不知怎的,反而有些失望,“这算什么?撒网捞鱼?把我们都叫去,来个一网打尽?” 小花却看上去有点不以为然,反问道:“你不会就为了这事,来北京找我的吧?” 他点点头:“没错,你不觉得很奇怪吗?怎么,你不打算去?” 小花和秀秀对视一眼,笑了起来,却扯动了伤口,不由得“嘶”了一声,继而又笑。 他这个样子,倒让吴邪很是恼火:“难道这背后有什么猫腻,你看出来了?” “有没有猫腻我不知道,不过吴老板,您不会就为了这么一封无头无尾的信,专门巴巴地从杭州连夜坐飞机赶到北京来,还打算正儿八经的去赴宴吧?”小花笑着反问。 吴邪一怔,随即脸有些微红,他知道小花在嘲笑他冲动。 小花又摇摇头:“看来你这天真无邪的绰号还真不是白取的。别说这种莫名其妙的信是不是真的,就算真有所谓的故友,叫的也都是老一辈的人。现在他们一个也不在了,我们去算什么呢?你怎么就这么轻易相信别人呢?” 吴邪也无语了。他当然不是真的天真,要是换成别的,他也不会那么容易轻信。可是这件事,又关系到原本早已渐渐冷却的过往,想着自己曾经不顾一切地追求真相,还为此连累了许多人,总是会让感情占了上风。 小花见他沉默了,又道:“你也别多想了,我们现在自己的事情都忙得焦头烂额,哪里管得了那么多。有些事情不用了解得太透,你就算知道了又怎么样,事情都结束了,也没有意义了。” 吴邪见他的语气一直懒懒的,似乎很是灰心的样子,和几年前不太一样。小花虽然向来把事情看得很透,而且从小也经历过了许多挫折,向来都乐观好胜,好奇心不会比自己小,却很少见他这个样子,难道真的和这次受伤有关? 他把目光疑惑地投向秀秀,秀秀勉强朝他一笑道:“吴邪哥哥,你难得来北京,我陪你多玩几天。” 吴邪笑着:“玩什么?不过就是些房子公园。既然没什么事情,我明天就走了,我还有事呢。” 他说着,便站了起来,看看手表,对着小花道:“不早了,我回酒店了。喂,你真没事?别硬撑着,好歹你也比我小两年,算是你哥哥。” 小花立刻做了一个呕吐状:“你少来了!你把自己的破事弄好就不错了。我花儿爷是打不倒的,谁都不用帮忙!越整我,我还偏要管!看最后到底谁厉害?” 吴邪见他几乎有点负气,也不多说什么,向他们告了辞,走出了医院。 第5章 第二章 小花的危机(二) 才走了二步,不出所料便听到后面有人喊:“吴邪哥哥,等一下,我送送你。” 吴邪并不惊讶,转过身,果然看到秀秀小跑出来。吴邪便站着等她,就着医院门口并不明亮的灯光才仔细地打量了她一番。几年不见,秀秀看上去成熟了些,穿着套装,身材玲珑有致,比之前更多了韵味。而那眉眼之间,除了天然的妩媚以外,还抹上了一层淡淡的忧愁,倒比以前更加的吸引人了。 他指了指对面:“我订的酒店还要一段路,我们边走边谈。” 秀秀点点头,跟他并肩着走出了医院。 此时已是深夜,还下着小雨,街上显得很是冷清,吴邪点了一支烟,一边走一边问:“小花是怎么受的伤?” 秀秀却没有直接问答,而是仔细看了看他:“吴邪哥哥,你变了很多。” “因为我长大了嘛!”吴邪笑着逗她,“你不是也长大了?什么时候请我喝喜酒?” 秀秀虽然微红了脸,但也并没有像小女生一样,只是自嘲地笑了笑道:“你不要说笑了。霍家的事情,已弄得我快神志不清,哪有心情弄这种事情。” “怎么?遇到麻烦了?小花这次受伤,和你有关吗?” “恩。”秀秀应了一声,突然长长叹了口气:“吴邪哥哥,我真的不想再当这个接班人了!好累!” 吴邪不语,他狠狠地吸了几口烟,才默然地走到一边的垃圾桶里,将烟蒂扔了进去。这才转过身,对着秀秀轻声说:“如果真的太累,就不要做了。其实没什么大不了的,主要看你自己放不放得下。” “我倒无所谓,我一个姑娘家,有什么野心呢可是我那几个哥哥真的太坏了,我奶奶辛苦了一辈子,好不容易将霍家的生意做大,就这么扔下我们走了。我实在……实在不甘心就让他们给败坏了。如果霍家倒了,让我以后怎么有脸去见奶奶?” 秀秀说着,眼圈有点红了,但只是默默地低了头。吴邪上前轻拍了她几下,她便很疲倦地将头在他肩头轻轻靠了一下。 “霍家的女人都很厉害,不说我的奶奶了,我那几个姑姑都很了不得,可她们现在也都只是看着钱,奶奶在的时候,还给我几分面子,现在哪里还会理会我?吴邪哥哥,我和你说实话,其实我并不怕苦,再苦我也可以熬,但是……我实在不想让小花哥哥为我牺牲。这一次,要不是他机警,勉强脱险,你就见不到他了!我心里好难过,我宁可受伤的是我。” 吴邪皱眉:“到底是怎么回事?是霍家人做的?” 秀秀点了点头,站直身,肃然道:“不然还会有谁?他们向来就不喜欢小花哥哥,奶奶在的时候,他们已经说得很难听了。现在我一个人根本管不了霍家这么多的生意,又要防这个防那个。小花哥哥除了要忙自己的公司,还要来帮我,难免经常会被霍家人挤兑,说怎么难听的都有。他们见小花哥哥根本不把他们放在眼里,狗急了跳墙,雇了几十个好手围着小花哥哥打,他身手再好,也经不住这么……差一点就死了……” 吴邪沉默了一会儿,才又问:“跟着的人呢?小花身边不是有很多人吗?解家的人也不帮忙吗?这种事,小花应该不会着他们的道。” “你不知道,这才是问题所在。解家本来就不高兴小花哥哥两头管,他们说既然他这么爱管霍家的事,索性把解家放手交权。这次小花哥哥受伤,也有他们的一份。尽管小花哥哥平时很警惕,可是日防夜防,家贼难防。霍家花大力气串通了解家的人,有钱能使鬼推磨,小花哥哥身边总有几个人渣,再怎么精明也总会着道。解妈妈身体不好,已经不管事好些年了,解伯伯(解连环)又不知所踪,解家那些亲戚巴不得顺水推舟把小花哥哥扳下去呢?要不是小花哥哥机灵,大概早就完蛋了。唉,想我们这些人,没有死在斗里,没有被粽子砍了,却死于内讧,多讽刺!这长期下来,以后可怎么办啊?” 怎么办?怎么办?吴邪看着街角的一处幽暗的霓虹,也无法回答秀秀的问题。 照理来说,这是属于解霍两家的恩怨,他身为吴家人,没有资格也没有理由出头去管。三叔走后,吴家的生意也仅仅是在自己的管理下勉强维持平衡,外表看起来平静,但内则伤痕累累,是完全经不起任何折腾的。 如果他出面干涉,万一做得不好,别说帮不了小花秀秀,可能把吴家都给搭进去。解霍二家现在在商业界简直就是龙头老大,而且都是明面上的生意,开公司玩股票,上头下头都吃得很开,吴家说到底却都是暗里见不得人的生意,很容易反而被摆一刀,弄得倾家荡产都有可能,是处于绝对弱势的。 不过,吴邪也明白,如果他不帮,万一小花真的顶不住了,由秀秀的哥哥或者解家其他人接手,那对吴家同样是不利的。现在吴家之所以能够在各流水线得以顺畅,很大程度上也有赖于小花在上头的周旋。解霍两家在国内外的商界几乎是呼风唤雨,有许多关卡到了他们那里,都形同虚设。三叔失踪后,小花帮了吴邪很多,不然以他吴邪一个新手加菜鸟,哪里能这么容易搞定,把明器顺顺利利地转手出去,而赢得三叔手下的人心呢? 老九门的人死的死,散的散,隐的隐,虽然早就没有什么交情了,但是只有他们三家,关系仍然是紧密,算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这种时候,他也绝不能坐视不管。 “放心吧,我想想办法,不会那么绝望的。”吴邪给了秀秀一个安慰的笑,“你不相信我,也要相信你的小花哥哥。要是这么点事就把他打倒了,他早活不到今天了。” “我知道,我只是很愧疚,我家的事,真不该麻烦你们。吴邪哥哥,我也过二十了,我不是小孩子了,尤其是你的事,我也听过,真对不起,不但没有帮到你,还要把你拉进来。” “傻丫头,何必这么见外,你让我先想想办法。” 秀秀点点头,又问:“吴邪哥哥,你有没有信得过的人?话少一点,机灵些,身手一定要好!我们现在不敢相信任何人,小花哥哥伤成这样,我这边实在找不到可靠的,你要有的话,帮我留意留意,多少钱都没关系,放在小花哥哥身边,我也安心点。” 话少一点,机灵些,身手一定要好…… 吴邪闭了闭眼睛,他的脑中,又闪过了那个人影。 秀秀似乎也看出了他的低落,忙说:“只是留意一下而已。” “没关系,我帮你找找看,做生意你们在行,这三教九流的人物我的人脉终究要广些。”他忍过心中那一阵隐痛,对秀秀允诺。 “谢谢你,吴邪哥哥。奶奶刚去世的那年,我还挺恨你,可时间长了,我才知道谁是对我好的人,现在,我只有你们。” “傻丫头,现在还说这种话,快回去吧。” 作者有话要说: 注:这个故事很长,所以背景有点大,大家请耐心看哦!故事后面还是很好看的,而且和我另一篇“清减”是完全不同的风格。 第6章 第三章 黑瞎子其人(一) 回到酒店后,吴邪马上给王盟打了电话,让他把三叔电脑里的人员名单全部都发到他邮箱里,王盟一边打着哈欠一边答应着,他暗自摇头,挂了电话。 等吴邪洗完澡出来,手提电脑里已经有了新邮件提示。他给自己泡了一杯浓浓的咖啡,便坐到了桌前,打开了邮件。 王盟办事这几年效率高了许多,几乎把三叔盘口下所有的人,以及所有的联系人全部发了过来,分门别类整理得很齐全,全部都是EXCEL文档,找起来倒也不费力。 吴邪先打开了自己人的名单,这些伙计他现在已经很熟悉了,所以浏览得很快,说真的,这些人虽然身手不错,都是枭雄,但一个个凶残贪婪,很容易为利所驱,是不适宜用来保护小花的。所以他很快就一拉拉到底了。 这其间,他也看到了大奎和潘子的资料,鼠标不由得顿了顿,心中涌起一阵阵沧桑之感。以前的种种,现在每每回忆起来,都充满了感慨。想到在七星鲁王宫时,最终,他为了自己,将大奎至于死地。这是他第一次作恶,不管是不是出于不得已,总是他心里的一个梗。或者从那时候开始,他终于发现自己,原来也并非完全的天真无邪。人,在求生的本能驱使下,比动物还要凶残无情。 大奎后面就是潘子了。相比之下,潘子的资料比大奎要少得多,虽然他的经历绝对比大奎要丰富,但资料却只是廖廖数语,只写了姓名和联系方式,连家人也没写。大概是三叔对潘子实在太熟悉了,而且潘子至始至终地跟在三叔身边,所以资料也变得可有可无。而现在潘子不在了,吴邪想为他做点什么,哪怕出点钱也好,却完全不知道该去哪里找他的家乡,哪怕是远亲也不知道。 大奎也好,潘子也好,全部都直接或间接地因他而死,三叔现在也生死未明,而他却还好好地活着,奢侈地活着,现实的残酷,让他已经明白了许多的身不由己,如果某一天,那人再一次回来,看到他的样子,会不会觉得陌生? 吴邪深吸了一口气,喝了一大口咖啡,唤醒自己游移的神经,打开了另一份文档,这是三叔夹喇嘛时的联系人,里面的人员足足比三叔自己的手下多了二三倍,而且也很杂,什么三教九流的人都有,有许多人吴邪都只闻其名不见其人,他甚至看到了陈文锦,霍玲等人,只不过这些人的名字都有灰色的字体特别标注着,联系方式也都是空白的,吴邪也知道目前是根本联系不到的。 接着,他也看到了胖子的资料。说真的,当秀秀向他求助时,他第一个想到的,就是胖子。胖子是自己人,身手又好,本来是不二人选。但胖子这个人,话太多,性子又直,还受不了诱惑,很容易坏事,所以他想了想还是压住了这个念头。虽然现在他也不能确定胖子是不是还和以前一样。 所有的一切都不能再回头了,他能想象着胖子此刻说不定也辗转难眠,坐在高高的吊脚楼上抽着烟。他会在想着谁呢?仍然是满脑子都是云彩吗?还是……也会想想铁三角曾经的过去?想着那些虽然悬于生死一线却仍然能够谈笑风生无所遗憾的惊险,想着三个人围着篝火,一个讲着黄段子,另一个笑着调侃,还有一个,则在笑声中不知不觉地睡着了…… 吴邪的手突然顿住了,他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又倾刻出现了一层难以名状的痛苦,电脑的屏幕亮度映在他仍然年轻却已有几分沧桑的脸庞上,也照亮了他眼中晶莹的光芒。 只见他所点击的EXCEL文档上,出现了几行简单无比的字:姓名:张起灵(哑巴张) 地点:广西巴乃 联系方式:XXXXXXXX 夹喇嘛费用:50万起价 注:哑巴张曾经是陈皮阿四的人,现已出来单干就这么好了,就这么短短几行字,吴邪看了这个号码,是广西的区号,固定电话,想来是巴乃村子里某户村民的号码,因为闷油瓶住的地方是没有电话的,他也没有手机。 想着也可笑,以前不下斗的时候,他也常常想起小哥来,可是就是不知道怎么联系他,当时也不好意思向三叔要,原来他也并不神秘,要找他,也如此简单。可惜,现在这个电话,却再也打不通了。 不过吴邪同时也在心里吐槽,这个闷油瓶,不便宜啊。当初七星鲁王宫出来卖了一个玉棺套,才一百万,大家合伙分的。他倒好,光是一个出场费就比倒斗出来分得多,他来来回回下的斗也有几十次,几千万甚至上亿的钱不知道都放到哪儿去了,下次真见到了一定要好好地盘问盘问他,总不能把钱便宜了不相干的人。 只是,果然什么都留不住他,金钱,名利,还有人…… 吴邪把手按在胸口,习惯性地挨过那一阵痛。这种感觉很不舒服,是以前从来没有的,像得了心脏病似的难受。念书的时候,也有哥们儿开玩笑,说爱情的滋味心痛的感觉什么的,他从来没有体会过,就觉得全是扯淡,可现在才算真的尝到了这种滋味,但仍然是扯淡不是吗?对方是个男人呀! 他苦笑了起来,在深深的黑夜里,他点动鼠标,把闷油瓶那一页翻了过去。 第7章 第三章 黑瞎子其人(二) 就这样翻翻看看,看看停停,一直到吴邪都已经不知道自己在找什么的时候,突然,他又看到了一个熟悉又遥远的名字:姓名:黑瞎子(真实姓名不详) 地点:不定。 联系方式:XXXXXXXXXXXXXXXXXX费用:45万起价 注:此人来自关外,祖籍是旗人 吴邪呼的站了起来,他的脸上,终于露出了微笑。没错!他怎么把这个人忘了? 虽然瞎子这个人可能也不太可靠,他太神秘,来无踪去无影。但从目前来说,他倒是最置身事外的一个。而且听说,此人十分讲信用,不像小哥会突然莫名其妙地失踪,凡是他答应的事情,必然有始有终,很少出差错,道上的人都很乐意去找他,只不过,有点难联系倒是真的。 但不是有电话吗?虽然这个电话号码长得离谱,不像固话不像手机,可是凡是这种人,肯定不会将真实号码公布。再说现在的移动通信中,有许多隐藏号码的功能,倒也不算新鲜。 吴邪立刻拔通了这个超长的号码,手机里只“嘟”了一声,马上就接通了,他听到了一阵悠扬无比的音乐,音乐声中,传出了一个优美无比的女声录音:“亲爱的客户,您好,恭喜您中了本公司特等大奖,奖品为一辆兰博基尼……” “我靠!” 吴邪骂了一声,马上挂了电话,想着大概自己是不是神志不清,按了什么诈骗公司的电话,忙对着这串号码一个一个对下去,没有错啊,明明就是这个号码,难道三叔记错了?照理来说不太可能,这么重要又是唯一的联系方式,怎么会记错这么离谱?何况三叔不也联系过他吗? 过了一会儿,吴邪也没其他办法好想,只好又重新拔了这个号码,没错,又是刚刚那段轻音乐,甜甜的女生再一次重复:“亲爱的客户,您好,恭喜您中了本公司的二等奖,奖品为桑塔纳一辆……” 他顿时哭笑不得,就差了一分钟,就从特等奖降成二等奖了,这奖品也降得不只一个层次。不过这次他也不挂了,继续听那女声忽悠道:“由于本公司不包邮,所以需要您先寄邮费到本公司。邮费及其他的杂项费共二千元,请您直接汇到XX银行的XX卡上,卡号为XXXXXXXXXXXX,收款人王小姐,同时请详细注明您的地址与姓名,以方便我们可以寄……” 这段话还真长,没完没了地一直说,吴邪心里直骂娘,想是如果一般的人误打了,大概早就挂断了。 五分钟后,电话里的女声总算告了一个段落,接着又一长段音乐声,还竟然是贝多芬的月光钢琴曲,听得吴邪很有摔电话的冲动。 终于,手机里的声音又变成了另一段音乐,换了一个女声又响了起来:“亲爱的客户,感谢您拔打本公司的热线电话。本公司主要经营各类财物借款,电子账本,税务□□,利息从优……” 就在吴邪实在忍无可忍的时候,好不容易才听到了电话里出现了选择题:“业务资询请按1,业务合作请按2,汇款请按3,返回请按#号键。” “死瞎子,还真有自知之明,没有设‘业务投诉’,要是有这个选项,大概早就被打爆了!”吴邪一头黑线地按了个“2”,接下来又是没完没了的音乐声,许久以后,才听到听筒里传来了一个懒洋洋的声音:“喂?哪位?” 吴邪强忍着想劈头问候对方祖宗的冲动,忍着气沉声道:“瞎子,是我,吴邪。” “吴邪?——”黑瞎子仍然懒懒的,马上夸张地叫了起来:“哦,小三爷啊!半夜三更的,小三爷您还真是扰人不倦。你知道这种电话能引起我多大的火吗?” 他声音还带着笑,挺有磁性的,听不出是高兴还是不高兴,吴邪这才意识到现在早过了十二点,此刻别人不是在睡觉,就是在喝酒鬼混,说不定正在床上HAPPY呢,这个电话打的倒的确太欠考虑了。 这么一来,吴邪只好压住怒气,没好气地道:“好好,我是没礼貌,不过话说回来,你他娘的电话前奏怎么这么复杂,万一有救人的事情,等打通都投胎了!” 黑瞎子却不以为然:“我让它响多久就多久!我已经很给你面子了,一般像你这种莫名其妙半夜三更的电话,我可以让你听一晚上的特别彩铃,怎么,是不是想让我给你做个假账?还是想贷款?” 吴邪也懒得和他争辩:“行了,别瞎扯了!我有事要让你帮忙。” “对不住了,我最近骨头懒,不想下地,你找别人吧,拜拜。” “等等!”吴邪忙喊住他,“不是下地,只是让你保护一个人,我给你一百万,怎么样?” 黑瞎子一愣,笑道:“保护?你当我是保安公司出来的,小三爷,你开玩笑怎么不挑人?” “谁跟你开玩笑?解语花认识吗?” “不认识!我非得认识他吗?”黑瞎子很干脆地回答。 “解九爷的孙子,解连环的儿子,你总该知道了吧?” “呵呵,来头这么大,身边没人吗?还要让我来保护,这小子这么没用?” “你少来,到底接不接?”吴邪也不耐烦了,“有钱不赚是傻子!” “行吧,反正最近也没什么事,那个什么解……什么花的,在哪儿呀?” “在北京,你赶紧过来,我们当面谈。” “好——吧!就看在你小三爷的面子上,我来北京沽沽货,权当旅游。”黑瞎子打了长长一个哈欠,“还有事吗?没事我挂了。” “你快点,天亮了马上出发!” 吴邪说完,挂断了电话,突然觉得自己这个决定有点错误,毕竟他对黑瞎子也不了解,听他的语气,好像和胖子一样不靠谱。 要真是这么一个德性,想来小花肯定不会接受的,何况,小花也根本没有要求人保护。这两个人见面必然有一场大闹,到时候只好尽量说服小花了。 自己好像,真的有点多管闲事了。 他叹了口气,头疼欲裂,看看时间,竟然已经凌晨三点半,才觉得头昏脑胀,四肢乏力。昨天在家里忙了一整夜,今天又是近乎一个通宵,再这样下去,一定会加速衰老,一夜白发。 他一头倒在了床上,甩掉鞋子,衣服也不脱,用被子将自己卷了起来,可一闭上眼,全是一些乱七八糟重叠的画面,竟然怎么也睡不着,翻来覆去好久,又呼地掀开被子,睁着眼睛盯着天花板。 天花板是一盏吊灯,呆滞而无力地垂挂着,记忆中的某人,整天盯着天花板,他实在看不出有什么好看的。 揉了揉疼痛得几乎快炸掉的额头,他伸手从扔在一边的衣服口袋里掏了掏,掏出了那张请柬,翻开来反复地看,反复地思索着,直到迷迷糊糊地不知何时睡了过去。 第8章 第三章 黑瞎子其人(三) 吴邪一直睡到日上三竿,才醒过来,下意识地拿过手机看了看,发现有一条新的短信,原来是黑瞎子发过来的,说是下午三点的飞机到机场。吴邪一看时间,都快一点了,忙一骨碌爬起来,随便整理了一下,直奔机场。 黑瞎子看上去和上次没什么差别,仍然万年不变的一副大墨镜,几乎将他的半个脸都遮住,他穿了一件黑色的夹克衫,灰色的牛仔裤,轻轻松松地提着一口黑色小行李箱,嘴角扬着,像似随便又有点坏坏地笑着。 他的身高比吴邪还要再高些,十分的惹眼,引来了机场好些人的目光驻足,他仿佛也习惯了这样的场景,笑容满面地朝着吴邪招了招手,那派头都快赶上国际大明星了。 吴邪看着他走近,笑道:“你还真是来旅游的?” “当然,说起来我也很久没来北京了,风沙还这么大。”他揉了揉鼻子,突然转头似笑非笑地看着吴邪,“你真让我来当保镖?” “我有个朋友,最近有点麻烦,我想你帮帮他。” “呵,怎么会想到我?你那个无所不能上天入地的朋友张起灵呢?” 吴邪笑容停了停,淡淡地道:“他有事,没空。” 黑瞎子继续笑着,摇了摇头,也不知道是真信还是假信,只是饶有趣味地看了他一眼:“那现在我们去哪儿?去见你朋友?全京城的名角儿,解语花?” “你不是不认识他吗?” “昨天是不认识,不过,要查个人,也不用花太多时间。”黑瞎子耸耸肩,“这个人有点意思,内忧外患一大堆,又要去搀和霍家的事,还有心情去唱戏。” “你查得倒清楚,看来你还挺有兴趣的。”吴邪随手拦下一辆车。 车门打开,黑瞎子先钻了进去,笑道:“我最有兴趣的就是想听他现场给我唱一段,是不是真的像传说中那么好听。” 吴邪干笑了一声:“那就先祝你好运吧。” 他们赶到医院时,吴邪就发现和昨天的气氛有点不一样,病房门口站了两个身材魁梧的大汉。 吴邪在电梯门一把就拉住了黑瞎子,让他暂时不要走过去:“好像有人来看小花。” “是吗?你拉我干什么?” 吴邪皱眉摇了摇头:“等他们走了我们再过去,还是少惹事。” 黑瞎子“哦”了一声,不过他并没有真的听话,反而大步走了过去。 只见他走到那两人面前,各递了一根烟,竟然很快聊了起来。吴邪离得远,没有听见什么,但就一眨眼的功夫,忽见黑瞎子左右各伸出手去,手法之快,几乎没看清他做了什么动作,那两个大汉便立刻无声地倒在了地上。 然后,他转头朝吴邪做了一个过来的手势,吴邪只好走了过去,苦笑之余,也真心佩服这位老兄的实力。 他果然没有看走眼。 他们走到病房外间,却并没有人,但里间的门虚掩着,还传来说话的声音,吴邪朝门缝里看了看,恰好看到小花坐在病床上,床边站着一个穿着浅色西装油头粉面的年轻男人,只见到背影,但一听声音,吴邪就猜出是谁了。 是秀秀的二哥,叫霍平栋,是个标准的花花大少爷,正事不干,吃喝嫖赌样样在行。 此时,他正在唾沫横飞地对着小花叫嚷: “解雨臣,你看你都这样了,还有心情来管霍家的事,你不吃饱了撑着吗?我们家的事轮不到你来管!再说,你有什么权利来裁我的人?你还真当自己是霍家的女婿?别说你们还没结婚,就算将来真成了姑爷,请你也悠着点!死老太婆偏心眼,把这么大的一个家交给一个二十岁不到的小姑娘,说出去都丢人!我警告你,你少管闲事!不然怎么死都不知道!” “哥哥!”秀秀的声音愤怒地传来,“你这不是恶人先告状吗?是你把小花哥哥打成这样的还有脸来?这家由我作主!所有的主意都是我出的!你的人也是我裁的!你想怎么样?你冲着我来啊!” “臭丫头,胳膊肘往外拐,你少插嘴!”霍平栋骂了一句。 小花此时抬起了头,他头上的绷带还没有拆,只露出一双漂亮的黑眼睛,此时却发着冷冽的光:“霍平栋,你少在我面前乱吠!你说的那个是不是叫岑越的?销售部主管没错吧?这个人的确是我让他滚蛋的!你可以自己去问问他到底亏空了公司多少款项,当然可能你是知道的,本来就是打狗看主人的事情,没有必要多做解释!” “你……你骂我是狗?” “谁承认就是谁!” 霍平栋暴跳如雷:“你谁啊你?我告诉你,就算是我叫他拿的!你是不是连我也裁啊?也用枪指着我的头啊?” 小花冷冷地道:“你可以试试看我到底敢不敢。” 霍平栋突然又不怒了,还一下子笑了起来,他随手拿了一根香蕉,一边吃一边打量着小花道:“解雨臣,你不用激我。也难怪你连半条命都没了,就你这脾气,想是平时一定得罪了不少人。其实我一点也不生气,就凭你,唱唱戏还行,要来真的,你还嫩着点!不就是炒个小主管裁个小经理吗?都被打得下不了床了,还能指望你能做什么大事呢!” “难道还指望你能做大事吗?”秀秀忍无可忍地反驳,“你要有出息,也不用在这里为了个小主管和我们吵了!你也就那么几个狗腿子,还不够我们裁的呢!还是好好想怎么保住你的命,不要被追债的砍死算万幸了!” ——啪! 霍平栋突然一把扔掉香蕉皮,扬手就朝着秀秀打了一个耳光。 “你简直反了,敢对我这样说话!” 他这一耳光打得十分的迅速,也所料未及,秀秀根本来不及躲,小花也没防到,一下子从床上坐了起来,一把将拉秀秀到自己怀里,怒道:“霍平栋,她是你亲妹妹,你也下得了手?” “我教训自己妹妹,要你管?” 门外的吴邪也气得想冲进去,但黑瞎子却拉住他,笑着用脚尖轻轻踢了一下刚才被霍平栋扔出来的门边香蕉皮,踢到门口的正中间,才咳嗽了一声,一把推开了门。 屋子里的几个人都他的突然出现一愣,黑瞎子装作也愣了愣,马上笑道:“这么多人……不好意思,你们谈完了吗?花儿爷,我有事要和你说。” 小花并不认识黑瞎子,他正在看秀秀的脸,听到这话,只是勉强点了下头。 霍平栋见有外人来,又见还有个吴邪,他是认识吴邪的,总算给了吴家几分面子,只扔给小花和秀秀一个警告的眼神,也不理会黑瞎子的招呼,眼睛朝天地大步朝房门走去。 黑瞎子给他让出一条路,吴邪也站到了一边,然后,眼睁睁地看着霍平栋在几步之后,一脚准确地踏上了香蕉皮,随之便是一声“砰”地巨响,他整个人以极为难看的姿势向前冲出,伴随着一声“我的妈呀”,结结实实四脚朝天摔在了地上。 秀秀捂住嘴以防笑出声来,小花皱眉也忍不住笑了笑,看了一眼黑瞎子,黑瞎子则一脸的无辜,还上前好心地弯腰问:“这位先生,你没事吧?” 霍平栋被摔得晕头转向,好不容易狼狈地爬了起来,额角青了一大块,鼻子也摔歪了,他气急败坏地擦了擦鼻血,怒吼道:“他妈的谁干的……” 后半句却说不下去了,因为黑瞎子已经指了指地上踩烂的香蕉皮,霍平栋的脸上立刻一阵红一阵白,却是再也发作不出来,只好揉着额角恨恨地往门外走。 走到外间门口,却又发现了那两个倒在地上的手下,一下子明白了什么,猛地转过身,指着黑瞎子大怒道:“是你干的!” 黑瞎子耸耸肩,做了一个“那又怎么样”的表情,同时笑道:“霍少爷有何指教吗?” 霍平栋不是傻子,他当然知道自己根本占不了便宜,眼前这个人能轻松搞定两个大汉,功夫肯定没话说,他一点胜算也没有。 “好!我记住你了!总有一天让你知道本少爷的厉害!” 撂下一句过期作废的场面话,他狠狠地朝地上踢了几脚,将那两个人踢醒,三个人立刻灰溜溜走得无影无踪。 第9章 第四章 吴邪的分析(一) 注:如果对原著里老九门不是很熟悉的话,这章稍看得仔细一点。 —————————————— 黑瞎子得意地笑着,朝吴邪看了一眼,吴邪也懒得向他说什么,却见秀秀正用有趣的眼神看着黑瞎子,而小花,则哼了一声,甩出两个字:“幼稚!” “哟,这是在说我吗?”黑瞎子懒洋洋地走到床边,打量了他一番,“怎么?给你解气不好吗?” “你不觉得这种手段很无聊吗?又不是小孩子。” “那你就错了。”黑瞎子一本正经地道,“只要能让他吃到苦头,让自己觉得痛快,都是好手段!想得太多,反而办不了事。有时候目的和手段不分贵贱,是同一回事。” 小花没接话,却转头问吴邪:“这谁啊?” “一个朋友,道上都叫他黑瞎子。”吴邪笑着随意地说,并朝秀秀使了个眼色。 秀秀对黑瞎子刚才给她解气的印象很好,经吴邪一提醒,马上就知道了他就是吴邪请来帮忙小花的人,不由得更加高兴,笑吟吟地道:“快请坐,我给你倒茶,刚才真痛快,我要真心谢谢你。” “我最看不惯男人欺负女人了,尤其是美女!”黑瞎子笑嘻嘻地接过茶,还一脸色迷迷的表情。 小花没好气地问他:“你到底来干什么?” 黑瞎子刚想说话,吴邪却一下子打断了他。 “他来代替你去赴宴!” “赴宴?”秀秀好奇地问,“吴邪哥哥,你怎么还记着这档子事啊?” 秀秀的左脸上还留着刚刚被打的印记,红红的很是醒目,一定还是火辣辣地疼。吴邪见她的目光晶亮,知道那儿必然含着泪。可是她马上就像个没事人似的,不但和黑瞎子说话,还装出一副根本不在意的样子。心里倒也暗叹一声,知道她这么做,不过是为了让小花好过一点罢了。 五年而已,五年,其实也可以改变很多事。原先那么活泼狡黠的秀秀,却已经被霍家千头万绪的生意,磨得如此没有棱角,也学会了怎么去忍耐与隐藏。 别说秀秀了,自己,不也变了很多了吗? “我一直都记着这档子事,因为我想过了,对我们来说,百利而无一害,为什么我们不去试试呢?”虽然回答着秀秀的话,吴邪但却看向小花。 小花好像也懂了他的意思,不过仍然摇摇头,自嘲道:“我没那个闲功夫。” 他说完,把秀秀重新拉了过来,去看她脸上的伤,问她:“还疼不疼?” “不疼,你不提我都忘了。你听吴邪哥哥讲嘛,他肯定有他的道理。”秀秀转移着他的注意力,又指指黑瞎子,“还有这个人也很有意思,他和你一点也不像,怎么去替代你啊?” 黑瞎子显然没有想到吴邪会这么说,他一点也不知道这事,所以也只是笑着,看向吴邪,那神情分明在说:“你把我骗来这里,真不是在玩我吗?” 吴邪拿出抽屉里的二张请柬,再把自己收到的那张也一起交给了黑瞎子,然后问他:“你怎么看?” 黑瞎子看了一遍,倒也笑了:“这挺有意思,就你们三家?” “应该不止。”吴邪想了想,“我想可能会有九家,但不一定每家都会收得到。” “我知道,老九门。”黑瞎子立即道。 小花冷不丁插了一句:“你知道得也不少。” “是太有名了。我虽然没见过那些叱咤风云的人物,但听也听说过。不过据我所知,除了你们三家,其他好像都差不多洗牌了,就算有,也只剩下老弱残兵。” 小花一扬眉:“什么老弱残兵?你话说清楚!我受伤了是不能动,但你自会知道我厉害!” 黑瞎子却仍然笑嘻嘻地:“花儿爷别气,我不过随便说说。你肝火上升了,伤口会好的慢,别便宜了其他有心人。” “好了,说正事吧。”吴邪暗自摇头,打断了小花的反驳,拿过一支笔,抽出一张白纸,在上面写了:“张大佛爷、二月红、半截李、陈皮阿四、吴老狗、黑背老六、霍仙姑、齐铁嘴、解九爷”九个名字,给他们看了看。 小花问:“你写这些干什么,我们又不是不知道。” 吴邪不答,拿起笔重新在名字上面勾了几个,小花看过去,发现在:“张大佛爷,二月红,黑背老六”这三个上面分别打了XX。 秀秀也拿过来看,摇摇头道:“我不明白,黑背老六没有后代这我同意,其他两个干嘛打叉叉。” 小花接道:“二爷家不用算上了,他们家全部都已经完全脱离出去,肯定不会搀和的。他们现在在国外,我也好久没联系了。” 吴邪点点头:“小花说得没错。另外,张家……也没人了。” 黑瞎子看了看他:“你怎么知道?” “张起灵说的,他是最后一个了。”吴邪语气平静。 “那他不是人啊?对了,他到底去哪儿了?” 小花瞪了他一眼:“关你什么事?废话这么多!” “是你们把我叫来的,现在是什么情况,我问一句还怎么了?”黑瞎子也有点恼火,“花爷,你心情不好,别往我身上撒,好歹我也帮了你!” 小花刚想反驳,吴邪忙阻止了他:“瞎子,我还没说完呢,我这不正和你说吗?你耐心点。” 吴邪拿着笔,又在“半截李,陈皮阿四,齐铁嘴”三个名字上打了个问号:“这三家,虽然有后代,但情况不明。我猜,他们的后代分别为当年考古队的李四地,陈文锦,和齐羽。但是事实上,由于盘马的误杀,只有陈文锦,我确定她是活了下来,其他两个,就不知道了。另外,解九爷后来进行了调包计划,将考古队全部都已经替换掉又去了西沙。可是陈文锦又用了假密令将部分人调到长白山,自己和霍玲去了西沙。所以去西沙那群人,只有陈文锦和霍玲是真的,其他全部都不可信。李四地和齐羽到底还在不在这世上,也还是个谜。” 他顿了顿,看了众人一眼:“剩下,就我们三个了。如果说,这次约宴的人,是这九人之中的其中一个,陈皮阿四不可能,他虽然不一定死了,可是以他的流氓作风,不会弄这些文绉绉的东西。其他都死得差不多了,最大的可能,也就李四地和齐羽,他们其中一个发起了请贴。” 秀秀点了点头:“吴邪哥哥说得有道理,可我们为什么一定要去呢?” 吴邪转向小花道:“我想过了,这对我们来说,没有任何的威胁,毕竟他们现在已经人单势薄,搞不出什么花样来。现在突然发贴叫我们去,有两个可能。一个是求助,一个是合作。如果是求助,那看情况再说,真不行就不答应好了。如果是合作……”他认真地道,“小花,你现在的处境,四面楚歌,大家都是自己人,不用多说什么了。你是解家的正牌接班人,秀秀也是,你们两个是名正言顺的,如果能够得到老一辈的支持,也至少能压住刚刚出去的那些只认钱不做事的家伙。你不会到头来,把解霍二家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产业,都毁在这些人手上吧?” 小花有些恼羞:“谁说这里都是自己人,吴邪,你这是瞧不起我吗?我可没说输给了那群王八蛋,这些年我也没出什么岔子,我可以搞定。” 黑瞎子在一边却反而笑了起来:“这明显是针对我这个外人!花儿爷,你今天是跟我杠上了吧?难不成那块香蕉皮还真让你这么失尊严?” 小花冷哼,他性子骄傲,自视甚高,像这种扔香蕉皮引人摔跤的事的确从来没有入眼过,也不知道那个霍平栋出去后怎么编排他,一世英名还真被这死瞎子毁了。 秀秀笑笑,也不理这两个人,继续问:“那吴邪哥哥的意思是,让人带着面具替我们去啊?这个瞎子哥哥……和我们一个也不像,比我们都高啊。” 小花用没受伤的手拍了她一下:“傻丫头,你以为□□是杆饺子皮,说做就做的。要做我们三个的,起码好几个月,这招不行,何况傻子才自己去呢。” “小花说得对,傻子才自己去呢。这么一张来历不明的请贴,也不知是祸是福,别人家也不一定会自己正主儿去的。我的打算是,派个代表,代替我们去,这也挺正常。而我们呢,就混进去好了,酒店里,什么人都有的。” 吴邪说完后,看着他们两个,小花沉吟着不语,秀秀点了点头,又一脸为难:“可现在……我找不到可以相信的人。” “你就自己去!” 说话的是黑瞎子。他好整以暇地看着所有人眼光都转到他身上来,清咳了一声道:“秀秀自己去就行了,她是一个女孩子,道上的人再怎么狠,也不会对姑娘家动手,不然反而有损自己名声。再说,秀秀自己去,她也能了解一些情况,及时传达出来,不像那些派去的人弄不清楚。” 小花脸立刻又黑了:“秀秀是你叫的吗?你什么时候和她这么熟了?” “没关系呀。”秀秀笑着,“我挺喜欢这个瞎子哥哥的,他刚刚帮我解了好大的气。” 黑瞎子又笑着凑上去,看着小花的脸,“不过呢,我也不替花儿爷,等到十二号,你也下得了床了。你就自己去!你长得太美了,这张脸呀,我相信人家也不忍心对你怎么样的。” “那吴邪把你叫来干什么?你不是又成废物了吗?”小花也毫不示弱。 “我怎么会是废物呢?我这个人太有个性,光这副眼镜都瞒不了。我可以做你们的后盾,万一你们打起来了,有个死伤,我也可以帮你们打120!”黑瞎子笑嘻嘻地说。 小花气得转头对着吴邪问:“你给他多少钱?” 吴邪苦笑,没说话。 “吴邪,他丫就一个骗子!你不是吧?做了几年生意了,还被人骗?他就一个偷懒加无赖的混蛋!你说他能帮上什么忙?” “这你可错了,我可不是来替你去吃饭的,我是……”黑瞎子怀有深意的一笑,“我来当——护、花、使、者的!” 吴邪一看不妙,小花已经在愤怒的边缘了,刚想说话,谁知道黑瞎子却又一指秀秀,继续漫不经心地道:“我是来保护霍秀秀的。怎么,花儿爷,你有意见吗?” “真的?太好了!谢谢吴邪哥哥。”秀秀机智地接了下去,“你们继续说啊,吴邪哥哥,那你叫人替你去还是自己去?” “我等一下会打个电话叫王盟来。”他问小花,“这国际饭店,你应该能搞得定吧?我们可以混进去的是不是?” 小花撇了撇嘴:“几年不见,你也看轻我了。” 吴邪就笑着不再说话。 第10章 第四章 吴邪的分析(二) 于是就这么定下来了,吴邪当晚就给王盟打了电话,电话里和他说了事,问他来不来。王盟支吾了半天,总算说来。可等那小子到了北京,吴邪把事情重新详细说了一遍,那小子立刻反悔了。 “老板,这……这我可不行呀!我还没娶媳妇呢!我上有高堂下有……那个我下个月还要去相亲……老板你找别人吧!我真的不行……” 吴邪敲了他一记:“你可真有出息!吃个饭也能吓成这样?是你自己答应的,给你加工资行了吧?” “我不要工资,”王盟痛哭流涕,“我要命!” 吴邪也没办法,只好往椅子上一坐,烦躁地摆手:“随便你,你不愿去就算了,我再另想办法,你回杭州去吧。” 他这么一说,王盟又低下了头,站着一动也不动。吴邪没好气地:“叫你走又不走了。” “老板,我看我还是……去吧。也不能辜负了你培养我的一片心。” 吴邪一身鸡皮疙瘩:“你少肉麻了,你去就去,不去就不去,到底怎么样就下个决心,别再变卦了。” 王盟一挺腰,终于抬起头大声说:“我去!” “好。” 可王盟马上又小心翼翼地问:“不会有危险的是不是?只是吃餐饭而已,老板可是你说的。” “什么事没危险,吃饭还会被噎死呢。”吴邪笑骂道,“你跟了我这么久了,怎么老是这样?这么点胆子也没有,我还想着把事情交给你呢,你让我怎么放心?” “老板——”王盟感动无比,“我……” “行了行了,别再说了,到时候就见机行事,没什么可怕的。” “是,老板。” 三天后,小花就下了床,不顾医生的劝说,毅然要出院。不过他再不出院,解家的确要翻天了,何况也不能老让秀秀整天照顾他。当然小花绝不会亏待自己,他是不会让自己皮肤上留下任何伤疤的。他有的是各种珍贵的药材和秘方。要不是因为这次是手骨和腿骨同时受伤,他是一天也不会呆在医院里的。 幸好秀秀的大哥霍平辉最近正在狂追一个小明星,所以也没空搭理这事,二哥霍平栋吃了那次亏,说出去自己也丢人,只好也忿忿埋于心里。小花一出院,立马就重新整顿了霍家的销售部,财务部以及人事部。将最有猫腻的部门全部都清理掉,换上了一批新鲜血液。把霍家的人一个个都气得吐血,可没等他们发作,小花就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将他们的那些乌龙手下,全部都以利收买,全部孤立起来。让他们就想造反,也根本找不到人相助。 这一连串事件,小花也仅仅花了两天而已,这是他一贯作风,就是做任何事情都要快,都要让别人猝不及防,在别人还没想到对策的时候,他这边已经完事了。 解家对这一切都保持观望态度,虽然他们也不满意小花多管霍家闲事,但是二家在商场上却并非敌对关系,多年来的牵丝绊藤,让二家的利益紧紧相联。一荣俱荣,一损俱损,霍家发展好,对解家没坏事。再说,小花也没把解家的事搁下,照样弄得井井有条,所以也一时抓不住他的把柄,只好采取不干预不说话静观其变的政策。 吴邪是真心佩服小花。换了自己就不一定做得到。光三叔留下的生意,他就已经力不从心了。虽然这些年来也自我感觉成熟起来了,可是比起小花来,简直是小儿科。在内心里,他仍然是一个文弱书生,即使现实再残酷地逼着他,一旦遇到适合的臂膀,他还是会豪不犹豫地靠过去,把这一切都扔了,只顾风花雪月写字看书,缩进自己的小天地里。 至于黑瞎子,这次的事件,倒真的似乎把他惹毛了。 小花一出院,他和吴邪两人单独走到街上,脸就全黑了。 “小三爷,你什么意思?敢情你叫我来,连雇主自己都不知道。”他冷笑,“那我算什么?我还热脸去贴人家冷屁股,为了区区一百万,你把黑爷我就这么卖了?” 吴邪只好劝他:“你也不用说得这么难听,这是突发状况,而且不也是你的工作之一吗?” “工作?我一个人下斗,随便几百几千万到手,还贪你那点钱?那些市场上流通的价格都是扯蛋,都是给别人看的。你还真以为你三叔上次就给我这么点?” 吴邪也沉下脸:“那你当时就可以不答应,你干嘛来?” “我还不是因为……” 黑瞎子说了一半,又把话吞进去了,摆摆手道:“好吧,就当我理亏,我这次是栽到你手里了!几年不见,你成老狐狸了,之前还一副天真无邪的样子。” 吴邪心中一痛,但仍是满脸平静:“每个人都会长大的,我不精明点,我早就死了。” “不会的,你不是有个万年保镖吗?”黑瞎子又开始哪壶不开提哪壶,轻佻起来,“你为什么就不去找哑巴张呢?你不是很神通广大,死都要跟着他吗?上次在塔木佗,他对你的事上心着呢。他可是一分钱都不要的!” 他一提闷油瓶,吴邪就无法镇静了,声音明显提高而有力:“我要是知道他在哪里,我会来找你吗?你别废话,你到底干不干?不干就拉倒,没有你,我们也能闯过去!” 黑瞎子一下子又笑了,大墨镜下的笑容是深不可测的,他突然压低了声音:“小三爷,这样吧,我要是能帮你找到姓张的,你会不会多给我一百万?” 吴邪像看个神经病一样地看着他:“不可能,你找不到他的。就算找到了,他也不会出现在这里。再说,你在乎多区区一百万?” “那可不一定……” 话音未落,黑瞎子突然盯着远处人群某一处,骂了一声:“shit!”,整个人陡然如飞一般地跃起,像箭一般地冲了过去。 吴邪被他吓了一跳,也下意识地往熙熙攘攘的大街看去过,的确车流人流滚滚,但都很普通,没有什么特别的。 就这么会儿功夫,黑瞎子已经冲过了马路,混入了对面的人流中。 吴邪也骂了一句脏话,随即大喊道:“瞎子!” 他知道自己是绝追不上的,所以也只好待在原地没动,幸亏黑瞎子个子很高,他看到他的手扬起挥了一下,似乎打了个招呼,然后就拐进远处一条小巷,再也见不到了。 吴邪气得快吐血,也顾不得自己动作比对方慢得多,也向对面冲了过去,可是才冲了几步,却一下子又止住了。 因为他突然看到人群中,人群中…… 出现了一个他绝对想不到会出现在北京的人! 他整个人都惊呆了,就像石雕一样,无视于马路两边狂按喇叭的汽车声,只是死死地盯着对面。 “张……张……” 他的嘴唇开始不住的抖动,伴随着如恐惧一般的发颤。 然而,就在他在一刹间恢复行动力想要再过去细瞧的时候,那人影却又不见了,再也看不见了! 是幻觉吗?真的是幻觉? 不,绝不是的! 这人,真的来北京了? 怎么可能呢? 黑瞎子走进小巷,又从对面穿出,来到了另一条马路上。 然后他又开始狂奔。 其实只要仔细看,就会发现,他根本没有在追任何人,也没有追任何车,不过就是在有目的地狂奔而已。 北京的胡同七拐八拐,纵横交错,而以他如此迅速的速度,就算吴邪跟得上,到最后也肯定绕迷了。 一直到一个小时后,黑瞎子终于停了下来,停在一个极为僻静狭小的死胡同口。 胡同尽头,站着一个人,背靠着墙,眼睛淡淡地望着黑瞎子跑来的方向。 黑色的连帽衫,瘦长的身形,以及那沉默得犹如一潭深水般寂静的双眼。 黑瞎子脸不红气不喘,大步上前,然后朝着他笑。 那人也看着他,淡漠如水的眸子里,没有一丝的惊讶。 黑瞎子耸耸肩,懒洋洋地喊了一声: “哑巴!” 第11章 第五章 又见张起灵(一) 吴邪无精打采地回到酒店,打开套间房门,却一眼看到王盟正在地板上收拾行李,看来是打算开溜,一见到他突然回来,吓了一大跳,差一点被自己的行李绊倒。 吴邪也懒得说他,只丢给他一个警告的眼神,自己则进了里面的屋子。 王盟只好无措地给他倒了一杯水,送到屋里,陪笑着看他:“老板,您今天回来得这么早。” 吴邪靠坐在床边,给自己点了一根烟,一边抽一边思考,没有理他。 王盟讨了个没趣,只好又陪笑道:“老板,我是想……现在离12号还早,要不然,我回去一趟。铺子里还有许多事没处理呢,我也和我老娘说一声。” 吴邪冷冷地看了他一眼:“你是回去写遗书还是分配遗产?” 王盟脸色白了白,委屈地不吭一声。 他这个样子,吴邪的心也软了,暂时把自己的事放在一边,叹气道:“真的不要紧,到时候秀秀和小花都在。你这么个人,没背景没身份,谁会来管你?不就是替我去吃顿饭,有什么好怕的?你还怕你王家绝后?” 王盟只好低下头,缓缓点了点,但还是忍不住地吸鼻子,像是在哭。 吴邪也拿他没办法:“算了,你回去吧。” “不不,我不回去了,我跟着老板。” “叫你回去你又不回去,在我面前装什么呀?” “我真的没装,老板。”王盟委屈地说,“你知道我这个人的,就是这副德性,老板,你别赶我回去!刚才,刚才我只是理了一下东西,我不是存心要跑的。我要真不想去,我也就不来了。” 吴邪也对他无可奈何,只好说:“我记得你老娘很信佛的是不是?” “是……老板,怎么突然这么说?” “你知道北京的雍和宫吗?就是雍正爷出生的地方,那儿现在香火很旺,据说最是灵验的。明天我带你去拜拜,替你老娘求个签,求个平安符。等你回去后带给她,她一定很高兴。顺便你也逛逛,散散心。” 王盟感激涕零:“谢谢老板。” 吴邪默然,看着王盟那个小鼻子小眼睛的模样,突然觉得自己的确自私。他又有什么权利,硬让这小子为自己去趟这样的浑水呢?虽然分析过没危险,但是不是一点也没有,他自己也把握不准。 要是王盟真的害怕,就让他回去吧,所有的人,都没有权利让另一个人为自己无条件付出的。 除了…… 可即使他想要付出,对方也不肯,又有什么办法呢? ******************************* 次日,吴邪便同王盟一起去逛北京城,到了雍和宫门口,吴邪就暗暗叫苦。今天不是大年初一,也不是传统节日,更不是什么菩萨的生日,可是为什么还是有这么多人?简直挤也挤不进去,男女老少都有,那虔诚劲儿就别提了。 刚想对王盟说下次再来,却见这小子已一副跃跃欲试,两眼放光的样子,只等自己一声令下,就会勇往无前的冲进去。果然是有其母就有其子,看不出如此新时代的大好青年,也信这一套。 吴邪苦笑摇头,不过难得见到王盟不是一副吓得发抖的样子,也不忍心打击他。这小子跟了他也不少年头了,却没有一次有公费旅游的机会,想想也挺可怜的,算了,反正自己也没事,就权当陪陪他好了。 可吴邪刚想说走吧,陡然,整个人又不动了!他盯着前方某一处,眼睛中闪出奇怪的,类似恐惧的光来。 他……又看到那个人了! 王盟站在旁边探头探脑的,本来还有点不好意思,等着老板先带路,可是等了半天,老板却一动不动。眼见着香客越来越多,而老板一点要进的意思也没有,不由得也急了,转过头,刚想催促,却见老板站在原地,眼神奇特地望着前方某一点。 他莫名地顺着老板的眼光望过去,这雍和宫门口人实在太多了,全国各地四面八方的人全有,各种奇形怪状打扮的外国人也都有,连他都不奇怪了,老板见多识广,在奇怪什么呀? 好一会儿后,王盟才确定老板的的确确地盯着一个人,还是个外国人。 没错,应该是个外国人。应该? 因为王盟也没看到这个外国人的脸,他仅仅是从装束上能断定,这个外国人太有特色了。 这是一个阿拉伯人。 阿拉伯人大都信伊斯兰教,所以习惯穿着宽大的布袍,从头到脚将自己包裹起来,尤其是阿拉伯女人,更是连脸也包得紧紧的,只露出一双眼睛。 只不过这是个男人。同样的,他穿了一件非常大的白袍子,几乎完全看不出身材来,而且和女人一样裹着脸,甚至连眼睛也没有露出来,只在白色的头布上钻了两个眼洞。 虽然有点怪,但王盟也不以为然。对于中东中非这些奇怪的装束,他在新闻联播中早看到过了。这些国家不太平,经常打仗,电视里经常会放的。北京城这么大,有几个外国人有什么稀奇的。而且也没规定伊斯兰教不能出现在雍和宫门口,上帝和玉皇大帝还是邻居呢! 可是,老板是怎么了?干嘛死盯着那个人呀? 那个阿拉伯人根本没有注意到他们这边,正慢慢地往出口处走,似乎正打算离去。看他悠闲的样子,纯粹一个来旅游的老外,太阳照在他身上,在地上映出时长时短的影子。 片刻后,王盟发现出特别的地方来了。 他发现吴邪并没有看着这个人,反而是在看地上的影子。 阿拉伯人的影子! 王盟不由自主也望过去,现在临近中午,地上的影子也几乎是垂直的,再加上那宽大的白袍,几乎只能勉强分辩出来。 但也是一个人影,的的确确是个人影,不是猫,也不是狗。 老板到底在看什么呢? 不对!王盟的眉头突然也皱了起来。 他觉得自己也好像看出点什么来了,这个影子,是有一点点说不出的怪。 这个影子的肩膀有点怪。 影子的肩膀是塌的!虽然不是很明显,是那种很怪异的,突然之间从高到低的凹陷了进去,就像白袍子里垫了一些什么东西一样,拼命地想把肩膀撑上去,但终究还是不行,一点也不自然。仿佛这个人本来就没有肩膀的,全靠衣服里面的某样东西撑着。所以就显出一种极端不平衡的忽高忽低的状态来。 是个残疾人吗? 王盟刚想问,忽见那白袍人已经走到了大街上,并随手拦了一辆出租车。 然后他猛地听到身边的吴邪骂了一句什么,身子就被一推,老板已跑了出去。 “你自己去吧,我有事!” 王盟没反应过来,呆愣愣地见那个白袍人钻进了出租车里,车子刚开动,吴邪也立刻拦了一辆,紧紧跟了上去。 第12章 第五章 又见张起灵(二) 吴邪让出租车司机跟着前方的车,但不要靠太近,不要让对方发现。他坐在副驾驶座上,死死地盯着前方的车,生怕有一个闪失跟丢了。 这已经是第二次了,昨天,他也看到了这个人! 这一定不是幻觉! 他来干什么? 前方的车慢悠悠地开着,似乎完全不知道有人跟着,只见它开了几条街,拐了几个弯,终于在一幢极为豪华的建筑物门口停了下来。 吴邪忙让司机也在远处停下,看着白袍人下了车,他才付了钱也下了车。 只见白袍人抬起头,看着建筑物的标识,似乎正在确认目的地。吴邪也抬起了头,这一看,他的头几乎僵硬得不会动了。 北京国际饭店! 怎么会这么巧?难道他也是来赴宴的?仔细一想,也不是没可能。他姓张,说不定就来代表张家的。 一想到此,一股说不出的无名火陡然在吴邪胸口烧了起来,想也不想,就大步地走了过去。 吴邪走到了那白袍人的身后。 “张——” 他发出一个音节,却怎么也发不出后两个音节。 他实在不想,也不愿意将眼前这个人,与那个在他心中神圣得如神佛一般的名字联系在一起。 不过白袍人还是听到了。他正打算上台阶,停住了脚步,转过了头,白布下两个眼洞里,目光森森地看着吴邪。 吴邪从头发丝到脚底都一下子变冷了。 他们两个就这么对视着。 吴邪没有说话,他也不知道自己要怎么开口才好。倒是那个白袍人先开口了。 “你是谁?” 仍然是记忆中极为难听如鬼怪一般非人的声音,只不过上次听到的时候,在巴乃,这次,却在北京。 吴邪一愣,一时间竟然不知道如何回答,他不是认识自己的吗?两人间还经过很长的对话呢。但随即一想就明白了,上次自己是三叔的样子。 “我是吴三省的侄子,我叫吴邪。”他据实以答,反正也没什么好瞒的,想了想又补充,“你的事情,我三叔和我说过。” 白袍人……不,应该说是那个在巴乃出现过的叫张起灵的鬼影,微微点了一下头,但似乎对吴邪的兴趣不大,重新转头走向饭店大门。 吴邪毫不犹豫地跟了进去,一直跟他到大堂,看他走到服务台说了几句话,然后拿房卡,这才又转头看吴邪。 “你跟着我干什么?我不认识你。” 吴邪单刀直入地问:“你来这里干什么?你不是说,你这辈子都不会出巴乃吗?” 那人想了想,竟然很坦然地回答道:“我来见一个老朋友,有什么问题吗?” 吴邪又说不出来,是啊,总不能不让人家见老朋友吧? 就在他一愣神的时光,鬼影已经来到了电梯门口,按开了电梯门,吴邪一急,想也不想,就又跑了过去,几乎和他同时钻进了电梯。 鬼影看着他,极有可能在不悦地皱眉——如果他的脸上还有眉毛的话。 “你的老朋友也住在酒店里?”吴邪问。 他没有回答,反而转头看着电梯的层数,气氛一时僵持着。 叮——,电梯到了,停在了三十层。 鬼影大步走了出去,吴邪也走了出去,他暗暗对自己说,今天不问出个所以然来,绝不走了。这是北京,不是巴乃,更不是张家古楼,料这个不人不鬼的家伙也不敢乱来。 只见鬼影转了几个弯,来到了一间房间门口,用房卡开了进去,而且他也没有立刻关门,似乎并不在意吴邪跟进来。 吴邪当然不客气地跟了进去。不过他还是留了个心眼,没有让门关死,以防出现危险可以及时逃出去。 这是一个很大的套间,比自己住的大很多,也豪华许多,客厅后面还直通好几个小房间,都关着门。 他娘的还挺有钱,不知道这些钱都是哪里来的。吴邪暗骂,看着鬼影在沙发上坐了下来,便也毫不客气地在他对面坐了下来。 “你还没有回答我,你的老朋友是谁?是不是老九门的人?”吴邪咄咄逼人地问。 鬼影笑了起来:“呵呵呵……”,他的声音更加的难听了。 “吴三省的侄子,真是傻得可以!”他慢吞吞地说。 吴邪气得差点跳起来,但终于还是硬生生地忍住,脸涨得通红。 他突然发现这个家伙其实没有说错。事实上,这几年来,他已经学会了怎么抑制自己,变出一副成熟沧桑的样子来。但这次来北京,许多时候,却仿佛控制不住一般,又恢复了之前的性格。 比如这一次吧,明明知道这鬼影是个什么人,明明知道什么也问不出来,甚至还有极大的危险性,却还是会傻乎乎地一路跟过来。 他深吸了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脑子飞速地转动,然后控制住了自己的语调。 “你不用说废话,我也知道,能让你走出巴乃,一个区区老朋友是根本做不到的,何况你这样的人,朋友应该早就断了。只有能够让你得到最大的利益,了却你毕生心愿的人,才能让你出来!” 说完后,吴邪停了停,上下打量了他一番,继续道:“以你现在这个样子,名利与金钱,大概是打动不了你的,而且就算是全世界最好的整容技术,也无法让你恢复原状……所以我想,目前你最大的利益,不,应该是最大的心愿,就只有一个!” “什么?”鬼影看着他。 吴邪慢慢地靠在沙发背上,盯着他的眼睛,吐出了两个清晰的字:“报仇!” “呵呵呵。”鬼影又笑了,“接着说下去!” “你本来就不是张家人,只不过恰好叫了张起灵这个名字,所以十分倒霉地被选了进来,成为考古队一员。恰恰又十分倒霉地进了张家古楼,变成现在这副不人不鬼的模样!可是你还是活着,像鬼一样地活着!不为了报仇,为了什么?” 鬼影不再笑了,白布里的眼神,更加冷得可怕:“好一个吴家的小三爷,果然不是普通人,你到底想说什么?” “你报仇的目标,最大的应该就是组织。只可惜这个组织到底是谁,到底是什么性质,你几乎一无所知,所以只好把矛头指向老九门,无论是当年骗你入伙的,和你下地的,还是他们的后代子孙,你大概一个都不会放过吧?” 吴邪说着,慢慢站了起来。犀利地盯着鬼影,一个字一个字地接道:“所以,根本没有那个所谓的老朋友,因为,你想把我们都汇聚起来,你就是——发请贴的人!” “呵呵呵呵……呵呵……哈哈哈哈哈!……”鬼影从低笑突然变得狂笑,几乎笑不抑止。 吴邪不知道他笑什么,只好冷冷地看着他。 鬼影一边笑着,一边站了起来,吴邪以为他要有所动作,立刻暗自戒备,但没想到他并没有向吴邪走来,反而走到了另一边,打开抽屈,拿出一样东西,扔给了吴邪。 是一张请柬! 吴邪打开来,一怔,果然,和自己那张一模一样,而且上面清清楚楚地写给“张起灵”三个字。 他抬起头,鬼影已停止了笑,一下子又变得阴森森了:“吴小三爷,你完全错了。我不是发贴人,我恰恰也正是被邀请者之一。如果你不相信,到了十二号,你准时来,你就会看到我。”他指指地板,“楼下,18楼,我们还会再见面的。我和你一样有兴趣,到底是谁把我们叫来的。” 吴邪也恍惚了,本来他对自己刚刚的推理是很有自信的,可现在,好像又根本不是这么回事了。 不过他还是问:“你会为了这一封没头没脑的请贴从巴乃赶过来?” 这句话,当初小花也这样嘲讽过他。 “我自然有别的想法,不过没有必要告诉你。”鬼影指了一下房门,“现在你可以出去了。对了,我还要告诉你,你刚才至少有一样是说对的。就是我非常非常地恨老九门的人。你们这些外表仁义却极度自私的混蛋,没有一个好东西!我既然出来了,就不会空手回去。姓吴的,你三叔不在了,你就是我的目标之一!你还是用多余的时间担心你自己的命吧!” “没关系,我等着你来杀我,这样我就可以名正言顺的杀了你!像你这种满手都是血腥的人,我杀了你,完全不会违背我做人的原则,是不会做恶梦的!” 吴邪毫不犹豫地扔下一句话,转身就大步走出了房门。 砰! 随着一声关门的声音,鬼影身后一个小房间的门,也同时打了开来,竟然又走出来一个人。 瘦长的身影,淡漠的眸子,毫无表情的脸上却有着一股令人胆颤的肃杀。 他看着鬼影。 “你忘了我警告过你的话了吗?” 鬼影毫不意外地看着他,又笑了起来。 他文不对题地回答了一句:“这个吴邪挺有意思的,有时候傻得可以,有时候也挺聪明。” 张起灵的目光渐渐的凝聚,透出一股如利刃般尖锐的光芒。 “我再说一遍,也是老爷子的话,我们的目标,不是吴邪!” “我当然记得。不过那是你们的目标,不是我的。”鬼影看着他,“我的目的,刚才吴邪说得很清楚了。就是报仇!老九门的人,我一个也不会放过!要不然,你以为我为什么要从巴乃出来?” 张起灵冷笑:“那也要你有这个本事才行。你要是敢动吴邪一根头发,打乱了计划,很快会知道自己是什么下场!” “怎么,你想杀了我?”鬼影无惧地道,“你杀不了我的!” 他话音一落,张起灵突然伸手如电,一把抓住他手腕,然后反手向右一扭,将他整个人以180度像个麻花一般扭转了过去,同时用力一顶他的膝盖,让他硬生生地背对着自己跪倒在地。 鬼影痛得全身颤抖,却用尽了力气也动弹不了半分。 张起灵微弯下腰,对着他的后脑,静静地道:“你说,我杀不了你吗?” 鬼影痛得直吸气,但仍咬着牙,从齿缝里挤出一句话来:“你知道这世上最强大的人是什么人吗?” “你想说什么?” “就是没有弱点的人!张起灵,这个世上,或者你的身手是最好的,但是你有弱点!”鬼影用力缓过一口气,继续说道,“你的弱点就是吴邪!为了他,你没用得就像一块豆腐!” 张起灵手上用劲,几乎可以听到骨头喀喀拧碎的声音。 “对付你这种人渣,连豆腐都不需要。” 鬼影痛得几乎麻木了,但他却知道自己不会死,因为张起灵是不会杀他的。 果然……就在他觉得自己的手快要废了时,张起灵放开了他。 他扑通地倒在地板上,大口喘气,感到自己全身的衣服都已经被汗水湿透了。 张起灵居高临下,低头看着他。 “我最后说一遍,你不要伤害吴邪!不然,我一定会杀了你!你要是不信,尽管可以试试,看到最后,老爷子是留下我,还是留下你?” 作者有话要说: 大家还记得在巴乃阿贵家那个塌肩膀的小哥吗?那是假考古队的假张起灵,友情提示哦! 第13章 第六章 老九门后人(一) 黑瞎子是在宴会前一天,也就是4月11日的晚上,再次出现在北京城中。 他并没有去找吴邪,而是直接来到京城最大的戏园——畅幽园中。 今天晚上是解语花的京剧专场——《贵妃醉酒》,小花虽然是学花鼓戏出身的,但后来在北京混的时候,也颇学了一阵子京戏,以迎合北京人的口味。他天生聪明,学什么会什么,几年下来,在京戏方面也颇有成就。所以票是早就卖完了,门口除了人还是人,黄牛们钻来钻去,一个个乐得合不拢嘴,都比得上青春偶像的演唱会了。 而且黑瞎子发现,看戏的也不仅仅是大叔大妈,也有许多年龄很小、学生模样的人,果然解语花是老少通吃的。 他笑了笑,并没有去买票台,顾不上黄牛的搭讪,径直走到门口,从口袋里掏出了一张票。这是一张最前排的VIP票,票价是天价,对他来说,得到这样的票,也不是什么难事。 所有的人都向他投来羡慕又妒嫉的目光,他目不斜视昂首挺胸笑嘻嘻地在这些目光中走入了场。 黑瞎子坐到了第一排。旁边都是达官贵人,看他的眼神就像看到了一个外星人。他也不理,只是笑呵呵地看着台上。 片刻间,全场已经座无虚席,时间一到,灯光就暗了下来,台上红色的布幕慢慢地拉开,出现了一个人工布置的牡丹园景,小花扮演的杨贵妃扶着丫头袅袅婷婷地走了出来。 小花比较瘦,他穿了好几层的衣服,但仍然稍显有点单薄,不过虽然唐代以胖为美,可在现代,大家还是更乐意看到如此窈窕的造型。 只见他最外面的是一件大红色的丹凤朝阳女蟒服,腰间缀满了五色绣花的长飘带,裙摆及地,走路一摇一摇,媚眼如丝,好一个慵懒妩媚的醉态,才一出场,底下人就发出了阵阵兴奋的尖叫声。 海岛冰轮初转腾 见玉兔玉兔又早东升 那冰轮离海岛乾坤分外明 皓月当空恰便似嫦娥离月宫 小花轻吐朱唇,一连串悠长的音节从他嘴中发出来,气息悠长,吐字清晰,那双虽然被浓妆遮掩得看不出原来面目的眼睛,却仍然是亮如明星,有意无意地在观众席上瞟过去,带着勾人的醉态,引起了众人更大的尖叫声。 黑瞎子双手抱着胸,也不由得在心里暗叹了一声,之前他见小花在病床上的样子,最多不过清秀洒脱,此时,才终于明白,眼前的这个人果然是个妖孽。 小花唱完一段后,便走到了舞台中央,开始今晚的重头戏。 他嘴里衔着一只镀金的酒杯,醉态可掬,仰起头,头往后,开始慢慢往后倒去。 他的侧影纤美柔和,腰却纹丝不动,但整个上身却以极为优美的孤线开始一点一点地拗下去…… 好些观众几乎从座位上站了起来,发出了如雷般的掌声。 黑瞎子却没有站起来。比起众人的兴奋,他却反而微微地皱起了眉。 因为他知道,解语花受了伤。 这个人,真的是不要命了。也不过几天前,他还曾经在床上下不来,手上吊着绑带,腿上中了枪伤,脑袋还破了。 这个下腰动作,虽说是个基本功,但却是一个十分考验柔韧度与平衡度的动作,并不是人人都做得好的,他一个全身受了伤的人,竟然还敢在这里如此逞强的表演。 虽然小花仍然面带微笑,眼中醉意流动,牢牢地衔着酒杯,裙摆中的腿也没有一丝一毫的抖颤,几乎如行云流水一般自然完美,可黑瞎子的眉头却越来越紧了。 这也是他首次真正算见识了解语花的倔强与好胜。但在后来的许多日子里,他才知道,这才仅仅是个开始。眼前这个几乎算是柔弱单薄的青年,体内竟然含着如此巨大的力量,可以面对所有一切的痛苦与死亡。 他自认也是个变态的,无数次在斗里面对无数可怕的恶魔,他仍能谈笑自若,但是他绝不会因为一些所谓世俗的事情而伤害自己。 比如名利,比如声望,比如家族。 可解语花却显然比他更能忍耐。 因为这次专场,还是几个月前,解语花就已经定下的,他的专场并不多,尤其是现在因为家族的忙碌,他一年基本上只开一二次。好多戏迷为了看到这场表演,几乎是从全国甚至海外各地赶过来,票也早就订光了。 但是,那又怎么样呢?有什么比自己的身体更重要呢? 但解语花却选择了痛苦地含笑着去完成这一场表演,不仅仅是为了自己,也为了二月红的名声,更为了解家的声望。他身上背负了太多东西,有时候,个人的情况,反而是最不去考虑的。 黑瞎子深吸了一口气,看着小花已经慢慢地做好了全套动作,头快拗到了地面上,身体形成一个优美的拱形。他仍然含笑着,那如星的眸子里,却仿佛比之前湿润了许多,也显得更加娇媚了。 他一定很痛吧?黑瞎子几乎感到自己的手脚都在代他抽搐。 然而,就在他希望这场表演快结束的时候,突然之间,意外发生了! 意外发生得如此措手不及,如此惊天动地! 只见舞台左边那一个巨大的撑着顶篷的圆柱子突然猝不及防地轰然倒了下来。倾倒的方向正是舞台正中间,小花所站的地方。 黑瞎子几乎在同一时间如飞一般的从座位上跳了起来,也幸好他离舞台是最近的,就在观众惊叫声中,他飞身上台一把就抱住了小花的腰,同时将他整个人压倒在地板上顺势地用力一滚,滚出好几尺外,可是却仍然在地震般的轰鸣声中被震飞了出去。 但他还是紧抱着小花没有放手,两个人从舞台中央飞出去,红色的戏服如一只艳丽的蝴蝶,跌落在舞台旁边的角落上。 随着一声可怕的地板断裂声,那根圆柱子几乎砸穿了舞台地板,然后头顶的顶篷和吊灯也都全部跌落了下来,电线走火,全部都发出难听的滋滋声音。 整个大厅一黑,几乎全部都断电了。观众们吓得互相推搡,尖叫着往门口冲去,也幸好他们两个在角落里,不然早就被踩扁了。 这一切发生得如此之快,几乎就在几秒钟时间,原本富丽堂皇的戏厅,此时全部都沉于黑暗中,只有电线滋滋的如流莹一般的光线飞过。 黑瞎子这才松了口气,却感到被自己压在身下,完全抱在怀里的人,也在控制不住地微微发抖。没有谁在这种情况下不害怕,尤其是根本没有防备。 解语花在这一瞬间是完全傻了,光是想象就无法镇静,如果自己真被那根柱子压倒,会是一副怎样的血花四溅手足残缺的场景。 黑瞎子更紧地抱了抱他,在他耳边轻声问:“你没事吧?能起来吗?” 他不答,还在急促地呼吸,迅速地调整中,黑瞎子感到他戏服里三四层衣服全是湿透的,并不仅仅是这一瞬间的意外,而是刚才在戏台上,汗水也早把衣服渗透了。 可能已经受了伤,汗水中也有血水。 “我没事,快走!”怀里的声音此刻却响了起来,虽然并不沉稳,但已经恢复了轻柔,同时,小花也推开了黑瞎子抱着他的手,从地上一跃而起。 跃起的时候,因为伤口的疼痛还是让他晃了晃,不过幸好这儿很黑,没人看得到。 两人一前一后地从安全门后跑了出去。 外面仍然是一片混乱,警车乱响,还有消防车,小花的手下和戏迷见到他们出来,都松了口气,纷纷上来围住他关切地问长问短。 黑瞎子悄然地退到一边,前面被围住了,他看不到,不过想也知道,此时的解语花一定挤出很好的笑容,对着众人说没事。 这真是一个无聊到没有自我的世界。 黑瞎子自嘲地一笑,转身就往霓虹深处走了开去。 然而,没走完一条街,身后却传来了脚步声。 “喂,你等一下。” 他转身,看向来人。 小花已经将戏服脱了下来,披了一件薄薄的浅色休闲外套,妆却还没有卸。他的右手按着左手的胳膊,那儿也正是他的旧伤口。 黑瞎子走到了他面前:“什么事?要我送你去医院?” 小花摇了摇头:“去医院干什么,我又没事。” “什么叫有事?死了才叫有事?” 黑瞎子冷笑了一下,打量了他一番,最后落在他渗血的胳膊上。 小花没有理会,却也笑了,虽然妆有点花了,但仍然笑得很好看。 “谢谢你。今天是我欠你的,有机会,我一定还你!” “有机会?”黑瞎子一挑眉,倒也有兴趣了,“你是说等我要死的时候,你也救我?” “不一定,你说怎么样都行,但只有一次!”小花不带一丝感情地说完,刚想走,但想了想又看着他,“我想起来了,你是吴邪雇来保护我的是吗?” 黑瞎子耸耸肩,没有否认。 “那么既然这样,就不存在我欠你了。这是你应该做的!只是下一次,最好动作再快一点,我摔得有点疼。” 小花说完转身就走。 黑瞎子看着他的背影,不轻不重地问:“你还想有下一次?” 小花脚步微微一顿,又继续向前走。 “我这样的人,只要活着,永远都有死亡的威胁。所以,你以后会很忙的。” 夜风将他清冷好听的声音传来,黑瞎子却不再作声。 生平第一次,他对眼前这个渐行渐远的背影,产生了一丝不确定。太像一个抓不住的幻影。 第14章 第六章 老九门后人(二) 2010年4月12日。 原本定好的赴宴队伍,此时却有了大的变动。就是王盟去是去了,不过他不是代表吴邪去的,而是代表秀秀去的。 这也是吴邪的决定,自从见到了鬼影后,他直觉了这次的危险性,这么多男人,没必要让秀秀一个女生去的。 小花也没有去,因为黑瞎子突然良心发现,竟然要替小花去。 他嘻皮笑脸地道:“难得见到这么有趣的事,怎么会没有我瞎子的份?虽然道上认识我的人比较多,但都是倒斗的。要是我成为商界最成功典范解语花的代表,说不定还能拓展我的地上事业。” 吴邪以为小花会一口拒绝,没想到他只是头也不抬地玩着手机,嘴里应了一句:“也好,省得我麻烦。” 于是最后的队伍变成了王盟,黑瞎子与吴邪。 只不过吴邪想到了前几天说过的那句“傻子才自己去呢”,不由得苦笑,大概所有人中,也只有他最傻了。 小花早就把国际饭店十八楼所有的服务员全部都用自己人替换了。在四九城里,这点事情他还是很轻易地能做到。而他也在离A厅最近的一个休息间里,安装了隐蔽的摄影机与监视器,可以清晰地看到A厅的所有情况。而吴邪他们身上,也放了微型的通讯器,和小花这边相联。万一有什么意外,也可以马上行动。 这一切做得十分顺利,一点也没有受到任何阻挠。 虽然吴邪相信小花一定是做得到的,但也不由得疑惑,因为的确是太平静了。他们如此大的动静,又换人又装机器,对方如果稍有警惕,也一定会察觉的。可是却还是十分平静,仿佛对方根本不在乎。 他也查过酒店订餐的记录(本来是保密的,但小花轻易地就弄到了),发现这天订的人根本没有写姓名,只是付了大量的现金,而在联系人一栏里写了一个不是名字的名字:——老爷子。 老爷子?这算什么名字?就算不肯透露真实姓名,老九门中也没这号人物。但是谁说这次来的就一定是老九门的人,就像鬼影就不是。吴邪突然又想到闷油瓶,不知道等闷油瓶从门里出来后,听说鬼影竟然冒充他会有什么反应? 不过估计什么反应也没有,说不定只会看着自己平静地说:“先回家吧。” 一想到此,吴邪嘴角不由得弯了起来,心里涨满了浓浓的说不清的情感。 “小哥,等你回家。”他忍不住低声说了一句,慢慢地微笑,然后轻松地走出了酒店查询室。 只是他并没有看到,就在他走向走廊的另一个方向,一个修长的人影用一双淡然深黑的眸子看着他的背影,伴随着心底深处的叹息:吴邪—— ******************************* 当天晚上,吴邪三人特意比其他人早到了,一进入A厅,便看到已布置齐全,中间最醒目的便是一张长方型的大桌子,铺着深红色的桌布。桌子两边,各放着四张椅子,主席位也放着一张椅子。 黑瞎子轻笑了一下:“这老爷子还挺会充‘老大’的,想当老九门的主子呀。” 吴邪没有说话,他权衡了一下座位,便坐到了主席台右边的第二个位子。 坐下后,他见王盟站着发愣,便招手让他坐到自己旁边来,可王盟还没走过来,黑瞎子便一屁股坐到了他旁边,也就是右边第三个,笑嘻嘻地指着最后一个对王盟说:“你坐到这里来。” 吴邪没好气地道:“你要干嘛?” “坐得近,有事商量起来方便点。”黑瞎子整了整夹克衫的领子,“这真是一场令人兴奋的晚宴呀,不知道能有什么好菜,我好久没有坐下好好吃一顿了。” 吴邪见他一副看好戏的样子,也没说什么,只是低头试了试隐形话筒的音量,轻声问了句:“小花,能听到吗?” “很清楚,看得也很清楚。你别理那个瞎子,他要是敢胡来,你就一脚踹死他,就说我说的!” 吴邪笑笑,抬起头的时候,却发现门口走进来了一个人。 是鬼影。他仍然穿着那件阿拉伯衣服,整个人都包了起来,不露出一丝肌肤,只露出两个眼洞。 但吴邪仍然可以感受到他冷冷的目光往自己身上扫了一眼,又看向黑瞎子,顿了顿,显然没想到会有这样的人出现。 黑瞎子倒是很热情,忙起身自来熟地打招呼:“你好你好,贵姓啊?你叫我瞎子好了,我代表解小九爷来的,你呢?” 不知怎的,吴邪突然想到闷油瓶扮张秃的时候,也这么一副欠揍的表情向自己打招呼。难渞高手都很会演戏? 鬼影并不理黑瞎子,也无视于他伸出来的手,又瞟了一眼王盟,王盟立刻又一哆索,本能地说了一句:“我是霍秀秀。” 吴邪倒是差点被逗乐了,又按住黑瞎子示意他坐下,在他耳边轻声说了一句:“他是张起灵。” 黑瞎子顿时一脸惊愕,要不是戴着墨镜,吴邪估计他的眼睛一定睁得很大了,装得还真是像模像样,于是便无奈地笑了笑,又重复了遍:“他真的是张起灵。我回去后再和你说。” 黑瞎子便也不再说什么,只是饶有兴趣地放肆地盯着对方,只见鬼影在他们对面离主席台最近的一个位子(左边第一个)坐了下来,然后便不再看他们任何一个,闭上了眼睛。 第二个进来的人,吴邪并不认识。 这是一个五大三粗的汉子,一脸的络缌胡子,满头愤怒的蓬乱头发,却也隐隐有些显白,大概年纪也不小了。吴邪见他脸上的皮肤又黑又粗,满是疙瘩,一双眼睛瞪得又圆又大,加上领口的隐隐黑色胸毛,俨然一个现代版的黑旋风李逵,就差手持二把大板斧了。 眼见着这个黑大汉气势汹汹地走进来,一屁股就坐在吴邪对面(左边第二个)。坐在他旁边的鬼影连眼睛也不瞟过来,就像当他不存在似的。 黑大汉看着吴邪,粗声粗气地哼了一句:“喂,你谁啊?” 吴邪一头黑线,不知道该不该回答。回答吧,就显得自己气势太怯,不回吧,又说不过去。正犹豫间,旁边的黑瞎子倒开口了,他仍然是笑嘻嘻的:“这是吴小三爷,我嘛,代表解家来的,你叫我瞎子好了。兄台,那你呢?” 黑大汉伸出蒲扇般的大巴掌,指指王盟:“那他呢?” 王盟嘴一张,差点又说:“我是霍秀秀”,但吴邪已恢复了冷静,横了王盟一眼,不紧不慢地道:“你又是谁啊?” “我?我你都不认识?吴老狗本来就狗头狗脑的,眼睛还瞎了,又生个歪瓜劣枣,有什么资格跟老子说话?” 吴邪冷笑了一声:“我还真不知道我爷爷认识您这种虎背熊腰的大英雄呢!您那尊容,足可上时代周刊了,全球风云人物的杂志封面哪一期是您的,也好让我瞻仰瞻仰。” 然而他这一番又嘲讽又挖苦的话,却说错了对象。只见对方根本一脸茫然,不生气也不理解,反而莫名地问了一句:“时代周刊是什么鸟东西?什么封面?老子不吃面!” 黑瞎子笑了起来,王盟也忍不住掩着嘴偷笑。旁边的鬼影此时微微睁开了眼,冷冷地说了一句:“老六,少说几句,别丢人现眼了!” 吴邪吃了一惊,脱口而出:“你是黑背老六的后人?他不是没儿子吗?” “砰”地一声巨响,黑大汉一巴掌拍在餐桌上,震得好几个茶盏都粉碎,整个人也像泰山一样站了起来,铜铃般的眼睛瞪得像个血红的灯笼:“你个龟孙子才没儿子呢!” 一边说他就伸出像人猿泰山般的手臂就向吴邪抓过来,手法之迅速与他的巨型体型根本不相符合,简直像个灵活的猴子。 虽然这几年来,吴邪的身手有了很大的进步,普通的宵小对付还是绰绰有余的。但此时,面对着迎面一只满手臂都是黑毛的大爪子扑面而来,只来及用手一撑桌沿,带着椅子向后迅速地撤去,可是那速度也比不上这黑老六的爪子,只见他动作很灵活,泰山般的身体竟然一纵,轻松地跳过了长桌子,手指已经碰到了吴邪的衣领。 “前辈,发什么火呀,何必和我们这些小辈计较?”黑瞎子在一边,伸手一搭他的肩,缓解了他的力道,也让吴邪躲开了。 “你他娘的又是什么东西?”黑老六怒了,回头瞪着黑瞎子。 黑瞎子笑容不变,但暗里也出了一身冷汗。刚才那一搭,他用上的力气不小,却仅仅是稍缓了一下这个野兽的稍许力道。对方要是硬来,自己绝占不了便宜。 第15章 第六章 老九门后人(三) 只见黑老六已经将伸向吴邪的手缩了回来,一拳就打向黑瞎子的面门:“屋子里还戴着墨镜,这么爱做瞎子,爷爷我成全你!” 黑瞎子飞快地一矮身,整个人像条泥鳅一样地迅速从他手臂下穿了过去,回头笑道:“六爷,您可真不厚道,一来就欺负人啊?” “奶奶的老子从不讲狗屁道义,爱打谁就打谁!” 然而,他并没有挥出第二拳,因为门外又传来了一个温温和和的声音:“这么多年不见,老六你还是这暴烈脾气,真是给小辈们看笑话!” 吴邪闻声望去,只见门口不知何时出现了一个中年人,他坐在一把精致的轮椅上,穿了一件白色的衬衫,蓝色西服裤,眉眼虽然已有隐隐细纹,但仍然是斯文俊朗,笑容也很温和。 黑老六硬生生地收了拳头,粗声粗气地冲着门口吼道:“姓齐的,你少管闲事!又不是揍你!” 吴邪脸色一变,再次盯着门口这个坐着轮椅的中年人。 他曾经无数次地想象过眼前这个人的样貌,也无数次地猜测过,因为他从小就被当成这个人培养的,甚至他还认为自己就是这个人的翻版,无论是读的书,写的字,谈吐气质,包括外貌…… 可是此刻,当真真正正面对这个人的时候,吴邪又开始迷糊了。虽然眼前这个人儒雅俊秀,皮肤白皙,和自己的确有那么一二分相似。但要说相像,那简直差太远了,根本就是两个不同的人! 黑瞎子见吴邪只是发呆,便凑到他耳边悄声问:“怎么,你认识这个人?” “齐羽……他姓齐,难道就是齐羽?”吴邪喃喃地道。 黑瞎子挑了挑眉毛,正想问你怎么知道,就见黑老六已经大大咧咧地走了过去,一巴掌就狠狠地拍在了中年人的肩膀上,差点把他的肩膀压垮下去。 “喂,齐羽,这到底他娘的怎么回事?好好的收到一封乱七八糟的信,老子一个字也不认识,差一点就扔茅坑了!到底谁这么消遣老子?” 齐羽使劲地搁开他的手,皱着眉揉了揉肩膀,苦笑着摇摇头:“我也不知道。” 说完后,他也不理会黑老六,扶着轮椅的轮子慢慢地走了进来,他的眼睛也看到了吴邪,与他一对视,那明亮的眸光满含笑意,微微点了一下头。 但吴邪一下子看出,他并不认识自己,微笑与点头不过是一种礼貌而已。 吴邪的目光从齐羽的脸上落下,落到了他穿着西服裤的一动不动的腿上。 “你……”他茫然地问,“你的腿……” 齐羽笑着打了一下自己的腿,回答道:“废了,好久以前的事了,小兄弟,请问你是——” “哦,我叫吴邪,代表吴家来的。”吴邪有点慌乱地回答。 齐羽又点了一下头,略微疑惑地问:“怎么是你来?你应该……是吴老狗的孙子吧?吴三省呢?” “三叔他……我也不知道他在哪里,生死未卜。” 齐羽的笑容一敛,闪过淡淡的苍凉:“本想和他一起喝壶好酒的,可惜了。” 吴邪心里涌上一阵说不出的亲切,到现在为止,齐羽是他见到最正常也最友善的人了,要不是因为这个特殊的见面场地,他们说不定可以更好地聊一聊。 齐羽又看向了旁边坐着的鬼影,看了好半天,才现出一丝惊讶的神情:“你……你是……” “张起灵。”鬼影平静地回答。 齐羽一惊:“你,你你也来了,我以为……” “你以为我死了?”鬼影冷笑,“你来,我怎么不能来?”比起齐羽润泽好听的声音,他的声音简直不堪入耳。 “我不是这个意思,你没事真的太好了,真没想到这次能见到这些老朋友。”齐羽一边说一边将轮椅转到后面,坐到了左边,也是吴邪的对面一排,最后一个位置。 黑老六一下子串过来:“你坐在这里干嘛?论资格,咱们哥们儿应该坐前面。”他又冲着吴邪一瞪眼,“喂,小子,坐到后面去!” 其实吴邪并非不愿意。想着齐羽总是比自己长一辈,让他坐最后一个和王盟对座实在不像话,但是又不甘于让黑老六驱使,便问了一句:“这位子,到底按什么来排的?” “自然按老九门的排位来排。”齐羽说着,轻拍了一下黑老六,“我排行第八,自然坐在最末,你别折腾了,快坐下吧,正主儿也快来了。” 这黑老六看似五大三粗谁也不放在眼里,但却貌似对齐羽服得很,虽然仍然是咧嘴掀眉的很不服气,但也不再说什么,只是恨恨地瞪了瞪对面三个乳臭未开的小子,才心不甘情不愿地在左边第二个位子坐了下来。 吴邪嘴角抽了一下,心说你不是排行第六吗?怎么好意思坐第二把椅子,不过一想,去掉二月红与陈皮阿四不来,这个位子倒也的确没人再坐。 然而吴邪却想错了,因为很快,下一个到来的就是陈皮阿四。 陈皮阿四真的很老很老了。 吴邪虽然对他没什么好感,但乍看到,还是十分感慨。只见他整个人比上次在云顶天宫看到的更加瘦了一大圈,脸上没有了一点肉,就像一架骷髅架着一件复古的袍子一般,眼睛也十分的混浊,也没有上次那种闪着精明的光了。毕竟岁月不饶人,一个上百岁的老人,就算活着,也大多都神志不清,他这样还算是好的。 陈皮阿四的行动很不利索,由人搀着进来的,他微微躬着背,穿着一件半旧的绸质黑袍,双肩耸着,稀疏的白发干巴巴的贴着额头,右手还拿着一个拐杖。 扶着他的,不是吴邪认识的人,看样子也不像是陈皮阿四的手下。而是一个年轻的小伙子,低着头,一副畏畏缩缩的样子。穿着一件护工的蓝色制服,大概就是一个雇来的男看护而已。 陈皮阿四走得很慢,一边走一边喘气,那个男看护不住地顺着他的胸口。他的到来也让现场刹时安静了一下。连黑老六也不吭声了,只是低头咕哝了一句:“这死老头是谁啊?” 吴邪起初一愣,但随即想到这个黑老六估计是不认识陈皮阿四的。因为陈皮阿四根本没有参与那二次倒斗,无论是被盘马杀掉的那队还是解连环替换的海底那队,陈皮阿四是属于最老一辈,是没有和黑老六碰过面的。 一想到此,吴邪突的又一阵心悸,再次看了一眼黑老六,心里思忖着他到底是前一批还是后一批。不过他和鬼影认识,那么就是巴乃那批的。可是,如果加上鬼影,陈文锦,霍玲和旁边的齐羽。几乎有大半人都没死啊,那盘马不是说几乎全杀光了吗? 再次抬起头,却见陈皮阿四已经走了过来。他抬起头,扫了一眼众人。然后落在了吴邪身上。他的眼睛里闪过了一丝微微的以往的精悍,这儿所有的人,大概他也就认得吴邪。这就算是逼着吴邪打招呼了。吴邪出于礼貌和下意识的同情,向这位胖子所称的“流氓界的航空母舰”微微点了个头,轻轻喊了一声:“四阿公。” 他一说,对面三个,鬼影,黑老六和齐羽都一怔,黑瞎子摸着下巴倒是很有意思地看着所有人,小花在耳机里轻声地说了一声:“吴邪你喊他干什么,还给他解围,就让他杵在那里好了,真是烂好心!” 小花的话筒是连着两个人的,所以黑瞎子和吴邪都听到了,吴邪也不好说什么,这一声喊已经礼数尽了,所以站也没站起来,毕竟在云顶天宫,这死老鬼的狠毒他是见过的。 倒是齐羽马上就推着轮椅走了过去:“原来是……四阿公,您坐。” 不过话一说出口,他也为难了,这左边的第一个已经被鬼影坐了。第二个是黑老六,自己占了第四个,总不能让他坐第三个位子吧。只剩下对面吴邪那边只有第一个位子是空着的。当下看了一眼吴邪,吴邪也意识到了,但仍然坐着没动。心说小花你还说我烂好心,这里烂好心的还有一个呢。 只不过在心里,吴邪却对齐羽的印象倒是又好了一分。果然,三叔让自己学他,是有原因的,文质彬彬,斯文有理,也不算丢老一辈的脸。 陈皮阿四没说话,只是朝那个男看护看了一眼,示意着搀到了吴邪旁边,毫不客气地坐到了第一个位子上。 吴邪也无可奈何,耳机里小花又在调侃他了:“看吧,就是自作自受。你们这一排自己人,又搭上这个老鬼,到时候万一出什么事,谁知道他会搞什么阴谋。” 这时候对面的黑老六又开始嚷嚷了,吴邪趁乱,低头回了小花一句:“他都这个样子,还能做什么破坏来,再怎么厉害的人,总是个老人家,算了。” 他以为自己说的很轻,但一抬头,却发现了黑瞎子笑着看自己,有点赞许的神情,他有些不好意思的笑笑,转过头,却意外地发现了旁边的陈皮阿四朝自己轻轻地瞟了一眼,又马上合上眼打盹了。 只可惜,陈文锦跑进了陨玉里,下落不明,不然这次卦宴,肯定是陈文锦来的。吴邪望着四周清一色的第二代第三代,只有陈皮阿四这个格格不入的第一代,显得特别的凄凉。 肩膀上被拍了一记,是黑瞎子,他在他耳边轻道:“别再胡思乱想了,人差不多了,精神集中点。” 吴邪有些尴尬:“你怎么知道我在胡思乱想?” 黑瞎子一笑,怀有深意地看了看他,嘴唇动了动,没出声,但明显回答着:“某人告诉我的。” 吴邪心里一动,刚想再问,忽听到门口又传来声音,原来是下一个客人到了。他忙抬头,但看到的一瞬间,却还以为是对面还在建设中的大厦建筑工人误闯了进来。 因为这次来的客人实在是太……普通了! 第16章 第六章 老九门后人(四) 门口新来的客人,是个中年人。一件满是灰尘的蓝色旧外套里露出里面灰色的廉价T恤,泛白得松松垮垮的牛仔裤,脚上穿着一双也旧得辨不出颜色的球鞋,踩着酒店干净漂高的地毯,连吴邪都替他感到寒碜。 这个皮肤黝黑神情憨厚的中年人,显得十分的局促。他不住地搓着双手,似乎要把手心的皮都搓起来,不安地站在门口,四处张望着,不住地看看门边的厅号,又看看里面的人,厚厚的嘴唇张了张,似乎想打招呼,但又不知道该说什么。 已经憋了半天的黑老六终于忍不住站起来,两三步就来到门口,他的个子足足比这个中年人高了一个头,一伸手,轻易地就拉住了他的领子,几乎要把他整个人都拎起来。 “讨饭的滚下楼去!” 那工人打扮模样的中年人被吓了一大跳,惊恐地仰着头,双手搓得更厉害了! “俺……俺……不是……俺是……” 他的口音很重,一听就知道不是北京人,结结巴巴了半天,也没说出个所以然来。倒是被黑老六一提,一张红色的请贴从他口袋里掉了出来。 “老六,放开他!你不是认识他吗?他是李四地!”齐羽突然发话了,推着轮椅走了过去。 黑老六黑脸一撇,把手一松,那中年人扑通一声摔倒在地上,痛得直哼哼。 齐羽已经弯腰把那请柬捡了起来。 吴邪和黑瞎子也对望了一眼,他一下子就想起在三叔和闷油瓶的回忆里,李四地是个口音很重的,而且有点结巴的农村人,和这个人倒十分的附合。 只听小花在耳机里笑道:“没想到这次人来得倒齐全。看来,真有好戏看了。” “二爷家不会也来人吧?”吴邪现在已经严重怀疑自己当时的判断了,说不定这次真的会是老九门一次意料之外的大聚合。 “不会。”小花十分肯定地说,“二爷去世后,他们家所有人都去了国外,后一辈的人几乎全部都不知道以前的事了,何况,二爷家能人辈出,有许多人都进了政府机构,不会再参与这种事情。” 交谈间,黑老六已经鄙夷地踢了地上的李四地一脚,骂了一句:“老子当然认识他,这么多年来,还这么孬种!”然后就转头回自己位子了。 齐羽弯腰困难地想把李四地扶起来,不过他已经慌忙自己起来了,又是摆手又是摇头:“没事没事,谢谢你了。” 他的父亲半截李好歹也曾经是道上响当当的风云人物,在老九门里排行第三,凭一个没腿的残缺的身子,不但在墓里所向披靡,而且还和漂亮的嫂子传出过绯闻,怎么生个儿子怎么的窜囊? 齐羽也只好笑着无奈地摇了摇头,把请贴还给了他。 李四地拿了请贴又说了几个谢谢,这才走了过来,见到这么多个人,他小心翼翼地朝各人笑了笑。黑瞎子最有礼貌,笑得也最开心,又忙不迭得介绍自己。那人听说他是代表解语花来的,眼中竖然起敬,不住地说解九爷当年就有头脑,他的后人更把解家的事业发扬光大,现在全国都很有名气了。 吴邪见他忠厚得几乎是诌媚了,不由得也很是鄙夷,想着黑老六瞧不起这个人还真不是没原因的。 只见李四地一番罗罗索索地见过面后(当然除了吴邪他们三个和齐羽外,其他人几乎都对他无视),这才想着要坐下来。可是现在除了主席位只剩下一个位子了,就是左边第三个,也就是黑瞎子对面,齐羽与黑老六中间的位子。 只见他犹豫了一下,又看看座次,低头思忖了一下,又犹豫了好久,这才慢吞吞地走到了黑老六背后,用一种十分不确定的语气问道:“那个……老六啊,这位子怎么排的啊?” “废话!你自己不会看?”黑老六双手横胸,粗声粗气地回答。 “那个……我,我是老三,你是老六,要不然……俺们换换?”他再一次小心地要求。 啪!黑老六再一掌拍在桌子上,把刚才没有震碎的茶盏也一并解决了,回头瞪着铜眼,吼道:“滚他娘的!就你那孬样,还想坐老子前面,下辈子都是做梦!” 一声慢悠悠苍老的声音传了过来:“这不合规矩吧?他再孬,也是老三。” 发话的竟然是陈皮阿四,吴邪一惊,回头看他干巴巴的侧脸,只见他仍然闭着眼睛,仿佛那句话根本不是他说的一样。 如果真按规矩来,陈皮阿四是长辈已经发了话,而且道理上本就李四地坐在前面,所以黑老六是必须要让出来的。但这黑老六压根不把所有人放在眼里,当下指着陈皮阿四骂道:“死老鬼,关你屁事!再吵老子直接把你扔到棺材里去!” “老六!”齐羽终于也看不下去了,微怒道,“你别太过份了!” 没想到这次黑老六也不给他面子了,哈哈一笑,一屁股重新重重地坐在了椅子上,正眼也没瞧旁边吓得面如土色的李四地,慢悠悠地道:“有本事就把我赶下去,不然,谁也别想抢你爷爷的位子!老一辈那一套,早就不灵光了,现在位子要重排,懂么?” 李四地满脸通红,不知道是因为气还是害怕,吴邪虽然很同情他,但是他也不是几年前的毛头小子了,这种狗咬狗的事情,也并不想管。 吴邪甚至还是下意识地看了眼王盟,那小子早被这一连串突发状况吓得话也说不出来,呆愣愣地只是坐着,又看看李四地,心下突然有点好笑,心说这两个人胆小窝囊的程度,倒可以互拜把子了。 李四地又磨蹭了半天,两只大手更加使劲地搓着,似乎还真想动手。但是愤怒归愤怒,可是他也知道自己几两重,别说把黑老六打趴,就算是抬走一只胳膊都也是不可能的。两人的力量太悬殊了。而四周的人明显没人帮自己,陈皮阿四说的话没有份量,齐羽是个坐轮椅的,想帮也帮不了。 齐羽轻叹了口气,道:“先坐下吧,大家都是随便坐的。马上就开席了,你知道是谁请我们来的吗?” 李四地听了,脸上稍稍自然了些,结巴着道:“俺,俺不知道。” 然后,他只好耷拉着脑袋默然地坐到了第三个位子上。 “我也不知道。”齐羽把目光从众人脸上扫过,“估计你们也不知道。等一下就只能看一步走一步了。” 回答着李四地的话,不过他眼睛看的,却是吴邪和黑瞎子。吴邪一触到他温煦却又闪着明澈光芒的目光,不由得有些紧张,微微一笑,不知道该说什么。 黑瞎子也开口了:“齐爷有什么高见吗?” “我有什么高见,我都废人一个了,只有被宰的份。”齐羽看着自己的腿苦笑,但马上又说,“不过大家矛盾归矛盾,毕竟现在都是一条船上的。这里你们最年轻,脑子也最好使。等一下对方要是纯吃饭叙旧就算了,要是有什么突发状况,都靠你们了。” “齐羽,你什么意思?”黑老六粗声地怒道,“这几个小羊羔子有什么用?论拳头,论得过我六爷吗?” “你就知道拳头拳头的,一根筋到底。我可警告你,等一下别说话,不然搅了局,别死在这里!”齐羽脸色一冷,瞬间有了一种自然的威慑。 黑老六不屑地哼了一声,刚想辩解,只听外面又传来声音,竟然是一群服务生走了进来,手里端着完好的杯盏和热茶,一下子利索地把有点狼籍的现场快速地整理好了。又在每个人的面前泡上了杯香茗,才低眉弯腰地出去了。 陈皮阿四这才微微动了动,抬手第一个拿起茶杯喝了一口,闭着眼隔了好一会儿,才低低地道:“顶级的黄山毛峰,果然是大手笔。” 吴邪也是识茶的,早就凭香味就辨别出了,一打开茶盖,就见到雾气腾腾的清黄色的茶水中,隐隐露出几片嫩绿的银毫。见陈皮阿四一口喝下去没事,便也忍不住尝了口。不由得一下由舌尖香到了全身,浑身舒泰。心里暗骂这“老爷子”不知哪个倒斗界老妖怪,这么好的茶,现在国内几乎也绝迹了,该不是从古墓里倒出来的吧。 “吴邪。”小花的声音突然从耳朵里传来,“外面有人来了。不过我要提醒你,等一下无论发生什么事,见到什么人,你一定要镇静!记住,千万不要激动!瞎子,你看住他!” 小花的声音有些异样,似乎正在抑制住那突如其来的惊愕。因为他安装在酒店的摄影机也有一部分是在饭厅外面,所以他是最先看到来人的。想来,那个“老爷子”已经走过来了。 吴邪听得莫名其妙,心说难道这老爷子还真是个三头六臂的妖怪,可这些年什么难看的粽子没见过,他早就见怪不怪了,有小花说得那么夸张吗? 只见黑瞎子的手已经悄然放到了他的肩上,似乎十分响应小花的命令。他不由得瞪了他一眼,心说你们就这么看轻我。但黑瞎子却是难得的严肃,只是朝他摇了摇头,仿佛他也看到来人是谁一样。 第17章 第六章 老九门后人(五) 吴邪正暗自好笑,接着,他也听到了从门外传来了脚步声,脚步声有两个,一个轻得几乎不可耳闻,而另一个,则是很沉重的啪啪声。 有两个人。 吴邪就带着好奇疑惑还有一点点紧张地盯着门口,脸上还保持着一丝淡淡的微笑,这还是刚刚和齐羽对视后所留下的。 然后,他看到了的确有两个人从门口进了过来。 瞬间,他的笑容凝固了!他的心跳在刹那停止,连带着全身上下所有的细胞都停止了运动。 然后下一秒,他本能的,想一跃而起,但是右肩上竟然死死的,被黑瞎子按制住! 不过他的嘴还是自由的,所以几乎在这一刹那,他还是惊愕地,狂喜地,清楚地大喊了出来:“张起灵!怎么会是你?” 是闷油瓶!进来的人,竟然是闷油瓶! 吴邪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和五年前长白山的送别相比,闷油瓶似乎瘦了些,但又似乎什么也没有变,包括他那双吴邪熟悉无比的淡然无波的眼睛。 他仍然是万年不变的黑色卫衣,和当年来道别时一模一样,乌黑的头发,乌黑的眼眸,却衬得他脸色更加的苍白,他单薄的身体仍然匀称挺拔,走路很轻,就像浮在云端里一样不真实。 吴邪眼睛都不敢眨一下,用力地盯着他俊逸的侧面,五官仍然是分明,是自己所熟悉的,让人心跳到发痛。这几年来的日日夜夜,他无时无刻不在想着重逢的那一刻,在镜子面前排练了又排练,怎么可以做到自然轻松,即使胸口因为被思念而沉重的压得透不过气来,他也希望可以笑着去迎接他,像一个最随意的老朋友一样,自然地去拉他的手,轻轻地去拥抱他,不带一丝儿颤音地笑着说:“走吧,去吃顿好的。” 可是,吴邪万万没有想到,重逢会是这样的场面,在一场毫无准备的充满着疑团的晚宴上,闷油瓶会以一种对立的身份在自己面前出现。不但不能找他商量,也不能找他依靠,反而他就像毫不认识他一样,从面前就这么目不斜视地走过。 即使在吴邪大喊出那句话时,他也只是拿眼光轻轻瞟了一眼,甚至都没有瞟到吴邪的脸上去,立刻转开了,然后就像没有听到似的,慢慢地走向了主席台。 吴邪微微摇头,他不相信,难道……又失忆了吗?不可能的!如果真是失忆,反而会对自己的大喊大叫有反应。哪个人没好奇心呢?他知道闷油瓶失忆的模样,反而没有惯常的冷漠和强悍,只是显得无助,可是闷油瓶不转过头,不说话,恰恰说明他什么都记得。 他是在避着自己。 “张起灵!”吴邪又喊了一声,他用力挣了一下,却感到肩上的力量更重,同时听到黑瞎子在低声说:“小三爷,别激动。要叙旧咱等事情过了再说,哑巴既然出现了,肯定有机会向他问个清楚。”虽然笑着,但黑瞎子的语气却是命令式的。 同时,耳边也传来了小花有力的声音:“吴邪,你冷静点!你忘了今天来干什么吗?张起灵的事情,你有的是机会问他。你连十年都等得了,就等不了这会儿?你不是很相信他吗?” 吴邪全身微微一震,身子已经不由自主软了下来,他知道他们说得对,这些年来,他也不再是当年的青头小伙子,就算黑瞎子不拦着自己,他虽然激动,但也未必真的会冲出去抓着闷油瓶的衣服问个清楚。但他的眼睛却仍然是看着闷油瓶,这一刻,真的希望山洪爆发,地震火灾,不管天崩地裂,地球爆炸也好,他也无所谓,让这场所谓的宴会终止吧!他所有的思绪所有的注意力全部都集中在眼前这个人身上! 他是真的! 他没有戴面具,他就是闷油瓶! 吴邪就是有这个直觉,没有人比自己更清楚眼前这个人了,这双眼睛,谁也伪装不了! 可他却不理自己,那纯洁得毫无杂质的眼波,仍然是如此让人心颤,只不过,却是前所未有的寒冽,空空荡荡的寒冽,仿佛根本没有落足点,那种如箭般的寒意,形成一层如迷雾般的外衣,将他紧紧地包裹了起来。 “小哥……小哥……” 吴邪不知道该说什么,只是不断地喃喃唤着这个名字,就像在唤一个走失的孩子一般,不断地,一遍又一遍的,几乎不可耳闻的。所有的人都带着一种奇怪的眼神看着他,包括王盟,大概也从来没有见过向来没心没肺的老板会有如此巨大的反应,那脸上浮起的瞬间如此浓重的悲哀,即使是不知情的人看了,也不由得心生怆然。 “吴邪,你够了!不过是一个关系比较好的故人,就弄得你这么失控?你怎么做大事?人家不理你自然有自己的理由,你成熟一点好不好?你再这样,我让瞎子直接把你打晕,你简直太让我失望了……” 小花的一连串话,在吴邪耳边响亮地回响,他闭了闭眼睛,眼角有些微湿,但脸上的表情却终于还是渐渐地恢复了正常。然后再睁开眼睛时,终于不再说话,却再一次如被梦魔附身般地望向张起灵。 作者有话要说: 只想吐槽一句,为什么插不了图? 座位大家可以想象吗?只好用文字描述了。 鬼影,黑老六,李四地,齐羽 陈皮阿四,吴邪,瞎子,王盟 恩,基本就是这样的排法 第18章 第八章 姓张的老爷子(一) 张起灵根本没有看向吴邪。 就像什么事也没发生过一样,他已慢慢地走到了主席台前,但只是站着,并没有说话,他的后面,跟着另一个人,那是个金发碧眼的老外,手里捧着一样东西。 张起灵朝老外示意了一下,那老外便将手里的东西放到了桌上,所有人都看清楚了。这是一个投影仪。 张起灵一如既往的不说话,也不理会所有人的虎视眈眈,抬了抬下巴,让那老外开始装投影仪。众人这才发现在主席台旁边摆着一个电脑主机,一头连着网络。 黑瞎子又看了看吴邪,后者反倒异样的沉默,脸上的表情也没有了刚刚刹那间的激动,反而有些呆呆的,他仍是盯着张起灵,似乎想从对方的脸上看出任何的,哪怕只有一点点的信息来,因为他相信,只要闷油瓶能够回视自己一眼,哪怕再是波澜无波的眼神,他也能看得其中的意思来。 在过去的许许多多岁月里,他们之间,话并不多,但却有无数次的对视,对方的任何情绪,吴邪都有自信能看出一二来。 可是这一次,他失望了。 因为张起灵根本没有望向他,根本就是无视,只是漠然地扫视了一下众人,似乎在清点人数,然后,视线便倚着桌子,视线落在某一个空白点,目光渐渐地游离起来了。 不过吴邪也发现,他虽然靠着主位,但并没有坐下来,可见他并非是那个“老爷子”。 此刻,黑瞎子的手已经从他肩膀上移了开去,吴邪也没有再动,他的意识终于渐渐回复理智,但是心里的疼痛却丝毫未解,眼前的这个人,早就深深地扎进了他的心里,好不容易用五年的时间一铲土一铲土地埋了进去,本以为还要再等五年以后才能再见,此刻却在转瞬间,被莫名地大力地重新挖掘了出来,又是这样一番情形,说不难过,那是假的。 可他也知道,此时不是发泄情绪的时候,恰恰相反,他要把所有情绪都掩饰起来。他现在不是他一个人,他代表的是吴家,不能让吴家人给别人看轻了。个人的感情,还是暂时放一放吧。 此时,其他几个人却明显沉不住气了,尤其是黑老六,已经不耐烦地一拍桌子站了起来。 “喂,你搞什么鬼?是你把老子叫来的吗?有话快说,有屁快放!装这不死不活的样子给你爹送葬啊?” 这人说话可真是粗俗难听到了极点,吴邪也忍不住皱了皱眉,总觉得这个黑老六行事作风有点夸张得过份,这种人怎么还能活到今天,不被乱刀砍死真是大运气。却见闷油瓶丝毫不动容,连眼神也没有瞟过来,就像当他是空气一样。 黑老六这下子更加来气了,踢开椅子,几步就走到张起灵面前,一个大拳头就挥过去:“格老子的,让你不理爷……” 他“爷爷”二字还没有说全,就毫无悬念地被张起灵一扬手就牢牢地扣住了手腕,谁也看不出张起灵这一挡用了几分力道,因为他脸上的表情丝毫没有变,连眉毛也没动,就像仅仅接住了一只苍蝇。 然而黑老六脸上的表情却十分之精彩,本来黝黑的脸色因为憋得满脸通红而透出一种猪肝色,豆大的汗珠瞬间就从额头上滴落了下来,那嘴巴还微张着,可是“爷”字硬是卡在了喉咙里,一点声音也发不出来了。 张起灵也没有放开他,只见他的手指略微一紧,竟然将黑老六的右手手臂往外反折了开去,黑老六更加痛得浑身发抖,嘴里不由含糊地□□:“你……放……” “这位小哥。”坐在最末端的齐羽忍不住开口了,“老六虽然粗莽,也犯不着这样。何况,老六也没说错,把我们这么些人巴巴地叫了来,一句话都没交待,也太不把我们放在眼里了!到底是谁叫我们来的,为什么还不现身?” 张起灵并不理会他,只是手指略松了一下,黑老六终于脸色稍稍好了些,却听张起灵冷冷地开了口:“老爷子没空来。” “你说什……”黑老六双眼暴瞪,刚又要发作,突然听到前方又传来了声音。 这次的声音并不是人发出来的,而是机器发出来的,原来,那个老外已经将投影仪接好了电脑,白色的墙壁上,出现了一个电脑桌面,那老外按了一个在线视频的图标,顿时,屏幕缓冲了几下,跳出一个黑乎乎的画面,伴随着一个沙沙的苍老的声音:“各位——好!” 所有人一下子都住了声,全部一起盯着屏幕,黑老六也忘了痛,扭头看着那黑乎乎的画面。 小花轻声说了一句:“看来被耍了。正主儿根本不来,这哑巴张到底在搞什么鬼?” 黑眼镜轻笑了一下,看向吴邪,却见只有他只是朝屏幕瞟了一眼,仍然把目光落在了张起灵脸上,他自认对闷油瓶也不算十分陌生,可是从来没有想到他会和电脑这种高科技东西连在一起,他到底想告诉他们什么呢? 一边的黑瞎子轻拍了他的肩,在他耳边道:“专心点,小三爷。” 吴邪目光一窒,微微地别开头,也轻声问:“你今天是专门来‘管’着我的吗?” “当然,我吩咐的,吴邪,这厅里不只张起灵一个人,没一个好惹的,你最好记住,你代表的不是你,而是整个吴家!” 小花的语气责备意味很明显,吴邪没有回答,但终于还是把目光落在了屏幕上。 他知道自己今天是不正常,多少匪夷所思的事情都经历过了,却只要碰到闷油瓶的事情,还是一再的失控,无论经过多少时间,都是一样的。 屏幕闪了闪,就出现了一个极小的房间,房间的尽头开了一扇门,门外透进了一束强烈的光亮,像是阳光,又不像。这道亮光意外的很刺眼,甚至可以看到光束上那无数跳动的小灰尘。 一个黑影正坐在门的正中央,挡住了大部分的光,只映出了一个人影的轮廓,连穿什么衣服都看不出来,就别说看到脸了。 这个人影应该是中等身材,不胖也不瘦,咳了两声,肩膀微微地抖动,似乎真有种老态龙钟的样子,接着,便沙沙地接了一句:“果然大家都到齐了,真是不好意思,老头子我临时有点事,不能亲自来接待,怠慢了。” 此时,吴邪耳边又传来了小花的声音:“这个IP地址来自美国,具体地址查不到,对方的电脑保密性很好,估计维护的都是国外高科技人才,我只能查到大致方向,而且需要时间。不过估计等我查到,大概也早没人了。” 吴邪略微点了一下头,他当然知道,查IP地址其实是没有用的,因为对方肯定也知道他们会来这一着,说不定到时候查到个假的,反而多费周折。 此时,已经有人沉不住气了,黑老六被张起灵制着,说不出话来,那个李四地却结结巴巴地开了口:“你,你你……你到底是是是是……谁?” 屏幕上黑色的人影呵呵一笑,不紧不慢地回答道:“敝姓张。” 第19章 第八章 姓张的老爷子(二) 吴邪一惊,再一次控制不住地朝闷油瓶望去。 不只他,在场几乎所有人都望向闷油瓶,看来,从这一点也可以看出,所有人都是认识他的。 当年西沙考古,闷油瓶本来就在他们这一队里,所以互相认识也很正常。 然而吴邪皱了皱眉,他突然感到一丝说不出的别扭,仿佛哪里出错了似的,但又想不起来是什么。 不过因为接下来的事情太过于震撼,所以他把这一丝别扭给忘记了很久以后,吴邪才知道,这是一次多么错误的忽略,如果早一点查觉到里面的不对劲,或者之后也不会发生那么多可悲的事情。 闷油瓶神色如常,他将黑老六放开了,但仍然是扔给他一个警告的眼神,然后,他慢慢地走到了墙角靠了过去,双手抱胸,闭上眼睛,仿佛这一切完全和他没有关系。 黑老六揉着手,恨恨地瞪着他,但倒底也不敢发作,然后便听到屏幕里那个阴影又说话了。 “既然大家都是老九门的人,我也不卖关子了。当年张启山——也就是张大佛爷,与家族分裂,自成一派,之后的事情,你们也知道了。其实严格来说,张启山是张家的叛徒,他没有履行张家人应尽的义务,逃避了责任。而这么多年来,反而是他这个不伦不类的旁支呼风唤雨,真正的张家后人,却一直不如意,更加雪上加霜的是——” 那苍老的声音停住了,屏幕上只见他的头微微动了动,似乎正把所有人都瞄了一遍,吴邪也不由得看向众人,除了王盟仍然一副不在状态的样子,其他人只有李四地和齐羽互望了一眼,鬼影仍然保持着坐姿没有动,他整个脸都被包起来了,也看不出表情。陈皮阿四仍然低着头,眼睛微微眯着,似乎在打嗑睡。吴邪想到他在云顶天宫假死的状态,心说不是又死过去了吧? 他不由自主又去看闷油瓶,见闷油瓶不知何时已睁开了眼睛,眼睛却盯着地面,像是在发呆,但吴邪知道不是。 他的眉尖微蹙,目光迷离,他在想什么? 屏幕里的那个人,真的是他们张家人吗?是他的长辈吗?为什么从来没有听他提过呢? 这时屏幕里的人影继续说了下去,声音充满了讽刺:“然而,让张家人万万没有想到的是,老长沙名气响当当的九门提督,当年拍着胸膛说得好听的承诺,到头来,全是放屁!全是一群不守信用的无耻之徒!” 他的声音陡然响了起来,猛地起身,大步走到了镜头前面,可惜,屋子里漆黑一片,门外的光线又太强烈,仍然只能见到一个巨大的黑影几乎一下子笼罩住了镜头,就像一头发怒的巨熊,似乎只要一挥手就能将屏幕打个粉碎。 吴邪听到了他那愤怒的粗重的喘气声: “这么多年来,张家人为了一个承诺,白白牺牲了好几百年的时间。一个庞大的无所不能的家族,被这件事所拖累着,终于弄得支离破碎,完全没落!你们说,你们还是人吗?啊?!!!” 他的声音可怕的压抑着大吼,沙哑得更加难听,和鬼影有的一拼,但他的声音更加的苍老,那颤颤微微的身躯,正透视着岁月对他的摧残。 如果这个声音不是故意矫装出来的,那么张家人都是长寿,那这个人至少与张大佛爷同辈,该有多老呀? 一个温和却冷静的声音响了起来,又是齐羽:“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不明白?很好!那就让我说清楚,你们也死个瞑目吧!”黑影冷声一笑,整个人突然又一缩,又缩回了原来那张椅子上,那声音又恢复了沙哑空洞,仿佛刚才突然的暴怒与他毫无关系似的。 只见他用手向右边一指,准确地指向了倚在墙边的张起灵:“这位小哥大家应该都认识,他是正牌的张家继承人,也是张家的族长。这些年来,你们知道他是怎么过来的吗?在长白山云顶天宫的深处,有一座巨大的青铜门,传说中的万奴王就是通过这门而重生的。而张家的职责,不,应该说张家与老九门共同的职责,就是守护着这道门,永远世代的传承下去!可结果呢?你们所有的人全部都食言了!近百年来,只有小哥一个人,独自守着,才能撑到今天的局面!” 他话音一落,黑老六便忍不住咕哝了一句:“现在时代不同了,谁爱守谁去!你们张家人自己发神经,守着个破门,倒来怪我们失约。现在算什么意思?来翻老账了?有本事去棺材里找那群老家伙,关我们屁事!” 他的话虽然不重,但在场每个人都听得清清楚楚,吴邪虽然不喜欢黑老六的为人,但这些话却说得实在,心里也着实佩服,却听到一声“砰!”地巨响,黑老六便“嗷”地嚎叫了一声,整个人都往后直摔了出去,一直摔到对面的墙上,才重重地跌在了地上。 这一变故出现得太快,出乎所有人的预料,只见黑老六像只兔子一样从墙边蹦了起来,右手捂着耳朵,狂吼道:“哪个王八蛋敢暗算你爷爷我?有种出来单挑!” 吴邪这才发现他右手捂着的地方已经汩汩地流出了鲜血,而在他背后的墙上,一只枪眼如此明显地在嵌在了雪白的墙壁上! 想是刚刚有谁放了一枪,直擦黑老六的耳朵而过,没入了墙中。 这下子众人都出现了骚动,吴邪更是吃惊不小。下意识地根据子弹的直线方向寻找发枪的源头,却一下子看到了投影仪所放的屏幕上,而屏幕中那个黑影手中不知何时多了一把枪,正用嘴吹了吹枪口,仿佛在吹散还没有完全凉下的枪口。 吴邪完全傻了!这这……这是投影仪呀?这是连网的视频啊?而且是在美国那边!怎么可能从屏幕里射出一颗子弹打向黑老六呢?难道老家伙正隐在墙后面,把大家都给耍了! 一想到这里,他本能地就站了起来,跑到了主席台前,站到了屏幕前面,那投出的影象于是便有一半都落在了他的身体上,屏幕就是一面雪白的墙,连个洞也没有。 “吴邪,你干什么?”耳朵里传来小花的声音。 吴邪没有回答,他一转身,又去用手摸那墙,干干净净,严严实实,什么也没有,就算是外星人,也不可能从里面发射出一颗子弹来的! 这他娘的简直是科幻片呀! 此时,在场所有人也都完全明白了怎么回事,黑老六那原本发怒的神情更是出现了一种极为诡异又恐怖的神色,站在对面的墙边像看个鬼一样地盯着屏幕,完全说不出话来。 吴邪呆站着,又本能地看向闷油瓶。要说起方向,其实除了墙,闷油瓶和屏幕是站在同一个方向的,所不同的是,他一直站在角落里,不引人注意而已。 但由他开枪,却是最有可能的也是最合理的。 就在他这么望过去的时候,张起灵刚好也抬眼看他,两人视线在空中一触,吴邪不由得心里一颤,尽管闷油瓶仍然是面无表情,但那黑亮的眼睛,却透着一丝说不出的光芒。只是他马上就把视线调了开去,整个人倒是站直了,慢慢地走了过来。 吴邪看向他的手,双手什么也没有,他腰间和裤腿处也明显没有藏枪的痕迹。 此时所有人的眼睛都死死盯着他,大家都很自然地想到了他,黑老六又怒又怕,忍不住开骂:“死走狗!是不是你干的?” 张起灵冷冷地看了他一眼,然后便站定望着众人说道:“不是我。” “你你你……你说不是你就不是吗?”李四地脸色苍白地结巴着说,“这可是在四四四四……九城,皇城根下,姓张的,你不不不,不要太嚣张!” 张起灵双手抱胸,有些鄙夷地看了他一眼,根本没打算理他,却转向黑老六,冷冷地道:“我要是想教训你,用得着枪吗?” “你……” “不要猜了,就是我开的枪!呵呵。”屏幕上的黑影好整以暇地嘿嘿笑了起来,那笑声阴冷得让吴邪直打寒颤,“要是不信,我再开一枪给你们看看。” 他一边说一边又举起了枪,朝前扣动了板机,大家以为他只是吓唬一下,谁知道他根本没有开玩笑—— 第20章 第八章 姓张的老爷子(三) 此时此刻,只有吴邪是正中站在屏幕中间的,因为他刚刚要看投影仪,所以整个人都挡在了作为屏幕的墙的前面。而那老爷子的影象也有一半是倒在他身上的,所以墙上几乎只有大半个影子,抬起的手臂也只有大半个,就像是残缺的阴影一样,这让整个画面显得更加的诡异。 吴邪一时之间并没有动,一方面已经来不及了,一方面他就算死也不相信这个投影仪来自美国IP的网络视频真的会射出枪来,果真是那样,所谓的那些全世界顶级的科学家都可以□□去了! 不过他不动并不代表别人不替他着急,随着耳朵里小花焦急地一声大喊:“吴邪闪开!”,便有一个黑影从远处扑了过来,正是那黑瞎子,同时还夹杂着王盟惊恐地呼喊:“老板!” 当然他们所有人的动作加起来都没有张起灵快,他本来就站在吴邪旁边,几乎就在屏幕中的老爷子扣下板机的一瞬间,他一把就拉住了吴邪的胳膊,猛力地向自己的方向拉过去,同时他的身体也已经迅速地后退,带动吴邪一起后退了开去。 吴邪只感到身体一阵重重的撞击,整个人都撞到了闷油瓶的胸膛上,几乎是电光火石的同时,又是一声沉闷地砰地一声,对面的墙上一下子就掉下了些许的白色粉未。因为速度太快,那子弹几乎整个都穿进了墙里,连墙灰都没掉下多少,就整个全部都嵌了进去。幸好墙壁里是用质料极好的顶级防震抗压的墙砖所挡住,硬生生地接下了这一枪,但也几乎整个都穿透了。 李四地吓得重重瘫软在了椅子上,而黑老六几乎像傻了一样,一屁股坐倒在地上张大着嘴,呆呆地盯着墙上的屏幕,一动也不动。 吴邪也傻了,一半当然因为这不可思议的震撼画面,另一半则是——此时此刻,他仍然是被闷油瓶拉着,闷油瓶的一只手拉着自己的胳膊,另一只手则用力地抱着自己的腰。 吴邪整个人僵立着,既不知道该回头去看闷油瓶的表情,还是不顾一切地挣开来比较好。 照理说,现在危险已过,他应该挣脱开才对,可是鬼使神差的,他却选择了前者,回过头,看向刚刚那个救了自己此刻又抱着自己的人。 张起灵似乎也刚缓过劲来,他的胸口微微松了口气,眼睛也看向了吴邪,那眸光中竟然有着隐隐的后怕和责备。 吴邪却有些呆了,闷油瓶的眼睛很黑很深,瞳仁处有一小簇亮亮的光,不知道是因为厅里的灯光还是他自己所发出的,倒让他的表情显得有些生动了起来。 仅仅也就几秒钟的时间,张起灵却已经放开了他,站直身子,低声而严厉地说了一句:“回座位上去!” 吴邪张了张口,刚想说话,就感到肩上被一拍,原来黑瞎子也走了过来。 “小三爷。”他苦笑,“你吓得我心脏病都要发作了,拜托你乖乖地回去坐着好不好?不然有人非揭了我的皮不可。” 耳边,也传来了小花的怒声:“就算别人不揭你的皮,我也会揭你的皮!吴邪,这事儿虽然不简单,但我们有的时间慢慢查,你可不可以不要冲动,也不要和姓张的眉来眼去?你知道现在是什么时候?” 他不说还好,一说吴邪倒是又尴尬又生气,可是又不能辩驳,只好没好气地看了黑瞎子一眼,转身就走向了自己位子。 王盟一看见他几乎快哭出来:“老板,你没事吧?” “没事。”他郁闷地轻声答道,重新坐了下来,目光却又控制不住地去看闷油瓶,但此刻张起灵却又回到了角落里,就像刚刚所有的事都和他无关似的。 而屏幕上,又出现了完整的坐着的影象,那黑影仍然是嘿嘿笑着,但这回,再也没有人敢说一个字。 一时之间,大厅里谁都没有说话。 气氛有些僵持,吴邪朝四周看了看,每个人都表情不一,鬼影和陈皮阿四仍然一副半死不活的样子,黑老六和李四地早就吓得话也说不出来了,齐羽则是眉头紧皱。 “事已如此,就算是老九门没有兑现承诺,那么你又想怎么样?”齐羽开口问道。 那黑影阴森森地一笑:“果然是个聪明人,问到点子上了。我这个人呢,有个不太好的毛病,就是心胸不怎么宽阔。即使小哥无所谓,我老头子终究是不服气。所以今天将大伙儿找了来,自然,就是想让你们还了这个债,以后就两清了。” “怎么还?”齐羽继续问。 那黑影又拿起了枪吹了吹,幽幽地说了两个字:“命还!” 他的声音并不响,但在这个不大的房间里,却还是让众人都变了脸色。 “我X你妈……”黑老六刚开了个头,突然又陡然地闭了嘴,他的右手还捂着耳朵,血却已经凝结了,大概是想到了刚才突然的枪击,所以又下意识地闭了嘴。 李四地也吓白了脸,半晌,才坐在位子上握紧茶杯道:“你你你……凭什么?这世上哪有随便杀人的事?” “不相信?那要不要你来打头啊?”黑影一笑,又举起了枪,“你看是我先把你解决了,还是等所谓的狗屁警察先把我给抓了?哈哈哈,视频杀人,你听过吗?” 猛然间,吴邪忽地站了起来,大声道:“如果……如果我说我愿意兑现承诺呢?” 他这话一出,所有人都齐刷刷的看向他,那黑影大概也没想到他会突然插嘴,顿了一下,竟然没有立刻回答吴邪已经站了起来,坚定地重复着:“你不就是因为这些年来,不甘心让张家人独自去守诺言,才心生怨恨的吗?我的意思是,那现在开始,我来兑现!我知道这十年是轮到我们吴家了。如果非要有人去守着,我可以去!” “吴邪,你疯了!他就是个杀人的借口,你还他妈的跟这种人较真!”小花喊着。 黑瞎子这回倒没说话,只是却去看张起灵,后者也已经抬起了头,震动地看着吴邪。 吴邪没有看任何人,只是盯着屏幕:“还剩五年,我可以去!你也不用搞这么多事了。这些人,老的老,残的残,也没几年了,就算你要了他们的命,又有什么好处?” 他话音一落,陈皮阿四突然开了口,轻蔑地哼了一声:“真是个不知天高地厚的毛头小子。” 吴邪转头看他:“你什么意思?” 陈皮阿四微微动了动眼皮,冷冰冰地道:“你知道那门后面有什么东西吗?就凭你,别说五年了,五天都撑不过。何况,五年后你出来了,又该谁去,不会是让我这个老头子给你垫后吧?” 吴邪暗骂,心说真是狗咬吕洞宾,五年后你他娘的早进十八层地狱了,还管这些干什么? 齐羽倒也有些动容:“这些年来,我偶然也会听到一些关于吴小三爷的传闻,说你是心地仁厚,从不仗势欺人。今日一见,果真如此。只不过……” 吴邪语气也缓了些:“不过什么?” 齐羽苦笑着摇了摇头,又看一眼墙上的屏幕,没有说话。 黑瞎子此刻用力按了他一下,仍然是痞痞的笑:“小三爷,你先别冲动,守不守门是下下策,在场的可都是前辈,他们的主意,可比咱们要好得多。说不定会有更好的建议。” 他话音一落,屏幕上的黑影就开了口:“哼哼,年轻人,你说得倒好听,只可惜,现在不是谈条件的时候,我说什么就是什么!还债的人有资格谈条件吗?” 说着,他又微微转向吴邪:“姓吴的,你也不用多说废话,小哥既然去替你守了,你不必再惺惺作态。何况,现在也没有这个需要了。” 吴邪一怔:“你什么意思?什么叫没有需要?” “意思就是——青铜门的事情,我们张家人自己已经解决了,不然小哥也不会出现在这里,那门不需要你们任何人去守。不过古话说得好,点滴之恩,要涌泉相报,这点滴之债,自然也要涌泉相还,更何况,这并非是一笔小债。” 他不伦不类的比喻,吴邪也没心思去吐槽,却终于还是忍不住又看了一眼闷油瓶。而此刻的张起灵却没有看他,只是抬着头,定定地望着对面被两颗子弹击得一蹋糊涂的墙壁,不知道在想什么。 小哥在想什么,他是不是想到了一些别人想不到的东西? 第21章 第九章 生死之牌(一) 那黑影慢悠悠的声音渗入每个人的耳中:“我在想,让你们就这么死了,实在太没劲了,不如,我们来玩个游戏——在你们的座位底下,都藏着一张扑克牌,你们可以现在就查看,如果谁拿到了红桃A,那就是我的第一个目标。我不一定会什么时候杀这个人,但是你们可以做任何的准备,包括逃跑与反抗。看到时候,咱们谁输谁赢?……如果我赢了,那么拿到红桃A的人第一个死,死了以后就轮到下一个,……周而复始,直到你们都被我杀光为止!你们说,这个游戏好不好玩?刺不刺激?哈哈哈哈……” 他再一次发出了令人毛骨耸然的笑声,笑声回荡在这个不大的房间里,令每个人听得都觉得仿佛已经在地狱。 几乎是本能的,大家没有去反驳或者怒骂他,反而都低头看向自己坐着的椅子,椅子是木制的,垫着一层厚厚的红色绒垫,黑瞎子离了座位,轻轻地用手抠了抠,那坐垫竟然被抠了起来,原来果然坐垫下面,放着一张牌面朝下的纸牌。 黑瞎子抬头看看吴邪,吴邪不说话,也看着他,却见他已将手放到了牌上。 “等一下!”吴邪本能地阻止,又回头看了看别人,此时,其他人也都发现了坐垫下面的牌,但没有一个人第一个去揭开。 “翻开!”耳朵里,突然传来小花冷然的声音,“瞎子,把我那张翻开!” 黑瞎子扬了一下嘴角,突然笑了起来,然后,他轻轻松松地拿起了牌,翻过来,并且扔到了桌子上。 所有人的视线都落在牌面上,是一张方块5。 吴邪暗松了口气,黑瞎子朝他耸耸肩,小花只是哼了一声。 下一个,鬼影也翻了出来,他是一张红桃6。 再下一个,是齐羽,是一张梅花J。 陈皮阿四困难地也侧了侧身子,旁边那个男看护弯腰也将他坐垫下的牌拿了出来,是方块3。 李四地见众人都翻了,脸色变得很难看,只好也低着头小心地翻出了牌,一看牌面,顿时松了口气,他是梅花9。 现在,只剩下吴邪,王盟和那犹自坐在墙边的黑老六了。 王盟此时已经吓得浑身哆索,手放在那牌上,却动也不敢动,吴邪低声地喊了他一声,这小子就像要去立刻送死一样,整个人几乎要瘫了,怎么都不肯翻牌。 吴邪只好走过去,一把推开了他,咬咬牙,翻出了牌,是黑桃Q。 所以,秀秀暂时没事。 直到此时,吴邪才发现,只有自己和黑老六了。中奖的机率是百分之五十。 张起灵也不再发呆,转而向他,吴邪一抬头,又触到了他的眼神,不知怎的,他的心突然一安,仿佛从这无波无绪的眼睛里,看到了无限的勇气似的。 他娘的他才不信呢!就算真的拿到了红桃A又怎么样,这么多生死都闯过了,还怕这一张牌吗? 一想到这里,吴邪便大步地回到了自己位子上,迅速地把自己那张抽出来,翻开到了掌心上。 一看牌面,他的心顿时登了一声,本能地吓了一跳,不过很快,就镇静了下来。 是一张黑桃A!很像,但并不是红桃A。 到了现在,众人所翻的牌如下: 小花:方块5 鬼影:红桃6 齐羽:梅花J 陈皮阿四:方块3 李四地:梅花9 秀秀:黑桃Q 吴邪:黑桃A 没有人是红桃A,那么,就只剩下了一个——所有人都齐刷刷地看向了仍然站在墙边捂着耳朵的黑老六。 黑老六的脸色并不好看,他那么一个五大三粗的人,其实胆子并不大,平时也就仗着一身蛮力吓唬人罢了。从他被张起灵三下二下的制服以及被那一枪打中了耳朵就吓得倒地不起的样子来看,就是个外强中干的家伙。 此时此刻,他莫名地看了一下众人,又看看所有摊在桌上的牌,终于也渐渐地有些明白过来了。 他缓缓走向自己的位子,然后翻开坐垫,拿出牌,翻开—— 红桃A!毫无悬念。 “呵呵,恭喜恭喜。”黑影笑了起来,“果然老天爷是有眼的,第一个收拾的,就是你这个蠢人!平时杀得人不少了吧?这次,也要让你尝尝死在别人手里的滋味。” 可是这次黑老六却很平静,他仿佛没有听见,竟然转过身,面对着李四地,将牌递了过去。 “这牌是你的。”他木然地说,“这位子也是你的,刚刚是我抢了你的位子,现在还给你。” 李四地吓得直跳了起来,手脚乱挥:“不不不不!这位子你抢到了,抢抢抢了……就是你的!不不是俺的!不是俺的!” 可是黑老六却不由分说地一下子拽住了李四地的手腕,硬生生地要把牌放到他的手心里。 李四地像碰到一条毒蛇一般,死命地挣扎甩手:“不不不,不是俺的!是你的!你的!” 正在两人推托之际,只听那屏幕上的人又发话了:“老六,就是你!就算把牌给了别人,或者扔了撕了,也仍然是你。你——死、定、了!别再浪费时间,还是先回去交待后事吧。” 话音一落,黑老六却突然发出了一声狂吼,转身竟然朝屏幕猛扑过去:“我□□奶奶的,老子不怕你!老子现在就杀了你……” 说完后,随着一声巨响,他重重地整个人都撞在了墙壁上,而上面的投影,此时也突然一震,只见那视频画像顿时消失,又回到了电脑桌面。 黑老六自然什么也没扑到,却明显被撞晕了,扑通又沉沉地摔倒在了地上。 音响里,再次传来了那沙沙的,苍老的,令人极端不舒服的笑声:“呵呵,各位,暂时再见了。我保证,你们在死之前,我们一定会再见面的!” 至此,再无声息。 屏幕已经暗了下来,电脑关掉了。那个老外拿着投影仪走了出去。 而黑老六却仍然是倒在地上,他的右边耳朵因为被子弹擦伤,流了许多血,整张右脸都是凝固的血块,再加上他本来就长得黑头黑脑,显得异常的恐怖。 那么一个大个子,此时却被吓得浑身发抖,连吴邪也看得顿生恻隐。 可谁也没有说话,只有或粗或细的喘气声。 终于还是张起灵开了口,他倚着桌子,看向众人,静静地道:“没事了,你们可以走了。” “就就就这么让俺们走了?”李四地一指黑老六,“那,那他他……他真的会死?” 张起灵眼皮也没抬:“我不知道。” “下一个又是谁?”齐羽也开口问。 张起灵摇了摇头,又问了一句:“你们走不走?” “什么事情都没搞清楚,怎么走?”齐羽语气也不客气了,“你们说杀就杀,会不会太不把我们放在眼里了?张起灵,那人真的是你们张家人吗?我记得你向来独来独往,不受约束的。就算是张家人,你也不会这么是非不分吧?” 然而,他这一连串的问话,张起灵根本听也没听进去,只是看了一眼窗外,不紧不慢地说:“刚才那几声枪响,一定会引来雷子的,你们要是无所谓,就坐着吧。” 他话音一落,在场所有人都脸色一变,随即,鬼影第一个站了起来就往外走。以他这个鬼样子,就算清清白白,也没多少人会相信。 第二个站起来的,是陈皮阿四,前科比教科书还要厚,他也被男看护扶着走出了门。 齐羽与李四地互望了一眼,李四地胆小,脸上已有怯意,只是看着齐羽的指示。齐羽暗叹一声,摇了摇头,转动轮椅,轧轧地来到黑老六面前,推了推他:“老六,走了。” 黑老六看了他一眼,神色茫然,不说话。 “你看你,平时的威风哪里去了?不就是抽了一张牌,就弄成这个,就算他真的会从电脑里打枪,又怎么了?这世上没有神人的,也不就是个吓唬人,你还真的中招了吗?一个活生生的人,怎么可能说死就死,哪怕是死刑犯,也会做最后的努力。起来,别让人看着笑话!” 齐羽这一番话说得并不响亮,但字字有力,很使人鼓舞。黑老六像突然醒悟般看向他,眼中也恢复了稍许的戾气。 “你说得对!”他嘶哑地开了口,“从小到大,老子怕过谁?哼,敢来杀老子,让他连阎罗王都找不到!” 尽管说得底气不足,但到底也站直了身,然后一转头恨恨地瞪了张起灵,嘴唇动了动,吴邪清楚地看到他在骂“走狗”,但发出声音的却换成了:“姓张的,咱们走着瞧!” 他忿忿地终于走了,李四地推着齐羽的轮椅,也走出门口。此时,齐羽又回头看了一眼,先看着张起灵,又看向吴邪。吴邪一怔,不知道该什么反应,却见齐羽温和地朝自己笑了笑:“再见。” “……再见。”吴邪忙回答。 齐羽点了点头,便和李四地一起走了。 屋子里,只剩下了吴邪,黑瞎子,王盟和张起灵四个人。 王盟看看别人都走了,这才小声地问吴邪:“老板,要不咱们也走吧。如果雷子来了,可就说不清楚了。这儿毕竟不是杭州——” 话未说话,头上就被吴邪拍了一记:“跟了我这么久,怎么还是这么蠢?你真相信雷子会来这里?这饭店的生意还要不要做了?传了出去谁敢来这儿住,就算真有雷子,也早在外面被阻止了,还等着来抓你?” 王盟哭丧着脸摸摸头:“我要是有老板的聪明,我早自己做老板了。” 吴邪也懒得理他,对着黑瞎子说:“你和王盟先走吧,我等一下来。” 黑瞎子扬了扬眉,一脸了然的笑,然后便起身对着王盟招手:“走吧,小盟盟,瞎子哥哥带你去吃好吃的,压压惊。” 王盟被他说得浑身起鸡皮疙瘩,但见吴邪不说话,似是默认,只好也起身跟着黑瞎子走了出去。 小花在吴邪耳边说:“吴邪你要清楚,现在不是叙旧的时候。” 吴邪点点头。 小花又说:“我也懒得听你们磨叽,就这么着吧,你快点结束,我在饭店外车子里等你。”说完后,他就掐断了电源。 于是屋子里,终于只剩下了两个人。除了吴邪,另一个,自然就是闷油瓶张起灵了。 第22章 第九章 生死之牌(二) 吴邪沉默地坐在椅子上,沉默地看着闷油瓶,却并不开口说话。 从最初的激动到此刻的冷场,吴邪终于也渐渐冷静了下来。纵然有一肚子的话要说,可此刻,他竟然不知从何说起。 张起灵却没有看他。他站直了身子,一个人慢慢地踱到了对面墙上,开始盯着墙上的那二枚弹孔发愣。 吴邪也站了起来,走到了他的身后。 或许是一种习惯,一种本能,明明刚才还有点尴尬的两人,此时都同时认真地打量那两个弹孔起来。但看了一会儿,吴邪还是看不出玄机来。 “你看出些什么来了吗?”他张口问。 张起灵转过头看他,突然反问了一句:“你又看出什么来了?” “我什么也看不出,不是一模一样吗?”吴邪不解地问,“我不相信那枪真是从屏幕里射出来的,到底怎么回事?” 张起灵摇了摇头。 “那个人真的是你们张家人吗?”吴邪再问,“他真的想要全部杀了我们?” 张起灵又摇了摇头,不说话。 吴邪不由也有些火了:“我知道你摇头的意思,你是不想说,而不是你不知道!” 张起灵身形一怔,但并没有再回头看他。 吴邪看着他如松树般挺直的背,语气缓了一下:“你什么时候出来的?” “……半年前。”总算回答了。 吴邪的无名火又向上冒:“半年前就出来了?那你怎么……你怎么不联系我……们这些朋友?你知道我很……记挂你吗?你和那个屏幕里所谓的张家老头又是怎么遇上的?又怎么会突然出现在这里?” 然而,张起灵猛然回过头,眼神冰冷。 “吴邪,你不觉得你管得太多了吗?我为什么要向你交待这些事?我出来了,为什么非要来找你?那个人到底是不是张家人,他也一样要杀你,问这些干什么?” 闷王这一连串的为什么,把吴邪听得几乎都懵了,一时之间还不适应他怎么突然说了这么多个字,但等到听清楚他话中的意思,不由得脸涨得通红。 “你……我……我们不是朋友吗?你,你不是说我是你世上唯一的联系吗?朋友之间问问……怎么了?” “你刚刚问我什么?”突然,张起灵文不对题地问。 吴邪心说这就是所谓的转移话题吗?这也太生硬了。 不过他终究还是老老实实地问答:“我问你那个人是你哪门子亲戚?” “不是,前面一句。” “前面……”吴邪气得不打一处来,硬生生地把满肚子的粗口咽下去,努力地回忆了一会儿,才生硬地回答道,“我不相信这枪是从屏幕里射出来的,这不是开玩笑吗?” 张起灵转头看了他一眼,然后走了两步,来到墙边,抬手伸出奇长的食指,探进子弹孔里,抠了几下,把一枚弹头取了出来。 接着,他用同样的方法将另一枚弹头也取了出来。 吴邪在一边张口结舌,心说这两根手指的力量他娘的比得上一个钻孔机了。 张起灵回过了身,然后伸出左手一下子握住了吴邪的右手。 吴邪全身轻轻的一震,闷油瓶的手心凉凉的,与常人不同,却是自己久违了的感觉。 一股热气从他们相触的皮肤中冒出来,一直延伸到脸上。 张起灵把他的手拉了起来,抬到了胸前。 吴邪感到头上的汗都要冒出来了,脸上火烫火烫的,但还是装作一副很自然的样子来:“你,你要干什么?” “把手张开!”张起灵命令。 吴邪这才发现自己的右手紧紧地握成一个拳头,指甲都要嵌进掌心里去了。他一阵尴尬,但又不想摊开,不然一定会被闷油瓶看到自己满手心的紧张的汗滴。 “吴邪?”张起灵望着他。 他无法在这样的眼光下坚持,也没理由坚持,总不能握着一辈子的拳头,只好慢慢地把手掌摊了开来。 果然,一手心潮湿的汗水。 可是张起灵却仿佛并没有注意,他抬起了右手,把刚刚抠出来的两颗子弹壳放到了吴邪的掌心里。子弹头还有着余温,发着一股淡淡的火药焦味,粘在手心里,一动不动。 张起灵把手放开:“你看看,有没有什么异样?” 吴邪定了定神,才知道一切都是自己想多了。 他强作镇静地把手缩回到眼前,看着,皱起了眉。 “有什么不同?就是普通的子弹,你难道想我从这子弹里查出厂家和枪型吗?这……需要一定的时间。” 张起灵摇了摇头,轻声重复了一句:“就是普通的子弹,从普通的□□射出来的子弹。” 吴邪抬头看他:“是。” 张起灵没有再说话,他看向刚刚用做投影仪的对面那片雪白的墙壁。吴邪顺着他的目光也望过去,那儿仍然是光滑而平整,和普通的墙完全没有两样。 两人一时都静了下来,就像墙壁上正在播放一场无声的电影,观众就是他们两个。 片刻以后,吴邪长吁了一口气: “我明白了。” 张起灵回望向他。 “我明白了。”吴邪说,“既然有些事情是绝对不可能发生的,就没有必要去费心研究,不然就永远都不会有答案。从另一个角度来想,其实道理十分的简单。” 张起灵的眼光中有稍稍赞许和鼓励的神色。 吴邪突然眉毛一挑,问:“那你干嘛救我?那子弹又不会射到我身上来。” 他被他问得一愣,略微尴尬地避开了目光:“那时我也不能肯定……” 吴邪嘴角微微一弯,但继而又困惑地皱起了眉,低头自语道:“会是谁呢,除了我,瞎子,王盟……” “吴邪。”张起灵突然打断了他。 “恩?” “记住,除了你自己,谁也不要相信,所以谁都有可能。” 吴邪一听,马上否定:“不,至少我知道不是你干的!” “说不定就是我干的。” 吴邪不吭声,他盯着张起灵,张起灵也坦然地注视着他。 终于,两人之间,彼此都没有了刚刚激动与回避,以往那种默契的感觉似乎又回来了。 “你为什么无缘无故地从青铜门里出来?发生了什么事?那个老头子到底是你什么人?你为什么要替他做事?”吴邪问,“你有什么困难吗?告诉我!” 张起灵摇了摇头。然后他在吴邪疑惑的目光中,转身走向了门口。 “小哥?——”身后传来了吴邪鼓起勇气的问话,“我要怎么才能联系到你?” “你不用找我。做你自己的事情,和平常一样就行,你不会有事的。” 他打开门走了出去。 吴邪没有再喊他,也没有追出去。 他站在原地,在一片狼籍的房间里,静静地想了片刻。然后拿出手机,打了个电话给小花:“小花,刚才的一切你是不是全程都录了下来?我想要再看一遍,放慢百倍速度,看清楚那子弹到底是从哪里射出来的!” 小花在另一头愣了一会儿,马上大喊道:“糟了!在八楼监控室!吴邪你马上去,我立刻上来!” 第23章 第十章 爆炸(一) 张起灵走到门外时听到了吴邪的打电话声。他神情略略放松了些,然后转身大步地走向走廊后面的安全楼梯出口处。 同时,吴邪也从门里跑了出来,他此刻顾不得别的,跑的是反方向的电梯,跑进了电梯口。 刚才放投影仪的老外在楼梯处等着张起灵,看见他忙迎了上去,拿出一只手机递给他:“张先生,老爷子找你。” 张起灵接过手机放到耳边,听到了那熟悉的令人不舒服的声音:“小哥,你今天做得很好,我很满意,谢谢了。” “……” “呵,为了奖励你的良好表现,我要告诉你一件事。我刚刚让人在监控室里放了一个□□,足以把整间监控室炸得片甲不留!爆炸时间是十点五十分……唔,还有五分钟……” 张起灵未等听完,就一把把手里的手机扔了,将老外推开,自己则像飞一般地冲下了楼梯。 同一时间,吴邪已经通过电梯来到八楼,进了监控室里。 屋外的走廊上一个人也没有,气氛有点不寻常,监控室的大门也敞开着,他也不多想,一步就跨了进去,一看到屋子里的情况,就不由得吸了口凉气。 身后传来了急促的奔跑声,小花的声音也随之响起,想来他也看到了屋中的情形:“我靠!——” 毫无疑问,监控室被破坏得一塌糊涂。 仅仅只有几盏备用灯还亮着,监控台上所有的按键都被砸了个粉碎,电脑主机,电线,全部都七零八落地倒在地上,散发出难闻的烧焦的味道,所有的监控屏上全部一片漆黑,好些屏幕上的液晶显示屏全部都破裂了开来。 小花深深吸了一口气,他转动视线,看到了在屋角上,躺着两个昏迷的人,看服饰应该是酒店的工作人员,而另一头,另一个年轻人也倒在地上。 “阿发!”小花忙上前,弯腰探了探他的鼻息,又去摇他,“阿发!” 地上的人纹丝不动。 吴邪问:“这是谁?” “我的人。”小花沉重地回答,“酒店的监控网络做得很密集,我不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另设一个自己的监控体系,也没有这个必要。所以我临时用了酒店的监控网络,所有的录像视频都会传到监控室里。刚刚我也想到要拿到这个录像,所以我让阿发来取,仅仅只是过了一会儿时间,我本来以为不会有问题……” 吴邪沉默了片刻道:“他们存心不让我们取到录像,更加说明那射出的子弹有问题。只要我们放慢速度,一定能看到从哪里射出来的。” 小花突然站起身:“吴邪,来帮忙,我们把主机拆下来,一定能复原的!” 吴邪刚想点头,突然门外又冲进来一个人。 竟然是张起灵。 “吴邪!” “小哥?” 张起灵二话不说,一把就拉住了他的胳膊:“你们马上走!这里有炸弹!” “什么?”吴邪一惊,下意识地就跟着他跑到了门口,却听到身后小花厉声地喊了一声:“站住!” 张起灵勉强站定,回头皱眉道:“有什么话到外面去说!” “你说有炸弹就有炸弹吗?”小花冷笑,拿出了手机,“我看你是骗人的。别以为把主机毁了,我就没办法恢复视频?回去告诉你家主子,我不吃这一套!我可不是吴邪那么好忽悠。我马上就让人上来,看看到底有没有炸弹?” 张起灵也不理他,用力把吴邪拉紧:“我们走!” 吴邪犹豫了一下,就听到小花继续冷笑道:“吴邪,你碰到这个人,就一点头脑都没有了吗?你了解他多少?他刚刚可是站在那个要杀你的人那边的!五年了,五年完全可以彻底改变一个人!你就这样相信他?我和你打赌,等我们一走,他们的人就会冲进来,到时候可真是连渣都不剩了。你死了都不会知道谁要害你!” “吴邪!只有两分钟了,你走不走?”张起灵急促地问。 吴邪转过头:“小花,走吧!录像没了就没了,可是命只有一条,我相信小哥不会骗我的!” “我不走!我不会放弃任何一条能查出真相的线索!我的命不是给别人拿来玩儿的!” “随便你。”张起灵冷冷地说,然后一拉吴邪,就跑了出去。 吴邪不由自主跌跌撞撞地跟着他跑,一边还试图地说话,“小哥,小花他……等一下……” 可是张起灵跑得飞快,又拉得他死紧,他几乎连吸气都困难,也没法说话了,只好用尽全力跟着他跑。他们瞬间跑到电梯口,可电梯却在底楼,张起灵没有犹豫半分,就拉着他跑进了安全门里。 他们几乎是脚不沾地下了一层又一层的楼梯,吴邪觉得自己要被拉得飞了起来,也看不清眼前的景物,也不知道爬了几层,张起灵突然停了下来。 “来不及了。”他说,然后一转身,突然用手肘狠命地砸开了窗门。 随着一声清脆的响声,玻璃碎片掉了一地,张起灵的右手胳膊也被血染红了。 “小哥!” 吴邪还来不及说什么,就见张起灵一跃身就跳了出去,他吓得也顾不得尖利的窗户玻璃,往外探出身去,这里大概是三楼,见张起灵已经一骨碌从地上爬了起来。 此时是晚上,虽然天色黑了,但幸好四周灯光还是很亮的,所以看得很清楚。四周很安静,刚才在十八楼的一切,因为太高,所以没有引起太大的骚动。而监控室应该也早就设了自己人,所以消息竟然一时之间没有太快传开去,但也没多少时间了。 “吴邪,跳下来!”张起灵仰头大声说,“我会接着你。” 吴邪点点头,也不多说,一跃坐到窗台上,不顾尖利的玻璃刺进了腿部的皮肉,想也不想就飞速地跳了下去…… 下坠的速度很快,不过眨眼间,他还来不及调整姿势让自己摔得轻一点,就感到一股巨大的力量托住了自己,但是由于速度和重力实在太大,所以张起灵仍然没有缓解这股冲力。两人一起倒在了地上,张起灵顺势地抱着他,向旁边迅速地滚了开去。 幸好旁边有一面低矮的拆迁土墙,吴邪被张起灵拉起,跑到了土墙后面,随即,张起灵一翻身就压住了他,他刚想抬头,就听到“轰!”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仿佛连地面都震了好几下,一股怆人的烟味顿时弥漫了他的视线。 他心中一阵惶恐,也不顾自己有没有受伤,一把就推开了压在身上的闷油瓶,从地上跳了起来,仰头对着面前浓雾滚滚的高楼大喊:“小花!” 第24章 第十章 爆炸(一) 张起灵把吴邪带出去的同时,小花听到窗户里传来响动,他一回头,就看到一个高大的穿着黑夹克的人影跳了进来。 “黑瞎子?” “花儿爷。”黑瞎子仍然是一脸轻松的笑,莫名其妙地就问了他一句,“你会爬树吗?” “什么?”小花皱眉。 可不等他细问,黑瞎子已经冲了过来,伸手就搂住了他的腰。 “你……”小花恼怒地正待反踢他一脚,却感到整个身子一轻,就被黑瞎子扛到了肩上。 小花也不是什么好惹的人,双腿一蹬就要从他肩上跳下,他虽然力气并不是很大,但身形极为灵活,身子滑得像泥鳅,一般的人很少能够制住他。但这次却出乎他的意料,因为黑瞎子像是知道他会挣扎一样,右手紧紧箍着他的腰,左手已经攀到了窗沿外。纵身一跃—— 小花顿时感到一股劲风从背上拂过,同时眼睛里看到了窗框外墙往上迅速地抽离。 “啊!” 他再镇静,此时被倒挂在一个人的肩膀上,眼睁睁地看着那人抱着自己从八楼的窗户上跳下去,也不由得吓得惊叫起来,双手本能地用力地抱住了身下人的肩膀。 “混蛋!——” 他咬牙还未吐完整,就感到腰上的手劲一松,黑瞎子在他腿上扯了一把,他完全不着力地滑落了下来,被稳稳地抱进了黑瞎子的怀里。 “别害怕,花儿爷,有我呢!”那人的声音竟然还在笑,小花睁开眼睛,仰头却看到那张可恶的嘻嘻笑的脸,墨色的大眼镜几乎遮住了他一半的脸,而那件黑色的夹克此时已经兜满了风,在两人的上方鼓起了好大的一片,就像一个小型的降落伞。 果然下坠的速度稍慢了一点,但摔下去仍然不是玩的,小花一张口正欲发怒,却因为他是仰头的,风从嘴边刮过,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只见黑瞎子微微低头,将他抱紧了些,在他耳边说了一句:“准备降落!” “准你妈个——”小花半句话被风堵在口里,以他目测的情况,这才掉了二层,下面还有六层,准备降落还不如准备去死! 谁知道那黑瞎子却将他提了提,把他大半个人抱住,身子往旁边用力一拧,只听得一声哗啦啦的声音,小花几乎眼前一黑,就感到从腿开始,身上凡是露在外面的皮肤都被一阵阵粗砾又尖利的枝叶硬生生地刮过,同时粗糙的树叶也划过了他的脸。他本能地一头钻进黑瞎子的怀里,把脸全部都贴在他的胸膛处。 这是一颗极大极粗的榆树,树龄很长,已经长成了十几米,高度差不多到了饭店的六层楼。他们下落的速度很快,所以几乎从树枝尖上一路下滑,折断了许多的枝桠,才终于被黑瞎子拉住了一根极粗的枝条,稳住了身形。 速度缓了很多,小花的脚底也碰到了一根结实的粗树杈,他马上一踮,同时抬头将黑瞎子往旁边一推,就要从他怀里跳出来。 可是他还没有推开,就感到对方的手臂又猛地一紧,把他用力地搂进了怀里。 小花愤怒地刚想骂人,却听到“轰隆”一声巨响,随着是无数玻璃破碎的砰砰啪啪的掉落声音,尽管他们已经整个埋在茂密的树叶中,但还有许多的碎片溅了过来,树枝被气流激撞得剧烈摇晃,他只好又立刻地把脸埋进了黑瞎子的怀里,尽量整个人都缩了进去。 这下子真的全员惊动了,大厦里传来各种各样的尖叫声,还有刺耳警报声,许多难闻而呛人的烟味,惹得他阵阵咳嗽,吓得忙屏住呼吸,怕伤了嗓子。 过了许久,黑瞎子才拍了拍他的肩:“没事了。” 小花仍然不动,此刻他也是惊魂未定。 “真的……炸了?”他喃喃地问。 “真的炸了。”黑瞎子点点头,抬头看看,“不过炸药威力不大,只炸了一层……也吓得够呛。” 小花终于清醒了过来,把他推开,抬头问:“你怎么在这儿?” “我当然在这儿!你不知道九楼是个豪华餐厅吗?这见鬼宴会,什么东西都不让人吃,我早饿死了,只好拉着王盟去吃饭咯。” “王盟呢?” “他吃完早走了,我吃得太撑了,就到阳台上走走,无意中听到楼下哑巴和你们的对话。”黑瞎子耸着肩。 想着哪有这么巧?何况,楼上哪能听得到楼下的对话?这大厦又不是纸糊的。 但此刻小花也懒得问,对方救了自己一命,人家明显不想说,追问下去,只不过又追出另一个谎言罢了。 黑瞎子倚在一根粗树干上,整个人晃啊晃的,低下头凑上来笑:“花爷,我可又救了你一命,你怎么谢我啊?” “有什么谢的?”小花向后一仰,与他保持了一段距离,“这是你的职责,你不是本来就来保护我的吗?” “就为了区区一百万?太玩命了吧?花爷,”黑瞎子委屈地说,“这活儿真心不好干,我犯不着把命搭上。” “一百万是吴邪给你的吧?我给你加个零你满意了吗?” 黑瞎子笑了:“看来花爷对我的工作成绩还挺满意的,有花爷这句话,白干我都愿意!” 小花懒得理他,转头往下看看,只见警车都已经来了,人群声音仍然噪杂,估计还在疏散人群。 他皱着眉:“我们爬树下去。” “下去干什么?” “废话!难道你想在这里一辈子?”小花身上的衣服大多数被刮破了,所以很轻易地扯下一些布条来,在树枝套了一个活结,“下去吧,在这里太不舒服了。” 他话音刚落,口袋中手机就响了起来,他只好停下来,拿出手机,原来是吴邪。 “小花,你没事吧?小花,你回答我!” “我没事。”他开口,“你呢?” “我也没事,小哥把我救下来了。” “没事就好。”小花平淡地说。 突然,黑瞎子凑了过来,对着手机大声地问:“小三爷,问候哑巴死了没?这次有没有栽得够呛?还是黑爷我干得漂亮吧?” “没有,我们都没事。瞎子,你也在?”吴邪挺高兴,“原来你救了小花。” “小三爷给我的任务,我是半分也不敢马虎的,不然以后怎么在道上混?” “谢谢你了。”吴邪高兴地说,“等回来后给你加价钱。” 黑瞎子大笑了出来:“果然我财运来了,挡也挡不住!” 小花没好气地:“吴邪你别理他,没他我照样不会有事!挂了,回去再说。” 他把手机揣进口袋,就又要爬下去。黑瞎子一把拉住了他细细的手腕。 “放手!”小花怒视着他。 黑瞎子仿佛没听到,却握得更紧了:“你真准备下去?” “你说呢?” “花爷你太不聪明了吧?你这样下去,下面满是雷子,你准备表演空中飞人还是飞天美人?你不被雷子请去喝咖啡才怪呢!” “他们不会对我怎么样,我又没有放炸弹。” “起码要盘问到天亮。麻烦不麻烦?”黑瞎子耸耸肩,“不如等到他们走光了,你再下去也不迟。” 小花不吭声,黑瞎子却手上一用力,将他拉了上来,坐到了自己对面的树杈上。 小花忙甩开他的手,但也没有再坚持。 他低下头,看着自己狼狈不堪的衣服,有着星星点点的血迹,身上都在隐隐作痛,又抬头看了看,刚才他几乎整个人都被黑瞎子抱着,对方一定比自己伤得更严重。 只不过他一袭黑衣,现在又是晚上,看不出来。 他从口袋里重新把手机拿了出来,还好电格还有一半,很熟练地打开了游戏界面。 “这个时候你还玩?”黑瞎子有些好笑。 “那不然干什么?”小花耸耸肩,眼睛盯着屏幕。 黑瞎子却悠然地用手枕着头,半躺了下来,抬头看着天空。 此时浓雾已经散了,他们离大厦有点远,所以尽管那边热火朝天的,但从树上望去,竟然还可以看到朦胧的夜空。 “可惜,没有星星啊。”他叹了口气,“这城市的空气真是不好,要是在郊外,该是多美的夜空,你说是不是?” “不知道。”小花无所谓地说,“我已经很久没有看到星星,都忘记星星的样子了。” 黑瞎子转头看他:“下次我带你去看最漂亮的星星。” 小花哼了一声:“你看得到吗?这么黑的眼镜,什么也没有吧?” “怎么会呢,戴着眼镜看得更清楚。”他微笑着,看看天空,又看看小花,慢吞吞地说,“坐在树梢上,看着星星,身边有美人相伴,这一生,我也知足了。” 小花脸微微一沉,从手机中抬起头来:“你说话小心点,什么美人相伴?” “你不是美人吗?”他笑嘻嘻地打量着他,“脸蛋好,身材也好,真想不到花爷看上去挺瘦,却瘦不见骨,抱着也很柔软,很让人喜欢哦!” “你放屁!你当爷给你调戏的?你再说,信不信我把你踹下去?” “哈哈哈,我不说我不说,看星星吧,很美不是吗?” 第25章 第十章 爆炸(三) 吴邪带着张起灵去了一家比较偏僻的私人诊所,把身上的玻璃碎片及伤口都处理了一下,直到全部弄干净,已经快到凌晨了。 两人走出诊所大门,一起默然地走在空旷的大街上。此时是一天中最宁静的时候,夜游的人也已经结束了狂欢,店铺大多都已经打烊,而正常作息的人却还没有早起。 黑蒙蒙的天空中,启明星异常的明亮,吴邪走在前面,看了一会儿,便回过了头。 他发现张起灵并没有看着天边,只是默然地看着前方。 “小哥。”吴邪喊。 张起灵调转目光看向他。 “你……”吴邪问,“有什么打算?” 张起灵却并不回答,仍然重新看向宽阔而空旷的街道,慢慢地超过了吴邪,向前走着。 吴邪看着他的背影,站了一会儿,便大步走了上去,和他并肩走着。 “吴邪。”他突然开口,“你回去吧,回杭州去。” “可是这里的事……” “这里的事,与你无关,你回杭州去,离这里远一点。” 吴邪想了想便问:“什么叫无关?你的意思是,代表死亡的红桃A牌永远不会落到我手上,还是等到我手上时,其他人都已经死了?而我的命,是用你换来的。” 张起灵停住脚步,看向他:“你怎么会这么想?” 吴邪有点激动:“那不然你要我怎么想?难不成这所谓的老爷子是在闹着我们玩吗?如果老爷子存心要我死,别说杭州,我跑到月亮上他也不会放过我。你让我回去,你是不是和那个老爷子之间有什么协议?” 张起灵摇了摇头:“这些你都不要管了,我只能保证你没事。” 吴邪突然一大步走到他面前,大声说:“什么叫你保证?你回答我,你到底付出了什么样的代价,才能保证我没事?他真的仅仅是来报仇的吗?他是你的家人吗?他到底是谁?小哥,你以前不是这样容易受制于人的!” 张起灵没有直接回答,只是静静地说了一句:“吴邪,我从来都没有骗过你。” 吴邪一时没反应过来,这句“从来没有骗过你”,明显就是骗人的。他相信闷油瓶肯定记得,在塔木佗的夜晚,他说的那句“有时候对一个人说谎,是为了保护他”,明明从一开始,他就把自己骗得团团转。可此刻,为什么又要说这句大家都心知肚明的大谎言呢?到底在暗示什么? “小哥!”他冲着他的背影喊了一声,“我答应你,我回杭州去,可是,你也和我一起回去好吗?” 张起灵似乎愣了一下,回头看着他。 吴邪的表情坚定:“你没听错,你和我一起回去!我打个电话给胖子,把他从巴乃叫来,咱们三个就在杭州安了家,其他什么都不要管了,平平静静地过下半生,好吗?” 张起灵微微皱眉:“你给他打过电话了?” “没有。从昨天见到你到现在,这一晚上了,我还没得空呢。不过我打算给他打的,他现在应该也差不多恢复了,他的性子不可能一辈子都待在广西,如果我告诉他,我们一起回了杭州,他一定也会来的。你不想见见他吗?他是我们一起出生入死的兄弟。” “吴邪。”过了半天,张起灵仍然是同一句话,“你回去吧。” “你……你到底有没有听到我和你说的话?” 张起灵摇了摇头,不再说话,一个人自顾向远处走去。 吴邪下意识地追了两步,可是张起灵忽然沉声低喝着道。 “按我说的做!” 这五个字说得清晰而有力,带着不容反抗的命令式口吻。吴邪顿时就停住了,眼睁睁地看着他走向渐渐亮起来的天色之中。但是不知从哪里弥漫过来一大片越来越浓的晨雾,很快就阻断了他的视线。 作者有话要说: 已经写了十章了,不知道大家有没有看晕呢? 希望我写得够清楚,你们也看得很开心! 故事,才刚刚开始呢! 第26章 第十一章 红桃A的秘密(一) 一直到快中午,吴邪才慢慢地回到了小花的屋子。 “吴小三爷。”佣人恭敬地对他说,“少爷在小客厅等你。” 吴邪点点头,跟着佣人走进了偏厅的小房间里,这间不是平常待客的地方,看来是私人的休息间。地方不大,但布置得很舒服,没有太多的家俱陈设,米黄色的全套组合布艺沙发是最显眼的部分,仅就配了两张透明的小茶几。小花并没有坐在沙发上,而是坐在浅粉色的地毯中间,懒洋洋地用手肘撑着一个大抱枕玩手机,白色的低领薄毛衣把他纤细的锁骨映衬得若隐若现。看到吴邪进来,他只是点了个头,缩了一下膝盖,笑道:“我还以为你早就回来了,比我还晚,和哑巴去干嘛了?” 吴邪并不回答,换了棉拖鞋,走进屋子,一屁股坐在沙发上,就从口袋里掏烟盒。 小花伸出穿着白袜子的脚踢了一下他的小腿:“喂,我这里不抽烟,别搞得屋子乌烟障气的。” 吴邪只好把烟放进去,不满地说:“你把这儿弄得那么干净干什么?像个娘们似的,多拘束。” “又不是我弄的,秀秀弄的,谁让你拘束了?什么娘不娘们的,难道男人就一定很脏吗?”小花耸耸肩,“我问你怎么一个人回来了?又被姓张的甩了是不是?” “你说话别这么难听,他第一时间赶来救我们,是你自己不领情。” 小花哼了一声不说话。 吴邪又从口袋里拿出手机来,他看了看,就对小花说:“没电了,借来用用。” 小花把手机扔给他,他马上拔了个电话:“王盟。” “老板!”王盟在那边惊喜地叫了起来,“我打了你半天电话也打不通,我以为,以为你……我还在饭店这边到处找你呢。” 吴邪心中温暖:“我没事,事情太多,没及时告诉你,你昨天也逃出来了吧?” “爆炸发生的时候,我已经在外面了。”王盟急着又问了一遍,“老板你真没事?有没有受伤?是不是在医院?” “我一点也没受伤,我在花爷这里。你不用过来了,回我们住的那个饭店休息去吧。” “不不,我不困,我也要过来。”王盟却固执地说,“不见到你我不放心……老板你以后一定要第一时间通知我呀,我差点去报警了……” “那你过来吧。”吴邪把地址告诉了他。 把手机还给小花,小花正用一种奇怪的目光看着他:“你这伙计怎么跟你儿子似的,这些年了,他怎么还这副德性?” “那你错了,你是没见过他做生意的样子,比我还要精呢。”吴邪微笑,“不过他在我这里向来这样,他性子懒,能依赖就依赖,如果我在,他就懒得动脑子。” “他也太没用了,看他昨晚吓得那样子。” “他就这样,不过要紧关头,他从不掉链子。”吴邪了然地说,“他就跟我弟似的,我很了解他,发生了这么多事,也就他一直都还在我身边。” “他太普通了,你还是得找个有用点的。” 吴邪淡淡一笑:“我的情况你不是不了解,三叔那边,我才刚接手没几年,哪个人是好惹的?也就王盟是我最信任的人了。也因为如此,我很少让他帮忙三叔的生意,仍然让他管着自己铺子,那边是个大染缸,一进去就出不来了,就算是好人也被弄坏了。我现在也只能信任他一个,实在找不到其他人,这次我真是太对不住他了,幸好没什么事。” 他这话触到了小花的心事,不再说什么,只是讽刺地一笑:“什么小三爷,什么小九爷,外人看来牛逼哄哄,前呼后拥的,却没有一个人是值得相信的,不小心把命丢了,都不知道是谁害的。” 这时,门外传来了一声轻笑:“吴邪哥哥,你来了。” 只见秀秀扎着一个巴尾,穿着一件T恤,手上托着一个茶盘,站在门口,又回头喊了一声:“进来吧。” 她说着自己走了进来,身后跟着一个人,原来是黑瞎子。他并没有穿上衣,身上缠着白色的纱布,露出的皮肤还隐隐出现划伤的血丝,看来伤得也不轻。 小花瞥了他一眼,却对秀秀说:“你把他带进来干什么?” “我看到他在花园里一个人晃悠,就把他带进来了。这么大的太阳晒着,热不热呀,又不是冬天。”秀秀把茶放下,屋子里弥漫着阵阵香味。 “你不是在睡觉吗?”小花问。 黑瞎子嘻嘻一笑,也不说话,大步地走了进来,他在吴邪对面的沙发上一坐,四手四脚地摊开,吴邪看到他黑色的休闲裤上的灰尘立刻将沙发弄脏了。 不过小花和秀秀都是洒脱的人,并不以为然,黑瞎子也无所谓地看向吴邪,“小三爷,怎么只有你一个人回来?哑巴呢?他——” 吴邪没好气地说:“我被他甩了,这个答案你满意吗?” 黑瞎子大笑,饶有兴趣地看着吴邪:“你要原谅哑巴,他也是不得已。前几天他还找到我,让我好好看着你呢。” 吴邪这下子真来气了:“你前几天就看到过他了?你怎么不告诉我?” “告诉你又怎么样,你见到他,他还不是一样不听你的,一样把你给甩了?” 吴邪顿时泄了气,又无话可说了。 小花侧着头说:“我突然发现你赚好多份啊,我这儿一份,吴邪一份,连姓张的那里都有一份,你的职业道德会不会太差了一点?” “怎么会,我不是把你们都保护得很好吗?”黑瞎子在小花毫无损伤的脸蛋和脖子打量了一番,“你看你都没受什么伤。” 一句话提醒了吴邪:“咦,你怎么知道有炸弹的?” 小花冷哼着:“他说在九楼阳台上听到我们说话了,吴邪你信吗?” 秀秀抿嘴一笑,插言道:“瞎子哥哥耳力真好,要不要去申请吉尼斯记录?” “小美女你看你都不帮我,怎么还讽刺我?”黑瞎子一点也没有被戳穿的尴尬,“何必这么认真,我就这么一说,你们就这么一听,过了就算了。” “怎么能算了?”小花说,“这关系到你是敌是友。你要是和张起灵是一伙的,我可不管你有没有苦衷,我立马把你捆起来,用直升飞机飞升三千米,然后扔到八达岭去,让中外游客好好地欣赏这独特的长城上空蹦极表演。” “哈哈,我投降,花爷你这招太狠了!”黑瞎子笑容一收,也正经了些,看着他们,“如果我说我在电梯口听到哑巴和一个老外的对话,那老外亲口说有炸弹,哑巴才跑来,你们信不信?” 吴邪和小花对望一眼,只听黑瞎子继续说:“我和哑巴都被你们冤枉了,我们根本不是一伙的,哑巴事先也不知道这事,他已经采取最快的行动了。我本来不想搅和,可我想以花爷的个性,不一定会跟哑巴走,我收了小三爷的钱,要好好保护花爷,我可不想花爷有个三长两短,坏了我道上的名声。” 小花瞪了他一眼:“你就为了名声才救得我?” “怎么会呢?”黑瞎子认真地回答,“见死不救不是我的风格。” 小花不再理他,看着吴邪的脸色更是沉重,知道他在担心张起灵,便扯开话题道:“吴邪,你有什么看法?” 吴邪定了定神,问:“你指的哪方面?” “所有。” “目前来说我还没有看法,可我们这么多人,总能分析出个结果来。” 他暂时把闷油瓶的事情放到一边,按着习惯,起身拿了一张白纸一支笔,也学着小花坐在地上,把手搁在茶几上,开始写字。 这个习惯还是在云顶天宫死循环时,用胖子的枚举法养成的。之后不管他遇到任何难点,都会将困难点在纸上一一地写出来。 第27章 第十一章 红桃A的秘密(二) 吴邪一边写一边说:“首先,我们老九门的后人,基本全部收到了一封宴请贴。于是就有了第一个疑点:除了我们三家,其他几个应该全部都在天南海北,甚至还是隐居状态的,比如鬼影,知道他的人基本绝迹了,所以这个‘老爷子’一定是认识鬼影的,甚至还是个熟人。” “不对。”小花提醒他,“那个鬼影根本不是张家的后人,这是显而易见的。为什么他也会收到请贴?” 吴邪赞同的点头:“这就是问题所在。我们假定其他几个人,像黑老六,齐羽,李四地,都是正牌的老九门后人,陈皮阿四还有我们三家都不用说了,可偏偏出来一个完全不对盘的鬼影,那个‘老爷子’不可能会犯低级错误,他为什么不直接让小哥来呢?反正小哥已经从门里出来了。不是更加齐全吗?” 这时候,秀秀突然说了一句:“是不是因为他自己是张家人,所以不想张家人抽到牌做牺牲品?毕竟谁也不知道谁会拿到红桃A,要是张起灵拿到了,是杀还是不杀啊?” 吴邪挥了一下手:“牌的问题我有其他的想法,等一下再讨论。” 小花点头:“我想这个问题大概就是因为哑巴张原本就不想报仇,他要是想报仇,早就报了,何必等到今天?所以他应该不会去参加这种无聊的游戏,那个‘老爷子’是他亲戚长辈,他也只好采取这种消极态度。” 秀秀点头:“目前也只能有这种解释。” 然而吴邪把笔一放,摇了一下头:“不是。” 黑瞎子带笑着望他:“我倒很有兴趣听听小三爷的高见。” “我没什么高见,可是我觉得很奇怪。”吴邪回忆着,“小哥今天早上对我说了一句很怪的话,他说‘我从来没有骗过你’,我一直在想,他所谓的‘没有骗过我’到底指什么,我想来想去,只想到两句话。” “哪两句?”黑瞎子来了精神。 吴邪眼神迷离,神色也渐渐温柔起来。 “一句,是他去青铜门之前特意跑到杭州对我说,我是他在这世上唯一的联系;第二句,是他在打晕我之前说的那番话,他说‘我是张家最后一个张起灵了’。” 小花恍然:“我明白了,这两句话如果是真的,那么那个‘老爷子’根本不是张家人,哑巴在世上没有亲人了,他只有吴邪了。” 吴邪轻声道:“没错。” 众人沉默了良久,秀秀第一个开了口:“既然这样,那‘老爷子’根本不是所谓的张家人,张起灵为什么要帮他呢?这不可能啊。” “我就是这点想不通。”吴邪说,“我不知道他为什么要这么做,还是因为有其他让他受制于人的原因,这也是我最担心的。” 然而小花却打断了他们:“这个问题暂时没有答案,就跳过吧,我们现在也想不出什么来的。” 吴邪点头,拿起笔,重新起了一行: “第二个问题,就是枪的问题。小哥给了我提示,我马上明白了他的意思,就是视频里是根本不可能发出子弹来,我们不必去研究根本不可能发生的事件的原因,想一辈子也想不出来,纯粹浪费时间。这就类似一个极为简单的魔术或障眼法,把所有人的视线全部都集中到屏幕上,而开枪的,却不是屏幕上的人。” 他话音一落,秀秀就吃惊地叫了起来:“难道今天晚上卦宴的人,有一个是‘老爷子’的帮凶!” 小花和吴邪同时摇头,小花轻轻地拍了一下秀秀的肩膀:“傻丫头,不是一个,是两个。” “两个?为什么?” “你没去现场,你没有看到。”吴邪淡淡地说,“当黑老六中枪的时候,他就站在屏幕前面,他旁边就我和小哥两个人,子弹表面上是通过屏幕射到他耳朵上然后射到对面的墙上去的,屏幕既然不可能射出子弹,黑老六也是不可能中枪的。如果说有人替屏幕里发了一枪,那些人却全部都坐在我们的前面。除非子弹会360度转弯,不然不可能既射中黑老六又射中墙壁,对开枪者来说,是两个方向的。” 吴邪说着,在纸上画了一个简单的界面图: 屏幕——黑老六——宴会桌子(开枪人)——墙壁。 然后他指着这一排字说:“你看,这就是当时的情况,大家都在一条直线上的,这世上没有一个人可以同时用一发子弹却前后各射中黑老六和墙壁。也就是说,当视频里的人拿出□□时,桌子边上的某一个人也拿出了□□,枪声是电脑发出的音效,而那人则只要用□□,就可以无声地把枪直接发射到墙上去。” 秀秀睁大眼睛:“你,你的意思是,那子弹仅仅只是射中了对面的墙壁。黑老六是假受伤!都是演出来的,他也是同谋!他故意装出受伤的样子,其实他耳朵根本没有被枪击中!” 吴邪郑重地点了点头。 “不可能!”秀秀猛摇头,“他是拿到红桃A的人,他是下一个要死的人!他怎么会是同谋呢?” “这就是第三个问题,牌的问题。” 回答的是小花,他拿过了吴邪手中的纸和笔,在另一个空行上写了一个大大的“三”字。 黑瞎子就像听故事一样津津有味:“花爷,那你认为这牌有什么问题?” “这牌一点问题也没有。”小花却说,“只是一张很普通很普通的牌,吴邪还是你来说吧,你讲得比我清楚。” 吴邪重新拿过纸和笔,然后飞速地在上面写下了几行字:吴邪:黑桃A;小花:方块5;秀秀:黑桃Q;鬼影:红桃6;齐羽:梅花J;陈皮阿四:方块3;李四地:梅花9;黑老六:红桃A。 写完后,他问秀秀:“看出问题来了吗?” “看不出,这牌有玄机吗?是不是有什么隐藏的共同点还是规律?” “什么规律也没有,就是几张乱七八糟的牌,你不用去记。只是一副牌里随意地抽出了八张,然后任意地放在每张椅子下面的。” 秀秀附合:“所以死的人也是随机的,谁抽中红桃A谁倒霉。” “你又错了。”小花微笑着,“牌是随机的,人不是随机的。因为不管谁抽中什么牌,结果都一样,一定是黑老六先死的,这都是安排好的。” “可是椅子上都没有写名字啊,万一那张椅子是别人坐的呢,别忘了,李四地还要坐那椅子呢,这个‘老爷子’难道能掐会算,一定能猜到黑老六会抢到这张椅子吗?” 吴邪淡淡地接道:“所以他才多此一举地选了八张牌。如果仅仅只要抽中红桃A的人会是第一个死,其他七张根本没有必要,只要在其中一张椅子上放一张牌就可以了,谁坐上去算谁的。” 秀秀略想了想,就马上明白了:“原来是这样!这一切都是安排好的!如果黑老六按照座次让李四地坐到了第二位,他坐第三位变成了梅花9,那么‘老爷子’就会说‘谁抽中梅花9谁第一个死’;同样的道理,如果黑老六坐在吴邪哥哥位子上,那么又会变成‘抽中黑桃A的是第一个死。’反正不管他坐在哪儿,他位子上的那张牌一定是死亡之牌!这八张牌都是跟着他走的,任何一张都有可能成为死亡之牌。” 小花赞许地朝她点了点头。 可秀秀又皱起了眉:“不对,他真的会死吗?他不是同谋吗?既然要把这场戏演下去,那第一个不是死自己人吗?难道会是假死?” “有可能假死,也可能真死。”小花冷笑,“自己人也会狗咬狗的,同样的利益,两个人分总比三个人分要多一点。” 第28章 第十一章 红桃A的秘密(三) 吴邪叹了口气,抬头看向一直只是微笑却不说话的黑瞎子:“说说你的高见吧。” “我?我能有什么高见?”他满脸欣赏,“你们两个,实在让我刮目相看。” 小花却不高兴地说:“知道这些有什么用?一点实质性的东西也没有。明明马上就会拿到主机看出谁是发子弹的人,却偏偏让哑巴张搅了局。” 吴邪瞪了他一眼:“你命都没了,还管那个录相带。” “放心,我们不会死的!”小花说,“他们要把戏演下去,现在第一个还没死呢,哪有这么快轮到我们?我相信就算昨天晚上我留下来,也不会死的。他们还要我陪着玩下去呢。” 此时黑瞎子却说了:“花爷,你这句话是说错了。” “我哪里错了?”小花哼着,“我知道你救了我,我不会抹煞你的功劳的。” 黑瞎子伸出食指摇了摇:“花爷真是聪明一世,糊涂一时,可别拿命开玩笑。” 秀秀也点头:“没错,小花哥哥,你还是要小心一点。我们都要小心一点。” “小花。”吴邪却突然说,“你看过著名的《ABC谋杀案》吗?” “什么意思?我读得书没有你多,别卖弄了。” 吴邪无奈地说:“我不是卖弄,只是想给你提个醒。在这个案子里,凶手真正的目标是C,可是他却先杀了A和B,让侦探拼命地在这三个人中间找共同点,绕了好大的弯子。其实前两个根本无关紧要,主要目的是C而已。但如果能提前杀了C,既达到了目的,又能造成一次意外,还省事省力,何乐而不为呢?” “你的意思是……老爷子的目标是我们吗?所以如果昨天他能得手,他就提前大功告成了?” “可能吧,我不知道,但我们不能掉以轻心。” “无所谓,让他来好了。”小花愠怒着,“我什么阵仗没见过,谁耐烦去和他兜圈子?” 秀秀叹了口气:“兵来将挡,水来土淹,目前也只能这样子了。” 吴邪看了看她:“你不怕吗?” “我?”秀秀笑了,“有什么好怕的?要死反正都一起死。我有点好奇倒是真的,不知道这人到底要搞什么鬼?” “秀秀,你真变了很多。你才二十出头,要积极一点。” “吴邪哥哥,你才别像老头子似的呢,你也比我大不了多少。”秀秀微微一笑,“我们家的事够让我烦了,这种莫名其妙的事情,也没什么好担心的。等真拿到牌再说吧,我自己的日子还是要过下去的。” 叩叩,外面有人敲门,是佣人的声音:“花爷,有个叫王盟的人来找吴小三爷。” 吴邪忙说:“我就来了。” “让他进来吧。”小花说。 “不用。”吴邪摇头,站了起来,“我也马上走了,和王盟回去收拾东西,我要回杭州!” “王盟。”吴邪大步地走出客厅,“别喝茶了,我们回酒店收拾东西,今天晚上就回杭州。” 王盟立刻从沙发上站起来:“是,老板。” 秀秀也走了出来:“干嘛这么急着要走,过几天再走吧,我们都没好好聚聚。” “你留不住他的。”小花倚着门,了然地笑道,“走得这么突然,肯定又是谁吹了耳旁风了。” 吴邪知道他话里的含义,但还是说:“没有的事,我出来好几天,那边的事情都成堆了,不能不回去。” “那就明天走。”秀秀笑着说,“难得人齐全,今天我下厨,怎么样?” 吴邪不好意思地说:“下次吧,一定有机会尝你的手艺。我……今天上午来之前已经买好了飞机票了,就晚上六点的飞机。” 秀秀立刻做了个鬼脸:“堂堂霍家大小姐亲自下厨请你吃饭也不给我面子,留不下你这尊大佛。” “那可不一定。”黑瞎子在一边笑着接道,“如果另一个人来,就算吃馒头咸菜,也保证把小三爷给留下。” 王盟一愣:“谁啊?是不是胖老板?他也回北京了吗?” “你听他胡说。”吴邪瞪了他一眼,“谁也留不下我,不说废话了,我走了。小花,秀秀,如果有事打电话给我。” 小花笑笑:“算了,你回去吧,我搞得定就不来叫你了。反正,你比我们谁都安全。” “你就别挤兑我了,我和你们一条船的,说不定是我先出事。”吴邪笑道,“至于现在,就像秀秀说的,怎么会为了这么一件莫名其妙的事情耽搁自己的正常生活,如果对方不乱,我们先乱了,第一仗就输了,他们既然要玩下去,往后的回合多着呢,我倒要看看,他们到底搞什么花样出来。” 小花摇了摇头,叹气着笑:“我想着刚才你的分析,再听听现在的话,也挺老道的一个人,怎么见了张起灵,这脑子就不转弯了,凌晨到家后,我一想到昨晚上宴会里的情形,心里可骂了你不下一百遍,还以为你越活越倒退了。” 吴邪淡淡而笑:“有那么夸张吗?不过就是见到了一个绝不可能出现的老朋友,有点意外罢了,后来一想,也就那么一回事。” 小花耸耸肩,不再说话,黑瞎子笑道:“一路顺风。” “吴邪哥哥再见。” “再见,王盟,走了。” 吴邪转身稳稳地走出了小花豪华精致的屋子,屋外正午的阳光明亮强烈,他一夜未眠,难免被刺激得眼睛都快要睁不开,王盟见他有疲倦之色,便说:“老板,六点的飞机还早,等一下回去你先睡会儿,也没什么东西要收拾的。” 吴邪却文不对题地突然问了一句:“王盟,你说,我会收到红桃A吗?” 王盟忙急着摇头:“不会的!以前经过那么多事情,老板你都挺过来了,现在不过是虚张声势,吓唬人而已。” 吴邪看了看他:“那你昨天还吓成那样?” 王盟不好意思地笑笑:“我倒不是害怕自己,只是怕真的抽到了红桃A,难向秀秀姑娘交待,我这人太倒霉了。替人办事,总是有点担心。” 吴邪没有再问,迈开步子,慢慢走着,喃喃地自言自语地了一句:“我倒希望可以抽到红桃A,好好地会一会那个‘老爷子’到底是何方神圣,早一点把这事解决了,才能尽早把他带回家。” 第29章 第十二章 神秘访客(一) 回到酒店,东西也并不多,很快就收拾完了,时间还早,吴邪就躺在床上,已经几乎36个小时没睡觉了,他虽然疲倦,却一点睡意也没有。拿着摇控器有一台没一台地按着。本地新闻都在播放着昨晚国际饭店爆炸的事件,现场都已经清理干净了,并且正常营业,酒店经理与媒体都一再表示只是个意外,因电线短路造成的,并且绝对保证入住的安全。 吴邪知道面对如此突发的爆炸事件,民众的恐慌是第一个要安抚的。所以即使警方有所怀疑,肯定也是暗地查询,不会在公众面前公开。而他相信以小花及霍家的实力,将这事摆平是很容易的,至少他们怎么查,也不会查到解霍两家头上。而那个老爷子,既然有本事闹出这么大的动静,上下肯定也是打点好了,警方肯定不会抓到他的一点小辫子。 这是一个虚伪而粉饰太平的世界,所有人都在既定的轨道上生活,表面上谁也看不出来孰是孰非,大奸大恶如陈皮阿四,鬼影之类的人,仍然活得好好的,甚至是长命百岁,而今突然横空出来一个“老爷子”,要将他们一个个地处理掉,那么这个‘“老爷子”又是善是恶,而闷油瓶,又在其中扮演什么角色? 吴邪眼睛酸涩,头疼欲裂,他现在什么也不能做,也不知道如何做起。现在敌在暗,他在明,他并不担心生死,可这种活活让人憋死的感觉,实在太让人抓狂了。 他下意识地拿出手机,一个号码一个号码地翻过去,终于还是停到了阿贵家的电话上,他现在就想听一听胖子的声音,小花虽然好,但终不比胖子懂他。此时此刻,关于闷油瓶,关于这里所发生的一切,他很想跟胖子说说,听听他的意见。 然而电话却不通,并不是那种打通了没人接的长长声音,却是“嘟嘟嘟”这类非正常的无信号声音。阿贵家是固定电话,不应该会出现没信号的情况,想来要么就是没把话机搁好,要么就是电话机坏了。现在这时候,大概大家都出去干农活了。 “老板。”王盟在外面叩了叩门,“时间差不多了,该走了。” 吴邪从床上起来,穿上外衣,把门打开。王盟收拾了两个旅行包,已经在等着他了。吴邪看了看他,心中一暖,就问他:“你跟我多少年了?” 王盟想了想回答:“我是03年年初进铺子,有7年了。” 吴邪长叹一口气,是啊,七年了,他认识了王盟七年,也认识了闷油瓶七年,也就在同一年,他在三叔家楼下看到了闷油瓶,从此开始了他这一辈子都永生难忘的身心经历,一直到现在还在延续。 “等回去后,我给你安排个小堂口,你也试着学起来吧。” 王盟一愣,随即脸上闪过一丝说不出的表情,他讪讪地笑了笑:“老板,我可能不行……” “每个人都是从行到不行的,更何况,不管三叔出不出现,我大概是摆脱不了了。那家铺子迟早是要关门,你总归要来帮忙的。” 王盟没有说话。 吴邪看着他:“你不肯吗?如果不肯也不要紧,这一行浊得很,我也不太敢把你带进去。你还年轻,可以重新找份工作的。” “老板。”王盟吸吸鼻子,“我的情况你是知道的,我连高中也没毕业,除了你这里,现在哪里还能找到工作?” “现在也不靠学历吃饭了,主要是经验,我也不可能去打个招聘广告去招人你说是不是?说起来,我也就你这么个值得信任的手下,你要是肯帮忙,我自然是高兴得很,要是不肯帮忙也不要紧,不用勉强。” 王盟本来还支支吾吾的,可是一听吴邪说“我也就你这么个值得信任的手下”,不由得抬起头,眼眶微湿:“老板你别这么说,你别对我太好,我受不起。” 吴邪皱了一下眉:“你就这点不好,做人自信点,别总是看轻自己,谁都一样!” 然而说归说,可他也知道,要不是自己经历了那么多事,逼着去面对无数的难题和考验,他现在说不定也和王盟差不多,青涩而平凡。那样,也未尝不好。 “你考虑一下吧。走了。”他叹了口气,拿起一个旅行包,打开了门。 王盟弯腰也默然地拿起了包,跟着他出了门。 时间仍然是尚早,两人打了车来到机场,办好登机手续还有一个多小时。王盟自告奋勇地去买饭,吴邪就一个人坐在候机大厅里。过了好久,王盟才拿着盒饭跑了进来。 “怎么这么久?” 王盟神色古怪地说:“那边有个奇怪的疯女人,好多人都在围着看,我也站着看了一会儿。” “奇怪的疯女人?” “是啊,说她奇怪,是因为她虽然全身脏得要命,头发一直长得拖到了地上,可是她身上散发着一种好浓的香味。好多人都围着她,扔东西给她吃,她就坐在地上傻笑……” 他话未说完,吴邪就忽地站了起来:“你说什么?发着香味?头发很长?” “是啊,老板你怎么了?” “别废话了,快带我去看看!” 王盟点头,放下盒饭,带着吴邪一路小跑,跑到机场旁边的一条小巷口,果然看到好些人都围着在指指点点,吴邪还没有跑到跟前,鼻间就闻到了一股熟悉的香味,只不过这香味比他记忆中任何的香味都要浓,浓得他的心都直往下沉。 他用力地拔开人群,一眼就看到真有个女人坐在地上,全身不但脏得要命,而且衣服裤子全部都破了,几乎连遮羞的地方都没有,幸好她篷乱浓密的头发就像一个大披风将她全身都盖了起来,只是隐隐露出脏兮兮的肌肤。 这个女人趴在地上,头微抬,脸也被头发遮住了,只露出半个额头和一双大大的眼睛,茫然地望着四周的人群,嘴里一直发着“嘿嘿嘿”似笑非笑的声音,这时,人群中有一个人把手里吃了一半的蛋糕,吐了几口口水,就朝她的脸上扔了过去,蛋糕屑扔了她一头一身,小半块蛋糕落在了地上,她却仿佛并不觉得,伸出满是污泥的手,一把把蛋糕拾了起来,毫不犹豫地往嘴里塞,吃的时候头发向两边拂开,露出半张脸来。 “文锦姨!” 吴邪再也忍不住了,他大叫一声,一下子冲了上去,把女人手上嘴边的蛋糕扔掉,然后脱下外套把她裹了起来,那女人愣了一下,愕然地看着吴邪,陡然发出一声凄冽的尖叫声,用力推开吴邪,就又去捡那块碎蛋糕。 “你谁啊?”人群中一些好事者纷纷喊了起来,“你在干嘛?学雷锋做好事?走开,别挡着大爷看好戏!” “哈哈哈,这女人说不定是他的相好,有些人就是口味重,喜欢这种娘们!” …… “喂,嘴巴放干净点!”王盟气愤地喊,“不帮忙就算了,良心被狗吃了吗?” “臭小子,敢骂你爷爷我,一个外地人,敢来我地盘上闹事,小心我打得你回不到姥姥家!” 王盟气得满脸通红,一卷袖子就要冲上去,吴邪厉声阻止了他:“王盟!” 说完后,他用力地重新将女人拉了过来,一手抱住了她的肩,一手搂住她的腰,轻易地就将她横抱了起来。 那女人尖叫着使劲挣扎,但却一点用也没有,她已经骨瘦如柴,自然是比不过吴邪一个大男人的力气。 这时好些胆小的人都已经悄悄地走开了,只剩下三个打扮得奇形怪状的小青年,虎视耽耽地盯着吴邪和王盟。吴邪冷冷地看了看他们,沉声道:“这女人是我亲戚,我找了她很久了。你要真以为自己在北京城是老大,就尽管上来试试,我这个人最不怕麻烦了,你们愿意玩多久我就陪你们玩多久,看最后,究竟是谁让谁回不到姥姥家?” “你……你少嚣张,你以为大爷是被唬大的……” 另一个却小声地说:“老大,那边来了好几个人,像是巡逻的纠察,不必要为了一个疯女人惹麻烦……算了” “哼!真是TNND的扫兴,我们走!” 王盟看着终于散开的人群,看了看吴邪,又看看她怀里的女人,等着他指示。 吴邪过了一会儿才说:“我们不坐飞机了,先找个地方把她弄干净,然后坐火车回杭州。” “要通知花老板吗?” “不用了,她不过是我一个故人,与小花没什么关系,我把她带回杭州过安定日子就可以了。” “是,老板。” 第30章 第十二章 神秘访客(二) 吴邪走后,小花看了看表,对秀秀说:“离晚饭还早,怎么样,我陪你去趟公司?” “我去,你别去了。”秀秀微笑摇头,“小事我自己解决好了,你也一晚上没睡,快去休息吧。” 小花也没坚持,转头对黑瞎子说:“那你陪着秀秀去,必要时搭把手。” 秀秀笑了起来:“把我说得好像去打架似的,放心吧,我大哥二哥都不在,那些人总算还听话,不会惹事的,你也别老把我当成小孩子。” 小花也笑,揉了揉她的头发:“你也大了,不过我总是还把你当小妹妹看待的。” 秀秀走后,小花这才看着一直懒洋洋地倚在门旁边笑的黑瞎子:“怎么不说话?不像你,平时你话最多。” “平时?花爷见过我多少平时的样子?”黑瞎子笑着。 “就你那德性,我会不知道?”小花一边说一边打了个哈欠。 黑瞎子看着他:“你去睡吧。” 小花点点头,也不再啰嗦,转身就往楼上走去,走了两步,又看向他,看着他满身的伤,问:“你真的是为了那点钱那点名声才这么卖力保护我的吗?” 黑瞎子耸耸肩,只是笑不说话。 “昨晚……谢谢你。” “不必客气。” 小花微微一笑,就上了楼。 黑瞎子看着他上楼,才重新把目光落下来,一尘不染的屋内,落地窗拉了一半,可以看到外面精致的花园一角,今天的阳光真的很好,明媚而净透,就像小花的笑容。 小花一直到吃晚饭也没有下楼来。黑瞎子独自一个人坐在花园里坐着喝茶,看着天色一点点将满园子的□□染得越来越浓郁,他脸上一直挂着浅浅的笑,似乎正在沉思着什么,墨镜下却看不出眼神的喜怒。 “黑爷。”佣人在身后喊他,“花爷说还要睡会儿,不下来吃晚饭了,你的晚饭是给你摆到花园里来还是客厅?” 他寻声望去,见是一个漂亮的二十岁不到的小姑娘。 “小美女,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小雪,黑爷,您的晚饭……” “不麻烦。”他回答,“我再坐会儿,饿了随便吃点就行。” 小雪好奇地问:“这天都黑了,花园里还有什么好看的吗?” “好看得很,你不觉得吗?” “可你戴着墨镜,再好看也有限吧。” “那你就不知道了。”黑瞎子说,“我这眼镜可不比平常墨镜,有许多功能,最强大的就是有透视功能,越暗最黑的东西,我看得越清楚,再厚的屏障我都能看透过去。” 小雪被他一说,又见他似乎一直在盯着自己,不由得缩了一下,白嫩的脸蛋都通红了,感到自己似乎跟没穿衣服似的:“那……那黑爷自便,我先走了。”然后她也不等回答,转身逃也似的跑回了屋子里。 黑瞎子大笑,调戏可爱又漂亮的女孩子,向来都是他生活中一个不可或缺的娱乐项目。 然而,他笑了一半,就不笑了,因为他听到了门铃声。 这么晚了,是霍秀秀吗?应该不会,她几乎就像这里的女主人,是不用按铃的。 他有一丝好奇,但还是起身将身子隐了隐,因为客厅门外面就是花园,穿过花园的小石径才能到大门口,所以他看到刚才那个叫小雪的佣人小跑着跑向门口,沿路将小石径两边的灯都踩亮了起来,小花园顿时亮了许多。 黑瞎子自然不会让她发现自己,他也无声地来到了大门口,藏在一排灌木丛后面,看到大铁门外站着一个人,密密的铁门栏着,所以不太看得清样子。 小雪来到了门口,大声地问是谁,然后,就有一个年轻的男人声音回答了她:“请问,解雨臣在家吗?” 小雪很职业化地反问:“请问您是谁?” “我是你们家主人的朋友,让他出来见我,或者你开门让我进去。” “对不起,你不说清楚你是谁,我不会让你进来的。”小雪有礼貌却毫无商量余地的说。 那人似乎笑了笑,片刻后,从铁门后面递进了一样东西:“你把这个东西给解雨臣看,他会来见我的。” 小雪犹豫了一下,才接过东西。那东西很小,被她握在掌心里,黑瞎子看不到是什么。 “请等一下。”她说着,又转身跑回去了。 此时,铁门外只剩下了那个男人,他似乎一点也不急,很笃定地认为主人一定会下来见自己,悠然地在门外的空地上来回踱步,因为他走得离门远一点,站到了路灯下,反而可以看得清楚了。这是一个身形匀称个子高高的年轻男人,戴着一副无框的眼镜,斯文俊朗,年纪大概在三十岁上下。 并没有过多久,就听到了脚步声,只见小花在小雪的带领下,走了出来。他的脚步并不快,神色也很沉着,但是光是他能够下来见这个连名字也不透露的陌生人,就已经足以让人意外了。 或许真的是比较要好的朋友。 可是黑瞎子猜错了,因为小花站在门后,并不开门,反而问了一句:“你是谁?” “我是谁并不重要。”戴眼镜的年轻男人微笑,“不过我想带你去一个地方,不知道你现在有没有空。” “我为什么要跟你去?”小花好笑地问。 “我带你去见一个人。”男人顿了顿,又补充道,“我刚刚给你看的东西,是那个人给我的。” 小花笑了笑:“不可能。” “这个世界上,没有什么是不可能的。解雨臣,你比我更清楚,如果这个人真的存在,你是非见不可的!” 小花仅仅只是沉思了片刻,就有了决定:“行,我跟你去。” 然后,他转身对小雪说:“如果秀秀回来,就说我出去一下,不用担心。” “是,少爷。” “那地方远吗?”小花对那男人说,“我去开车。” “远,但我的车就在外面。”男人挥了一下手,“你只能一个人去。” 这话似乎也在小花的意料之中,他示意让小雪开门,便独自走了出去。 “少爷?”小雪担忧地喊。 “我没什么事,你进去做事吧。” 小雪却并没有走,只是站着目送他们离开。只见那男人将小花领到远处停着的一辆深蓝色的别克车边,打开车门让小花钻了进去。 第31章 第十二章 神秘访客(三) 等到车子刚刚一开走,黑瞎子突然从灌木丛中窜了出来,一个箭步地冲到门口,把手搭在了小雪的肩膀上。 她吓了一跳,一回头,见到了黑瞎子微笑的脸。 “车库在哪里?我需要一辆车。” 看着对方错愕的脸,他又反问了一句:“你不想我去暗中保护你家少爷吗?” “有有有,你跟我来!” 五分钟后,黑瞎子驶着一辆黑色大众,慢悠悠地跟在载着小花的别克车后面。他开的车型是十分普通的,在北京街头,完全不受人注意,但是里面的许多零件都组装过,那性能比前面那辆别克车好太多了。 而对方,似乎也并不急,开得很稳,两辆车在车流滚滚的北京马路上,一前一后地始终保持着二三百米的距离,中间也不时□□许多其他的车辆。 就这么开了约一个多小时,车流渐少,四周的店铺也少了起来,路灯却十分明亮,已经渐渐驶向北京的郊区。 黑瞎子慢慢地在视线范围内将两车的距离拉大一些,暗中皱眉,这样开下去,万一就剩下他们两辆车,对方很快就会发现被跟踪了。 此时的马路很宽阔,而且也仅此一条,他考虑着要不要先加踩油门超过去,停到前方路口,也可以少引起对方的怀疑。 可是仅仅这想法刚冒上来,前方的车子突然一个紧急90度的转弯,猛地拐进了旁边一条满是碎石子的仅能容下一个车身通过的废弃公路里。 黑瞎子只好停了下来。他的大众车比对方的车要宽一些,所以开进这条公路肯定很勉强,但就算能开进去,也是不可取的,明显地就是自投罗网,肯定会被对方发现。 不过他很快眉头就舒展了,因为他看到那公路口有一块路牌写着:“前方死路,请绕道而行。” 真是有趣,这辆车竟往死路里开,这么小的路,倒出来多麻烦。 他把车子停了下来,随便地扔在路边打开车门跳了出来,也往小路方向走去。 原来公路里面没有象出口处那么狭小,但是碎石更多,还堆放着许多建筑垃圾,沿路有许多修了一半的毛坯房,想是哪个建筑队在这里造房子造到一半,大概因为资金不足而搁置了,这倒给黑瞎子提供了很好的藏身之处,所以他很轻易地就追上了那辆开得歪歪扭扭的别克车,看着它摇头喘气地开得十分辛苦,因为车速慢,他可以看到小花就坐在副驾里,用手支着额头,一双眼睛很随意地看着车窗外。 他旁边那个男人很专心地开着车,这倒并不是装出来的,在这种路上开车,对于车辆的磨损是十分大的。 很快,路到了尽头,出现一片宽阔的碎石地,车子就停靠在路边,那男人熄了火,把车灯打开做照明,先走了出来。 小花也随后走出来,四处望了望,看向那男人:“人呢?” 那男人倚着车门,双手横胸:“没人,就我们两个。” “没人你把我带到这里来干什么?耍我?”小花冷笑。 那男人一扬眉:“我就是想试试你,看你能不能打过我。” 他说得不轻不重,那张斯文清秀的脸庞上,透明的镜片闪闪发亮,他穿了一件浅色的休闲西装,同色西装裤,看上去就像一个都市白领。 小花仍然是那件白色的毛衣,棉质长裤,就像从家里的客厅出来一样,他一听之下,就笑了起来。 “你说什么?” “我说,我想和你打架。” 随着尾音的落下,那男人突然一挺背脊,来到小花的身前,扬起手一拳迎面就打了过来。 他的动作竟然十分的快,几乎是在眨眼间,那看似不大的拳头就已经招呼到了面前,如果不躲开,说不定就会把小花漂亮的脸蛋打得鼻青脸肿。 可是小花只是微微冷笑,一动也没动。 随着不带呼声的拳头碰到了他的鼻尖处,他仍然没有动。那拳头自然也停住了,握紧的骨节处,仅仅只是碰到了小花鼻尖的皮肤。 暗处的黑瞎子却心里叫了一声好。 因为任何人都看得出来,那一拳是带着非常大的力度的。一个人,要用如此大的力度突然挥出一拳,而在碰到目标的那一刻却又突然地收住,稳稳地不带一丝风声,如此收放自如的力道,已经是非常人所及。 如果小花与他硬拼硬的话,不一定是他的对手。 当然小花没有这么做,他动也没动。 “你怎么不闪开?”那男人也有些意外,他的额头些微有些汗珠,虽然可以把力道控制得恰到好处,但要突然将如此大的力气一下子全部收得消失无影,也并不是易事。 “你这么快,我怎么闪开?”小花语气竟然含着一丝怨言,“我看你根本不是想找我打架,而是想让我死。” “你错了,我只是试试你,并不想让你死。” “可是——现在轮到我,想让你死!” 小花仍然盈盈地笑着,半眯着眼睛,他的上身微微地侵过去,就像和对方在讲话,而在那个‘死’字还没有出口的时候,他的右边膝盖已经狠狠地迅速地踢向那男人柔软的腹部。 那男人已经发现不对劲,腰部向后一缩,整个人就弓了起来,而小花就像早知道他会如此反应似的,那踢起的膝盖突然转了方向,右腿一伸,笔直地就用一个空手道中漂亮的侧踢术,狠狠地踢向了他的腰。 那男人见状知道已经躲不开,也没有硬去抵挡,随着腰部的一阵剧痛,他顺势地向一边跌出去,用右手用力地一撑地,没让身子倒下,然后整个人一转,就用背贴住了墙面,双手交叉在了胸前:“停!” 小花收了腿,并没有再打下去。以现在这个情况,对方防守严密,如果硬打下去,自己也不会占太多的便宜。 只在这一拳一腿之间,双方实力已现。 “你使诈!”那男人有些不高兴地说,“堂堂解小九爷,用这样的手段,未免不够光彩。” 小花拍了拍刚刚因为踢腿而沾上的灰尘:“前不久有一个人告诉过我,有时候目的和手段不分贵贱,是同一回事,我觉得他说得很有道理,我能把你制住,我就是赢家。” “好吧。”那男人扶了一下眼镜,站直了身,也弹了弹西服袖子,“你过关了,我带你去见他。” 小花笑了笑:“早说不就行了,累不累?他在哪里,就在这里吗?” 那男人却并不答话,只是冷冷一笑:“让我带你去可以,不过你得先把你的尾巴扫一扫。” 小花微微一愣,然后,他转了个身,面对着旁边一幢废物,不轻不重地喊:“黑爷,你看够了没?也该是时候现身了。” 他的话音中,黑瞎子笑嘻嘻的从破石梁后面走了出来:“花爷如此精彩的表演,怎么会看够呢?” “他是谁?”那男人脸色一沉。 小花耸耸肩:“他是我保镖,花钱雇的。” “挺忠心的,一路跟到这里,本事还不错。” “哪里,普通人而已。”小花挑了挑眉毛,“他很便宜的,要不要转给你?” 黑瞎子顿时委屈了:“花爷你说这话,我会伤心的,我对你可是一心一意的。” 小花咬着牙看他:“如果你能再机灵点不被发现的话,我或许会对你稍稍好一些,现在什么都免谈!” “我也不想。”黑瞎子一摊手,“你这个对手太厉害了,我已经很小心还是被他发现,我甘败下风。” “好了,你们不要废话了。”那男人打断了他们的对话,“这位先生,你既然已经被发现了,就没有必要再跟下去。” “我要保护我家主人。”黑眼镜一副忠心耿耿的狗血保镖样。 小花瞪了他一眼:“你少丢人了,还不滚回去!” “花爷,这小子来者不善,你跟着他走,太危险了,不如让我跟着,可以助你一臂之力。” “如果你跟着我,我什么事也干不了!你走不走?不然扣你薪水!” “好好,我最怕扣薪水了,我马上走。”黑瞎子扬起双手做投降状,转身就往路口走去。 “站住!”那男人喊了一声。 黑瞎子停住脚步,那男人走到他旁边:“你去哪里?” 小花替他回答:“他回我那儿去,有什么问题吗?” “没问题。”那男人微笑,随手一指路边的车,“既然如此,那就麻烦这位黑爷顺便帮我把这车开回去,明天,我会亲自到来府上取的——这车很贵,你可别弄坏了。” 黑瞎子似笑非笑地看着他:“怎么?你怕我还是偷偷跟着你们,用这个办法把我拖住?” “我可没这么想,我是真的舍不得这车子,怎么?你不肯?”他又看向小花,“你这伙计不太合作啊。” 小花再次丢给黑瞎子一个眼刀子,没好气地道:“听到没有,开回去!别弄坏了,不然我可赔不起。” “行!——”黑瞎子没有再辩解,很不情愿地开了车门进去,那男人将车钥匙从车窗里扔进去给他。 黑瞎子很快发动了车子,小心翼翼地用龟速地向后倒出去。 那男人嘴角微扬,满意地看着他将车子渐渐地驶了出去。 第32章 第十二章 神秘访客(四) “解雨臣,我们也出发吧。” “往哪里走?” 戴眼镜的男人不答,却猛地一转身,借着一个低矮的墙根,往上一攀,就翻过了一幢废屋,小花冷笑一声,也随之轻松地跃了过去。 废屋后面,仍然是一片凌乱的废屋,四周一片漆黑,只靠着头顶那微弱的星光,那男人带着小花七拐八拐的,拐了十几分钟才从另一条小路钻了出去。 外面,是一小片荒凉的杂草丛生的田地。 “跟我来。”那男人朝小花招招手,跳下一段黄泥田梗,小花沉着脸跟着他,也不多说话。 穿过田野,绕过好几个小土丘,又走了大半个小时,才来到一个有着几处稀疏小砖屋的小村落。 在北京,虽然市区繁华无比,但是在周围地区,仍然有许多贫困地区,此时他们离市区已经很远了,出现这种地方也并不奇怪。 只见那男人将小花带到村落的深处,来到一间破旧的小砖屋的面前。小屋子里面隐隐透着灯光。 “到了。”他的脸色也严肃了起来。 “你把他关在这里?”小花站在门口,打量四周。 “我没有关他,是我们暂时住在这里。”那男人打开门,“进来吧。” 小花在他身后跟了进去。 屋子里很暗,只有一盏十五支光左右的昏黄电灯,屋子里的陈设也很简单,就是一张床,一个桌子,一张椅子而已。椅子上面,坐着一个人。 这是一个约莫五十多岁的男人,穿了一件旧式的长袖褂子,身形消瘦,但腰却坐得笔直。他的头发剪得很精神,但已可以见到斑斑的星星点点,额头上也布满了皱纹,但五官挺拔坚毅,可以看出年轻时的动人魅力。 小花就站在门边,看着他,他那双炯炯有神的眼睛,也在看着小花。 两人默然地注视了片刻。然后小花首先开了口:“吴三省?” “不。”那中年男人也开了口,声音沉着有力,“我是解连环!” 小花并没有意外之色:“是吗?” 那自称是解连环的中年男人也笑了笑,笑容缓和了他脸上的皱纹,让他看起来有种沧桑的心酸:“雨臣,我是你爹。” “是吗?”小花仍然重复,嘴角一撇,不置可否。 “我和吴三省之间的事情,我想吴邪应该和你说过吧。你不相信我吗?” “我不知道应不应该相信。”小花面无表情,“我不记得我老爹长什么样子了,不过我知道吴三省的模样,虽然我没有见过他,但我看过吴家的照片。” “我和吴三省,为了方便行事,早就是一模一样了。难道刚才我让子扬带给你的东西,还不足以证明我是解连环吗?你小时候的事,除了你母亲,还有谁更了解?” 小花却一愣,转向了旁边那个年轻男人:“你叫什么?子扬?” “对,我叫解子扬。”那男人微笑。 小花皱眉:“你也姓解?” “没错,我和你不是同一个母亲,但是,我们却是同一个父亲。”解子扬朝着中年男人看了一眼,“就是他。” “那你妈呢?” “我妈已经死了。”解子扬嘴角扬起一个讽刺的笑,“我想我不需要多做介绍,我就是个私生子,你懂了吧?” “无所谓,我对你是谁的儿子没有兴趣。”小花重新看向坐在椅子上的解连环,“好吧,我暂且相信你们,那你们找我,什么事?” 解连环喝了一口茶,淡淡地道:“我在外面累了,想回家,和儿子老婆团聚,可以吗?” “你不是已经另外有个家,有儿子了吗?还回来干什么?”小花讽刺地说。 解连环也不生气:“年轻时的荒唐事,你是要翻旧账?” “我是替我妈不值而已。” 解连环沉默了一会儿才说:“对不起,我知道我不对,不过,我现在想回家了,不可以吗?” “当然可以,你大大方方地来找我就好了,或者直接去解家,何必弄得神秘兮兮的?” “我得罪了一些人,现在不方便露面,所以暂时不能公开身份。” 小花笑了笑:“那你需要我怎么做?” “你给我安排一个远离市区清静的住处,我不想被人打扰,想安安静静过几天舒服日子。” “行。其他呢?” “没了。” “没了?你这里不清静吗?这里谁找得到?” 解连环不悦地皱了皱眉,声音加重了:“我说我想和家人团聚,你没听懂吗?你这是对长辈的态度吗?你还是不相信我?” 小花倔强地一抿嘴:“你要我就这样相信你,你觉得可能吗?” “那你走吧,就当我没有生过你这个儿子,你也可以当没见过我。”解连环脸色陡然变冷,“不过,你最好记住,你如果透露出我的消息给任何一个人,后果不是你所能承受的!” 小花没有说话,他仍然用一种很深思的目光看着眼前这个中年男人,他在记忆中努力地搜索父亲的样子,但是当时实在是太小了,六岁?还是七岁?从小到大,母亲就告诉他,父亲死了,家里也把父亲所有的照片都收了起来,现在突然之间,又莫名其妙出来一个人说就是解连环,怎么能让他相信? “走吧。”解子扬在一边不温不火地催他,“我送你出去。” 小花见解连环已经站起了身,用背对着自己,知道这场谈话无法再继续下去,于是也就不多说,转身就走出了小砖房。 来到门口,他看看表,都已经是深夜了。幸好今天夜色不错,所以四周还算可以辨别得清楚。 他们走了一段路,小花说:“你不用送我了,我自己会回去。” 解子扬并不坚持,停住了。 “小心点,弟弟。” 小花皱眉地转头:“你叫我什么?” “我比你大几年,我和吴邪是同学,所以只好叫你一声弟弟。”解子扬无奈地笑,“怎么?你不乐意?” “你和吴邪是同学?” “没错,感情还很好呢,我们前几年还见过面,你要不信可以去问他。” 小花不语。 “不过。”解子扬淡淡地道,“你不可以把我们老爹的情况说出来,连吴邪也不行!现在这样的情况,越少人知道越好。” “知道了,把你的联系电话给我,你们的事,我要好好想想,再给你答复。” “可以。” 解子扬说了手机号码后,就朝小花微笑着说了再见,走回去了。 小花也没有耽误,而是朝着反方向快步地走了开去。他一直出了村口,经过了荒田,来到了废屋堆,才停了下来。 然后他将身子往墙上一靠,轻轻地说了一句:“出来吧,他们不会发现了。” 一个黑影从旁边闪了出来,正是黑瞎子。 小花略低着脑袋,默然了一会儿,才问:“你怎么看?” “我怎么看不重要,重要的是你真的相信那是你父亲吗?” 小花抬起头,眼神茫然:“我不知道,我没见过他。” “验DNA怎么样?” “没用的,他既然能来找我,这些肯定都能搞定,而且——我听吴邪说过,说不定,他真的就是我父亲。” “那也不错,有父亲,总比没父亲好。” 小花静了一会儿,突然话题一转:“对了,你真的很厉害,你怎么能够在屋外偷听不被他们发现的?” “我不厉害,是因为他们已经完全放松了警惕,没有想到还是有人会跟着,所以让我钻了空子。”黑瞎子也并肩与他靠在墙上,从口袋里掏出了一根烟,又扔了一支给小花。 小花摇头,任由那烟掉在地上:“我不抽烟,对嗓子不好。” 啪,原本已经打开打火机的黑瞎子闻言停了停,就关了火,嘴里叨着一支没有点燃的烟。 “那辆车子呢?”小花问。 “我找了一个二愣子,给了他一点钱,让他开到你家去了。” “你就不怕他偷车?” “不会的。”黑瞎子自信地朝他笑,“这点小事,还不劳花爷您操心,我不会让你露马脚的。” “你觉得我应该怎么办?” “不知道,我只是你的一个保镖而已,是你花钱雇来,随随便便可以送给别人不是吗?” 小花笑了,侧头看他:“说得那么委屈,还记着刚才我的话,怎么,不高兴了?” 夜色朦胧,小花的笑也是朦朦胧胧的,他优美的脖子现出一个柔和的孤度来,两道并不显细但极为匀称的眉毛下,一双眼睛笑得弯弯的,嘴角似撅非撅,露着一个动人心魄的微笑。 黑瞎子的视线被他牢牢吸住,转动不开。 他微微侧过身,闻着身边的人散发出的干净好闻的气味:“花爷你可别这么说,那算什么,就是为你死了,我也是心甘情愿的。” “德性!”小花笑咄。 末了,他又补充了一句:“以后别再调戏我们家佣人,不然的话,有你好看!” “放心,就算是天仙站在我面前,我也不会再看一眼的。” 第33章 第十三章 胖子的遭遇(一) 吴邪最终没有坐火车,因为以陈文锦现在这个情况,就算坐火车也会引起许多人注意。他给杭州的伙计打了个电话,让他们开着车直接来北京接。然后又让王盟订了一间酒店大套房,暂时住了下来。 幸好陈文锦虽然神志不清,但并不吵闹,只是会不断嘿嘿地傻笑。吴邪先买了一件宽大的女式睡袍,让她先套上,又拿剪刀将她的头发剪到肩膀左右,才花钱雇了一个老实的酒店女服务生,将她收拾干净了,修整了一下头发,就露出那张漂亮又年轻的脸来。 说到底,其实吴邪对陈文锦并不熟悉,要说是真人,他只在蛇沼那边见过一次,当时对方又是乔装又是涂满了淤泥,他也是结合照片上的相貌才认出来的,只记得她容颜美丽,就像十七八岁的少女一样。当时她身上已经有了淡淡的香味,此时的香味更是浓了许多,那张脸却仍然吹弹得破,十分动人。 吴邪又给了那位女服务生一些钱,请她帮忙买了全套的内外衣服,当陈文锦穿着普通的T恤和裙子时,连那名女服务生都忍不住啧啧称美,吴邪发现就连王盟的眼睛都直了,这陈文锦似乎比照片上更美了些,或许应该说,照片上的陈文锦显得有些土气,带着那个年代特有的矜持庄重味道,而眼前的陈文锦,却明显娇艳了许多。 吴邪有些说不出的感觉,他不由得想到三叔。如果此时此刻,三叔回来了,那两鬓微白一身沧桑的样子,见到这位曾经热恋的女友,两人却形同父女,又会有什么样的感觉? 他把女服务生打发走了,王盟买了饭菜来,陈文锦用手抓着吃,已是饿坏了,吴邪却是一点也没有胃口。他一边抽烟一边默默地看着她,想着回杭州要怎么安顿她,又想自己如此听闷油瓶的话,连原因也不问地就回了杭州,总归是有点郁闷,难不成真的什么都不管了,仍然回到自己过去的生活里? 那也是不可能的,他的生命,注定总会因为闷油瓶而改变。闷油瓶现在回来了,他又怎么能回到平静的从前。 何况,那张红桃A的死亡之期还没有解决,他不相信那个所谓的老爷子仅仅是吃了一顿什么菜也不上的晚饭,吓吓他们如此简单。 他下意识地又给胖子所在的巴乃阿贵家打电话,仍然是嘟嘟的盲音,现在已经是天黑了,难道阿贵还没有发现电话机坏了吗? 杭州的伙计到次日上午就把车开到了,吴邪和王盟带着陈文锦上了车,陈文锦双目呆滞,任由他们摆弄,让她吃就吃,让她躺就躺,吴邪曾经试着想套她一些话出来,即使胡言乱语也好,但她却只是傻笑和发呆,只会发着一些无意义的声音,并不能提供有价值的线索。 吴邪的伙计纵然好奇,但谁也没有多问,这次他们开来的是一辆大房车,一应设备都是俱全的,但速度就不快了,从北京到杭州,纵然走高速,从中午出发,最快也要次日凌晨了。 吴邪昨晚没有睡好,此时在车子有规律的摇晃中,也抵不住困意,还没等吃晚饭就睡着了,醒来的时候,朦胧地感到面前似乎有个影子在晃动,他本能地一阵警觉,用力睁开了眼睛,却见车内灯光柔和,眼前站着的,却是王盟。 “老板,你醒了,再过半小时就到了。” “我睡了这么久?” 吴邪也有些惊讶,看看表,这一觉足足睡了□□个小时。 “是啊,不知道怎么的特别想睡觉,我也很困。”王盟也长长打了个哈欠。 吴邪下意识地去看对面的沙发,才发现陈文锦也睡着,她的头发经过剪短,仅仅才到肩膀,那香味时浓时淡,不时飘进鼻子里来,他这才恍然地说:“我倒忘了禁婆的味道会让人想睡觉。” 王盟睁着眼睛不说话,也不知道他是没听懂“禁婆”的意思还是没有睡醒,吴邪拍了拍他:“没事,我朋友身上这种香味会让人想睡觉,没什么要紧的。” “哦。” 吴邪揉了揉眼睛,此时也不困了,起来伸了个懒腰,就听到外面有个伙计在喊:“小三爷,我们已经过嘉兴了,等一下是回您家里去还是回旧屋?” 旧屋就是吴邪做事的旧洋楼,伙计们都称为旧屋,吴邪看了看表,都三点多了,便说:“回家去,你们也好好歇一歇,今天我不做事,你们照旧就行。” “是,小三爷。” 又开了大半个小时,车速缓了下来,吴邪知道是下了高速,便让王盟收拾东西,自己则过去把陈文锦摇醒,她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朝着吴邪傻笑起来,一道口水流了下来。 吴邪叹口气,把她从车座沙发上拉起来,给她整理了一下衣领衣角,陈文锦就傻傻地盯着他看,就像认识他似的,又像什么都想不起来。 车子停下来,王盟先打开车门跳了下去,吴邪先将陈文锦送下去,自己也跳了下来。一闻到杭州温润而熟悉的空气,他心中一暖,那原本忐忑的心情也安定了许多。到底还是自己家里好。 他看到自己所住的小区就在眼前,就让大家都回去了,也对王盟说:“你累了,你也回去吧。” “老板,我送你进去吧。陈……陈小姐也需要帮忙。” “没关系,她又不闹事,我还搞不定她?你一来一回的,又浪费时间,天都亮了。回去睡觉吧,好好想想我和你说的话,尽快给我答复。” “好吧,那我走了,你小心点。” 王盟看了看靠在他肩头的陈文锦,一步一回头地走了。 吴邪就拉着陈文锦,走进了小区里。他所住的地方是一个中等规模,杭州到处可见的居民小区,这些年来他一直住在这里,并没有换过。所以物业什么的都很一般。他不是不能换好地方,只不过他一个人,怎么住都一样,反正也大多数时候不在家。 吴邪住在顶楼,一开始他还有点担心陈文锦不肯合作爬楼梯,这深更半夜的,要是闹起来,引来邻居就不好了。不过幸好他的担忧是多余的,开头一小段楼梯他只是扯了几把,之后陈文锦就跟着他一起走了上去。 中间还是休息了几次,主要是陈文锦体力跟不上,她又瘦又弱,这六楼的楼梯无法一口气爬上去,到了最后一层是无论如何也不肯动了,吴邪只好把她抱到了屋门口才放下。 可是他一掏出防盗门的钥匙□□锁孔里就觉得不对劲。因为防盗门竟然是虚掩的。 吴邪眼神一沉,自然而然地下了戒备,他悄然地把陈文锦拉到身后,又悄无声息地将防盗门打开,推了一把里面那层的屋门,但这门却是好好关着的。 就像主人某天回家,打开门进去,却忘了关防盗门一样。 吴邪下意识地悄悄将屋门钥匙□□了锁孔里,轻轻一转,卡啪一声,屋门开了。 这一声并不响,但在这寂静的黑夜里,还是特别的刺耳,如果里面有人,除非睡得死沉,不然一定听得见。 他用身体紧紧地护着陈文锦,小心翼翼地把门打开,门无声地慢慢地向里面滑动,但是,只滑了45度角却停了下来,吴邪稍稍用力,却怎么也推不开去,就像门背后有个人死死地顶住了门一样。 吴邪当然知道自己门后面是绝没有什么大物件,他清楚记得走的那天,还特意看了一下屋内的情况,很整洁很正常,所以他第一个反应就是门后面有人,但他最拿不准的是,现在屋子里有几个人?对方要是身手好些,一个人就很难应付,何况现在身后还有个痴痴傻傻的女人。 但到了这个份上,他如果关了门转身就跑,也说不过去,对方既然能抵住门,摆明了已经知道他回来,就算他回头跑,也不一定跑得了。 所以吴邪反而镇静了下来,再试着推了一把,仍然推不开,只是仅仅有种很粗重的呼吸声,对方似乎也不怕被他发现,那呼吸声大得就像打呼噜一样,也有一种记忆中的熟悉感。 吴邪皱了皱眉,他突然觉得有点不靠谱,危险的感觉渐退,好奇的感觉更浓。伸出手,他熟悉地摸上门右边靠墙的电灯开关,很轻易地就摸到了,然后一咬牙,就把开关按了下去。 啪,屋子里顿时大亮。 第34章 第十三章 胖子的遭遇(二) 在见到屋子里的情形一瞬间,吴邪直皱起了眉,原本他走时整理得干干净净的客厅,此时就像狗窝一样,衣服堆得满地都是,还有许多的垃圾食品,牛肉干,面包到处可见,泡面碎末满地都是,幸好都不是泡过的,看来这家伙实在懒得要命,连煮都懒得煮,就这么干吃着,屋角还堆着一大堆的矿泉水瓶。 吴邪简直气晕了,也不顾危险不危险,对方到底是普通的家贼还是道上的敌人,一下子就冲进了屋子,转了几圈,一眼看到门背后果然有一个人,还是蜷着的,身形又圆又肥,整个人几乎是拱着,只露出肥厚的背和屁股,发着沉闷的呼吸声“你他娘的——”吴邪冲上去就狠狠地朝着这人的屁股踹了一脚,“装什么死!谁让你把我屋子里弄成这样子的?” 这些年来,吴邪也不是以前那种柔弱的小身板,手脚颇练了些力气,这一踢又是愤怒之下踢出,所以力道很大,对方纵然身体肥硕,也经不起他狠狠地一脚,整个人顿时被他踢得向前一趴,头一下子重重地撞到了门板上,那门立刻碰地一声牢牢地关上了,陈文锦被关在了门外。 此刻吴邪哪里顾得上陈文锦,因为他突然看清了地上这个人的脸,不由失声地叫了起来:“胖子!” 真的是胖子! 尽管头发乱得像个鸟窝,胡子也长得有一寸来厚,胖子是个络缌胡子,此时几天不修整,整张脸就像个黑面神,连脸都看不到了,他似乎一点防备也没有,被吴邪一踢,又加上头重重一撞,才惊醒了过来,睁开绿豆般的小眼睛,那眼睛里竟然布满了血丝。 “你……你怎么在这里?你他娘的是撬门进来的?”吴邪朝他大喊。 胖子看了他好一会儿,才似乎认出来了,茫然地喊了他一声:“天真?” “废话,你,你怎么搞成这个样子?你发生什么事了?” “天真!”胖子确认了一下,突然一下子摇摇晃晃站了起来,伸出又粗又厚的手臂,一把将他紧紧地抱住了,“天真!你总算回来了!” 吴邪被他如此一个熊抱,感到自己的骨头都要挤碎了,他本想推开骂娘,但是却不知道怎么的,听着胖子那带着激动又怆痛的呼声,再感觉他几乎是如同要支撑着自己一样的几乎压垮的拥抱,不由得心里一软,本能地也伸手拥抱住了他,勉强圈抱过去拍了拍他的背。 “怎么了?” 胖子并没有回答,他仍然无声地抱着吴邪,手臂却松了些,想是也在渐渐恢复理智,吴邪就静静地等了一儿,才感到那压在肩上沉重的感觉没有了,整个身体也一松,胖子已经放开了他,他默然地看着他,那眼中的血丝更浓。 “你来了怎么不打电话给我?有必要撬门吗?你有要紧事找我吗?” 吴邪见他已经冷静了些,忙关切地问。 几年不见,胖子还和以前一样的胖,但没有那种肥肥厚厚肥肉乱抖的现象,他比以前更黑了些,身上的肥肉却似乎少了许多,相比之下,却是结实无比。果然天天干体力活,就算练不出好身材,也能练出好肌肉来。 吴邪见他只是看着自己,神情怪异,便开玩笑道:“怎么?几年不见不认识我了?我说你都快比上施瓦辛格了,瞧这一身肉,不错嘛!果然生命在于运动,你这一身神膘被你养得给天蓬元帅长脸了!” 要是在以前,胖子一定会加倍地调侃回他,可此刻,却仍然是不说话,只是颓然地长叹了口气,重新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吴邪见此,也不好开玩笑了,在他面前蹲了下来,双手搭着他的肩,轻声问:“到底怎么了?好好的突然回来,也不通知我去接你。” “天真。”终于胖子开了口,抬起头,平静地说,“我也不知道打电话给你有什么用,反正我就是想来找你,你不在,我就自个儿进来了,这屋子还他娘的算安静,住着也挺好。” “你要喜欢,就一直住在这里好了。我之前还想着怎么劝你回来呢,现在倒给我省事了。怎么?不在阿贵家呆下去了?我说你这几年来,也给人家添太多麻烦了。” 胖子笑了起来,笑得极苦。 “天真。”他平静的语气中带着深深的沉重,“阿贵死了。” “什么?” “不只阿贵,他全家,包括他的大女儿大女婿还有小孙女,都死了!” 吴邪完完全全地愣住了。 胖子坐在地上,点上一根烟,过了很长时间,才对吴邪说了事情的始末。 一切,都发生得太突然了。 云彩死后,胖子就留在了阿贵家,阿贵因为老伴早就过世了,所以大女儿虽然出嫁,却并没有搬出去,仍然陪着父亲过活。云彩死了,除了胖子,最悲伤的就是云彩的家人。胖子曾经想要去找鬼影报仇,但是找遍了也找不到,这巴乃地方虽然不大,却全是茫茫大山,即使知道这个鬼影仍然就在村子里,可是一来胖子毕竟对地形不熟,二来鬼影神出鬼没,再加上他所养的猞猁队以及排击炮,胖子如果单干,是十分危险的。 阿贵阻止了胖子的报仇行为,他说,这一切都是自己的错。当年他在魔湖附近碰到鬼影,一时被他骇住,又为利所驱(鬼影也不是平凡人物,他虽然不是真正的张起灵,但是曾经也是一名倒斗的好手,自然留有许多的好东西),阿贵便答应为他掩护,并且根据他的指示弄来了许多现代武器,而外界的消息,也都是阿贵提供的。 阿贵是村子里的大忙人,几乎人人都认识他,他要去见鬼影,必然有许多不便之处,他就让小女儿云彩做了这个传话人,而大女儿完全蒙在鼓里,是根本不知道的。 阿贵老泪纵横,说是自己害了女儿,如果胖子要报仇,就把他给杀了,不要再去找鬼影了,因为谁也斗不过鬼影。他只想安安静静地生活,后半生为曾经的错误来赎罪。胖子只好把满腔的怒火压下去,他也早已心灰意冷,虽然报仇之心未灭,可是他也不想再麻烦吴邪和小花,小哥又不见了,单凭他一个人的力量,不但报不了仇,说不定把命也搭上,于是就把这个想头暂时押了下去。 深山的生活,平淡而规律,几年下来,胖子复仇之心渐灭,对云彩的思念终究随着时间的推移也淡了下来。有时候他一个人半夜里醒来,对着屋顶抽烟,想想茫茫的未来。他的手多年没有摸枪,都已经生疏了,虽然并不甘心一辈子留在这里,但是一想到又要重新过上以前那种倒斗刺激的生活,虽然兴奋,却未免总能够想起那些悲伤的往事,犹豫间,总是耽搁了下来。 要说胖子的生活中,也不是全然一片灰暗,最大的乐趣,莫过于就是和阿贵的小外孙女玩了。四岁大的孩子,漂亮得晃眼,又爱笑,又爱玩。阿贵说这个小孙女和云彩小时候很像,意外地和胖子很亲,胖子也爱背着她满山的跑,小女孩就搂着他肥肥的脖颈一个劲甜甜地叫他“胖老板叔叔”,把胖子的心都乐融化了。 这样的生活,平淡也好,蠢蠢欲动也好,总是这么日复一日,年复一年,毫无波澜地过着,出去也好,留下来也好,不过是一时失眠时的臆想,平时农活很忙,到了晚上喝点小酒,哼哼小曲,讲讲笑话,过得倒也舒畅,要不是这突如其来的意外临空击下,胖子想,他可能一辈子都会待在巴乃的。 第35章 第十三章 胖子的遭遇(三) 这件事情发生在一个月前,巴乃天气潮湿多雨,纵然住了多年,从来生长在北方的胖子也总是不适应。因为下农活要在田梗里泡着水一整天,他的腿长满了湿疹,总是痒得难受,他只好用当地的草药土方搅烂了敷在腿上,才能抑制住,可惜治标不治本,隔一段时间总要去山里采药材。 这一天他照例背了个竹蒌,就像普通的苗族壮年人一样,用布包着头,拿了一把锋利的镰刀,紧了紧裤腰带,就一个人上了山。 此时天已经黑了,山上更是一片漆黑,没有月亮,乌云遍地,似乎又要下雨。草药中有一味是在比较偏僻的地方,所以胖子一路砍着长刺的杂草与树枝,渐渐地走到了山林的深处。 再过去一点,就是当初他和吴邪被鬼影袭击的山洞了。自然,里面早没人了,胖子不知道进去了多少次,所以纵然仍然恨得牙痒痒,可是也只是很随意地瞥了几眼,打算仍然爬上去采草药。 但是,他仅仅就是这么匆匆地一瞥,却意外地发现山洞里似乎亮着一点极为微弱的灯光。 他一时还以为自己眼花了,可是今夜没有月亮,山中又十分的黑,除非他已经熟悉了路,不然的话是寸步难行的,所以这一点微弱的光显得特别的刺眼,发光的位置的的确确是在那个废旧的山洞里。 胖子的心顿时狂跳起来,那原本早就被掩埋在内心深处严严实实的火气在瞬间就升腾了起来,他激动地用力握紧了拳头,不住地打着自己的大腿腿骨,才能控制住冲动不立刻冲扑过去。 他知道,不管这洞里是谁,此时此刻,绝不能打草惊蛇。 胖子是个粗中有细的人,以前最大的弱点不过只是明器,但经过这几年的田园生活,他对于金钱的欲望也淡了许多,所以此时的他,反而是最冷静最难以击破的。即使面对此生最大的仇人,他也能迅速让自己冷静下来,慢慢地俯下了身,紧紧地盯着那一盏似远似近的灯光。 以他的经验,此时他的位置与那山洞大概只有几百米左右,但由于杂草从生,再加上山路凹凸不平,所以感觉仍然十分远,即使他用最快的速度冲过去,也足以让对方发现异常而从容逃走。虽然,对方并不一定会逃走。 可是胖子不想失去这个机会,如果对方真的是鬼影的话,他几年来的寻觅总算有了结果,就算是拼个你死我活,也绝不能再让这小子再逃走了。 想着,胖子反而将自己俯得更低,几乎与地面平行了。他把身上碍事的东西都悄然解了下来,但仍然手握鎌刀,用一种几乎是匍匐前进的姿势慢慢地一点点朝灯光处滑动。 他几乎是一点声音都没有发出来,所以那灯光一直稳稳地亮着,就像指引着他前进。 然而,就在胖子觉得自己几乎可以看到洞口的沿壁时,突然,灯光猛地熄灭了。 他暗自一惊,一开始还以为自己被发现了,但又一想是绝不可能的,因为他真的是一点声音也没有发出来,比一条蛇的滑动还要安静。别看他体形硕大,但这几天却并没有把身手落下,他的性格本来就是闲不住的,潜意识里终究是留恋以前的岁月,所以还在坚持锻炼。因此他百分之百能确定,如果对方发现了自己,一定不是自己的动作惊动了他,只能说明一个原因,那就是对方有在黑暗中视若白昼的能力。 但是胖子很快就否定了,因为他记得,那一次和吴邪一起,与鬼影在这洞里打交道时,对方是亮着烛火的,没有人能够真正在黑暗中视物,除非是特异功能。 除非…… 胖子也很容易就想到了张起灵,在他心里,如果这个世上一定要有人成为“神”的话,那就非小哥莫属了,小哥的夜视能力很好,以前在斗里,大家灭了手电,他仍然可以看到墓道前方的模糊轮廓,但墓道里的空间是平直的,而且没有任何的阻碍物,虽然黑,却可以一眼望到底。 而此刻却不一样,这里到处都是乱石碎草,真的能在黑暗中见到这半人高的茂密草丛里有东西藏着,那他娘的就不是人了。 鬼影虽然像个鬼似的,但他一定是人! 没有排击炮和猞猁队,他也不一定很厉害。 于是胖子下意识地屏住呼吸,一动也不动,并不慌乱。他努力地睁大眼睛,凭着自己的直觉与对地形的熟悉,紧紧地盯着洞口,只见那灯光熄了以后,传来了一阵轻微而凌乱的脚步声,随之就恍惚地闪出两个人影来。 “两个?”吴邪一愣,“不是鬼影吗?” 胖子摇了摇头,声音很沉重:“是那个家伙!我当然能认得出来,就他那种不人不鬼的体形,像个吊死鬼似的,我一眼就看出来了!” “那另一个人是谁?是阿贵?”吴邪猜着。 胖子没有立刻回答,他狠狠地吸了一口烟,然后抬头望着吴邪,那眼神,有着一种莫名其妙的不可置信的光芒。 “是——”他几乎是困难地,一字一字地开了口,“是小哥,张,起,灵!” 说完后,他盯着吴邪,却发现吴邪根本没有他想象中那么惊愕激动的表情,虽然也有些吃惊,但那种程度,几乎连当时的自己都比不上。这简直是不可能的,因为没有人比他更了解吴邪与张起灵的关系,虽然从来没有说破过,但那种愿意为对方同生共死的感情,早已无需用言语表达。尤其是当张起灵替代吴邪走进青铜门的时候,他完全就可以肯定身边的这对好友绝不是友情那么简单。 吴邪自从张起灵走后,一直都是“孤独”的,虽然胖子并不在他身边,但偶然两人也会通电话,他当然知道吴邪从来都没有过女人,也根本不谈恋爱。这一切为了什么,不言而喻。可是此刻,为什么吴邪如此平静? “天真?你——是不是知道什么?”他怀疑地问。 吴邪如果没有在北京见过张起灵,此时的他,说不定就会激动得晕过去,但他现在心里已经知道闷油瓶出来了,所以尽管对胖子的叙述很是惊讶,心说闷油瓶原来还去过巴乃,难道也和老爷子有关?所以他在听到“张起灵”三个字时只是呆了一呆,既而就沉思起来,一直都不说话,突然听到胖子这一问,才略略一惊,回过神来,忙用力抚了一下脸,勉强道:“我怎么可能知道?我不是在听你讲吗?你别他娘的废话了,后来到底怎么样?阿贵怎么死的?你那天晚上……和小哥说话了吗?有没有被他发现?你快讲!其他的事等说完再讨论好不好?” 他提起阿贵,胖子神色一暗,自嘲地笑了起来:“还能怎么样,我可没有你吴小三爷这么镇静,他娘的当时我简直是傻得像死了一样。我第一个反应就是绝不可能!小哥不是在长白山替你守门吗?难不成这种张起灵是批量生产的,今天是他们的聚会日?当年不是全国海选吗?虽然我不知道那鬼影长啥样,可跟另一个‘小哥’那简直是一模一样,他娘的都可以参加模仿秀了!” “你别废话了,后来到底怎么样?” “后来?”胖子冷笑,“胖爷我当然不会就此罢休,我见他们两个根本没发现我,只不过似乎是谈完了,‘小哥’准备走,而那个姓张的,似乎是送他出来。两人就像多年未见的老朋友一样,别提多恶心了。我刚想跟上去,前面那个‘小哥’突然不知道怎么的停了一下脚步,他娘的不知道竟然哪里飞来一颗小石子,准准确确地打在了胖爷的膝关节上,疼得我差点没晕过去。” 吴邪一阵紧张:“他看见你了?” “谁知道,等我再去看时,那两个影子早都就不见了,要不是我膝盖疼得像锯掉一样,我还以为做了一场梦呢。” “……” “天真,喂,你又发什么呆?你到底听进去了没?” “我听到了,说下去!” “他娘的你根本不相信是不是?你当胖爷我产生幻觉说梦话是不是?你当时是没看到,不然你一定扑上去抱住……” “你有完没完?有必要纠缠这种事情吗?反正就一个和小哥很像的人和鬼影暗中联系,不就是这么回事?你到底要说几遍?我又不是白痴听不懂!”吴邪声音也大起来了。 胖子伸出双手:“好好!我不和你废话,我就告诉你接下来的事,看你到底信不信我。” 第36章 第十三章 胖子的遭遇(四) 后来的事,也不过就是一天以后。 那天胖子也不采草药了,回去后左思右想想不通,次日天一明,就又跑到山上去找,当然找不到鬼影,可是洞口却明显有刚刚来过人的痕迹,还有火把照明的残留。 他满山跑了一圈,自然什么也找不到,垂头丧气地回来,已经是傍晚了,村子里一如既往没什么异样。阿贵的大女儿正在做饭,女婿在屋子里洗身子,阿贵坐在吊脚楼的楼梯边逗小外孙女玩。 “去哪儿了?等你开饭呢。”阿贵说。 胖子嘴唇动了动,但最终没有说出自己的所见所闻,他已经答应阿贵再也不管这事,不想再给这个饱经磨难的普通人增添烦恼了。当下他也只是笑了笑,一下子抱起小囡囡向天空抛了抛,让她坐在自己肩头,进屋吃饭了。 村子里的人习惯早睡,吃完晚饭,胖子也无心调侃,早早进了自己的房间,翻来覆去睡不着,想着要再上山探一探,但知道一定徒劳无功。鬼影如果发现洞内有人来过,一定会提高警惕,说不定反而被他倒打一耙。 空气又闷又热,胖子气得从床上一跃而起,拿了烟打开门,来到了屋顶,看着黑沉沉的村子。 突然,他拿着烟蒂的手一抖,因为他突然发现,就在不远处,隔着两三座吊脚楼的一块小空地上,站着一个人。 没错,的的确确站着一个人! 这个人,绝不是鬼影,因为这个人肩膀一点也不塌,相反挺拔修长,匀称的身形,十分的养眼。胖子和这个村子里的人大多认识,眼前的人却一看就知道不是村子里的人。 他终究是和张起灵也是出生入死的兄弟,虽然没有吴邪上心,但无疑中,对于好友的体形,还是一眼就能认出来的,何况像张起灵这么完美的身材并不多见。 只见那个人一动不动地站在那块小空地上,脸朝着他的方向,似乎还微微仰着头,正在看他。 胖子一下子就站了起来,他笔直地站着,在黑暗中与那人对视。两个相距很远,所以根本看不出表情,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有视线交流。那人一直静静地站着,一动不动,几乎就像一尊石像。 就在胖子实在有点忍耐不住的时候,那人突然挥了一下手,做了一个“跟我来”的手势。 胖子几乎就在同一时刻跳了起来,然后像疯了一般地冲下楼,就朝那人狂奔过去。 胖子的速度已经很快了,几乎是短短的半分钟时间,他就跑到了那人所站的小空地上,但是,四周一片空空如也,只有吊脚楼黑沉沉的影光,哪里有半分人影? 他简直以为自己是中邪了,昨天是这样,今天也是这样,难道他的眼睛出了问题,会在黑夜里产生幻觉吗?他对张起灵又没什么想头,也不可能思念到出幻影地步啊? (听到这里,吴邪瞪了他一眼:“你说事就说事,少拿我寻开心!”) 不过胖子是个实在人,他立即就否定了幻觉的想法,因为他知道,自己是真真切切地看到了小哥。他就在原地呆了一呆,就似乎隐隐看到前方不远处的一座吊脚楼边有个人影一闪,他马上又拔腿狂追了过去。 就这样追追停停,胖子几乎跟着那人影跑到了临近魔湖的那片林子,再跑进去是不可能了。他只有一个人,穿着人字拖和背心,要进入这片死亡之林,就等于送死。 所以他还是停了下来。那人影,也照例不见了。 胖子简直气坏了,他开始破口大骂,此时也不怕被人发现,他骂得又大声又难听,凡是他能想到的所有骂人的词汇,中西合璧的全部用上了。从玉皇大帝的奶奶到耶酥上帝的私生女,什么难听他骂什么,他也不管对方到底是不是张起灵,这样子玩人,已经把他惹火了。再说他潜意识里,也认为那人根本不可能是张起灵,所以也无所谓客气了。 幸好这个地方离村子已经非常远,所以他这么骂人,倒也没有惊动别人。 就这么足足骂了大半个小时,那黑影却再也没有现身过。四周连个小动物也没有出现,就像所有的生物都当他是神经病发作的傻瓜一样,欣赏着他五年来都没落下从不重复的骂人功夫。 胖子累了,声音也哑了,他喘着气,气恼得浑身怒火没有地方发,开始狂踢狂打着树木,一些小树都被他硬生生地推倒,发着枝杆拗断的卡拉卡拉声。 但胖子很快就停了下来。并不是他体力不支,而是他发现了一个奇怪的现象。 虽然这里离村子不远,但他发出的声音绝对不小,又骂人又打树,多多少少总会引起一些注意,不可能寂静到如此地步。 就像全世界的人都跑去看演唱会了,谁也懒得理他,也听不到他的声音。 这不正常!绝不正常! 一想到此,胖子本能地一回身,朝村子的方向望去,这一望不要紧,惊得他张大了嘴,只见黑沉沉的天空中,一股浓烟升起,那烟实在太浓,所以夹在里面火红的火光反而看不真切。 那个方向,正是阿贵家里的方向! 胖子想也不想,立刻狂奔地往回赶。跑了一段路,就渐渐地听到了嘈杂声,有许多人拿着水盆都往出事点跑,而空气中则充满了汽油燃烧的特有的难闻气味。广西潮湿多雨,如果仅仅靠着干柴或者易燃物,是很难烧起来的,因为几乎所有的东西都是散发着潮味的,即使烧起来了,也很快会扑灭,除非用特别的燃料才行。 村子里的人绝不会干这种缺德事,何况这里连辆私家车也没有,更没有公共汽车,哪里来的汽油? 胖子越跑,离家越近,心就越沉。他已经看到了好些熟悉的邻居,一个个骂骂咧咧又哭哭泣泣的,他随手拉着一个熟人,问哪里着了火,那人一看到,就又哭又笑,说胖老板幸好你跑出来了,阿贵家现在都一片火海了,所有人都跑不进去,也不见人跑出来,大家都束手无策,浇了水只把火燃得更旺。 胖子一把推开他,又往前跑,此时好多人都把前方围了起来,胖子左挤右挤,总算挤出一条路,来到了最前排,他的眼睛和鼻子都被熏得涕泪横流,睁也睁不开,但还是用尽了全力保持视线清楚。 阿贵家的房子一共有三个大吊脚楼,一间是阿贵住的,一间是阿贵女儿住的,还有一间就是类似旅店形式的,现在只有胖子住在那里。阿贵家是村子里的有钱人,所以吊脚楼也造得特别有气派,特别的大,三间楼呈品字形建在一块超大的空地上,为了显示不一样的地方,与邻居之间都颇有一段距离。也幸亏这段距离,所以这火并没有漫开去,因为四围的地全是湿的,而树木早就被砍掉了,那火就像一个火罩子似的,只是牢牢地罩着这三间楼,听着从里面传来不断劈里啪拉的木头断裂声,和一些家用电器爆炸的声音。 空气中的汽油味已经淡下来了,取而代之的是一股焦臭味,想来已烧得差不多了,可是那原本二层楼的高大楼房,此时也全部都被烧塌了,矮小得连一层楼也不如。胖子被好几个壮汉死死地拉住,才没有让他冲进去救人。因为就算小孩子也看得出来,这火根本救不了,冲进去,别说救人,连骨头渣都不会找到。 火,一直烧到了天亮,这才渐渐地熄灭了。原本气派豪华的三间大吊脚楼,此时全部成了一堆黑乎乎的焦炭,几截没有烧透的房柱子横七竖八的压在废墟上,所有的东西都烧得一片黑臭,辨不出形状。 胖子挣脱了拉他的人,然后神情呆滞地一步步来到一堆最大的焦木面前。这是阿贵睡的主楼,他蹲下身,突然使臂用力地一抬,将一截半人粗的焦木扛到了一边。那段焦木还发着热气,与胖子手臂的皮肤一碰,皮肤咄地一声,冒起了一股烟。那些村民们这才意识过来,忙着泼水降温,帮着胖子将压在上面的房梁柱子全部都移走了。 接下来就是清理工作,其实这么做,大家也都只是图个心理安慰,因为谁都知道,不可能会有生存者了,现在唯一的希望就是有人会像胖子一样,之前就跑了出来。 但结果终究让所有人失望了。 因为在一片焦碳中,找出了四具尸体,二男二女,男的其中一个带着手表,那手表是阿贵的,舶来品,在村子里是唯一的一只。而另一个男的,自然就是阿贵的女婿了。那两个女的,大一点的尸体项圈上还戴着一个金色的项圈,黄金燃点高,所以没有被烧毁,那正是阿贵大女儿平时所载的金项圈,而另一具女尸,则身量未足,被火一烧,就更小了,简直缩得像个小婴儿差不多,衣服皮肉都没有了,几乎烧得只剩下了骨头。村子里的老人家,都转过头去悄悄地抹眼泪。 胖子双膝一软,在这四具辨不出样貌,焦黑得像四截木炭般的尸体前跪了下来,这一刻,没有什么词语可以形容他的悔恨,如果当时他不跑,至少,他能看到是谁放的火,至少能够救出一两个人来。阿贵或许做过错事,但是他们家都是质朴的好人。何况,他是云彩的阿爸。 他曾经抱着云彩的尸体,郑重地承诺过,一定会为她好好照顾阿爸和姐姐的。 可是,他什么也做不成,在这里住了五年,和阿贵就像一家人似的,但在最要紧的关头,在生死关头,他却像个傻子似的被一个影子耍得团团转,现在想来,那人,一定是为了引开他才放的火。 那人如果是小哥,那就是来救他的,可是为什么不救其他人呢?如果不是小哥,又是谁?干嘛要救他? 胖子不敢想,也没心情去想,他也没有像上次云彩死的时候抱着尸体嚎哭,他反而一声不吭,一动不动地跪在四具尸体前,几个小时后,他郑重地嗑了三个响头,就站了起来。 很快,他和村民们找了一块最好的风水宝地,把尸体都安葬好了。 等一切安顿好后,他问附近的邻居,这火是怎么烧起来的。不出他所料的,谁也讲不出所以然来。阿贵家本来就是独门独户,等到邻居们闻到汽油味从睡梦中醒来,阿贵家已经烧得像一片火海了。 胖子之后又花了大半个月时间,将整个巴乃的村子,山间,甚至是魔湖一带,全部搜了个遍,却再也没有让他看到那个酷似张起灵的黑影,而鬼影,也不见了。 是彻彻底底的不见,胖子知道,鬼影,绝对已经离开了广西。 第37章 第十三章 胖子的遭遇(五) 胖子讲完了他所经历的事情,狠狠地掐灭了手中已烧到指尖的烟蒂,对着吴邪哑声说:“我想了很久,我很冷静,我大致能猜出,为什么阿贵全家会被灭口,一定是那个不人不鬼的家伙!他要重出江湖了,他要灭了所有知道他的人!当年他杀了云彩,现在又杀了阿贵,对他来说,这太容易了。” 吴邪没有接他的话,却突然反问了一句:“为什么他不杀你?难道他不想灭你的口吗?你比阿贵难对付的多。” “这些我不管,我现在就是要找到他!就算挖地三尺,把天空炸出一个洞来,我也要找到他!”胖子布满了血丝的眼睛充满了前所未有的戾气,“我这辈子不把他碎尸万段,我王胖子就妄世为人!” 吴邪默然不语。 “对了,还有一个!就是‘小哥’的复制品,那个帮凶,我也要杀了他!” 吴邪陡然一惊,手中的烟落在地上:“你说什么?” “我说我那个把我引开的帮凶,我也要杀了他!他也是帮凶!”胖子斩钉戴铁地说。 吴邪脸色一变:“他,他不是救了你吗?” “他救了我吗?他救我为什么不救阿贵全家?我不管他是什么意思,他就是个帮凶!”胖子咬牙切齿地道,“天真,我来找你,就是希望你能帮我,现在,只有你能帮我了!” “帮你什么?”吴邪喃喃地问。 “帮我找人!你人脉广,伙计多,你去帮我打听一下,全世界每个角落都去打听!我就不相信那个吊死鬼会隐身,就算躲到古墓,我胖爷也要从阎罗王那里把他给拽出来!我要让他们两个在阿贵的墓前嗑头嗑到死,让他们给小囡囡披麻带孝!” 吴邪急得喊:“胖子你冷静点!” “我冷静个屁!”胖子陡然大吼,他站起身,“如果换作你,你碰到这样的事情,在你身边像亲人一样的老老少少全部死于一旦,连个全尸都没有,你能冷静吗?对了,天真,我再请你帮个忙,我要把我北京原来堂口的伙计都集合起来,我有钱,我原来银行里有许多存款,多少钱都没关系!我要回北京,恢复以前的一切!” 吴邪打了个寒颤:“你要重操旧业?” “没错,他们既然不让我安安份份过日子,那我就给他们瞧瞧,谁也别想过安稳日子!” 尽管吴邪想过无数遍胖子从巴乃回来,重拾信心的一幕,虽然他内心私下里,也希望胖子可以回来,恢复往日的雄风。但绝不是在这么一种狂怒、偏激,又决绝的状态下。 但此刻的胖子,已经被仇恨之火烧到了极致,此时此刻,说任何安慰的话,只会让他更加的暴怒,所以吴邪迅速地在脑中过了一遍,然后立刻用力地按住了他,有力地说:“你听我说,胖子,我帮你!我一定帮你!我就算把这儿的一切扔了,我也一定陪你到底!所以你相信我,消息方面,我会全力打听。而你要做的,就是把心境好好地冷静下来。那人有多厉害,你比我清楚,如果你不冷静下来,别说给阿贵报仇,陪了命就太得不偿失了!我们来日方长,复仇有的是机会,那种人,死有余辜,就当是为民除害,咱们一起干掉他!” 胖子眼睛一亮,郑重地点了点头。 “天真,我就知道你一定会站在胖爷我这边的!” “废话,咱们俩,谁跟谁啊?”吴邪笑了笑,“来,你先休息几天,等我安排好一切,我陪你去北京,好吗?” “好是好,不过你要快点,我他娘的一天也等不下去了!” 吴邪勉强地点点头,此时天早就亮了,屋内狼藉的一片更是清晰,胖子心里一宽,总算也恢复了些许理智,朝着吴邪死皮赖脸地说:“你看你不在家,我把你家弄得多有人情味。” 吴邪瞪了他一眼,刚想说话,猛然看到了紧闭的房门,突然觉得好像少了些什么,半秒钟后,他就直跳了起来:“文锦姨!” 然后他也不顾胖子莫名的神情,一下子就打开了房门,冲了出去。 说真的,吴邪并没有抱什么希望,此时他进屋已经过了三四个小时,陈文锦一个神志不清的女人,一个人在楼道里,很有可能就会跑下去,三四个小时,足以让她跑得无影无踪。 但他立刻就松了口气,因为他的鼻尖很快就闻到了一股香味,而眼睛也看到陈文锦竟然还缩在墙角,上半身靠在墙壁上,呼呼地睡得正香。 吴邪忙过去把她摇醒,把她拉进了屋子,关好了门,陈文锦一见满地的食物立刻又像恶狼一样的扑了上去。从汽车上开始,她连一口水也没喝过,此时吴邪都饿得肚子咕咕叫。 “这娘们是谁啊?”旁边的胖子突然问了一句,“你刚才叫她什么?” 吴邪也奇了:“你不认识她是谁吗?她是陈文锦啊,你在蛇沼见过她的,你不记得了?她现在神志不清,已经疯了。” “大姐头!”胖子叫了一声,三步二步地冲上去,仔仔细细地盯着陈文锦满是食物碎渣的脸,“我靠,我说看得这几分眼熟,竟然是她?说真的,我不太记得了,当时她全身都是泥,不过那身材,是真没话说。” 胖子也不知道是不是禁欲太久,情绪转得真快,前一秒还在痛心疾首,这一刻就露出色眯眯的表情,伸出大手就往陈文锦的腰里捏了一把。陈文锦“嗷”地叫了一声,整个人窜了起来,往后退到了沙发上,睁着一双美丽的大眼睛惊恐地盯着胖子。 “你干什么?”吴邪一把把胖子拉开,“你被色鬼上身了,刚刚那副复仇圣斗士的德性哪里去了?” 可是胖子却似乎意犹未尽地拈了拈食指:“好滑,不错,身材似乎比以前好很多了,丰满了些,难道陨玉后面有全套健身器材吗?” “你混蛋!你再说这样的话,我就把你拖出去!你懂不懂尊重别人?”吴邪怒道。 “我不说我不说。”胖子收起笑容,又看了一眼陈文锦,后者仍然发着抖惊恐无比,胖子眉眼间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不过他什么也没说,就对吴邪懒洋洋地说,“我困了,我去睡会儿,你自己招待这位大美女吧。” 他说完就旁若无人地进了房间,吴邪莫名其妙,但也拿他没办法,想着他大概受了刺激,人也不正常起来了,这么多年来,过着和尚的生活,遇见个女人难免会失控点,看来这几天还得带他去消消火。 “文锦姨。”他试图着说,“我带你去睡觉好不好?你先睡一会儿,等你醒了,我再给你安排。” 陈文锦慢慢地将眸子转向他,又变得茫然无焦距起来,然后又吃吃地笑了。 吴邪叹了口气,把她拉起来带进了客房,总算前几天收拾过,还挺干净,他把陈文锦按躺在床上,这才出去了。 第38章 第十三章 胖子的遭遇(六) 房间被胖子给霸占了,就算不霸占,吴邪也不要进去了,经过几天的折腾,想也知道房间会脏成什么样子。他只好把客厅的沙发稍稍收拾了一下,然后就躺着试着再睡会儿,但他在车上睡了很久,所以反而睡不着了。一闭眼,就出现许多混乱的场景,以及许多人的脸。张起灵首当其中,固执地占着最明显的位置,可是从来没有像这一次,让吴邪如此的猜不透他。 一想到胖子的话,他又忍不住打冷颤,他想着还是晚几天再和胖子说小哥已经出现的事,现在胖子还一直以为那是个模仿秀,要让他知道是个真人,不知道会闹出什么事来。 吴邪仅仅是休息了一小会儿,就又站了起来。他给王盟打了个电话,让他来旧屋里,然后自己也出了门,开车直奔做事的旧洋楼。 王盟比他早到,看样子也没睡,精神倒还好。吴邪让他在自己对面坐下,便问他考虑得怎么样了。王盟没有吭声,就在吴邪以为他要拒绝的时候,他突然点了一下头:“老板,我试试。” “好。”吴邪微微一笑,“你别怕,我会把你留在身边,不让你做危险的事。不过事先,你还是得先熟悉一下这里的情况。” “是,老板,您说吧,别太难。” 吴邪看着他敦厚的脸,向沙发后一靠,说:“眼下就有个绝佳的机会。” “什么事?”王盟又开始紧张,“是不是要我下斗?” “不下斗。我算过了手头的钱,如果不下斗,这么多伙计的生计,还能维持半年呢。”吴邪用手指轻轻地叩着桌子:“你听我说,王盟。我过几天,要去一趟北京,而且会去一段时间。这里的事情,我会安排好,大家还是照平时的来,该做什么做什么,但是没有我的允许,不要轻易地下斗。而你,不用跟我去,就留下来,帮我留意着他们。要是有什么大事,或者他们私下出什么乱子,就马上告诉我。” “什么?”王盟吃惊地说,“你让我管着他们?” “不是让你管,你就还在那边的铺子里,每天来转转,就说帮我收收文件什么的。他们对你没防备,我也不会说出来。每半个月收账的日子到来,我会事先打电话过来,让他们把账本给你,你看看捡重点的给我用网络传过来,顺便也可以看看你的眼力。” “是,老板。” “你放心吧,他们不敢为难你,你是我的人,谁都知道,就算是小伙计又怎么样,他们都会给你面子的。有什么问题,直接打电话给我。” “好的,老板,我知道,我是皇帝旁边的小太监,虽然没什么权势,可连丞相都得给我几分面子。” 吴邪失笑:“少胡说八道,老婆还没娶呢,就想当太监?古装电视剧看多了是不是?” 王盟也嘿嘿笑了起来。 “对了,还有那个……姓陈的女人的事。我会给她租一间高档小区的公寓房,同时配备两个专业的医生和四个24小时特护。那女人没危险,有这么多人看着,不会有大碍,你每天也去看看,有什么需要马上告诉我。” 王盟一愣,马上又忍不住问:“老板,你,不带她去医院吗?” 吴邪叹气着摇摇头:“她又没危险性,何必呢?精神病医院那种地方,就是坐牢。她已经受了一辈子苦了,还是让她舒舒服服地过了。” “老板,你待她真好。” “好了,就这些,有没有问题?” 王盟一挺背脊:“没问题,老板!” “这才像话,你也不小了,别老一副长不大的样子。” 于是吴邪在接下来的三天里,先给陈文锦找了一家物业安全的高档小区房,同时为她配备了专业的医生和看护。陈文锦自然不会有什么反对意见,就乖乖地过去了。走的时候,吴邪嘱咐她了几句,也不知道她听进去了没有。 至于胖子,吴邪带他去洗了头发,洗了桑拿,还带他去夜总会嗨了一把。胖子本来就是个爱玩的,这几年来在巴乃,从来没有再接触现代化的娱乐场所,老毛病发作,总算放松了些,不过比起以前,他的话还是少了许多,笑话也不讲了,有时候勉强说一两个,也没以前那么好笑了。 等到一切安排好后,吴邪给小花打了个电话:“小花,我和胖子明天要来北京,你给我们安排个住处,因为胖子有点事,我可能要住得时间长一点,麻烦你了。” 电话那端的小花很快就答应:“行,我正要打电话给你,我也认为你该来北京,因为事情已经开始了。” “什么叫已开始了?” 小花的声音很平静:“吴邪,今天凌晨,在环城河里,发现了黑老六的尸体。” 第39章 第十四章 不算意外的意外(一 ) 小花虽然向解子扬要了联系方式,但并没有急着打电话给他,次日他就去了公司处理事务,他这段时间不太回公司,解家人已经有些微词,不过幸好公司里有许多年轻的干将,也有多年来一直培育起来的精英,所以还算让人放心。 这些年来,解家和吴家一样,一直都在试图从根本处洗牌,由于解家人多,利益不均一,所以无法做到像吴家一样彻底,但解夫人一直坚持让儿子走从商的正路子,她说得最多的一句话就是“当年要是你爷爷像狗五一样什么都不管就好了”,所以他对吴邪重走老路着实叹息了一阵子。 因此这些年来,小花遵从母命,渐渐地将家族中仍然坚持老本行的那一派削弱打压,努力培养新的人才,尤其是看重商业方面。只是这些人虽然都是小花信得过的人,但让他们做生意赚大钱可以,打起架来却不怎么在行。所以小花平时跟在身边的人,有一部分是以前解九爷的旧部下,另一部分就是在解家自己保安公司挑出来的精英。这段时间小花屡屡受挫,除了因为他一直在干预霍家的事之外,和他身边可信任的人比较少也是有关系的。 解家做的是日用百货,所销售的产品已经占了市场份额的百分之四十以上,在全国都有响当当的名气,而霍家做得是传统工艺品生意,都以国外客户或华人客户为主,有自己的一条早就打通好的海外销售流水线。两家的生意虽然关系不大,但销售渠道却是互补的,按彼此需要发展,在国内外市场互相提携,需要一起合作,才能打通国内到国外的统一销售线路。这几乎是铁打不动的合作关系,让解霍两家家人私底下仍是满意的,只不过随着秀秀继承家业,引起了霍家内部的激烈矛盾,而小花偏偏干涉其中,就未免引起霍家人的不快。 以霍家人的观念来看,生意归生意,私事归私事。霍仙姑在的时候,或者还把解家当成兄弟来看,但随着老一辈人的相继去世,年轻一辈之间早就没感情了。有的,就是个合作关系。小花名不正言不顺,却非要干涉霍家内部利益的划分,爆发也只是迟早的事情。 所以表面上仍然一团合气的解霍两家,内部矛盾不断,小花一回到公司,秘书就告诉他,有几个叔伯辈的长辈们一早就在等着他了,他不动声色地点头,让秘书把他们带来,自己则进了办公室。 片刻后,就有两个男人被领了进来,一个约六七十岁年纪,瘦瘦高高的,满头银丝,瘦削的脸庞略长,留着一撇山羊胡子,颇有几分仙风道骨的味道,另一个则是矮矮胖胖的中年人,油光满面,一脸酒色。两人都是沉着脸,一进办公室,不等小花开口,就挥手让秘书出去,然后就关上了门。 小花倚在真皮沙发扶手边,手里转着手机,抬头微微一笑:“大伯父,今天这么好的天气,怎么不去打高尔夫球?二姑父,对了,晚上新区有一家夜总会要新开,您不养养精神,跑我这里来干什么?” 他一开口就给两人来了一个不大不小的下马威,意思是你们只顾着玩,没必要来管公司里的事情。那中年人脸色一变,似乎想说话,但瘦高老者阻止了他:“雨臣,你不用编排我们。我们到底都是解家人,心里都是惦记着公司的。你这段时间会不会太忙,忘了做正事了?” “怎么会呢?大伯父您多虑了。”小花用眼睛斜了桌上的电脑屏幕,“我刚刚都查了一遍,各部门运作很正常,老客户合作愉快,新客户也多了不少,好几家分店又要开了,有什么问题吗?” 中年人哼了一声:“我们说的不是这个,你身为解家当家的,这么大一个公司,我们都放任了你来管,可你看看,这一个月你在自己公司的时间多,还是去霍家多?不是我说,雨臣,再亲厚的朋友,终究是外人。帮忙是应该的,如果过了,就没有必要了。” 小花将手机合在掌心里:“二姑父,你倒说说,我怎么过了?” 中年人转头向老者哼着:“看吧,他还要咱们来提醒呢,到底是年轻人,什么东西都不在乎。这么大的产业,压根儿都不放在心上。” 老者向他摇摇头,仍然肃穆地对小花说:“既然如此,我们就明说。雨臣,霍家的确是块肥肉,不该放掉。可是你这么聪明,不会不明白,霍家现在起的是内讧,无论是霍少爷继承,还是霍小姐继承,和我们一点关系都没有。你不要怪大伯父封建,霍家虽然向来由女子当家,可女人嘛,怎么说都不如男人。这外头做生意抛头露面的事情,我觉得让霍家两位少爷来管理更靠谱一些。秀秀终究是要嫁人的,到时候,把这么大的生意交给女婿,不如交给正统的霍家人,对我们来说,还好控制一点。” 谁知那中年人却皮笑肉不笑了起来:“大哥,你真是老古董了,我知道雨臣怎么想的。霍家那丫头,迟到都是解家的人,她不嫁雨臣嫁谁啊?所以呢,雨臣帮她,原本也没什么。不过我以为,有些事情总要名正言顺,你们现在毕竟还没有结婚,容易被人抓着辫子,反而损了解家的名声,你自己好好想想,凡事有点分寸,对大家都好。” “话这么说也有道理。”瘦长老者也微微一笑,“雨臣啊,你也不小了,这终身大事总该考虑考虑。弟妹身体不好,唯一放不下的就是你这个儿子,你早点让她抱孙子,她也省了一桩心事。你成了名正言顺霍家的女婿,咱们,以及还有其他的解家人,一颗心也就放了,一家人的事总好管。可你现在这个样子,半个月前的伤还没好呢,吃了亏还要打着牙齿往肚子里咽,又是何必呢?” 小花静静地听着,脸上笑容不变,等到对面两人的话告了一个段落,他才懒懒地直起身:“你们讲完了吗?现在由我讲了,好吗?” 老者嘴角一沉:“你说吧,我们也听听你的理由,看你有理还是我们有理?” 作者有话要说: 不知道为什么,现在的评论我都回复不了,实在对不起。不过我都能看到,谢谢大家慢慢地开始接受我,我一定会努力加油写的! 第40章 第十四章 不算意外的意外(二 ) “好吧,那你们听好了。”小花望向他们斯条慢理地说,“大伯父,您不用拿解家的名声来压我,您放心,年底百分之五的分红,我一分也不少您的,您的烟钱酒钱茶钱听戏的钱,我另外给你算,年年是如此,今年也不例外。至于您,二姑父,我和秀秀的事,真是劳烦您费心了,我真的很感谢您这么关心我的私生活。虽然二姑姑已经去世了好多年,难得您还留在解家。您正值壮年,却一个人过,还真是委屈了。放心,北京市所有的高级娱乐会所,我都会帮您打个招呼,让您全年VIP享受里面的至尊服务。只要您自己不做出有损解家名声的肮脏事情,您在解家一辈子,我就养您一辈子!” “你……你什么意思?你,你把我们当成什么?当成要饭的?好好地和你说话,你什么态度?我告诉你,解雨臣,今天我和大哥来,是为了整个解家,整个公司好!你现在把好心当驴肝肺,简直是太目无尊长了。”中年人脸色又红又紫,推着旁边的老者,“大哥,你看这小子,到底有没有把你放在眼里?” “我怎么不把你们放在眼里了?”小花冷冷一笑,“解家人有一半都是长辈,我像供佛一样供着你们,每一年给你们的分例,都是最好的。你们说我不管公司,一个月没来几次,也好意思说这话?你们一年来的次数都没我一个人来得多!有些事儿,自己做不到,就别想来压别人!不如大家就这么平平安安的,各取所需不好吗?我这儿的事,就不劳两位长辈费心了!” 老者也冷笑:“你这话说得,好像我们管不了这公司了,我们不过是给你们年轻人机会!公司大家都有份的,年轻人,解家并不全是你的!我们对你客气点,你不要真忘了自己是谁了!” 小花却笑容一收,一股寒气从他全身升腾起来,他微微向他们倾身,一字一顿地道:“大伯父,我想你搞错了吧?解家是解家,公司是公司!是完全两回事!解家的老壳子,早被你们捣腾得差不多了,但这个公司有今天的成就是我自己拼出来的!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打什么主意!不过你最好能明白,不管是你们,还是你们那些狗腿子,谁也别想来干预公司任何的领域!一旦被我知道你们利用公司来中饱私囊,做见不得人的生意,那下场,就不是直接打死那么简单。我的意思,不用多说,你懂吗?” 那老者隐忍的脸色不由得也怒得发白,旁边的中年人更是气得浑身发抖:“解雨臣,你翅膀硬了!就要单飞了吗?也不想想当年你七岁时能做上解家小九爷,在道上呼风唤雨,做得跟小皇帝似的,是谁拥护你上去的?你母亲是怎么求我们保你的?这么些年来,你都忘了吧?现在好意思对我们耍起威风来了!” “威风!”小花大笑,盯着那中年人鄙夷地说,“你少在我面前提这两个字!我就是有资格对你耍威风,怎么样?因为我姓解,你姓解吗?二姑姑现在都去投胎了,你们又没孩子,这几年捞得也不少了,有点骨气的,就滚出解家!别在这儿对我耍威风!我叫你一声二姑父,是看在我死去的二姑姑面子上,我要是把你扔到大马路上放出话去,我打保票,这道上谁也不敢收留你!看你还能不能再安份点!” “不要吵了!”那老者厉声地道,把中年人往旁边一拉,不让他发作,又转头对着小花怒道,“雨臣,我们不过是来劝你几句,你有必要扯这些陈年往事吗?难道我们说错了?你还年轻,提点你还不好?各人自扫门前雪,休管他人瓦上霜!你现在名不正言不顺,自己的事情一大堆,去管霍家的家事干什么?等你有一天做了霍家的女婿,再来对我们大吼大叫也不迟!要不然,你这么下去,小心两头管不住,到时候被扔到大马路上的,不是我们,是你自己!——我们走!” 他怒气冲冲用力地拉着中年人,打开门大步迈了出去。别看他精瘦精瘦的,那力道却仍然很足,外面的职员吓得一声也不敢吭,就看着这一瘦一胖的,各自铁青着脸,也不下电梯,直接走向了楼梯口,脚带风声地下楼去了。 小花的办公室仍然大开着,他仍然是倚在真皮沙发旁边,侧着身子,手指无意识地按着手机,五彩缤纷的屏幕,映着他俊秀的脸庞,两条如远山般的黛眉下面,一双如点漆般的黑眸却透着倔强而孤独的光芒。只见他胡乱地在手机上乱按了一阵,才转到信息发送那一栏,按下一个号码,发出了一条信息。 “到我这里来一下。” 十五分钟后,就听到房门轻轻地叩响了几声,小花转头,看到了黑瞎子倚在门边上,微笑地看着自己。 “花爷,有何吩咐啊?” “你不是就在外面吗?怎么进来得这么迟?” “谁说的?我出去偷懒泡妹子了。”黑瞎子走进屋,将门合上,“发生什么事了?花爷心情不好吗?” “你别装蒜了,全公司大概都已经知道了。” “我可什么也不知道。”黑瞎子一摊手,笑道,“我只知道,自己想什么,做什么,没有必要向别人解释,反正说了不懂,不如吃吃睡睡,乐一乐,闹一闹,那些老家伙总会比你先进棺材的,你犯不着为这些比你先死的人生气。” “我可是第一次听你也会劝人,真是俗气。”小花撇撇嘴。 黑瞎子与他隔着一张桌子站着:“你信不信,这可是我第一次劝人,果然很失败。” “为什么?我没有说你失败!” 黑瞎子耸耸肩:“可你没有笑。” 小花失笑:“胡说八道!” 黑瞎子摸着下巴看着他的笑容:“看来还是有点成效的,说吧,花爷,找我干什么?帮你去做了那两个老家伙?” “算了,他们也没错,是我自己烦先发的脾气,我会留心不让他们钻空子的。”小花坐到椅子上,正色道,“找你,有另一件事。坐吧。” 黑瞎子却仍然是不坐,只是毫不客气地拿起桌上的一杯冷咖啡喝了一大口。 小花皱了皱眉:“这是我的。” “是吗?我有点渴。”黑瞎子暖昧地一笑,“这不是花爷刚刚喝过的吧?” “不好意思,我一口也没喝,好像还是好几天前放在这里,我想我的秘书忘记来换了。”小花笑眯眯地,“黑爷要是喝了肚子不舒服,可千万别忍着,医药费我来付!” 黑瞎子哈哈大笑:“没事,味道不错,正好给我通通肠胃。” “别闹了,说正经的。”小花拿出手机迅速地又按了几下,发了一条短信出去,才抬头说,“我刚刚给解子扬发了一条短信,让他明天下午三点整和解连环一起去春晖路的那个小公园。” “哦,那我需要做什么?” “到时候我会带我母亲去,那个人到底是不是我父亲,我母亲一认就知道,如果他们不是,就麻烦黑爷用最快的手法将解连环给我抓起来!因为到时候我不会带其他人,毕竟关系到我的家事。” 黑瞎子点了点头,又好奇地问:“听说你母亲身体不好,又何必劳烦她,谢家人不是挺多的吗?就像刚刚走的那两个,大家一起集体认一认不更好?” “那两个都是远亲,你不要看我伯父姑父叫得很亲热,都是堂辈的,我父亲是独子,而且走得早,我们这一系的都所剩无几了。而且万一真的是我父亲,我也不想太多人知道。”小花淡淡一笑,“不然你以为我六七岁真的能顺利坐上这个位置了吗?实在是没有人了,就只剩下我一个了。要是让我自己选,不如跟二爷爷唱戏,跟吴邪秀秀一起玩玩闹闹……吴邪小时候还以为我是女孩子,还说要娶我,那样的日子,可比坐这个位置要快活多了。” 黑瞎子饶有兴趣:“看不出来,小三爷小时候也挺有趣的。” “可惜,现在见异思迁了,心心念念只记着一个哑巴张,哪时还记得我这个当年的小姑娘呢?”小花笑着。 “你现在还不死心?” “有什么死不死心的。大家都是男人,能弄出个什么结果来你不觉得男人和男人很别扭吗?” “怎么会呢?哑巴和小三爷的事情我在蛇沼的时候多少知道一点,当年哑巴钻进陨玉里一去不返,小三爷一个人等在陨玉下面,宁可饿死累死,也不愿听劝离开。要不是他执着,哑巴早死了。所以感情是了不起的东西,男的女的都一样。” “是啊,男的女的都一样。”小花笑得有点苦,“感情是了不起的东西,搀了利益进去,就没意思了。” 然后,他蹙起眉,似乎想到了一些事情,黑瞎子也不再说话,抱着双臂等了好一会儿,小花才似乎回过神,对他说:“刚和你说的,记住了吗?” “记住了。” “那你出去吧,我要做事了。” 黑瞎子点头,刚起身,小花又叫住了他:“对了,我今天晚上要去解宅看我妈,不回我屋子了。你要没地方可去,就回我那里吧。”停了停,小花又似笑非笑地说,“不过,不许调戏我家佣人!” “你怎么不把你母亲接到你那儿去住?” “你说错了,是我硬要搬出去,我不想和那些人住在一起。那大宅子是我爷爷买的,住着几十口人呢,我妈嫁进来就住那里,住惯了,是不会离开的。” 黑瞎子不再问,走了出去。 小花将身子往沙发里一陷,眼睛看向电脑屏幕,思绪却无法集中起来。他伸出手,无意识地拿起桌上的咖啡杯来,往嘴里小口小口抿着所剩的冰凉的咖啡,过了好一会儿,才惊觉地看着手里已经被自己喝得差不多了的咖啡杯,顿时不自在起来,将杯子放到桌上,看着杯沿还留有自己唇形的水渍出神,不由得陷入了另一种沉思里。 第41章 第十四章 不算意外的意外(三 ) 解夫人是苏州人,一个普通的江南姑娘,是个标标准准的小家碧玉。她家道殷实,在当地也算是望族。解九爷之所以将她纳为自己儿媳妇,也是看中了她的家世,可以为自己将来的子孙延绵福泽。 解连环的第一个孩子是个女儿,也就是小花的姐姐,只可惜到三岁时就夭折了,解夫人在怀小花的时候,解九爷已经去世,解连环全面开始接手“考古队”调包计划,因此鲜少能顾到妻儿。但是小花出生时,解连环很高兴,大概是因为看到是个男孩子,终于感到解家有后了。可又怕小花像姐姐一样发生意外,便从小就把她当女孩儿养着,又寄养给了二月红学戏。 解连环虽然四处奔波,但他只要一回到家,就会带着小花去玩,只是小花实在太小了,所以对他的印象仍然是很淡。在五岁的时候,解连环与吴三省一起西沙考古,就一去不复返,幸好当时已经改革开放,老一辈的势力渐微,以及在二月红和霍仙姑的帮助调停中,经过家族一年的纷争,终于还是让六岁的小花坐上了解小九爷的位置。 解夫人在丧夫的悲痛之余,原本指望老一辈人可以帮着母子两个来管理解家,谁知道小花十二岁时二月红也去世了,二爷家分崩离析,都各自移民到国外,霍家自己内部纷争也不断,其他几家也都渐渐断了联系。病痛孱弱的解夫人与十二岁的小花便开始了艰巨的家族求生之路。 那段日子,对小花来说是黑暗而漫长的,正如他对吴邪所说的,那是一段“生不如死的青春期。”但是,小花却也懂得,最苦最累的,却不是自己,而是母亲。在风光的背后,母亲为自己所受的委屈与忍耐,远非常人可以想象。 解夫人性格中柔弱占了大多数,这几年来,为了儿子一直苦苦撑着。而今小花已经独立成人,可以独挡一面,她就病倒了。医生说,没有具体的病,只不过长期劳累所致的虚弱,只要好好调养就行了。小花本来想把母亲清清静静地搬出去两人一起住,但母亲却说,一家子终究是一家子,现在什么苦都熬过来了,正是享受团圆的日子,家里也还有几个堂辈的姑伯母,年纪差不多,正好可以聊聊,反而能解闷。 小花却知道母亲说的都是场面话,那些姑母伯母虽然称不上什么坏人,但一个个虚伪得要命。母亲之所以坚持留在解家大宅里,不过是想要等父亲回来罢了。因为母亲一直固执地认为,父亲并没有死,仅仅是出去“做大事”了,终有一天会回来的。即使是死了,也会把骨灰带回来,不会这样没交待的。 “我最了解你爹,我认识他以后,他每一件事情都做得有始有终,考虑也得很周全。他虽然从来都不会告诉我他在做什么,但他一直都很尊重我,也最疼爱你。他怎么会把我们娘儿俩丢下一声不吭地就离开呢?我相信他只是被什么事情绊住了,终有一天,他还是会回来的。” 晚饭桌上,小花回了家,其他亲戚们自然都识趣地走了开去,只留下他们娘儿俩说体己话,很少谈论父亲的母亲,不知道为何,却突然提起了父亲,满是病容的脸,也充满了自信。小花拿着筷子帮母亲去了鱼刺,把鱼肉放到她碗里,看着她,却不知说什么好。 要是以前,他一定还能应付几句,可现在,他想到的,却是那个突然冒出来的比自己大的同父异母哥哥解子扬。如果这一切都是真的,母亲知道父亲在外面,不仅仅是“做大事”,而且连家都另设了一个,不知道会怎么想。 一般情况下,他作为原配的儿子,可能会十分气愤,可是他却并没有太大的感觉,不公平的事情多了去了,这种男男女女的事情,反而引不起他的情绪。何况就算解连环没有外遇,反正也无法来照顾他们母子,结果都是一样的。 “妈,过去的事情就别想了,来,吃多点,把身子养好了,才能长命百岁。”他柔声地按住母亲的手背。 “活那么久干什么?”解夫人慈祥地笑,“你都这么大了,又不要我抱你。” 小花笑着搂着母亲:“妈,那让我来抱你好了。” “哎哟哟,你是个男孩子呢,听说在公司里,你凶得要命,在我这里,怎么长不大似的。” “有人向你告状我很凶吗?妈,你是了解你儿子的,我可从来都不仗势欺人。只是有些人就是不识相,吃的喝的捞了一大笔,还好意思来指手划脚,越过自己的本份,不给他们点颜色,都忘了谁是正宗解家人了。”小花仍然微笑。 解夫人指指他的额头:“有你这么说话的吗?人家好歹也是长辈,何况,不过是劝你少管闲事,也没说错。” “秀秀的事情,算闲事吗?” “我只知道,她一天不进解家的门,就是别人家的姑娘,怨不得别人说闲话。你也不小了,别和秀秀这么磨下去,喜欢人家么,就娶了她。不喜欢么,就说清楚,别耽误人家。” “谁说我耽误她了?我又没有阻止她去谈恋爱。何况,她也不见得喜欢我,她只是把我当哥哥罢了。” “我说你在生意上是最老道的,怎么碰到这种事情,就这么不开窍?秀秀这么漂亮,条件又好,现在二十多岁了,换了别人,恋爱都谈了几百场了。可是这孩子从小到大,一个男朋友都没有交过,还不是因为你?难不成你让人家女孩子先开口?这日子一天一天地过去……” 小花撒娇着打断她:“妈,我一回来,你老跟我讲这个,害得我每次都忘记要和你说正经事。” “难道这事不正经吗?” “可我的更正经啊。”小花认真地说,“比这正经一百倍。” “到底什么事?” “妈,我好久没陪您出去走走了,我明天下午特地抽了半天的空,陪你出去踏踏青,好吗?” 解夫人一愣,似乎有点不相信:“你说真的?” “真的。” “是不是闯祸了?” “为什么这么说?” “小时候你一闯祸,就对我特别好,拍我马屁,就怕我打你骂你。” “我记性不好,你疼我都来不及,从来没有打我骂我过。在我心里,没人比你对我更好了。” “这嘴甜得——” “我都安排好了,明天就交给我,我带你出去好好散散心。” “行行行,我儿子说什么都行。” 第42章 第十四章 不算意外的意外(四 ) 于是次日午睡后,小花带着解夫人来到了春晖路。 “怎么到这里来了?”解夫人感慨地看着这条已经翻新的老路。 “妈,你怎么忘了?小时候你带着我经常来这里散步的。我记得这里有一个特别漂亮的小公园,你就坐在里面的小池塘边看我玩,有一次我还不小心摔进了水里,把你吓得不轻。” “你还说呢,当时差一点我自己都跳下去了。” “呵呵,可是这是我记忆里,最好玩的地方了。” 解夫人抚了一下儿子的头发,长叹了口气,小花忙说:“走,咱们再去看看,现在四周扩建了不少地方,那小池塘也变成大人工湖,我保证你认不出来了。” 他说着,就扶着解夫人走到了公园的大门。恰是下午最安静的时候,游人几乎没有,解夫人精神很好,小花扶着她走了大半个湖。 “妈,累了没?” “还行,就是膝盖有点酸。” “妈,我带你去那边坐坐。那儿新造了个亭子,坐在里面,能看到整个湖的风景。” “也好。”解夫人微笑。 小花于是不动声色地扶着母亲走向那个在湖边被绿荫半遮挡着的一个六角凉亭。那亭中已隐隐有两个人影。果然解连环和解子扬已经到了。由于凉亭比较大,他们只占了一个角落,小花看了一眼母亲,发现她并不觉得异样,大概觉得不过是两个休息的路人。 一直到渐渐走近,可以看到解连环和解子扬一站一坐,解子扬站着转头看到他们,小花却仿佛装作不认识似的,解子扬看看他旁边的解夫人,似乎明白了什么,也没有吭声。 母子两个一起走到了亭子面前,解连环却仍看向那片湖面,似乎没有回过头来的意思,只留给他们一个蓝色旧褂子的背影。然而,解夫人突然也不说话,怔怔地望着这个背影,连脚也没有再迈开,就站在亭子外面,那双原本疲累的眼睛倒也微微地发出光来。 小花紧张地看着母亲,又去看解连环,解连环似乎也意识到有人在盯着他,因此便缓缓地转过身来,他那张熟悉而陌生的脸又出现在小花的眼里。尽管是第二次见面,小花却对这张脸仍然有说不出的距离感。因为吴邪的关系,他也接触过几张吴家的照片,实在无法想象被一直当作吴三省的人,会和自己的父亲联在一起。 解连环的目光只是在小花身上稍做停留,就被他旁边的解夫人吸引了过去。他似乎也愣了一下,二十多年没见,纵然是熟人,总难免有些容貌上的差异,尤其是这些年来,解夫人历经忧患,饱经风霜,已显老态,除了体形仍然娇小,与年轻时几乎是完全两样了,所以解连环不知道是没认出来还是真的不认识,他的眼神仍然有些疑惑,与解夫人对视着。 两人就这么无声地谁也不先开口,比起解连环的平静来,解夫人却明显激动了起来,小花感到她紧紧地抓着自己的手,那指尖的力道出奇的大,向来苍白文雅的脸庞,也泛起了微红,只见她嘴唇抖索着,似乎想说话,但却说不出一个字来。 解连环也似乎被她的表情弄得不自在起来,不由得又仔细地看着他,渐渐的,表情也起了变化,只见他深深地吸了两口气,鼻翼动了动,然后就张开嘴,从喉咙底里沙哑地,试探地,吐出了两个字:“阿岚?” 小花的母亲闺名叫“姚云岚”,嫁到解家后,她的本名很少被提及,一般都以解夫人称之。在乍听到这几十年来没有被称呼过的名字,连小花都听得愣了愣,但解夫人却显得更加的激动了,她几乎是一下子就放开了儿子的手,伸出双手,快速地向前踉跄地走了两步,走到了台阶边,而同时,解连环也大步地走了过来,停在了最后一个台阶上,距离解夫人只是一步之遥,然后伸出双手就紧紧地握住了解夫人的手。 “连……”解夫人只发出了一个音节,便怎么也无法喊下去,倾刻间泪如雨下。 “阿岚!”解连环也哽咽地又喊了一声,又走下一层台阶,几乎与解夫人两个身体快贴住了,但似乎在小辈面前表现太过亲热不好意思,所以两个人只是握紧双手相对无言。 解夫人握紧着解连环的手,流着泪半天才颤声道:“我知道你一定会回来……” “是,我回来了。”解连环低低地回头,抬手用袖子把妻子的泪水擦掉,然后深深地看了看她,又看了一眼旁边的小花,又重复道:“我回来了,我回到你和儿子身边了。你们……受苦了。” “不苦……回来,就好……我和儿子都很好……”解夫人泣不成声。 小花无言地站在他们旁边,这个答案已经不言而喻,就算全世界的人都分辨不出吴三省和解连环,但是一定难不倒到身为枕边人的解夫人。所以,眼前这个人,真的是解连环。 他不知道这一刻心情算不算高兴,毕竟对父亲的感情不深,所以也无所谓得与失,倒是看到母亲许久没有开心到哭,不由得也眼睛有些发酸。他用尽了办法,一直都想让母亲可以快乐一点,但是效果却不大,而眼前这个年过半百的男人,却似乎很轻易地就做到了这一点。 在这个世间,有什么能比爱情,更加能控制人的情绪呢? 小花想起来还有另一个人也在,于是转头下意识地去看向还站在亭子里的解子扬,解子扬也目睹了这场看似平静却激动万分的重逢场面,但他什么也没有说,仅仅只是静静地看着他们三个,然后调开了目光,连身体都侧了过去,去看那空无一物的平静的湖水。 小花突然觉得他的侧影好孤单。在这样一家三口团聚的画面,对他而言,是一种怎样尴尬而刺心的感觉? 接下来的事情,不必繁述。在片刻后,解连环和解夫人平静下来,解夫人将儿子叫过来,小花遵从母命也与解连环相认,“爸爸”两个字喊出口的时候,难免很不自然,解连环倒也不多说什么,虽然此刻也明知小花把自己叫到这里来,是来“认人”的,但既然误会已消除,就无需多言。只是对小花微笑着点点头,然后对解夫人说,把儿子教是很好,他很宽心。 简单的相认后,解连环就喊着把解子扬叫了过来,并且对解夫人做了介绍。解夫人在乍听之下也吃了一惊,但很快就接受了,毕竟过了这么多年,人回来就好,其他的事情都不那么重要了。解子扬很有礼貌地喊了一声“阿姨”,解夫人有些不习惯,清咳了一下,就笑着对小花说,多了一个哥哥了。 此时已经快傍晚了,小花就提议去吃晚饭,边吃边聊。他拿出手机先在附近一家高档酒店订了包间,又飞速地发了个短信给黑瞎子,知道他一定还在附近,就让他可以撤了,黑瞎子回了一个“很好,和家人多聚聚”,小花微微一笑,把手机放进了口袋里。 在晚饭桌上,解连环略讲了一些这些年来他的经历。他之前一直躲在吴三省的地下室里,后来事情结束后,他就逃到了国外,意外地碰到了解子扬。他与解夫人商量了一下,决定暂时把自己回来的事保密。虽然往事已矣,但是难免仍然有一些江湖敌友,解连环不想再牵扯到往事,只想平静清淡地生活。解夫人自然也是这个意思。但解家人多嘴杂,所以还是需要另找一个住处。 最后,解夫人对小花说,天津那边还有几间老宅,就说她身体不好,想去天津休养一段时间,可以与丈夫过上平静的生活。而且天津离北京也近,小花有空去看看他们也不算麻烦。小花自然是点头答应,别说有老宅,就算没老宅再买一间也没什么。他答应着母亲会很快将那边的屋子收拾好,几天内就让父母搬过去。而现在,暂时解连环仍然住在外面酒店里。 此时,解连环突然指了指解子扬对小花说:“给你哥哥安排份工作吧,就在解家的企业里,有没有问题?” 小花一愣,解子扬像是早有心理准备,并不是很惊讶,解夫人在一边已经点头称是:“子扬也是解家的子孙,理应进公司的。儿子啊,你给他安排个好点的职位,最好可以和你一起做事。” 小花并不直接回答,却问解子扬:“我记得吴邪是学建筑的,你和他是同学,也是学建筑的吗?” “不,我是学商务管理的。”解子扬回答。 此时,解连环插嘴道:“不用给他安排好职位,让他先熟悉起来,从低做起。” “从低做起?”小花沉吟着,“那只有客户部和销售部。” 解夫人皱眉:“不好,总不能让他去跑业务?” “没关系,阿姨。”解子扬却不以为然,笑着对小花说,“我自己选一个,就客户部。我说话不太灵光,这几年在国外虽然把口吃矫正了,但做业务销售终究吃不消,接待客户还是可以应付。” 解连环点头:“子扬脾气好,做这个最合适。” 小花也笑道:“既然这样,我就安排你进客户部,给你做个副主管怎么样?也不用做接待,就是先把公司的业务及运营情况熟悉起来。客户部的刘主管是公司里客户工作经验丰富的老员工了,你有什么问题可以向他多请教。” “好的。” 小花见母亲仍然微皱着眉,毕竟解子扬身份特别,如果太过压低,母亲脸上不好看,显得不大度,难免会有闲言,就补充道:“我拨一批集团客户给你,你试试看能不能管理。如果一切OK,过半年我就把你升上来。” “不急,我明天能来上班吗?” “能。对了,你在我家还有辆车子呢。” 解子扬也想了起来:“我差点忘了,我过几天会自己去拿。” “我和佣人打个招呼,如果我不在,你自己去车库就可以。” 解夫人在一边听得好奇:“你们之前认识?怎么认识的?” 小花回答:“我们打了一架,就认识了。” 说完后,两兄弟相视而笑。 第43章 第十五章 夜色 四人吃完饭,都快九点了,解夫人身体不好,不能太晚,虽然她舍不得与丈夫分开,可解连环也劝她早点回去休息。小花在酒店里订了两间套房,让他们两个暂时住了下来,自己则带着恋恋不舍的母亲回了家。 母亲虽然很兴奋,但毕竟是累了,再加上一颗心总算放下来,回去后吃了药,反而很快睡下了。小花悄然退出房间,但并没有留下来,只是对母亲的贴身佣人说,解宅离公司太远,他还是回自己那儿去,次日会打电话来的。 然后他就独自开着车,开回了自己市区的住处。时间已经深夜了,他却一点睡意也没有。在车库停好车,也不急于进屋,反而踱到了花园里,在温暖的声控灯下,他看到有个人躺在葡萄架下的躺椅上,双手枕着头,椅子微微摇啊摇的,很闲适的样子。 “这么快就散了?”黑瞎子微笑开言。 “哪里快,都十二点过了。”小花在他旁边坐了下来,拿起小桌上喝了一半的清茶闻了闻,放回桌子,“你倒会享受,这茶叶还是前几天吴邪带给我的顶尖的雨前茶,怎么给你倒腾出来尝鲜的?” “我没有。”黑瞎子举着双手做委屈状,“是你随随便便地放在茶柜里,我随随便便地拿了出来而已。” “无所谓,在你薪水里扣。” “花爷不带这么耍人吧?这茶扣掉,我还有钱拿吗?要不要倒贴?” “你拿什么倒贴?” 黑瞎子笑嘻嘻地凑上去:“我这个人够不够?” 小花一把推开他:“白送我也不要。” 两人玩笑了一阵,小花就起身:“我也去拿个杯子,刚喝了点酒,有点渴了。” 黑瞎子不回答,却将自己杯里的半杯茶倒了,又拿着茶壶倒满了一杯,递给小花。 小花犹豫了一下,不由得想起昨天那个两人一起喝过的半杯咖啡,但都是男人,如果此时拒绝喝,倒显得做作,于是也就很随意地拿过来,转了转杯子,将没有水渍的那个杯沿对着自己喝了下去。 吴邪拿来的果然是好茶,清香满口, 然后谁也没有再说话,小花默然地一边沉思一边喝茶,回忆着今天所发生的一切,向来习惯独立思考的他,此时却很想问一问身边的人,刚刚那一幕黑瞎子也是看到的,不知他做有何感想? 但最终他还是忍住了,因为当他在夜色中用眼角余光观察着身边那个向来都不正经,迷一般的男人时,他突然发现,自己不知不觉在何时,竟然把太多的信任毫不犹豫地扔给了这个男人,这根本不是他的作风。从小到大,除了秀秀和母亲,他没有相信过任何一个人。甚至包括今天刚认的父亲与亲哥哥。 他是怎么了? 他烦燥起来,将手中的杯子一放,就想站起来:“我……” 他想说,我进去休息了,但是还未说完,黑瞎子突然也开了口:“花爷,有一件事我一直都不明白,可不可以请教一下?” 小花闻言又不由得坐了下来:“什么事?” “那天解子扬来找你,拿了一样什么东西给你,让你如此轻易地就跟他走?” “没什么东西,一个玩物而已。”他淡淡地回答。 “哦,是吗?”黑瞎子也没有追问。 又过了片刻,小花低下头,从口袋里拿出一样东西,转向旁边递了过去:“就是这个。” 月光混和着灯光,小花的脸朦胧而柔和,与刚刚似有可无的冷淡不同,他似乎又变得好相处了起来。 黑瞎子从他手中拿过来一看,是一个做工精巧但是明显已经很旧了的“竹哨子”。 “这是我小时候父亲给我做的玩具。”小花静静地开口解释,“我房里也有一个,不过已经坏了,不能用了。父亲给我做了好几个,我都没留下来。所以一看这个,我就知道是他。” “那也不一定,这种竹哨子现在虽然没了,但以前到处可见的。” 小花摇了摇头:“我父亲做的和别人不同,他的蔑片特别的薄,比卖的还要薄三分之一,现在天太黑看不到,在灯光下就可以看见。所以吹出来的音,也比别的竹哨要悦耳。” 他说着,从黑瞎子手里拿过小竹哨,放到嘴边,轻轻试吹了几下,声音果然清冽,他稍稍试了一下,就吹了一段曲调出来。 黑瞎子一愣,他当然也玩过这种小哨子,但都是为了传递信息或者喊人用的,大不了可以用来长长短短地做区别,却没有想到竟然还能吹出调子来,这需要用多难的气息控制才能做到? 他并不懂曲调,只知道小花这简单的几句调子,吹得竟然十分的优扬动人。在这个寂静的深夜里,葡萄藤还很稀疏,抬头可见月明风清,花香馥郁,清风怡人,小花坐在自己旁边略矮的小椅子上,双手放在嘴边,仅可以看出侧脸上那眼廓的形状,连长睫毛也不是十分看得清楚,他略低着头专注地吹着,有一句没一句地吹出这些寂寞而好听的曲子来。 黑瞎子悄然地将右手轻握成拳,控制住自己的有所动作,因为在这一刻,他突然很想用力地抱住这个肩膀削瘦的青年,把从他唇际流出来的音符都吞没进自己的亲吻里。 他被这个想法几乎是震住了,这是从来都没有过的冲动感觉,三十年来,他向来游戏人间,也见过无数的风月,脑袋别在裤腰带上的日子,以及内心那种深深埋藏的对生命的怀疑,让他从来都不会太深入地去想些什么。反正,一切都是过客,天大的事情,谁也敌不过命运。可是这一刻他却莫名的害怕了,害怕到心脏微微的发疼,从来没有觉得坐在自己膝边这个身形削瘦的青年,会如此的让人产生不确定感。 “花爷。”他开了口,声音没了以往的调侃。 小花停了哨声,转头看他:“恩?” 他的眼睛显得异常清澈而明亮。 黑瞎子觉得自己有许多的话要说,有许多的动作要做,可却又怕说什么做什么,都会亵渎了眼前这个朦胧得近乎不真实的人。 半天,才仅仅是说了二个字:“好听。” 小花笑了起来:“这哪里好听?我硬吹出来的,这哨子有好多音吹不出来。” “那……下次,你给我吹首完整的。” 小花一笑:“看我心情喽。” “晚了,回去睡吧。” “几点了?” 黑瞎子低头看了看腕上的手表,不由得也暗惊:“快四点了!” 这时间会不会太快了,怎么好像两人才仅仅坐了一会儿时间。 小花一下子站了起来,精神奕奕地说:“去跑步怎么样?” “跑步?” “没错,四点了,可以晨跑了,你等一下,我去洗个澡换套衣服。” “你一晚上没睡。”黑瞎子略略皱眉。 小花不在意地扬扬头:“那算什么,我平时也不太睡得着,精神好着呢,你别废话了,等我。” 黑瞎子也站起身,笑着耸耸肩:“行,等你。” 小花就朝他笑了一下,然后就跑进屋子了,半个小时后,他穿了一套白色的棉质运动服,头发上还有未干的水珠,精神奕奕地出现在他面前。 “走吧,看你一副不锻炼的样子,一定跑不过我。” “花爷别小看人!”黑瞎子一扬下巴,“跑不过你,怎么保护你?” 小花也不废话:“我们从这里出发,一起跑到护城河,我往东跑,你往西,谁先跑到就算谁赢。” “赢了怎么样?”黑瞎子饶有兴趣地问。 “不知道,暂时没想到,到时候再说。你比不比?” “比,当然比!不能给花爷小看了是不是?不然以后还怎么在道上混?” 小花咄了一声,就转身跑了出去。 黑瞎子一直看到他白色运动服的身影消失在黑暗中,这才慢悠悠地也跟了出去,然而他并没有像小花说的那样往西边的马路跑,反而在离小花大概五百米处,一直轻松地跟着他,只远远地看着他,一直和他保持着距离。小花似乎并没有察觉,他跑得很快,精神果然很好,看来心情也是不错的。 两人就这么一直一前一后地跑着,离环城河还是挺远的,所以一直跑了一个多小时,小花到后来慢慢地脚步慢了下来,黑瞎子也自然地把脚步放慢,想着他一夜没睡,还逞强要来个消耗体力的长跑比赛,不由得叹气着摇了摇头。 这么要强的性子,真是让人担心。 幸好护城河已经就在眼前了,小花的脚步又快了起来,黑瞎子也没有再保持慢速,而是快步地跟上去,天色渐亮,晨练的人已经很多,他很轻易地追上了小花,却发现小花的脚步已经很慢了,几乎停了下来。 “嗨,等等!”他对着他的背影打招呼。 小花转过头,却朝他摆了一下手:“你看,河边围了很多人。” 黑瞎子一路上只看他,根本没有注意周围,被他一说,也望过去,果然护城河边黑压压围了许多路人,还有好几辆警车停着。 “我听刚刚跑过的几个人说,河里发现了一具尸体,应该是溺死的,泡得都肿了。” “是吗?去看看。” 小花点头,和他一起跑过去,此时人群已经自觉地散开,原来尸体已经被捞起来,抬在担架上往警车上抬,行人害怕,都跑开了,两人反而看清了尸体,虽然仅仅只是几眼,却还是马上就认了出来。因为这尸体长得实在太有特色了。 “是黑老六!”小花低声地道。 黑瞎子没有说话,只是将手放在他肩上轻轻按了按。 小花转头,担忧地皱起眉:“他们开始了。” 他却给了他一个安定的微笑。 “那又怎样?” 小花也笑了起来。 “是的,那又怎样?” 第44章 第十六章 吴邪的发现(一) 吴邪把去北京的机票订在中午十二点,在前一天的晚上,他在自己家的小客厅里,花了大半夜的时间,将从收到那封莫名其妙的请柬开始,一直到遇到张起灵后回到杭州所有的事情,都向胖子和盘托出。 讲完后,两人眼前的烟灰缸里,都已经堆满了烟头。 “事情的经过就是这样。”吴邪揉了揉被烟熏得酸涩无比的眼皮,“很诡异,至今一点线索也没有。” 胖子没有说话,事实上,他仅仅只是从一开始插了几句,之后一直抽着闷烟。 吴邪看他沉着脸似乎很不高兴,只好说:“我也不是故意不告诉你的,但你当时正在性急头上,我怕万一冲动……” “那个人,就是小哥吗?”胖子突然打断他。 吴邪一愣,但马上点了点头:“我认为是。” “他去巴乃干什么?难道是想念家乡重游故地?”胖子有点讽刺地问。 吴邪无奈地说:“你别这样,我相信他有他的理由。” “让我来告诉你他去干什么?”胖子转头冷冷地说,“他去接鬼影出山!” 吴邪无语,他想反驳胖子,但是他想不出理由。 “我也知道阿贵全家为什么会死?在整个巴乃,只有阿贵和我知道有鬼影存在。他要出山,必然先灭口,不然指不定有一天我们会出来指证他。你说是不是这个原因?” 吴邪摇了摇头:“还有我呢,我也知道他的存在。” “你自然也是他的目标之内,你刚才不是说,在酒店里,他亲口向你说,他恨老九门那群人将他害成这样吗?” 吴邪皱了皱眉:“这么说,他应该最恨小花,当年是解九爷施行调包计划。” 胖子盯着他:“天真,我不是你们圈中的人,我不管你们之间有什么恩怨,到底是谁对谁错。但阿贵只是个普通人,他不该死!这件事,小哥做错了!” “不是他做的!”吴邪激动地喊,“你也说了,是他把你救出来的,他心里有我们!” “可是他只救了我一个!凭他的身手,何必去任由那个不人不鬼的家伙胡作非为?阿贵一家四口人,他张大爷只要动动手指头,就能保住那四条人命!可是他没有这么做,所以,我也不会感激他!” “胖子,事情没有弄清楚,我们要相信小哥!” 胖子深吸了一口气,疲倦地摆了摆手:“天真你何必自己骗自己?不论是我遇到的事,还是你遇到的事,都证明小哥已经站在了我们的对立面,你为什么还要袒护他?我知道你感情上受不了,但是阿贵全家不能白死,我胖子在他们四具尸体前发过誓,这一辈子,一定要替他们报仇!” 吴邪打了个寒颤:“如果真是小哥不得已为之,你也要报仇吗?” “我王胖子不会讲大道理。我只知道,人命就是人命,人不是粽子,说杀就杀,再大的理由也不是理由。如果真的是小哥做的,我也会给阿贵一个交待。” 吴邪见他一脸的坚决,黝黑沧桑的脸上丝毫无所动摇,知道无法劝解他,而这情况也的确是在自己的意料之中,于是只好息事宁人地把语气和缓下来:“在事情没有弄清楚前,我们先不要讨论这个问题好吗?明天,我陪你去北京,我们把小哥找出来,当面问清楚,你也平心静气地当面问他……即使他不说,他可能不会说,但是他是我们的朋友,我希望你到时候可以冷静。” 胖子过了片刻才回答道:“可以。” 吴邪松了口气:“那就这么说定了,明天上午我把事情全部都安排好,中午就飞北京。” 胖子突然问了一句:“你就这么把大姐头扔在这里了?” “我找了最好的医生和看护,何况她并不会伤人。” “那她的香味呢?她整日整夜长的头发呢?” “香味就说是她天生的,虽然怪异了一点,但是历史上有特殊体香的人也不是没有。至于头发,我和王盟说了,隔段时间就偷偷给她剪掉。何况,我们又不去很久,我想不会穿帮。” “你为什么不送她去精神病院?” “那种地方……她受太多苦了,我想让她过得舒服一点。” 胖子没有再问下去,只是一口气又灌下一瓶啤酒,抹着嘴角的酒渍:“天真,你有没有想过,这一切都太巧了。小哥突然从青铜门里提前出来,阿贵全家都死了,老九门后代收到了死亡牌,偏偏这个时候,大姐头又出现了……这事情不简单,他娘的这个幕后人到底想要怎么样?” “我怎么会没想过?”吴邪苦笑,“可现在我们在明处,对方在暗处,我们只能步步为营,走一步算一步了。” 胖子突然笑了起来:“小哥他娘的不是做无间道吧?他这个无间道粽子,终于也到人间玩一把了。好吧,胖爷就陪他玩玩,看看到了地面上,他是不是还是天下第一?” 吴邪听他的语气仍有忿忿之意,知道他始终不能释怀。现在这个情况,即使闷油瓶没有杀阿贵全家,这个“帮凶”也是做定了。想着当年的铁三角,在墓道里,生死与共,肝胆相照,却万万没有想到,会走到今天这样互相猜忌的地步。 他心中酸楚,但说太多劝慰的话也没用,原本以为胖子回来,说不定恰好也是闷油瓶从门里出来的日子,三人重聚,可以把酒言欢一醉方休,并且可以一辈子都能你来我往,过上平静而安逸的生活,原来都只是自己一厢情愿而已。 他站了起来:“快天亮了,去休息吧,中午还要赶飞机。” 胖子点头:“你进去睡吧,我就睡在沙发里,这里,比巴乃好太多了,那儿又潮又湿,全是蚊子,胖爷的脚没有一天不是肿的。” “这儿没蚊子,你放心睡吧。” 胖子说:“你的血现在也这么灵了?” “我没试过其他的功能,不过家里的虫子的确是少了许多。你当年还用卫生巾偷了小哥的血呢,在我这里可别用这一招。”吴邪稍许轻松地说。 胖子一笑,没有再说什么,那笑容却是说不出的疏远。 吴邪这一晚睡得不是很安稳,睡睡醒醒,但是意外的,他听到门外寂静无声。胖子的呼噜声那可是大有名气的,在墓道里,可以搅得人和粽子都不安宁。 可见,他在外间,根本没有睡吧。 吴邪心情沉重,翻来翻去,直到凌晨才朦胧睡去,醒来时天就大亮了,看看表,已经九点多,他忙翻身从床上起来,打开客厅门,刚想喊胖子,但声音却堵在了喉咙口。 客厅里一片凌乱,但是却没有胖子肥硕的身影。吴邪下意识地去看洗手间和厨房,一目了然,没有。 他隐隐有种不好的预感,就慢慢走到了沙发边,只见烟灰缸下压着一张纸条:“天真,胖爷的事情自己会解决,不麻烦你了。” 吴邪懊恼得一把把纸条甩开,立刻明白了胖子话中的意思。一定是自己昨天的话中,对闷油瓶偏袒太多,让胖子觉得不舒服了。 这一刻他心里也充满了戾气,不管自己会不会收到那张该死的红桃A,就冲着至今为止,对方一面未露,就轻易使铁三角之间心生嫌隙,各奔东西,就已经激起了他满腔的怒火。 “砰”地一声,他用力一拳击在茶几上,震得茶几哐哐直响。好吧,既然如此,就让我吴邪来会会你!陪你玩到底吧! 第45章 第十六章 吴邪的发现(二) 吴邪在傍晚时分到达了北京机场,来接机的是小花和黑瞎子,吴邪有些过意不去地说:“你们何必亲自来,我又不是不认识路。” 小花却说:“我反正没什么事,何况,我也急于想见你……来,跟我上车,我们边走边说。” 吴邪却摇头:“去你家吗?” “当然,暂住在我那儿,你想住酒店?” 黑瞎子在一边笑着说:“小三爷一定是想住北京城的四合院了,花爷,你给弄一间呗。” 吴邪摇头:“不是,我就住小花那儿,不过我现在不过去。我想去国际饭店。” “你去那儿干什么?那儿都炸得一干二净,我早派人去看过,什么都没了。” “我不是去查录影,我是去查鬼影的房间。” 小花一愣:“你的意思是……” 吴邪还没有说话,黑瞎子就说:“好几天了,肯定都打扫过了,会剩下什么?” “如果不退房,就不可能打扫。”吴邪却有自己的想法,“那天他走得很匆忙,之后又发生了爆炸事件。以他谨慎的性格,是绝不能回来的。只要他的押金足够多,酒店就必须为他保留着房间,说不定会有些线索。” 小花赞同:“吴邪说得对,不过不用这么急,我打个电话去问问,让他们留着房间,明天再去看。” “不行。我要比胖子赶在前面。” “对了,胖子呢,你不是说和他一起来吗?”小花问。 “这事稍后再说,我们先上车吧。” 小花点头,黑瞎子拿过了吴邪的行李,带领着他们来到了小花的车边。他坐进了驾驶室,小花拉着吴邪坐到了车后座。 “这儿离酒店有一个多小时距离,我们边开边谈。” “二位爷尽管谈吧,我保证做个称职的司机,把你们尽快送到目的地。” “讲什么废话,快开车!”小花说,但神情并没有不耐烦。 “遵命!” 吴邪看了看他们笑:“几天不见,怎么黑爷好像服贴了许多。” “他敢不服贴吗?”小花哼着,“我给他的钱是你后面加了个零。” 吴邪恍然:“原来看在钱的份上,你真是财大气粗,他值这个价吗?” “小三爷你这话说差了,要是不值花爷也不会如此破费,花爷对我的服务还是很满意的,是吗?” “说了开你的车,你还废话?” 几句寒喧下来,吴邪就进入了正题,正色问:“你真确定死的那个是黑老六?不是冒牌货?” 小花慢慢点了点头,他先将发现尸体的情况简单地说了一遍,然后又说:“我托人去警局打听过,八成是真的。因为我那个朋友告诉我,经过警方查证,此人来自八十年代的一个考古队队员,也是老长沙旧盗墓世家的后人,既然能查出这些,八九不离十。” 吴邪点头,又问:“这么说,官方会管这件事?” 小花却否定:“不会。” “都查得这么清楚了,为什么不会?” “具体原因我不知道,应该是这段时间官方好像在查另一个大案子,人手挺紧的。另一方面,则是黑老六无亲无故,虽然背景有那么点意思,可是说到底,孤家寡人一个。警方不会花大力去查这么一个人的死因,就算查到了凶手,无功无誉的,再说,死的又不是什么好人,本来就该抓起来。” 吴邪点头不语,片刻后又问:“就这么算了?也太不负责任了!” 小花却反问:“要负什么责任?他又不是谋杀,只是溺水而已。” “他真的是溺死的吗?”吴邪不信,“身上没伤口?” “一点伤口也没有,表面迹象看,就是溺死的。所以警方很快就结了案,说他不慎落水溺水身亡。” 吴邪说不出话来,却听小花又压低了声音道:“喂,再告诉你一个小道消息,据说根据黑老六尸体胃液里的水和食物残渣分析,与环城河的水质完全不同,而且死亡时间也提早了半天。他应该是死后被放进河里的。” 吴邪吃惊地瞪着他:“那……那这还不是谋杀?” “谁知道?群众都是证人,眼见是从河里捞出来的,有什么好查的?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查了又没锦旗拿,大不了增了百分之零点几的破案率。” 吴邪苦笑:“这位‘老爷子’做事可真是干净。” “所以,我们有的斗了。”小花的双手环胸,冷笑,“我倒要看看,我轮到第几个,他又怎么能够让我‘意外身亡’。” 吴邪没有接话,他沉默了一会儿,才说:“小花,这事不简单,我觉得不可能是因为想报仇才这么做,太麻烦了。简直就是在玩我们,你知道吗?胖子也出事了,在巴乃,阿贵全家都被烧死了,起火那天,是小哥救了胖子,他是去接鬼影出山的。” 小花微微一惊,在前座开车的黑瞎子也把车速放缓了一些:“小三爷,那你怎么看?” “我不知道,我现在乱得很。”吴邪叹气,“小哥站在那一边,胖子又听不进劝,我们这边的人越来越孤立。小花,我还是那句话,前面死的人,可能都是幌子,那个‘老爷子’,可能是冲着我来的!” “应该说,是冲着我们来的。你,我,秀秀,我们三个是一伙的,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不管要灭我们其中哪一方,都得把另两方消灭了才成。而且如果鬼影也是那边的人,那么我应该比你的仇恨值要大。至少我爷爷,我爹当年可是考古队调包计划的主要策划人。” “没错,他们现在已经开始了,对小哥和胖子的做法,就是在孤立我。” “也可能他们是各个击破,同时进行。” 吴邪一惊:“你和秀秀也遇到麻烦了吗?” 小花摇摇头:“秀秀一直都有麻烦,她的两个哥哥,和家里的人,一直在逼她让出董事长的位置。而我……暂时不算有吧。” 反光镜中黑瞎子听了他的话,墨镜上的光闪了闪,但并没有说话。 “对了,吴邪,最近我们公司新来了一个职员,你一定会有兴趣认识他。” “谁啊?” “等过几天给你介绍,是你的老同学。” 吴邪也不置可否,哪有心思去管什么同学:“你多照顾他点,我同学都不错的。” 小花淡淡一笑:“那是自然。” “两位爷,到了。”车子一震,停了下来。 虽然爆炸发生的时间,仅仅是在三四天前,但国际饭店仍然一如以往的气派豪华,从外面仰头望上去,八楼外面搭起来了防护架,十几名工人正在做着修葺工作,丝毫没有违和感。 第46章 第十六章 吴邪的发现(三) 三人下了车,小花拉着吴邪在大堂里坐下喝咖啡,微笑着对黑瞎子说:“黑爷,该你出场了。” “好勒,花爷,看我的!”黑瞎子邪魅地一笑,竖了竖黑茄夹的领子,双手插在裤袋里,然后潇洒地走向了总台。 总台上一共有三个年轻漂亮的女服生,黑瞎子趁最后一个客人走开后,就走了过去,倚在柜台边上,几句下来,就和她们攀谈了起来。 吴邪好笑地喝着咖啡:“这,会不会太夸张?” “不这么做,根本没法弄到房门钥匙,这儿毕竟是大饭店,我不想撬房门硬闯。何况,这不正是他擅长的吗?” “你倒会知人善用。” 两人没聊几句,就见几个客人从大门口进来走向了柜台,而同时,黑瞎子又微笑地向三个闪着星星眼的女服务生做了个帅气的“拜拜”手势,转身就走了回来。 一直到走到桌边,吴邪刚想糗他几句,却见他充满自信地从手掌处摊开一张电子房卡:“他没有退房,而且幸运的是,没有打扫过,因为他特意叮嘱过不用打扫,所以房间保持原样。但我们只有一个小时时间,要尽快。” “你怎么做到的?”吴邪大奇,“她们不是绝不能泄露客人资料的吗?” 黑瞎子还没回答,小花就瞟了他一眼:“你干脆问他,牺牲了多少色相更好。” “花爷,我可都是为了你!要不然,爷的魅力是随便可以释放的吗?你知道是要损伤多少元气?” 小花笑着:“是损耗精气吧?辛苦了,回头给你炖只王八补补。” “冤枉啊,我一秒钟都没离开你的视线,一分精气都没泄!”黑瞎子做投降状,“我还是清白之身,您要不要验验?” “你们玩够了没有?快走。”吴邪起身快步地走向电梯。 他知道小花和黑瞎子陪自己来,不过只是为了让自己死心。就算鬼影没退房,以他的谨慎性格,又能留下多少线索?几乎是不会有的,要找到鬼影的机会实在太渺茫了。所以看他们满不在乎的样子就知道了。 但吴邪一想又安心下来,如果自己没线索,胖子更加没有了,无论如何,胖子也不会比自己更快找到鬼影。除非他能找到另一些线索,但也不是不可能的,胖子和鬼影毕竟一起在巴乃共住了五年,虽然从不碰面,但许多细节,他们更有共通之处。说不定自己想不到的,胖子却能想到。 吴邪就又心焦起来,他对鬼影的生死自然没兴趣,可是胖子是他的好兄弟,现在单枪匹马的,他不愿眼睁睁地看着胖子吃亏。 他们来到三十层,吴邪前几天就跟着鬼影来过一次,黑瞎子很快就开了房门,三人迅速地走进屋子,黑瞎子又将门关好,看了看表,让他们快点。 吴邪也不多废话,大步走进这间几乎根本动也没动的大套房,他首先来到沙发旁的柜子边,当初鬼影是从柜子抽屉里拿出了请柬来的。 柜子一共三个抽屉,打开第一个时,吴邪心里一颤,但也仅是如此而已,因为抽屉几乎全是空的,就留着那封请贴,很普通,没什么了不起,所以鬼影大概也懒得拿走吧。 吴邪还是不死心,拿在手里仔仔细细地看了半天,最后只好失望地给了小花。 小花只看了一眼,就塞到了怀里:“这房子很大,我们要快点,东西能带回去的就带回去研究。” 吴邪点头,振了振精神,迅速地打开另外两个抽屉,都是空的。 他们三个在大客厅里仔细地搜寻了一遍,什么也搜不到,连盒饭垃圾都没有,都不知道这个鬼影住的这几天里,怎么解决吃饭问题的。 “这儿什么也没有,我们进房间!”吴邪指了指紧挨着的三间房门。 小花伸手要去开门,黑瞎子比他快了一步,打开了最右边的一间,朝里看了一眼,略皱了一下眉,但还是向他们招了招手,示意没什么危险。吴邪朝他感激地笑笑,首先走了进去。 房间一尘不染,却有一股怪味,小花立刻捂着鼻子:“这是什么?会不会有毒。” “没有毒。”黑瞎子却说,“好像是一种药膏的味道。” 吴邪听他的话,心里一动,朝垃圾筒望过去,果然那气味显然是从里面发出来的,他小心地向前走了几步,就发现垃圾筒底有几张卫生纸,纸上有一些黄中带白的粘稠物,还有许多黑色的皮屑。 “应该是他用来擦皮肤的药膏。他的皮肤,如果不用药物维持,很容易溃烂。”吴邪说。 小花恶心地转过脸:“看过就走吧,这味道真难受。” 吴邪不说话,却从床边的纸巾盒里抽出几张餐巾纸,然后弯腰从垃圾筒里小心地拿出了一样东西。 “是什么东西?”小花虽然不舒服,但还是看向他手上,“你发现什么了?” “一张□□。”吴邪仔细地看了看,“一张从药店里购买的消炎药膏□□。” 黑瞎子问:“有用吗?” “不知道,暂时拿着吧。”吴邪看看他们,却见两人没有一个想要‘拿’的意思,他只好无奈地再拿了几张纸巾,把□□包了起来,尽管也恶心得要命,但一想到要比胖子尽快找到鬼影,还是忍着反胃的心情把□□细细地包起来放到了口袋里。 出了房间,他们又打开了中间那间房,这间房间完全没有人住过的痕迹,看样子是打都没打开过。 “另一间肯定也没人住,我想他那种人,谁也不相信,不可能和别人一起住的。”小花猜测道。 吴邪不答,却还是打开了第三间房门。房门一打开,三人都一愣,因为他们发现床上的被褥虽然叠着,但是叠得和酒店里完全不一样,是人工叠的。 “有人住过!”小花惊道,“会是谁啊?难道是——” 吴邪看了他一眼,自然猜到了他未说出口的话是什么,明显也变了脸色,所不同是,他有更多激动的表情,他定了定心神,就走进了房间。 黑瞎子站在门口看了看表:“小三爷,我们只有十分钟了,要快!” “我知道。” 吴邪仔细而迅速先在房间地面扫了一遍,幸好房间面积不大,地上一目了然,空空如也,床上虽然有躺过的痕迹,但除了被子毯子,什么也没有。他有些失望,茫然地站在房子中间四望了一圈,然后走到了衣柜边,一把就拉开了衣柜门。 “小三爷,只有三分钟了,我们必须走了!”瞎子催促。 小花刚想也说,却见吴邪低低惊呼了一声,他忙走过去,只见衣柜里竟然胡乱地放着一件蓝色的带帽衫,那正是张起灵标志性的衣服。 吴邪立刻伸手将衣服一把就扯了过来,用力地握在掌心里,看向小花,充满了喜悦:“果然小哥在这里住过!” 小花很想说那又怎么样呢?就算住在这里,又能代表什么呢,光凭一件旧衣服,也不可能找到那两人的下落。但他什么也没说,只是催道:“时间差不多了,回车上去说。” 吴邪点头,一边走出房门一边迅速地将衣服折成很小的一块,幸好他今天穿了一件宽大的风衣,所以把衣服藏进风衣里面,虽然有些臃肿,但并不是很明显。 黑瞎子先出了房门,四处看了看没人,才让他们出来。三人用最快的速度走进空无一人的电梯里,这才互相舒了口气。 吴邪突然想到了一件事:“那监控——” “放心。”黑瞎子说,“我刚上来的时候,已经遮起来了。” “谢谢你。” “我拿了你的钱,小三爷。” “我拿钱是让你保护小花的。” “我也拿花爷的钱,我稳赚不赔。” 吴邪笑笑不说话,虽然此行没有任何收获,但意外地得知闷油瓶也在房里住过,并且找到一件可能会有线索的衣服,让他很是高兴。胖子的事情,也没有那么让他纠心了。 第47章 第十六章 吴邪的发现(四) 三人大摇大摆地走出大堂,黑瞎子又去总台那儿转了一圈,把房卡还给了那三位女孩子,很快就跟了上来。 到了车上,吴邪实在抑制不住好奇心:“你到底用了什么方法?” “其实很简单,我什么都没有说,就随便聊了聊,向她们借了房卡。” “怎么可能?” “怎么不可能,小三爷不看新闻的吗?经常有一些江湖人,随意地从大街上找几个陌生人,就聊几句,对方会把金戒指,金项链都拿出来,整个人都迷迷糊糊,事后清醒都不记得发生了什么事。”黑瞎子一边说,一边快速地将车子开出了酒店。 吴邪张口结舌,小花鄙夷地说:“你就直说这是一门下三滥的江湖术不更简单?” “花爷你自己不是说吗,只要结果达到,过程怎么都无所谓。” 小花朝吴邪做了个鬼脸:“你现在总该知道你找了个什么人,就一骗子!” 吴邪心情好了些,也会开玩笑了:“管他什么人呢,你不是挺满意的吗?花爷,我要再给你换个,你还不肯换呢!” 小花有丝尴尬,讪笑着指了指他怀里:“你少寒碜我,还不快看看你家张大爷的宝贝衣服,里面说不定藏着绝世明器呢。” “绝不可能,有几个破硬币说不定倒是真的。”吴邪低头拿出衣服,他对这衣服太熟悉了,典型的张起灵式的衣服,款式并不旧,还是一家国际知名的运动服饰品牌,但是磨损得很厉害,尤其是手肘和胸前,都起毛球了,应该是穿了不下百次。吴邪想起他说过,才从青铜门出来不过半年,这半年来,他大概就和身上那件黑色的卫衣轮着换吧。 小花见他呆呆地盯着衣服的标签发呆,不由地推了一下:“喂,你怎么了?这品牌可是美国的,国内还没有代理,你不会想要去纽约专卖店打听他买衣服时间的线索吧?” “你胡说什么?我有这么不靠谱吗?”吴邪没好气地说,将衣服从衣领处拎了起来,抖了几下,并没有掉什么东西来,但的确有几声哐啷的硬币碰击声。 “我就说吧。”吴邪无奈地笑笑,“他身上很少带大钞,以前吃饭都是我请的。” “你真小气,这也记得。” “我当然记得,有机会,我一定要让他还钱,我的饭可不是白请的!” 嘴里说着,吴邪就将手伸向衣服的右口袋里,没有掏到东西,又转向左口袋,手臂一顿,然后慢慢地拿出一样东西来。 这是一包黄鹤楼的烟,只抽了小半包,还很新。 小花见他又发呆,半开玩笑地问:“这烟又有什么特别的?这牌子有问题吗?” “没问题。”吴邪勉强笑了笑,“我只不过记起,之前在长白山送他走的时候,我们有一个晚上,坐在篝火边,他向我要了一根烟,就是这个牌子。” “这么小的事情你都记得。” “那是小哥第一次当着我的面抽烟,所以记得。”吴邪将烟放在一边,又从口袋里掏出了一些东西来。 这一回,的确是几个零碎的硬币,另外还有一张极小的售货发(和谐)票。 吴邪仔细地看了看,眼睛一亮,把□□递给小花:“你看这个!” 小花接过一看,“是家小超市的,买烟的,没什么特别。” “不,你看地址。”吴邪急忙又从自己身上拿出刚才鬼影所购的药膏发(和谐)票,“我对北京地名不熟,不过我看到街道名是一样的,都是长春路。” 小花皱眉看了一眼,点头:“是两家相邻的店铺,那又怎么样?他们一起行动,买东西当然也在一处,这能说明什么。” 可吴邪摇头,脸上却越来越兴奋:“不对!你看时间,两人买烟的时间都是在鬼影入住酒店之前,说明他们早几天就到了北京。但小哥买烟的时间,却要比鬼影买的还要早一天!按胖子的时间推算,他们当时来北京也不过一二天的功夫,他们绝不可能出去闲逛,除非是特别的地方,不然的话,在不同的时间出现在同一个地方的机率太小了!” “特别的地方?” “瞎子,”吴邪抬头喊,“你马上开车去这个地址!” 小花惊呼:“你干什么?这地方很远,快到郊区了,现在天已经黑了,我们到那里都半夜了!” “小花,我猜这里,可能是他们来北京的隐敝住处,至少,也是最初的住处。” “你的意思是,他们现在还住在那里吗?” “我不知道是不是还住在那里,但我相信线索一定会比酒店的房间更多!”吴邪充满了自信。 “我们现在只知道一家超市一家药店,难道他们会住在店里吗?” “到了那里再说,小花,你相信我,我有直觉,那片地方,一定有不一样的地方!” “好吧。”小花也不再坚持,他突然从车后座里站了起来,一个灵俐的翻身,竟然一下子翻到了前面的副驾驶座上,“瞎子,你开吧,我来指路。” “好。”黑瞎子笑笑。 “谢谢你们。”吴邪由衷地说。 “你再说谢谢,我把你从窗户里扔出去。”小花淡淡地说,拿出手机按亮了屏幕,头也不抬地说,“你先在后座休息会儿,保不定到时候会发生什么事,到了叫你。” 第48章 第十七章 误入陷阱(一 ) 一直开到临近午夜,车子开到了目的地。黑瞎子熄了火,车还没有停稳,吴邪就打开车门跳了下来,但四处一看,不由得有些失望。 此时已近午夜,长春路不是在市区,马路很宽阔,但是四周的店铺却很少,而且大多数都已打烊,只有零星的几家便利店夜宵摊还亮着暗暗的灯光。 小花是最后一个下来的,他手上还拿着三个小手电,一个给了吴邪,另一个递给黑瞎子。黑瞎子接过后却放回了座位,说:“我不用这个。” 小花瞥了他一眼,似真非真地说了一句:“总有一天,我要看看你眼镜后面到底藏着什么火眼金睛。” “花爷不是外人,要是想看,随时都行。” “得了,我和你又不是很熟。” 小花说着,嘴角却扬了起来,然后他看到吴邪已经拿着□□一边对照着街道,向前走去,他摇了摇头:“你觉得这地方有可能找到线索吗?” “跟着他吧。”黑瞎子并不回答,加快了脚步,“万一出个什么事,哑巴会打死我的。” “你就这么怕他?你们俩谁厉害?” “说不上。不过,能不和哑巴较真就不要和他较真,他那个人挺死心眼的,认定的事不会改变,要是睬了他的尾巴,就有苦头吃了。” 小花无奈地笑:“果然是物以类聚,前面那个也差不多,怪不得能凑在一起。”他说完后就快步地追上了吴邪。 吴邪已经来到了十字路口,又用手电照了照□□,小花问:“找到了吗?我帮你找,那几家便利店呢?” “找到了,不是那几家。”吴邪指了指对面那排黑暗的房子:“你看,那儿有家药店,可惜关门了。” “现在都什么时候了,当然关门了。”小花也指了一下旁边,“超市在那边,不是24小时的,也没灯光。” 吴邪点点头,有些失望。 小花拍拍他:“好了,死心了吧?现在也不好找,就算他们住在附近,难道一家一家去敲门?我们明天再来,或者我让伙计先查查?” 然而吴邪却站着没动,过了一会儿才说:“我过去看看,就这么走了就太可惜了。” 小花也没办法,只好陪着他穿过了马路,走到了对面的街道。 这一带并非市区,店铺不多,大多数是民居,还都是平房,街道脏乱,满是垃圾。住的都是一些外地民工,有些零零碎碎的房子亮着灯光,里面都透着打牌的呦喝声和电视机声,但是整条街还是很暗沉的。 吴邪走了几步,又停了下来。“算了。”他沮丧地说,“我们回去吧。” 小花和黑瞎子对视一眼,小花反而说:“再看看吧。” 吴邪一摊手:“你说的对,总不能每一间屋子都去敲门,就算真有一间藏着那家伙,也一定不能打草惊蛇。” “小三爷说得对,不然的话,惊动了人反而不好。”黑瞎子扶了一下墨镜,“下次再来。” 小花点头,刚想答应,突然嘘了一声:“有人!” 不用他说,吴邪也早听到了,黑瞎子反应更是快,已辨别出声音来自身后,立刻做了一个靠墙的手势,小花会意,和吴邪两人一起灭了手电,与他迅速地走向右边的石墙,刚刚站定,就看到一个人从不远处的拐角处骑着一辆自行车走了出来。 此时虽然光线很黑,但仍然可以看得出是个男人,大概是个上夜班的行人。吴邪并不在意,可是仔细一看,又觉得很是奇怪,只见这男人自行车骑得歪歪扭扭,车头几乎都控制不住,不住地左右摇晃,就像喝醉了酒似的,他的两只脚似乎想踩着脚踏,却不住地滑下去,有一脚没一脚地踏着,那车子没摔下来真是奇迹。 可是这男人还是拼了命似的向前骑着,就像身后有一个可怕的怪物在追着他一样,同时,他发着剧烈的粗重的喘息声,那是一种惊恐到了极点所发出的无意义的声音,当他骑过吴邪他们身前时,吴邪特意嗅了嗅,没有一丝的酒气,这男人并没有喝酒。 正在吴邪疑惑时,突然,身边的黑瞎子陡然发出了一声喝叫,这喝声并不响,但在寂静的夜里足以吓人一跳,更何况是眼前这个早已吓得不成样子的男人,只听得他“啊”地大叫一声,车子整个都一震,车头倒立起来,他的人也从车子上往前翻出。 幸好黑瞎子已经迅速地闪出身,一把抓住他的胳膊,硬把他从车上拖了下来,那车子失去重心,就哐啷地摔倒在了地上。那人双腿一软,也瘫倒了。 小花拉了吴邪一把,自己先走了出去:“怎么回事?” 黑瞎子蹲在地上,伸手看了一下那男人的眼皮:“吓得瞳孔都放大了,不知道看到了什么东西。” “难道有鬼?”小花看了一眼身后黑黝黝的拐角。 就像回应他的话,那男人一边抽搐一边语无伦次地喃喃自语,吴邪也蹲了下来,就听到他在不断地重复:“鬼……鬼……” 难道这种大城市里也有粽子出没?那得是多时髦的粽子? 吴邪心里一动,突然像想到了什么,一把就抓紧了那男人的肩膀,急促地问:“鬼在哪里?鬼长什么样子?” 也不知道是不是他的手劲过大,那男人被这狠狠地一捏,似乎清醒了一下,睁大眼睛,盯着眼前的几个人,张了张嘴,断断续续说出一句完整的话来:“没有肩膀……没有脸……全身溃烂的吊死鬼!” 吴邪大喜过望,手上更用劲:“快说,他在哪里?你怎么发现他的?” 那男人吃力地伸出手,哆哆索索地指着那个拐角处:“那边……第二间房子……鬼……” 吴邪不等他说完,忽地就站了起来,但小花一把拉住了他:“别冲动。” “我没有冲动,我们马上过去,但这个人……” “他没事。”黑瞎子说着,在男人脖子处按了一按,那男人眼睛一翻,就晕了过去。黑瞎子用一只手拖着他拖到了墙角边,又把自行车也放了过去。 “等他醒了,就当做了场梦吧。” 吴邪有点郁闷,他想起之前在长白山,闷油瓶也是在自己脑后这么一按,就晕过去了,这到底是一种什么手法,看来高手都是会用的。 “我来打头,你们俩在我身后跟着,看我的手势行事。”黑瞎子说。 小花推了吴邪一把,让他跟在黑瞎子身后,自己则走在了最后一个。吴邪刚想说话,小花朝他做了个禁声的手势:“快走,一字走比并排走好!” 吴邪也知道自己这些年来虽然比以前会打了,但是肯定比不上这两人的,只好将感激和愧疚放在心底,紧跟上了黑瞎子。 拐角很近,他们在墙根边等了一会儿,听到另一边的确寂静无声,黑瞎子才将身子探了出去。半分钟后,他转了过去,挥了一下手:“没事,跟上!” 吴邪也忙拐了弯,原来这是一个道路的分岔口,路很小,但房子十分的密集,都是很小的旧平房,阵阵垃圾的臭味迎面而来,四周仍然很黑,只有零零星星地从窗户里透着几盏灯光,那男人说的第二间屋子,就在五十米开外一个凹进去的破房子背后。之所以如此肯定,是因为吴邪他们一眼就看到,这间小平房的玻璃窗户里,透出一个剪影。 第49章 第十七章 误入陷阱(二 ) 这个影子,吴邪太熟悉了。在照片里,在阿贵家,他都看到过。人形,塌肩膀,两臂垂直,在昏黄的灯光中,还会微微地晃动,就像这个人正在屋子里行走一样,比阿贵家看到的静止状态更让人心悸。 吴邪的手心都冒出汗来了,他们三个都猫着腰缩在房子对面的墙根边,小花低声说:“我们安排一下,要怎么进去?” 黑瞎子却反问:“你们身上带武器了吗?” “没有。我来接机的,怎么可能带武器?” 吴邪苦笑:“我也没有。” “那我一个人进去……”黑瞎子说。 “不行!”打断了的却是吴邪,“太危险了!” 吴邪解释:“不能这样,这明显就是个陷阱,他那么可怕的人,怎么会不知道被看到会吓着别人?我怀疑刚才他是故意让那个路人看见的,他可能已经发现了我们,就等着我们自投罗网。” 小花也皱了皱眉:“吴邪说得有道理,看情况的确是这样。” “那不然怎么办?回去?”黑瞎子问着,看着吴邪,“小三爷你是这个意思?” 吴邪一时说不出话来,他当然不愿就这么回去,好不容易找到了鬼影,这机会一旦错过,下次也不知道要什么时候了。 但他还是摇了摇头:“回去吧,我们改天再来。” 可这次小花却突然说:“已经发现了,怎么回去?”他不等吴邪说话,又果断地道,“瞎子,你进去!这儿毕竟是四九城,他们不敢有大动作,这房子也装不了几个人,你机灵点,能摆平!” “我也这么想。好久没有和活人斗了,也不错。”黑瞎子朝小花笑了笑,捏了一下左右指关节,“放心,说不定哑巴也在里面呢,好歹他也能帮一把手。我先进去,你们见机行事,如果十五分钟后还没有动静,你们就走吧,不要管我了。” 吴邪还在犹豫,小花已经在说:“你小心点,别逞强,我们走不走,不用你管!你管好你自己就行了。” 到这个地步,吴邪也不再婆妈:“好!就这么办。瞎子你尽量把门开着,不要关死,也方便我们进去。” “行了,我应该不需要你们,回头见,我去抓鬼了!”黑瞎子给了他们一个轻松而安定的笑容,然后迅速地在黑暗中朝那间房间潜了过去。 吴邪紧张地看他来到了门边,用背平行地贴在了门旁的墙上,伸出右手悄然地放在那扇木门上,似乎并没有锁上,因为他似乎仅仅只轻轻一推,门就开了一条缝。 四周实在太黑了,他们又不敢开手电,所以仅仅只能看到黑瞎子将门开大到了只容一人进出的宽度,透出了一丝灯光,但实在看不到里面的情形。只见黑瞎子并没有犹豫半分,在他把门推开的瞬间,整个人已经眨眼间像团影雾般闪了进去。 吴邪暗自佩服他的行动力,因为开门的时候,如果稍稍停一停,就足够给里面的人以充分的准备,而在开门同时就冲进去,可以让对方来个措手不及。 就在吴邪和小花准备听到各种打斗甚至枪击的声音时,可是,出乎他们意料的,瞎子一进去,那门就合上了,接着过了好几分钟,一点声音也没有。窗口那个影子也一动不动地贴玻璃上,就像完全没发现有人进来。 “糟了!”小花低声说,“我们中计了!” 随着小花的话,吴邪就感到一阵微风传来,他反应很快,立即想从墙根上跳出来,但已经迟了,就见几个高大的黑影已从左右两边各自包抄起来,他们手上都拿着碗口粗般的铁棍。 吴邪本能地将身子一躬,做了防御的准备,同时听到身边的小花喊了一声:“吴邪快跑!” 就见小花清瘦的身形已经灵活地挡在了自己面前,然后一推他大喊:“快!跑一个是一……” 小花后面的声音没有发出来,因为一个大汉已经欺身上前,一铁棍就向他挥了过去,小花自然不会让他打到,一矮身闪了开去,但另一个也冲了上来。 吴邪此时不能跑,也跑不了了,对方的人不知从哪里冒出来,又多了一倍,他们虽然没有带枪,但个个带着钢筋制成的短棍,吴邪仅仅是想看清一下他们的样貌,背上就挨了一记。 他哼了一声,胸口一阵翻闷,见小花也被五六个人围住了,他不知道小花有没有受伤,小花是那种就算痛死也不会喊出来的人,而自己也无暇分心,想喊人,却连喊的机会也没有,黑瞎子想来一定也被困住了,没法出来救他们。 可纵然用了最大的力气去躲闪反抗,但是手无寸铁的吴邪还是被一记无法躲闪的铁棍又击中了后背,跌倒在地上。在晕倒前的最后一刻,他仅仅看清了这些人全部都是金发碧眼身材壮硕的外国人,以及内心充满的强烈后悔之意。 他,还是太天真了,这一次,把黑瞎子和小花都连累了! 第50章 第十七章 误入陷阱(三 ) 吴邪再次醒来的时候,感到全身的骨头都快疼得散架。他吃力地睁开眼睛,模模糊糊地看到了一丝灯光,但并不刺眼,只是身上实在难受得很,所以想动一下手脚,但马上就放弃了。因为他发现自己手脚都被牢牢地绑着,根本不能动弹半分。 也就在此刻,他终于看清了自己所处的环境:这是一间三四十平方米的房间,墙壁和地面仅仅是用最粗劣的水泥涂了一层,仍然是个毛坯房,一支老式的四十支光电灯泡用一根长长的电线吊在屋顶上,是屋子里仅有的光源。 吴邪发现自己躺在地上,身后是墙,对面是紧闭的屋门,而小花,则躺在他的旁边,侧躺着身子,却并没有醒,额头和脖子也有瘀清,眼睛紧闭,长长的睫毛一动也不动。他的伤应该更加严重,虽然隔着衣服看不出来,但他身子瘦小,是抵不了几棍的。 吴邪不忍心叫醒他,又转过头去,吃力地将视线移了移,就看到了两双脚,一双是穿着大号码旅游鞋的大脚,深蓝色牛仔裤,黑色紧身夹茄,身形魁梧壮硕,大概有个一米九十几,高鼻深目,是个不折不扣的外国打手。就在之前,他手上的棍子狠狠地招呼了吴邪的背,正是偷袭他们的其中之一个。 在他的旁边,却坐着另一个人。 这个人,按理来说,应该穿着阿拉伯的长袍,包着头,仅露着两个眼洞,垫着肩膀,尽量学做一个正常人。 不过此时,他没有必要了。所以他以本来面目坐着,正“看”着吴邪——如果那两个眼洞里毫无眼白的眼睛射出来的阴森的光芒,称之为“看”的话。 虽然吴邪不是第一次看见这个不人不鬼的家伙,但乍看之下,还是不适应般地偏了偏头。五年不见,这个鬼影似乎比以前更加的丑了。尽管穿着衣服,但所□□出来的手臂,脖子处的皮肤,酱紫色的满是疙瘩,疙瘩处不时地流着细细的脓水,那脓水全部都流进了衣服和袖子里,吴邪觉得他肯定一天要毁掉一件衣服。 而他的脸,更加没法形容了,除了两个眼洞,还有许多的洞,也不知道哪里是鼻子哪里是嘴。 这样的人,还一直活着,到底图什么? 吴邪在愤恨之余,也不由得升起一种不合时宜的悲哀,以至于他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只是和对方瞪视着,而对方似乎也挺有耐心,静默地看了他一会儿,他那不能称之为脸的“脸”上,实在揣测不出任何的表情。 过了许久,就听到他用那种难听至极不像人的声音开了口:“小三爷,好久不见了。” 吴邪平静了下来,冷笑一声:“您真是贵人多忘事,五六天前,不是在饭店里见过吗?” “呵呵,那时候不算,我说的,是五年前,在巴乃。” 吴邪一惊,心想当时自己是三叔的模样,难不成已经被他知道了? “你装吴三省,装得很像嘛!你真以为我看不出来?你错了,我当时就知道了,只不过我不能确定你的身份,只好装不知道。当然,后来,我很快知道了。” 吴邪不想和他说这些陈年往事,便道:“你到底想怎么样?” 鬼影嘿嘿笑了笑,看了看他,又看看地上的小花:“小三爷贵人多忘事,我不是和你说过了吗?” “我知道你要报仇!可是你杀阿贵干什么?阿贵对你有恩,没有他,你早死了!” “呵呵,那么一个贪财的蠢驴,为了钱什么都干?他只喜欢我的钱,不然的话,他逃也来不及。” “就你这鬼样子,正常人都会逃的!” 这时,地上的小花突然动了一下,想来他们的对话惊动了他,吴邪也不再理会鬼影,忙吃力地向小花处挪了挪:“小花!小花你怎么样?” 小花微微睁开眼睛,他虽然伤得有点重,但是清醒得却比吴邪快,很快,他睁着眼睛看到了鬼影。之前虽然听吴邪描述过,但小花并没有真正见过鬼影。一见之下,立刻将头转了过去,对着吴邪皱眉微弱地道:“我们到地狱了吗?这是什么鬼?” “小九爷,让我来告诉你,我是冤死鬼!托你们爷爷和你老爹的福,把我弄成这个样子,你看你长得跟朵花儿似的,又怎么能懂我们这些冤死鬼的苦楚呢?” 小花深吸了一口气,调匀了一下气息,又缓缓地回过头来:“你错了,你要怨,你就怨盘马,还有张家古楼的强碱粉,才将你弄成这个样。我们家只是把考古队掉了包,你这副鬼样子,是你自作自受!” 鬼影又呵呵笑了起来,他向前倾了倾,拿他的“脸”对向小花:“小九爷长得好,唱戏好,睁眼说瞎话更是好!竟然让我去向死人索命,你如意算盘打得太好了吧?你也不想想,要不是你们那些所谓的老九门,一代一代地去执行什么乱七八糟的计划,全国海选张起灵,把我选中了参与进这件事,我会落到这个地步吗?而今,你们功亏一溃,可以拍拍屁股说散就散,有没有想过我们这些被你们害惨的人,仍然有多么痛苦地活着?” 小花不说话,吴邪也无言以对。他知道鬼影虽然心狠手辣,视人命如草芥,但是他的话,是对的。无论计划有多伟大,原来的意图有多么的善意,可是在整个过程中,为此牺牲掉的人,却不计其数。别说张家人一代一代的守护了,光是老九门自己人,光是三叔和小花的父亲解连环,就为此付出了太大的代价。(这个计划详见盗八,与本故事关系不大,了解字面意思即可)。这些牺牲的人中,有些可能是心甘情愿,无所畏惧,但也一定有许多人心存不甘,忿恨不平。 “你到底想怎么样?”吴邪低声道,“你杀了我们,你也变不回去了。要不然,我可以给你提供最好的物质条件,医疗条件,让你尽可能减少痛苦!那个计划都是我们上一辈的事情,我和小花都是不知情的,没有必要再追究下去了!” 鬼影将头一侧,冷笑一声:“你说得倒轻松,小三爷。我要是贪钱,我还会费心和你们玩吗?你不会懂的,你要是我,说不定早就疯了。我之所以一直到今天都没有死,就是等着你们全给我陪葬的那一刻!” “吴邪别和他说了,白费口舌!”小花一直在试图挣扎着想把手和脚挣脱出来,他有缩骨功,可这次似乎是不灵,他根本无法施展出来。 “小九爷不用费力气了。这是用粗牛筋醮水做成的,你越动,他勒得越紧,为了你的手脚不留下难看的疤痕,还是省省力吧。” 这句话果然起了效果,小花立刻不动了。他喘着气恨恨地道:“你要杀就杀,别那么多废话!” “不急,不能太便宜你们。”那鬼影这时从衣服口袋里拿出了一样东西,啪地一声,竟然是个打火机,蓝色的火苗在他奇形怪状的手指间跳跃。 “你干什么?”吴邪隐隐有种不好的预感。 “怎么,你们两个都没看到吗?”鬼影慢悠悠地说,“你们的腰上,我放了一个好玩的东西。” 吴邪一凛,之前他一直全副精神都在对付鬼影和查看四周情况,根本没有仔细去看自己的身上,忙低头一看,才发现在裤腰系皮带处,的确用胶带牢牢纸粘着一个中指大小黑色的管状东西。 吴邪的脸色顿时煞白起来,他转头去看小花,小花也正在看他,两人都在对方身上看到了同样的东西。都已经猜到了是什么。 “你们丫的一个个是炸弹狂怎么着?”小花沉着脸道,“要报仇就报仇,明目张胆的来,搞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我解雨臣不是来给你们玩儿的!我告诉你,就凭你们这些装神弄鬼的伎俩,我真陪你们玩起来,指不定谁玩谁呢!这一次如果让我逃过一劫,我会加倍的偿还给你!” “呵呵,说吧,大声地说吧!小九爷,我就让你逞逞口舌之利,省得到时候,只能跟阎罗王说去!” 吴邪一想这不对,惹怒了对方,更加没好处,忙截住了小花的话,说:“好吧,既然如此,我们也没办法了。可是,我有一些事不明白……” 没想到鬼影却一下子打断了他:“算了,小三爷,不用拖时间,你问我任何话,我都不会告诉你的!”然后,他拿着手中的打火机,掂了掂,似哭似笑地道:“你们自己选,我先扔到谁身上比较好呢?” “谁也不用扔,放了他们,你才有活路!” 随着一句沉着但并不响亮的声音,门,无声地开了,门外,走进了两个人。 第51章 第十七章 误入陷阱(四 ) 走在前面那个,一袭黑色卫衣,瘦长身形,略为苍白的脸上五官清透俊朗,眼神却如寒电。正是张起灵! 后面那个,自然是黑瞎子无疑了。 如果鬼影此时能够有“脸色”的话,一定会变得非常难看。 并非因为张起灵和黑瞎子进来让他太震惊,而是只有他清清楚楚地知道,在门外,站着多少个彪形大汉,虽然没有带枪,但是要一下子将这么多人无声的摞倒,眼前这两人的实力第一次让他有了寒战的感觉。而且如果他记得没有错的话,当时黑瞎子走进他特意布置下的小屋,起码有七八只枪指着他的头,也不是那么容易逃脱的。 也幸好鬼影是没有表情的,所以很好的掩饰了他的内心,他看上去仍然是纹丝不动,毫不慌乱。他甚至还哑着嗓子慢幽幽地说了一句掩饰的话:“两位,你们来得真及时啊。” 张起灵并没有理他,他迅速地看了一眼小屋的情况,然后眼睛就落在了吴邪的身上。 吴邪仍然躺在地上,因为嫌麻烦,他的风衣留在了小花的车上,只穿了薄毛衣,而经过一番打斗,还一直在试图挣扎,他的毛衣已经破了,袖子和胸口处都是掉落的绒线,破了好几个洞,露出里面的白色背心,肩膀处更有一大块的乌青,脸上也是鼻青脸肿,说不出的狼狈。 对于闷油瓶的出现,虽然没有像上次那样吃惊得失控到不知所措,但吴邪在震惊之下,还是下意识地缩了缩身体,想把身上那几个难看的破洞掩饰一下,虽然两人以前在斗里被粽子杀得片甲不留满身伤痕是常有的事情,但是毕竟是过了五年,他很想给他一个好一点的印象。可是总觉得这段时间不管哪次的重逢,总是自己最差的状态,而对方却仍然一如既往淡定自若。 于是他不由得有些懊恼,眼神慌乱地对上闷油瓶的眸子,要是以前,闷油瓶往往就是一触之下便会调开,但这次竟然不一样,他深深地望着他,眼神中有稳定人心的力量。 吴邪强自镇静,不让自己被这幽深的目光吸引过去,他内心波涛起伏,尽管竭力抑制,还是情不自禁地低低地喊了一声:“小哥!” 张起灵仔细看了他一会儿,见他并无大碍,才放心下来,微微点了点头,才看向了鬼影。 而此时,旁边的黑瞎子也喊了声:“花爷,你还好吧?” “暂时死不了!”小花的声音明显比刚才精神了些,把下巴朝着鬼影的方向抬了抬,恨恨地道:“马上把这家伙给我解决了,打死算我的!” 黑瞎子见他额头冒汗,薄薄的唇因为忍痛而咬出好几道血痕,但那眼神中却仍然光芒凛冽,虽然清澈却不见泪,不由得又是心疼又是好笑,于是便笑着点点头,转向鬼影道:“你也听到了,花爷吩咐的,我这做手下的,自然是恭敬不如从命了。” “放了他们!”张起灵亦面无表情地开口道。 只见鬼影却并不为所动,他什么也没说,而同一时间,他旁边站着的外国人已经一步就跨到了吴邪和小花的中间。只见他两只手中都各拿着一只打火机,按了开来,火苗在他手上跳跃,只要他一扔,就会扔到吴邪和小花身上引起爆炸。 鬼影从口袋里拿出了一只□□,吹了吹枪口,慢幽幽地说了一句:“我想这样子讲话,会更好一些。” 黑瞎子笑了起来:“我说,你这样会不会太亏了一点?老九门的后人可不只他们两个,万一真炸起来,谁也跑不了,何必同归于尽,便宜了其他人?” 谁知道鬼影却马上接口道:“你放心黑爷,这炸药死不了人,我试验过很多次了,最多就是炸得全身千疮百孔,就像我一样,让这两位眉清目秀的公子哥儿,也尝尝我这么多年来连畜牲都不如的滋味,那可是很不错的哦!” 他这话一出口,张起灵和黑瞎子心中暗自都一惊,地上的吴邪尚未有所反应,小花却已经皱起了眉。他极爱惜自己的容貌,如果真的让他变成像鬼影这种不人不鬼的样子,还不如让他死了算了。 “就算你引爆了炸药,又怎么样?”张起灵沉声道,“他们死不了,你更活不成。你根本得不到任何东西!” “怎么会呢?至少我够了本还赚一个,死都值得,反正我活着也未必很舒服。” “你错了。”张起灵冷冷地道,“我也不会让你死,你加诸在他们身上的痛苦,我也会加倍地放到你的身上!到时候你一定会明白,你现在活得有多舒服!” 他这话一出,室内的温度就像陡然都降了下去,吴邪吸了口冷气,看到张起灵如冰塑般的侧面,他利刃般的眼芒却仍然只盯着鬼影。 鬼影似乎也没想到他会说出这种话,也不由得一愣。 只听张起灵继续说下去:“我不杀人,但不代表我不懂得杀人。你以为我之所以现在还能活着,并不是因为幸运。你想不想知道我有多少种让人生不如死的方法?我甚至可以做到把你的身体拆成许多部分也不会让你死,更不会让你晕过去,你身上的每一个细胞都会很清醒,你要不要一个一个全部都试一遍?我有是时间,会很耐心的奉陪到底!” 吴邪打了个寒颤,小花也变了脸色,此时的张起灵,语气仍然平静,毫无起伏,脸上也没有任何的表情,就像在说一件极为普通的事情。可是他言语中所散发出来的犹如地狱恶魔逼近般的死亡气息,却让在场的每一个人,甚至连听不懂中文的那个外国人都感到了不安,死命地捏着打火机,惊恐地看向鬼影的反应。 鬼影的手指微颤,但仍然拿着那支□□,黑洞洞的枪口对着张起灵,并没有移开。过了好一会儿,他总算说话了,声音虽然比刚才软弱了不少,但并没有妥协:“张起灵,你不用吓唬我,无论你有多厉害,吴邪都是你的弱点!不管你会如何对付我,也比不上吴小三爷的安危。等到炸弹一炸,你肯定先去救他,我有的是时间离开!现在胜券在握的是我,你没资格和我谈条件,还是乖乖地求我吧,说不定我会网开一面的。” 他话音一落,张起灵还未接话,就见黑瞎子突然一下子笑嘻嘻地插言打断了他们:“两位怎么越说越伤和气,别张口闭口死啊活啊的,咱们用和平的方法来解决好不好?” 张起灵皱眉看看他,黑瞎子用力在他肩膀上捏了捏,然后挤身上前,轻松地看着鬼影:“这位先生,你还没有说,你要怎么样才能放了地上两位?” “我从来没有说要放了他们。”鬼影淡淡地道,“今天,我是非要达到目的不可了,你们自己看着办吧。” “要不然,咱们一命换一命?我和哑巴留下,任你怎么炸都行,把他们放了?” “开玩笑!把你们两个留下?我亏到阎罗殿也追不回来。不要废话了,我给你们一分钟的时间,你们要是不走,那就看看我如何在小三爷和小九爷身上演示的精彩变化吧。” “可是,这样不合规矩。红桃A还没有到他们手里,你怎么可以先杀人呢?” “我和老爷子不一样,他要玩游戏,我不要玩!我只要杀人,不分顺序!”鬼影不耐烦地将枪口向他们举了举,“问够了没?我开始计时了,你们只有一分钟的时间!1,2……” 第52章 第十七章 误入陷阱(五) 黑瞎子不再多话,他看着张起灵,张起灵迅速地看了一眼吴邪,然后又略有些无奈地朝黑瞎子点了点头。 黑瞎子一下子笑了起来,有点促狭似的,就像碰到了一件很好玩的事情,只见他转身就面向地上躺着的两个。 吴邪此时已经急得满头大汗,他当然也听出来了鬼影口口声声都拿自己来威逼着闷油瓶,他很想开口帮忙,却不知道说什么,无论他是骂人还是哀求,只会扰乱闷油瓶,所以只好闭口不语以免让他分心,但是心里的焦急如火烧一样,真恨不得可以马上就能跳起来帮他一把,而不是做那个连累他的人。 而此时,当听到只有一分钟时间的时候,他再也忍不住了,不由地大声说:“小哥你走吧,我不会有事的!他就算一百个胆子也不敢对我和小花怎么样,他就是说说而已,你们先走吧!” “17,18,19,……”鬼影的如地狱般的声音在持续。 “吴邪。”张起灵纹丝不动,喊了一声,语气竟然出奇的温柔,“你怕不怕?” 吴邪一怔,马上摇摇头嘴硬地道:“怎么会怕?我长得本来就不好看,无所谓了。” 虽然这么说,他心里还是一酸,下意识地去看小花。从刚才开始小花一直都不说话,想来也看出情形不太妙,小花虽然脸颊上和额头上都有乌青,但是却无损于他的美,不是像姑娘家那种精致的柔美,而是一种清清俊俊的灵秀之美。上了戏妆之后,他的脸可以配合艳丽的服饰演出最妩媚的表情,可是卸了妆台下的他,眉如远山,眼似明星,五官搭配完美,举手投足尽显潇洒韵致。这样的一个人,要被“炸”成鬼影那副样子,吴邪不敢再想象下去。 这时,却听黑瞎子几乎同时也在问:“花儿爷,你怕不怕?” 小花突然笑了笑,抬头看了他一眼,嗓子连一丝颤也没有:“怕什么?皮囊而已。黑爷你走吧,也不必回头来找我……只是麻烦你做最后一件事,请你告诉天下人,从此以后,世间再无解语花!” “29,30……只有半分钟了,你们讲完了没有?” 黑瞎子笑容一淡,声音变低变柔:“世间再无解语花,却多了一个真正的瞎子!” 小花一怔,一时没有明白,却见眼前这个男人正朝自己笑,那笑容与他平时是完全不一样的,无一丝一毫痞气,是专属于他的温柔。 “花儿爷,有一点我不能答应你,无论你变成什么样子,我都不会离开你!你要是不愿被我看到,我就把自己弄瞎了可好?只求能陪在花儿爷身边,一辈子都不离开,行吗?” “39……” 小花有些傻住了,这种时候,这种情况下,黑瞎子竟然会说出这番话来。他一时之间脑子有点短路,不知该如何反应,眼前这个人真的是黑瞎子吗?可是不能否认的是,他还来不及恶心,就开始莫名地慌乱了,他不知道自己要回答什么,是答应还是不答应?眼前这个人,说熟也不熟,自己连他是谁,从哪里来也不知道,却要答应他陪着自己一辈子? 一辈子,好遥远好遥远,他从来都没有考虑过这么遥远的事。而现在这样的时刻,他,却真的要考虑一下吗? 而吴邪也莫名其妙,下意识地又去看闷油瓶,却意外地看到闷油瓶竟然也淡淡地朝自己笑了笑。于是他也愣了,他已经好久好久没有见到闷油瓶笑了,尽管在梦中出现过无数次,但没有此刻这么真实。更让他心颤的是,这笑容,不像以往那样每次充满了死亡气息,却温暖至极。 “吴邪,无论你变什么样子,我都能接受。美丑对我来说没有任何的意义,只要你没事,才是最重要的。” “小哥——” “我答应你,这次以后,我和你回杭州,哪儿也不去。如果……你不想见人的话,我带你去一个谁也不认识我们的地方,建一个只属于我们的家,行吗?” “恩……恩,行啊!” 吴邪觉得自己都有点语无伦次了,他的心跳得好快,都快跳出喉咙口来,相信自己此时脸一定是红了,此时此刻,连鬼影的报数声都似乎可有可无了,闷油瓶就站在自己面前,说着一些他以前从来都不会说的话,尽管也只是一些平常话,可是对他来说,已经是很难得了。 仿佛,只要真的能实现的话,就算真的被炸得体无完肤,也不是那么重要的事了。 “5……” 突然黑瞎子转头对着鬼影“喂”了一声:“5什么5,你到底数到哪儿了?你看我们都讲好了,无论你炸成什么样子,我和哑巴都无所谓,所以你也不用拿这些来威胁我们了,快数,快数,数完了我们可以各自抱着媳妇回家!” 鬼影没有立刻回答,他似乎顿了顿,才恨然道:“看你们能得意到什么时候?5,59……” 就在“9”还未开言的时候,突然传来了一声巨大的闷哼声,随即,一个庞然大物砰地猛然倒在了地上!这个庞然大物不是别人,正是站在吴邪和小花中间的那个老外。 老外身形高大,整个人突然直挺挺地向前一扑,就像倒下了一座小山,震得连地面都动了动。鬼影立刻觉得不妙,他立刻从椅子上弹跳了起来,举起枪就朝着吴邪躺着的方向发射了过去。 但他动作快,张起灵比他更快,就在他跳起的瞬间,张起灵也动了,在食指刚扣下板机的那一瞬间,张起灵飞起一脚就踢开了他手中的枪,那枪口往旁边一歪,走火的子弹砰地射到了墙上,顿时火星四溅。 而那把枪也被张起灵那一脚踢得直飞出去,只见倒下的老外身后,突然窜出一个肥硕的身影,灵活地向空中一抓,一把就把枪抓到了手中。在他的身后墙上,出现了一个仅容一个人通过的大洞,砖头都已经块块露了出来。 这个人自然就是胖子,只见他一头一脸的墙灰,胡乱地抹了一下脸,一脚就踢开地上的一根钢钻,还不忘调侃一句:“他娘的现在豆腐渣工程就是多,割墙跟割豆腐一样,连死人屋都比不上!” 这一连串的事情,仅仅发生在了几秒钟而已,而现场的形势已经是大变,黑瞎子早就跳到了小花身边帮他割开了绳子,扔掉了绑着的炸管,吴邪手脚上的绳子也被胖子解了开来,他想从地上一跃而起,但全身的骨头不听使唤似的,只能勉强爬了起来。 那边黑瞎子却将小花一把抓起扛在了肩上,小花怒道:“我自己走!” “花儿别闹,你伤得太重,外头很快就来人了,咱们得快撤!”黑瞎子一手把他按住,回头对着已经牢牢地制住鬼影的张起灵喊,“哑巴,撤了!” “你们先走!”张起灵又对着胖子喊了一声,“带吴邪走!” “那你呢?”吴邪大声问他。 “别管我,快走!” 此时黑瞎子已经开了门,果然外头已经冲进来一个老外,黑瞎子一脚就把他踢飞出去:“人太多了,快!” 张起灵已经用另一只手拿起刚刚给胖子踢到脚边的那根钢钻,狠命地一把扔出去,一下子砸中了一个堵住门口老外的头部,他惨叫一声,让开了一条道,黑瞎子已经带着小花冲了出去。 胖子也拉住了吴邪,一手举着枪,朝着外面开了两枪,也不知道打中了谁,就听到了两声惨叫,吴邪被他拉出了门口。 “小哥!”吴邪急得回头直喊,“一起走!” 张起灵已经一手拎起了鬼影(鬼影因为被强烈的腐蚀过,身材要比正常人矮一些),几步跨到吴邪身边,一把把他和胖子推了出去:“快跑,这边我断后!等下人更多!” 果然门外已经围了十几个老外,胖子用枪杀开了一条血路,在黑夜中,仅能看到这是一个郊外的旷野,黑瞎子和小花已经逃到了几十米开外。 那鬼影用尽了力气想挣脱开张起灵的桎梏,但刚才张起灵已经迅速地拧开他手肘手腕处的关节,他两只手脱了臼,垂在两边,痛得无法动弹,只剩下两只脚徒劳地乱踢,发着难听至极的嚎叫咒骂声。 突然,已经拉着吴邪跑出攻击圈的胖子似乎意识到了什么,猛地停住脚步,一回头扬起□□,就对准的鬼影的脑袋猛地开了一枪。 吴邪被他这举动吓了一跳,却见张起灵一皱眉,突然右手一甩,将鬼影甩了出去,而那颗子弹竟然一下子就打在了他的右手手臂上,血立刻就喷了出来。 吴邪惊呆了,胖子也吓了一跳:“我操,小哥!你挡什么挡……你他娘的真是个帮凶……” “闭嘴!”张起灵怒道,“快走!不然谁也走不了了!”说话间,他又摞倒了两个人。 吴邪一咬牙,喊了一句:“你自己小心!”反而一把拉过胖子,没命地朝黑瞎子的方向狂奔出去。 第53章 第十八章 脱离险境(一) 吴邪和胖子一路狂奔,跑了一阵就看到了前方出现一条小公路,小花的车子正停在路边,黑瞎子已经将小花放进了车后座,自己来到了驾驶室。 “快!”他大喊。 吴邪听到身后的声音步子越来越响,知道已经快被追上了,所以一头就钻进了车后座里,胖子也跳进了副驾室,门还没关,车子就呼地开了出去。他被强大的惯性震得整个脑袋一头撞向座位,要不是小花及时拉了他一把,一定脑袋开花。 “他娘的云宵飞车啊!”胖子用力地拉着车把手,指着车窗外黑乎乎的景物,“你这瞎子开车怎么这么不靠谱?胖爷我还不想死。” “胖爷想那群人尝上好的猪肉炖粉条,就早点说,我给你把车窗开了,你自己跳下去好不好?”黑瞎子贫着嘴,但车速丝毫不见慢。 胖子大怒:“少拿胖爷的神膘说事!要没有胖爷我,你现在能带着媳妇脱离魔爪吗?忘恩负义的人见得多了,瞎子还是第一个见!” …… 车后座的两人并不理会他们的嘴架,吴邪扶着小花,轻轻地脱下他衬衫,看向他身上的伤痕,不由得吸了口气。 “伤得严重吗?花爷?”突然,黑瞎子看了一眼车后镜问。 吴邪刚想说话,小花却轻轻捏了一下他的手,吴邪只好马上改口道:“不严重,有点瘀清,擦擦就好了。” 瞎子没有再问,小花也不说话,头微微向后一仰,闭上了眼睛。 “天真你呢?我代表小哥慰问你。”胖子也回头问。 吴邪正一肚子火,当然没给他好脸色看:“你凭什么代表小哥?刚才差一点要了小哥的命!” “天真你这话不厚道了,我明明是去杀鬼影的,谁知道小哥会护着他?”胖子也不高兴,“为那种人挡枪,我胖爷先不说,天真你就不寒心吗?几分钟前你差一点毁容,小哥不替你报仇也就算了,还做出这种蠢事!挨了一下胖爷的子弹,就当给他个教训!” “混蛋!”吴邪怒不可遏,随手拿起口袋中的手机就砸了过去,“你有没有良心?你刚认识小哥吗?他做事有他的理由,他想救谁想杀谁犯得着向你汇报吗?也不想想是谁把你救出来的,不然你早成焦尸了!你这冲动的脾气到底什么时候肯改,今天要是小哥真死在你手里,我把你大卸八块!” 他不说还好,一说胖子又怒了,一闪脑袋把飞来的手机避过,怒喊道:“天真你护着老公也不用是非不分!我杀鬼影哪里做错了?本来好好地一个机会都让小哥给黄了!倒是小哥从头到尾,都一直和我们唱反调。你是不是刚才被他一番甜言蜜语弄晕了头?满脑子都是粉红泡泡了?让胖爷告诉你,那都是屁话!是我们事先商量好的,只是为了引开……” 他话没说完,黑瞎子马上打断了他:“不要吵了,花爷睡觉呢。” 话音一落,小花就微微睁开了眼睛,冷淡地说:“我没睡。胖子,你说下去!什么叫做事先商量好的?” 可胖子反而住了嘴,神情变得尴尬,看了一眼黑瞎子,又看了一眼怒气冲冲的吴邪,一下子又没了脾气,悻悻地反而变成讨好的语调:“这事儿,说来话长了。车上不好说,咱们回去再说,这次救了你们,死里逃生,小哥黑爷功不可没。你们想想,他们两个是谁啊,要是他们不愿意,枪逼着脑袋也不会说的。” 胖子是坐在前排的,所以此时是转头说话,他刚讲完最后一个字,突然一道强烈的灯光猛地映到了他的脸上,他大叫了一声,本能地将身子一缩,把头埋了下去。总算还有良心地嘴里大喊:“天真小心!” 不用他说,吴邪也马上就猜到了是后面追上来的汽车强烈灯光,他飞快地一把按住小花,同时将上身一伏,头刚刚低下,就听到一声震耳的“砰”,一粒子弹从后面追赶的车子上射向了车后窗,幸好小花这辆车是经过组装,车玻璃有强力的防弹功能,因此硬生生地把子弹挡了下来,但是车窗却因此而被震得裂了好几条缝,碎玻璃飞散得满车都是。 胖子大骂了一声靠,一下子也拿出了□□,大叫道:“天真别抬头,让胖爷回敬他们几梭子!” 可是黑瞎子陡然地阻止:“不行!力量太悬殊,打不过的。”但他的语气马上又恢复了轻松的笑意,“不要紧,我们不和他们玩!各位坐稳了,现在,让我们真正来领略一下云宵飞车的滋味吧!” 然后,他突然大喝一声,猛地一踩油门,本来就开得飞快的车子一下子竟然真的像飞一样地半离了地,像子弹一样地向前冲了出去,嘴里“唷嗬”了一声,大叫道:“花儿爷你这车真是赞!竟然能开出这样的速度!” 小花几乎整个人都扑倒在车后座上,与吴邪一起互相扶持着稳固身体才没有摔出去,他本来就头晕脑胀,此时更是被这强烈的车速震得五脏六肺都要甩出去了。眩晕之余,他还不忘记微微地弯了一下嘴角,如耳语般地哼了一声:“疯子!” 作者有话要说: 8.17,欢迎小哥回家! 第54章 第十八章 脱离险境(二) 半小时后,车子已经临近市区,后面的追车也终于被甩掉了。事实上就算没有甩掉,这些人吃了熊心豹子胆,也不会在市区附近开枪的。不然的话,可真是一件大大的损人不利己的事。 黑瞎子把车速减慢了下来,天边已经泛起了鱼肚白,新的一天即将开始。小花紧闭着眼睛,把头靠在吴邪肩上,吴邪摇了摇他,也没有反应。 “他晕过去了。”吴邪脸色也难看得很,他伤也不轻,此时勉强镇住心神,不由又是心烦意乱。他们的车子全部都挂着彩,没有一处是完好的,有些早起的人都好奇又害怕地看着他们。黑瞎子把车子慢慢地开到了一个偏僻无人的死角里,才停了下来。 “怎么停了?”吴邪问。 黑瞎子没有答话,而是转身一跃,跃到了车后座,坐到小花旁边,伸手轻轻地将他扶起身,仔细地看了看他身上的伤口,前胸和背后都已经打得一片青黑,小花很瘦,那几下棍子都打在他的骨头上,他纵然避开了脆弱重要的部位,也仍然狠挨了好几下。 黑瞎子伸出手,在他的肋骨与脊椎处按了按,小花疼得皱起眉,下嘴唇咬出一道深深的血痕,纵然晕过去了,他竟然还是没有发出一声。 “还好,没有骨折。”黑瞎子帮他把衣服重新披好,轻手轻脚地放到吴邪怀里,正色道,“小三爷,拜托你扶着他,不要再让他动了。” 吴邪点点头,他第一次看到黑瞎子如此严肃。不笑的黑瞎子看上去一点也不像平时那么痞,更谈不上亲切了,大墨镜下只露出高挺的鼻梁与薄薄的抿成一条线的唇边,他的皮肤是健康的黑褐色,在这暗黑的小巷里,更显得煞气十足,可是他给小花检查伤口时,动作却又轻柔得不像话。 这一刻吴邪强烈觉得,不管昨晚上那场“告白”是不是事先商量好的,但他相信,瞎子一定是认真的! 那么闷油瓶呢?闷油瓶说得是真的吗?吴邪一直怀疑,闷油瓶的情商是零,这么长时间来,很少见到他流露出什么情感,就算是愤怒的情感也没有。可是当他影帝模式全开的时候,嘻笑怒骂,他却演得跟真的一样。 吴邪自嘲地苦笑,现在这种时候,并不适合想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无论闷油瓶是不是在演戏,总归是又救了他一次,他欠闷油瓶的,这一辈子,大概是怎么也算不清了。 “胖爷。”只听黑瞎子开口道,“麻烦你去弄辆车子来,这车不能进市区,会有麻烦。” “得令!”胖子应了一声,打开车门走了出去,四处张望了一下,整整衣服,大摇大摆地走到了街道上。 车子中又恢复了安静,平时最爱开玩笑的黑瞎子,此时却并不说话,小花仍然没有醒,把头歪在吴邪肩上。黑瞎子也不回前座,双手抱胸,倚着车后座默然地看着他。吴邪有些尴尬,小花在他怀里,他抱也不是,不抱也不是。只好象征性地扶着他的肩。小花睡得并不舒服,呼吸时缓时轻,估计连梦里也是疼的。 好不容易,吴邪总算找了个话题,虽然黑瞎子带着墨镜,看不到眼神,可是如果再这么安静下去,吴邪觉得自己要被这种类似诡异的暖昧气氛弄得鸡皮疙瘩掉一地了。 “等一下你打算带他去医院?”他小声地问。 黑瞎子摇了摇头,终于也意识到自己有点失态,忙把脸转开,朝着吴邪笑了笑:“不用,花爷有自己的家庭医生,嘴巴很牢。” 吴邪也勉强一笑,想说这没几天你就把小花的底摸得这么透了,但现在不合适开玩笑,就不再说话。 黑瞎子看了看他,又说:“小三爷,这次幸好有哑巴,不然,你们就没这么幸运了。” “你们怎么遇到他的?又怎么知道我们被抓走了?” 黑瞎子的声音很低:“小三爷,胖子一直都跟着你,你不知道吗?” 吴邪一怔,随即叹了口气:“我早该想到的。他一个人,怎么去找鬼影?也只能跟着我了。大概怕我阻止他报仇,不肯替他去找。如果他事先走了,我一定会为了他的安全而尽力去找鬼影的。” 黑瞎子点点头:“你们的事我不太清楚,但是,也幸亏胖子一直跟着我们。我进屋后,才发现窗子里那个影子只是个布偶,根本不是鬼影本人。而且里面有七八个外国人,同时用枪指着我的头。” 吴邪惊道:“后来你怎么躲过的?” 黑瞎子却回答得很简短:“哑巴救了我。我猜他应该也住在这附近,但可能鬼影把他给支开了,也幸好他发现得及时,回来时刚好把我救下。只不过……我们出来时,你们已经被抓走了。” “那你们看到抓我们的车子吗?” 黑瞎子摇头否定:“我们什么也没看到,只看到现场的血迹和打斗的痕迹。哑巴急得很,他跑去找那群老外问,差一点弄死他们,可他们什么也不知道,又找不到鬼影。正没法可想时,胖子出现了。他已经跟了上来,只是没能帮上你们,只来得及看到你们被带上了车。” 吴邪默然,真难以想像“哑巴急得很”是什么一副模样。 “后来呢?” “幸好胖子机灵,在情急中,撒了一大堆LIN粉在车子上,我们二话不说,上了花爷的车子,根据磷粉的光追上去的。” 吴邪苦笑了一下:“这一次幸亏你们来的及时,不然,真的完蛋了。” “我们事先也拿不准要怎么救你们。后来,哑巴想了个办法,他让胖子把那群围在屋外的老外引开一部分,我和他用最快的速度解决一部分。从那群人嘴里知道了里面的情形,哑巴就让胖子用打盗洞的方法,在你们所处的墙根处打个洞,让他悄悄地爬进来解下你们的绳子,里应外和。当时我们最担心的,就是怕声音太响,会引起鬼影的注意。” 吴邪明白了:“所以你们就想了这种肉麻兮兮的馊主意?真是……” “没办法,对付鬼影这样的人,不得不用另类一点的方法。我们想,他那样的人,死亡和恐惧都不太能吓到他,所以我们两手准备,一方面用哑巴去威胁他,如果不行,只好用另一个方法?” 吴邪哭笑不得:“这方法太臭了吧?你以为他是八卦天王?你们这样的方法,不是拿我们开玩笑吗?” “怎么会是开玩笑呢?小三爷,一个人的情YU是最基本的天性啊!”黑瞎子调侃道,“尤其是像鬼影那样的人,几十年来,都拖着这躯残缺的身体,生理和心理都几乎压抑到了极点。仇恨是他心中唯一想的事情。所以情爱这种事对他来说,是他最脆弱的神经。如果他以前也经历过情爱的话,那么他就更加不能忍受这样的场面。我们说得越肉麻,越让他心乱。你看他后面不是连数都数错了吗?所以更加没有心情听你们身后墙根下的动静了。不过我还佩服你们呢,难道你们也没听到胖子进来吗?” 吴邪脸一红,心中暗骂,咬牙心说当时听得都傻了,谁他娘的去管墙根处有只胖老鼠在打洞啊!他相信小花那么机灵的人,一定也根本没听到!这两个混蛋,在那儿占了便宜还卖乖,还要他们谢谢救命之恩呢。 黑瞎子似笑非笑地看着他,像是故意说:“可是哑巴都不配合,明明外面说好的,要说‘我爱你’的,可到时临场时他就干巴巴几句话,跟背书似的,我急得要命,这种哪叫‘煽(和谐)情的表白’,谁听了都不会感动的。也幸好小三爷您了解他的意思,配合得跟真的似的,不然就演砸了。” 吴邪气得不打一处来:“那你怎么不说‘我爱你’,我看你也没说得多动听!” “我本来后面还有一大堆,可是这不时间限制嘛,好多话都没说出口。”他笑嘻嘻地瞥了一眼小花,轻声说,“改天,我对花爷单独说。” 吴邪觉得全身寒毛又竖起来了,他不由得庆幸昨晚小哥没有说出太肉麻的话来,不然的话,他估计光是捡一地的鸡皮疙瘩都来不及,哪还有力气逃跑? 正说着话,外面的车窗外有人影一闪,吴邪回头,见胖子已经回来了,向他们招了招手。黑瞎子也不再胡说八道,对吴邪低声说:“把花儿爷给我,你先出去。” 吴邪把小花放到他怀里,自己则拿了一些必要的东西走出了车子,回头就见黑瞎子已经抱着小花也走出了车门。胖子领他们来到了巷子的另一处,也没有人,那儿停着一辆小得不像话的满车身都是粉红色心形泡泡的奇瑞。 吴邪觉得又要晕了:“你他娘的找辆童车干什么?这是在哪个妹子手里骗来的,就这么点地方,我们四个大男人怎么挤?尤其是你……” “你他娘的怎么那么多废话?胖爷我找辆车子容易吗?以你的本事,能找辆三轮车就不错了!” “没事没事,有车就行。”黑瞎子笑嘻嘻地也不在意,抱着小花钻进了车后座。两个大男人一下子将那后沙发挤得一丝空间也不剩。他把小花抱到膝盖上,抱得紧紧的,却还是很挤。 吴邪此时是真心佩服,这样子折腾小花也不醒,那明显是在装晕了。也难怪,这时候醒来,你说是赏瞎子一个巴掌好,还是仍然再次晕过去好。 他上了副驾,胖子一上来,整个车子都重重地在朝他的方向一陷,吴邪都担心车子重心不稳会塌。也幸亏黑瞎子抱着小花往吴邪这边移了移:“开吧,没事。” 可怜的车子被胖子一阵鼓捣,发动机发动了好久,才使出吃奶的力气,摇摇晃晃地开了出去。 吴邪觉得四个大男人挤在一辆满是粉红色心型的迷你车上,绝对是今天早上北京市的一大奇观! 作者有话要说: 8.17,欢迎小哥回家! 第55章 第十八章 脱离险境(三) 回到小花的宅子,医生已经在等候了。吴邪伤得并不重,但也被按着上了许多药,被棍子打倒的地方疼得火辣辣的,还有点发烧。尽管他很想陪着小花,但无奈还是被胖子赶着去休息了。 他来到客房,倒在床上,尽管全身脱力,头也疼得厉害,却怎么也睡不着,占尽脑海的一直都是闷油瓶的脸,闷油瓶受伤的手,以及他说的那些话。 “吴邪,只要你没事,才是最重要的……我和你回杭州……我带你去一个谁也不认识我们的地方,建一个只属于我们的家,行吗?” 虽然已经知道这一切都是早已预先演习好的说辞,但吴邪的心却还是无法平复。他认识闷油瓶快十年了,从来没有听他对自己说过这些,即使是那些宝贵的“幸好没有害死你”“带我回家”,也仅仅只是只字片语,从来没有昨晚那么清晰而又明确过。 黑瞎子说,这些话干巴巴的,就像背书一样,可是他却觉得很珍贵。小哥话很少,两人认识越久,他的话反而越少,总是有无限的心事,吴邪很想帮帮他,但总是有心无力,而且技不如人,不连累他就很好了。尽管对闷油瓶总有那么一丝一毫不一样的情绪,可是他总是尽力去逃避这种感觉,怕只是自己在唱独角戏,想得越深反而越难抽身,更何况也从不敢想象闷油瓶又是怎么想的。 总以为,只要像朋友一样在一起,只要他不再失踪,能够知道他在哪个地方,随时能见到他,就已经很好了。可是,他说要和自己回杭州,建一个属于他们的家…… 或许,吴邪想,从某一方面来说,他要感谢鬼影,制造了这个机会,总算能够听到从闷油瓶嘴里说出的这些让他回味无穷的话。那一刻,他是真的,真的一切都不在乎了,变成什么样子都好,生命再受威胁也好,也已经满足了。 可是,这一切仍然都是假的,是演出来的…… 他翻了个身,闭着眼睛,身上和心里一阵一阵地痛,他很想努力地回忆昨晚的一切,闷油瓶的语气,闷油瓶的表情,闷油瓶的眼神,他很想证实那都是真的,但也不知道为什么,越回忆越模糊,只有胖子最后那一枪打在他手臂上,那殷红的血,刺痛着他的心。 尽管一再地对自己说,对胖子骂,说小哥有小哥的理由,但还是会控制不住地想,如果那一枪是自己打的,闷油瓶会不会也仍然会去救鬼影?如果自己真的被鬼影炸得体无完肤,他又会不会像他所说的那样,让鬼影生不如死呢? 吴邪没有再想下去,他觉得越想越没有意义,意义这个词,本身就没有意义,或许他对闷油瓶来说是特别的,是比别的朋友要更特别一点,但绝对的,没有到那种很重要的地步。闷油瓶总是有自己的事要做,有自己的理由,并不因为任何人而停留改变的。 吴邪的心,就在这样反反复复矛盾的思想中,渐渐地凉透了下来,整个人也平静了。那些所谓的“表白”对他带来的震撼也终于退却了下去。理智渐渐地占领了上风,疲倦也随之而来。他还是先休息吧,有许多的事情还等着他做,他是吴小三爷不是吴邪,这段飘渺不定,无法说出口的感情,该继续埋着就埋着,但愿这次埋得更深一些,不要再被挖出来了,实在太让人难以承受了。 他的思绪在悲伤中渐渐地模糊,一天一夜的精神紧张,让他最终疲惫地睡了过去。这一睡,很沉,却不安稳,噩梦连连,梦中他在一个充满浓雾的山林中,有一个带着奇怪的狰狞面具的人,一个劲地在追着他。他不停地跑不停地跑,最终跑到了悬崖边,怎么也跑不了了,只好惊恐地看着那个面具一点点地朝自己逼近逼近,一直逼到了眼前。然后那个人突然伸手将面具地摘了下来,在白茫茫的雾气中,他努力地睁大眼睛,想看清那人面具后的脸,可是却怎么也看不清,有点陌生又有点熟悉,他一定是见过的…… 突然那人伸出手来,猛地向他推了过来,吴邪站不住,就一下子往后倒去,身后就是万丈悬崖,他不受控制地整个人都跌了下去,将会摔得粉身碎骨,心里顿时恐惧到了极点,本能地伸手去乱抓,抓了几下,就被一只熟悉而微凉的手抓住了。 吴邪死命地也紧紧地抓住这只手,他奋力睁开眼睛,看到了头顶上方,有一个人,站在悬崖边大半个身子都倾了出去,用单手费力地拉着他。 “小哥……”吴邪吃力地喊,“小哥!” “抓住我!吴邪,不要放手!”闷油瓶的声音遥远得就像在天边,“吴邪,到我身边来!” 他点头应着,可是却使不出一点的力气 ,反而身子仍然一点点地往下滑。他看到闷油瓶也几乎要被自己拉了下去,更加的害怕,忍不住地喊:“算了,算了——” “吴邪,不要放弃!” “小哥——” “吴邪,你坚持住!”闷油瓶的脸好模糊,可是他的声音很清晰,“我们一起……建一个家,永远都不分开……” “是,我们……不分开!”他咬牙含泪用力地点头,“我坚持住!我不放弃!” 突然,他看到在山崖上方,闷油瓶的身后,那个戴面具的人又出现了,狰狞的脸出现一个恐怖的笑容,只见他缓缓地举起右手,手上拿着一把□□。 砰! 子弹从枪口飞出来,飞向了闷油瓶拉着他的手臂,深深地嵌入进去,血水如喷泉般涌了出来! 啊——! 吴邪全身一震,猛地睁开眼睛,身体也被一股强大的力量牵扯住,从床上一下子坐了起来。 他大口喘气,浑身挥汗如雨,控制不住地瑟瑟发抖。 小哥,小哥!他心里反复千遍地喊着,闭上眼睛,眼角微湿。 小哥,我坚持住,我不放弃!……不管对方是什么人,有什么目的,我都会把他找出来! 第56章 第十九章 下一个是谁(一) 窗外的天色已经黑了,感觉上只睡了一会儿,原来,他已经整整睡了一天。 身上的伤还是很痛,但比起梦里的惊恐来,反倒没什么了。吴邪定了定神,从床上下来,在衣柜里找到一套新的干净衣服,走进了浴室里。 等到洗完澡出来后,虽然脸色仍然有点不好看,但基本已经没什么了。小花很细心,给他备了好几套衣服,想是之前他打电话说要过来,就已经备好了。 想到小花,他又担心起来,把自己的事情放到一边,忙打开门走了出去。客房在三楼,回旋式的楼梯,将楼下看得一目了然。客厅灯光柔和,但并没有一个人。 他下了楼,见有一个佣人正在整理饭厅,听到声音回头忙说:“吴少爷,你醒了?有什么我可以做的吗?” “小花呢?胖子和瞎子在哪儿?” “少爷还没有下楼来,胖老板睡了一会儿,又和瞎子先生一起出去了。” 吴邪点点头:“我没什么,你忙吧。” “少爷应该快下来了,我听到他房里有声音,您去花园里逛逛,我安排好吃的,就来叫您。对了,秀秀小姐在园子里呢。” 吴邪一听到秀秀也来了,便马上说好,就转身出了客厅。 五月的季节,花园里芳香扑人,好多花都已经开了。小花说这园子基本上是秀秀在打理,秀秀爱花,又有一双巧手,喜欢装扮屋子。霍家人多嘴杂,她说乌烟障气的,没兴趣弄。自从小花搬出来独住后,这屋子上上下下都是秀秀一个人打理的,有些东西,连佣人也不让碰。 秀秀俨然就已经是这宅子的女主人了,那些佣人也心知肚明,叫她少奶奶是迟早的事。而以解霍两家的状况,这两人结婚也是铁板钉钉的事情,于情于理,都是再完美不过的。 吴邪想,他们自己也一定是这么认为的。所以到处都是这已经半公开的事实,他们虽然不承认,但也很少否认。可吴邪突然想到今天早上黑瞎子对小花的情形,这平白无故地,杀出个程咬金来,还是个男人,也不知道到时候小花会怎么选? 看来自己又似乎做错了一件事,不该把黑瞎子叫来保护小花的。这一切,真是越来越复杂,越来越乱了…… 他胡乱地想着,不知不觉就来到了花园的深处,果然传来了一些人声,仿佛秀秀正在和谁说话。难道胖子他们回来,吴邪疑惑地走了几步,拐了个弯,果然看到秀秀和另一个人在一起。 两人都背对着吴邪,那是个年轻男人的背影,白色的衬衫,灰色西服裤,背影很是匀称挺拔。 吴邪皱皱眉,这背影好熟悉,当然绝不是胖子或黑瞎子。 “你真是厉害,你看它活了呢!我昨天来的时候,花骨朵都焉了,你看现在,都快开了!”是秀秀好听的声音。 “是啊,开出来一定很漂亮。”那男人温和地回答。 吴邪全身一震,这声音…… “小花哥哥受了伤,我真的很担心,刚刚什么心思也没有。可看到它开花了,真是太开心了!”秀秀笑着,“我之前养过好几次,全死了。要不是你告诉我,这花要晒太阳,我现在还让它在阴凉处搁着呢。书上说,是绝不能晒太阳的。” “我以前在美国也种过,这是兰花的一种,品种很稀少,在国内几乎都没有,主要是兰花喜阴,谁都不敢给它晒太阳。不过,花和人一样,都是有个性的,你了解了它的脾气,知道它的喜好,就能把它养好了。到了明天上午,它就会全开了,很漂亮的。” “是啊,等明天,都会好起来的。小花哥哥也会没事的。”秀秀微笑的语气中,含着一丝淡淡的愁容。 “你和你的小花哥哥,感情真好。” “我们一起长大,他帮了我许多许多。尤其是奶奶去世后,如果没有他,我早就被两个哥哥赶出来了。” “我在公司的时候,好多职员都在说,你们将来会结婚,看来是真的。” 秀秀一愣,似乎不知道怎么回答,低了一下头,有些不好意思地说:“怎么好好地说起这个来了?我想起来,小花哥哥应该醒了,我去看看……” 她一回头,看到了吴邪,月光下她的脸有些微红,皮肤白得犹如美玉一般。 “吴邪哥哥,你怎么没声音的?”她嗔道,“吓我一跳!” “我早来了,你们聊得这么开心,我也说不上话。” 吴邪将目光慢慢地移到她旁边那个男人身上。那男人戴着一副无框的金丝边眼镜,五官清俊,笑容温暖。他看着吴邪,没有丝毫的讶异,想是早就知道他在了,但那笑容中,却含着许多的歉意。 “吴邪。”他首先开了口,“好久没见。你——还好吧?” 吴邪淡淡一笑,却反问说:“你觉得,我现在这个样子,算好吗?” “你的事情,我也听过一些。有什么可以帮忙的,尽管说,我一定尽力而为。” 吴邪摇了摇头,没有说话。 秀秀想来知道他们认识,也没有很惊讶,但十分识趣地没有多嘴,反而说:“你们慢慢聊,我进去了,吴邪哥哥,一会儿你们来吃饭。” “好的。”吴邪点头。 秀秀朝他们笑笑,就顾自走进去了。 花园里,安静了一会儿,满园子的芳香,绕在鼻尖,很是醉人。 吴邪想起小花说有一个自己的老同学进了他的公司,之前并没有太在意,也难怪,就算想破了脑袋,也绝不会想到老同学就是眼前这个人的。 “你这几年怎么样?老痒。” 老痒,这个名字一出口,让对方抬起头来,眼睛中也亮了亮。 “吴邪,我很高兴,你还能这么叫我。” “不然我怎么叫你?”吴邪笑笑,“难道你是别人吗?不过,可能你——” “我是老痒!”解子扬忙打断他的话,斩钉截铁地说,“如假包换,那个和你一起长大,一起逃课,一起偷看女生浴室的老痒!不是物质化的老痒!” 最后一句他说得尤其重。 吴邪看着他郑重的脸色,心中很是感慨,但语气却不由亲切了许多:“你的记性又恢复了?那些小时候的糗事,你怎么还记得?可别在秀秀面前提起来,有损我形象。” 解子扬马上笑了起来:“我怎么会说呢?我形象比你好,我可不想传到公司里,会影响我桃花运的。” “看你臭美的!” 几句下来,气氛总算轻松了些,两人找了一个地方,解子扬这才慢慢地说了近况。 “我和你分开后,回了美国。不久以后,我妈就去世了。至于寄给你的信和照片,真是抱歉,吴邪。我骗了你。”解子扬诚恳地说,“根本没有什么物质化,那青铜树棍的确可以迷惑人心,但还没能到可以把人变出来的地步。我之所以骗你,因为在那里,有一些东西能治我妈的病,但最终功亏一溃——我去美国前,就把那东西扔了,我的记忆也就渐渐恢复了。从此我绝了想头,好好地陪我妈过了最后一段日子,又顺便把口吃治好了,算是开始过上全新的生活吧。” 吴邪点点头,过去的事情他也不想多说。物质化这种东西太过于不可捉摸,都过了这许多年,想也知道是不可能。何况眼前的老痒,是个活生生的人,有影子有呼吸,还记得他们所有小时候的事情,是冒牌不来的。 “那你怎么又回国来了?怎么进小花的公司?你一个人回来的吗?”吴邪好奇地问。 解子扬略略犹豫了一下,才说:“有一件事我一直没告诉你,我也是我妈临死前才说的,原来,我和雨臣,抱歉,我还是不太习惯叫他小花,我们是同父异母的兄弟。” 吴邪吃惊地道:“这么巧?” “对,我也很惊讶,绕了一圈,又绕回来了。我本来不想来投奔他,不过我妈一直希望我认祖归宗,也当顺了她老人家一个心愿。不过吴邪,你不要和别人说,因为我不想让人家用异样的目光看我。除了霍秀秀,其他人都是不知道的。” “我当然不会说。你放心吧。” 解子扬看了一眼吴邪,多年不见,吴邪脸上的青涩味道,也已经渐渐消褪了,脸庞虽然仍然年轻,但是眉宇间,却开始有了抹不去的忧色。这次他随解连环回来,除了小花以外,所有人都没有讲,所以吴邪这里也不能讲。但吴邪一点都没有怀疑的样子,完全相信了他的话,还是原来那个天真无邪的性格。 “吴邪。”他认真地望着他,“以前的事,我很抱歉,但我心里,一直都把你当成我最好的朋友。你的事,我也帮不上忙,你凡事小心点,有时候你不害人,却总有人想着要害你。我知道你还在干老本行,还是慢慢地收手吧,太危险了。” 吴邪失笑:“你这是干什么?放心吧,我会小心的。我不吃饭,还有伙计们要吃饭。每个人走的路不同,有些事必须要我去做,我也不能推托。我能活到今天,也是许多人的命换来的,我不能辜负他们。” 解子扬叹了口气,不再说什么,笑笑道:“好了,进去说吧,你一天没吃东西了,我听到你肚子都在叫了。” “我一点也不饿。你以为我是你呀,小时候比赛吃饺子,为了赢一副乒乓球拍,一口气能吃下五十只,拿了球拍跑出去就狂吐!” “你还说我呢,你三叔下斗去,把你一个人扔在我家里,塞给你十二个大咸鸭蛋,骗你说吃完后他就回来了,本想让你一餐吃一个的,你竟然一下午全吃光了,我记得你后来,一个咸鸭蛋都没有再吃过。” 吴邪不好意思地笑:“我现在也不吃,看见就反胃。” “哈哈,你看你,还是和小时候一模一样。”解子扬伸手揽过他的肩膀,用力地拍了他几下,两人就像以前一起读书的岁月一样,勾肩搭背地一起走向客厅。 第57章 第十九章 下一个是谁(二) 吴邪随解子扬走进饭厅,发现小花也已经下楼了,正坐在餐桌边和秀秀说话。他穿着家居服,脸色看上去并不好,秀秀则是皱着眉,她对整件事了解得不多,小花也没有和她细说,只是说碰到了几个仇家,秀秀担心是不是自己哥哥做的,小花揉着她头发一个劲地让她不要乱想。 看见吴邪进来,两人才停止了谈话,小花略松了口气,朝着吴邪一笑,吴邪知道给他解了围,就走过去问他怎么样,小花摇头说没事,又四处看了看,问:“胖子呢?” 一个佣人一边摆碗筷一边说:“和黑爷出去了,说是去弄什么车子。” 小花淡淡地道:“那破车都不要了,还去弄回来干什么?” 吴邪笑笑:“就算不要了,也得处理掉,里面有许多我们留下的东西呢。” “叫个伙计就好了。”小花却说,“那两人都不靠谱,凑在一起,车子没处理好,又会生出其他事端来。” 吴邪想着他大概没看到黑瞎子心里不爽快,也不说破,说:“大概快回来了,打个电话也行。” “打什么电话,秀秀,吃饭了,听说今天的菜都是你做的?” 秀秀却笑着说:“是啊,我听你说受了伤,很担心,给你做了许多有营养的东西。不过等等他们吧,你饿了,我给你拿点心。” “我不饿。”小花低头玩手机。 小花在自己人面前向来有点小孩子脾气,吴邪和秀秀相视无奈地笑了笑,解子扬站起来,对着秀秀说:“有什么好点心?我倒有点饿了。” 秀秀忙站起来:“你跟我来,厨房里好多,我们一起去拿出来,给吴邪哥哥也尝尝。” “好,谢谢。”吴邪笑着点头。 他们进去后几分钟,吴邪就听到外面有人声,胖子的大嗓门几十里外都听得清清楚楚:“黑爷你太不厚道了,胖爷的肚子都已经饿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了,还要去弄什么伤药,地方又他娘的远……” “给你减肥不好?瘦一斤就多一个妹子青睐,你赚了!” 黑瞎子仍然一既往的笑嘻嘻地痞,他走进屋子,吴邪才发现他右手手腕竟然也绑着纱布,才知道他昨晚也受了伤,也难怪,虽然他一个人冲出包围没有问题,但还要带着小花,就难免应付不暇了。 “你手不要紧吧?被子弹打了?”吴邪问。 “不是,被棍子甩了一记,不要紧。”黑瞎子一边回答一边走到小花身边,用左手在上衣口袋里拿出一个精致的小药盒来,“花爷,你用用这个,旗人用的,老方子了,现在北京都买不到,涂在伤口上就不痛了。” 这时候胖子已经一屁股坐在椅子上,塞进一块大蛋糕,怨声载道地说:“为了这个他娘的什么膏,我们起码走了几十个小胡同,才找到一个治跌打的老头,也不知道有没有用,连个‘爱死我(ISO)’都没有,花爷你用得小心点,千万别涂在脸上,万一毁容了就要瞎子负责一辈子!” “吃你的东西,废话这么多。”吴邪打断他,“我相信一定是好药,小花你收起来吧。” 可是没想到小花却连正眼也不瞧,仍然盯着手机,不屑地说:“这牌子我知道,用了过敏,收回去吧。” 他这话一出,让在场的人都一愣,黑瞎子笑容不变:“放心,纯中药的,不会过敏,你信我!” 小花听了他的话,终于抬了一下头,却看向他的右手手腕:“黑爷还是不要费心了,你受了伤,不如乖乖在屋子里呆着,不然传出去以为我虐待伙计,让我脸上不好看呢。” 他说完,拿起那盒药,随手就给了旁边正在摆菜的佣人:“小雪,给你吧,如果没用就扔了好了。” “这……是,谢谢少爷。”小雪也不敢多说,拿了药盒退了下去。 这下子黑瞎子的脸色也有点变了,吴邪心说这未免也太过份了,旁边的胖子把满嘴的食物咽了下去,不满咕哝了一句:“真是吃力不讨好!” 但黑瞎子马上恢复了笑,也在餐桌边坐下来,在沙拉盘里夹了一块水果放进嘴里:“好甜,味道真好。” “味道好就多吃点,昨天黑爷冒死救我,把手都弄伤了,理应慰劳你的。”小花抬头,朝他浅浅一笑,“只不过呢,我有话说在前头。救人有许多种,像哑巴那样就很好,也能起到一样的效果。至于那些乱七八糟的话,乱七八糟的所谓心理试验,就免了吧!黑爷要练口才,就去八大胡同那里,有的是姑娘家陪你玩得爽,何必来拿我做试验呢?” 黑瞎子倒笑得轻松了些,似乎知道了小花的不满之处:“当时情况紧张,我也没有多想,花爷别介意啊,我向你道个歉,有冒犯的地方,就不要记着了。” “我当然不介意,我谢谢你还来不及呢。所以——在你伤好之前,就别跟着我了。” 黑瞎子筷子一顿,感到了事态严重:“为什么?现在这种风口,花爷别和我怄气。” “我忘了说。”小花不紧不慢地道,“我已经培养了一批身手不错的自己人,这几天也能做事了。我也不能老麻烦黑爷是不是?等你伤好了,我算钱给你,就不耽误你的事了。” 这下子吴邪也觉得非插嘴不可:“小花,现在这种时候,再缓缓吧。你的人虽然好,可是肯定比不上瞎子的,昨天也是没办法,你知道他向来都这样,别和他计较了。看着今天胖子瘦了好几斤陪他给你买药的份上,就算了吧。” “可不是?我还要黑爷帮忙杀那个不人不鬼的家伙呢。”胖子嚷着,“我们人已经不多了,花儿爷别赶人啊。” 小花却笑着摇头:“我没赶人。黑爷还是朋友,仍然可以住在这儿,你们也可以找他帮忙,至于我,我也没那么没用,以前再难我也是一个人过来的。” 黑瞎子慢慢地将筷子里的一片火腿片放进了嘴里,嚼了几下,那脸上就已经恢复了常态:“花爷怎么说就怎么样,我没意见。” 小花笑了笑,并没有正眼看他,只是对另一个佣人说:“叫秀秀出来,我们人齐了。” 不一会儿秀秀和解子扬出来,果然他们手里都拿着几盘子点心,秀秀鼻尖上还有一点面粉屑,她把点心放在桌上,指着解子扬对小花说:“这个人太有意思了,要跟着我学做小笼包,弄了一身面粉。” 小花点点她的鼻尖:“是你比他更有意思吧,我看他干干净净的什么也没有。” “哎呀,没擦干净吗?”秀秀忙擦了擦脸,不好意思地转过身去。 解子扬在吴邪身边坐下,笑着说:“我真的在学小笼包,看,这笼是我蒸的,你们尝尝。” 他话还没说话,胖子就已经好几个下肚了,眼见一盘小笼包只剩下了半盘,黑瞎子竟然一下子跳了起来,像个饿死鬼似的飞快地夹了几个放到嘴里,含糊着叫:“胖爷你不带这样的!你要减肥!这些就给我了,我饿死了!” “你现在才知道饿,刚才带着胖爷在小胡同里拐来拐去怎么那么精神?敢和你胖爷爷抢食物,简直是老虎嘴里拔毛,猴子屁股里抢桃!……” “你继续说,你再说可真的一个都没有了!”瞎子哈哈大笑。 解子扬忍不住笑:“两位爷慢点儿,你们不觉得咸吗?我放了好多盐。” 秀秀也掩着嘴:“原来你知道你放很多盐。” “哦,原来你看到我放了很多盐,你怎么不说?” “我等看着你出糗!” 解子扬却对着吴邪笑道:“我其实是想给吴邪吃,让他重温一下咸鸭蛋的味道。” 吴邪又好气又好笑,要是以前,他肯定也要反驳几句的,但此刻,他也没心思和他们玩,却去看小花,小花恰好从手机里抬起头来,看了一眼正和胖子抢食物的黑瞎子,清澈漂亮的眼眸仅仅闪过了一丝看不透的光芒,然后就笑了笑,低头慢慢地将一块点心放进了嘴里。 他的眼睛定定的,嚼了很久,也没有咽下去。 吃完晚饭后,已经很晚了,吴邪他们在白天休息过,都不困,但秀秀明天还要上班,解子扬主动请缨将她送回家了,之后客厅里就只剩下了他们四个人。 黑瞎子和胖子两个都吃得一个劲夸张地打饱嗝。但吴邪有留意,除了一开始抢了几个包子外,黑瞎子其实吃得并不多,只是他很闹,和胖子玩了一晚上,胖子从巴乃回来后,并不太爱玩了,但是今晚倒也很配合,一直都没有让场面冷下去。 看来巴乃这几年来,让胖子也多了许多的人情味。 小花的话却很少,吃完饭后,佣人换上了四杯茶,小花就挥手让他们都下去了。他坐在沙发上,脸色微微有点疲态,吴邪想让他去休息会儿,他却摇了摇头,却问吴邪:“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做?” 他这话一说,那边两人也安静了下来,吴邪说:“我既然来到北京,就有了长期作战的准备,陪他们慢慢玩吧。” 小花赞同的点点头,那边胖子就举手叫道:“先说好,花爷,我要请你帮个忙……” “我知道了。”小花说,“你的那些旧伙计我都帮你联系过了,只能联系十几个。我明天把他们的地址给你,你自己去找他们吧。” “多谢花儿爷,胖爷我记在心里,欠你一个人情,等我重新开了堂口,还要你多多关照。” “没问题,小事情而已。看来胖爷将来打算在北京安家了?是为了报仇吗?” 胖子却看了一眼吴邪说:“报仇自然是要报的,不过先得把小哥的立场弄清楚,他到底站哪边的?” “你看我也没用,我也不知道,你又不是不认识他,他什么也不会和我们说的。”吴邪郁闷地说。 这时黑瞎子突然站了起来:“你们聊,这儿闷,我出去走走。” “你出去干什么?”吴邪喊住他,“你也和我们一起商量。” 然而他却耸耸肩:“我想没有这个必要了,反正,过几天我应该会离开了。” 吴邪心说怎么也是这个脾气,讲了几句就杠上了。 却听得小花淡淡地说:“也好,你请便吧。” 黑瞎子朝他笑了笑,又朝吴邪点点头,便大步地走出去了。 第58章 第十九章 下一个是谁(三) 等他出了门,小花就说:“我们继续吧。吴邪,你打算住在我这里还是——” “你这里方便吗?” “方便,这里没人来,我做事都在公司或者家里。”小花看向胖子,“胖爷暂时也住在这里吧,等你开了堂口再搬出去,这样大家商量起来也方便。” 胖子同意:“可以。万一你们两个也收到了牌,我也能出点力。” 吴邪转头问:“小花,你认为下一个死的人是谁?” 小花喝着茶,他沉默了一会儿,想了想才说:“你认为呢?” “我不知道,但我想,应该不是我们几个。对了,秀秀她……” “放心吧,她身边很多人,霍家人对她还是不错的,只要她不干涉公司的事情。” “我也觉得秀秀不太会有事。因为既然‘老爷子’不是张家人,那必然没有报仇这一说。不报仇了,就是那些道上的纠纷了,秀秀不在其中,应该只是凑了个数。”吴邪同意。 小花点了点头,拿着茶杯,眼睛向窗外瞟了瞟,才说:“我还是想快一步找到下一个死的人,只要我们比‘老爷子’快一步,就有胜算。” 吴邪何尝不是这么想的,但现在,也不能瞎猜。 小花说:“齐羽,李四地,陈皮阿四,鬼影,就他们四个中的一个了。” 吴邪苦笑:“不会是鬼影,很明显,他和小哥在一起,他们应该都是老爷子的人,不会太容易死的。” “也不一定。黑老六不也是那边的人吗?怎么第一个死了?” “他不比黑老六,他心思缜密,又心狠手辣,光是模样就足以吓死人了,更何况,这样的人,怎么会被甘心被利用,他谁也不相信,也不会为了些利益就傻得把命也搭上。” 小花点了点头,没有说话,吴邪见他有些心不在焉,便也不再问他,问胖子:“你怎么看?” “你问我,天真?你别让我动脑子,我这胃一饱,上面就不听使唤了,你们的事儿太复杂,我想不来。” “怎么会呢,我正需要你直观的想法,不然我和小花绕来绕去,越绕越复杂了。” “这样,那依我说吧。”胖子将肥腿盘了盘,“你们的确是弄得太复杂了。如果那个老爷子像你们这么复杂,他什么事都不用做,整天算计来算计去就能算个十年八年的。” 小花也有了兴趣:“那怎么个简单法?如果你是老爷子,你会怎么做?” “我不是他肚子里的蛔虫,我可不知道他怎么想。但是我就拿最简单的例子吧——”他转向吴邪,“天真,你和我说实话,你以前学校考试怎么保证拿一百分?” 吴邪被他问得莫名其妙:“这哪能保证?用功点尽力呗。” “切,书呆子!”胖子又问,“花爷你呢?” “我读得书很少,从小跟二爷学戏,没法回答你。” “那你怎么学得又快又好又轻松等着让二爷夸?” “怎么可能?学戏很辛苦,尤其是基本功,不能偷懒的。” 胖子没办法了:“跟你们没法沟通。” “那你倒说说看你会怎么做?”吴邪没好气地问。 胖子一拍大腿:“笨啊你,作弊啊!” 说完后,看到那两人一脸鄙夷的表情,立刻严肃地道:“这不是开玩笑的,用功读书固然没错,但太累了,胜算也就一半一半。要在短时间内拿到最好的成绩,就只能作弊,如果能偷出试卷就更好了,保证一百分!” “这和我们的事又有什么关系呢?”吴邪问。 “嗨。你还不懂啊?”胖子挥挥手,“我要是老爷子,我要按牌面杀人,我一定作弊!不然我怎么保证戏演下去?” “有道理,说下去!” 胖子继续说:“以你跟我说的那个ABCDE的他娘的字母杀人理论,那么就说明,他的目标是最后一个,如果他要保证最后一个能轮到的话,那前面几个就必须杀得顺顺利利,不然游戏就做不下去了是不是?。” 小花也点头:“是,所以——” “所以。”吴邪接了下去,“他一定要杀最容易的人!” “天真你总算开窍了,那你来说,什么人是最容易的人?” 吴邪沉思着不说话,小花就回答:“身手最烂,背景最简单的普通人。” “没错,还有呢?” 小花看向吴邪,吴邪也看向他,两人停了片刻,眼睛同时一亮。 吴邪叫了一声:“是自己人!” “没错,就是自己人!”胖子赞许地说,“这道理最简单不过了,要顺顺利利杀人,非作弊不可,不然怎么保证能杀掉?自己人最没有防备,才能轻松搞定。何况你们不是说,第一死的那个黑老六就是自己人吗?” 小花马上摇了摇头:“那也不对,我们也不知道哪个是他自己人?” “这胖爷我就不知道了,要问你们了。” “目前只知道那个鬼影。”吴邪说。 “你自己刚才说不可能是他的。”小花否定,“他还有利用价值,不会这么快死。” 胖子脸色一怒:“他得死在我手里,其他人谁也别想动!” 吴邪不理他,小花问他:“其他人你觉得哪个是‘老爷子’的同伙?” “齐羽——”吴邪又摇头,“不会是他,虽然他是个残疾人,很容易杀,但你说他是‘老爷子’的同伙,我不太相信,他不像坏人。” 胖子突然问:“你们的说那个齐羽,是不是以前在海底墓考古队的人之一?” “是啊,怎么了?” “肯定不是他!”胖子说,“那些人,一个个都是人精,你看看你三叔,小哥,大姐头就知道了,哪一个是好惹的?天真,你不要被外表唬了。” 吴邪没话说了,小花就说:“这样说来,李四地也不可能了?” “可他看上去很老实,也不能说考古队里没老实人。”吴邪苦恼地说。 胖子又问:“还剩谁?” “阿皮阿四。”小花说。 胖子马上就喊道:“一定是他!” “为什么?” “你们想想,没有比这老家伙更符合死的条件了。首先他不是个好人,很容易被拉入伙,其次他老得随时会闭眼,路都不会走了,这种人死了,谁会注意呢?” “可你不是说他是流氓中的航空母舰吗?他虽然老了,我们又不是没吃过他的亏。”吴邪摇头,“他肯轻易地为老爷子卖命吗?倚老卖老还差不多。” “那……那……”胖子支吾了半天,强辩道,“说不定他有什么把柄落在老爷子手里,不得不为他做事。” “以你这么说,谁都有可能了,谁都能被抓把柄的。” 胖子一摊手:“那胖爷没办法了,帮不了你们。这一绕,又绕回来了,你们自己解决好了,我还是吃我的东西……” “吴邪。”小花却仍然是沉吟着,“我倒觉得胖子说得很道理,目前来看,其他人不管是强是弱,都正值壮年,要杀不是那么容易的。何况就算是自己人,一开始黑老六死了,其他人肯定也不乐意。只剩下陈皮阿四。最重要的是,他死了,比其他人更容易伪装。他太老了!他完全可以造成自然死亡的。要知道,在这北京城,如果一连莫名死好些人,再加上盗墓的背景,总会引起注意的,所以还是必须得把时间拉长,像陈皮阿四这种人死在路边,警方连查都不会去查的。” “现在只能这么想了。”吴邪叹气,“大概是我想得太复杂了。” 小花却无奈地说:“可是我们目前去哪里找这个老家伙?就算知道下一个死的是他,也没办法站在他旁边看着到底谁杀了他。” 谁知道吴邪却猛地抬头,满脸发光:“如果真的是陈皮阿四,我有一个办法找到他!” “什么办法?”小花莫名其妙。 吴邪忙去看胖子,胖子也神情古怪看着他:“你不会是想把大姐头弄到这里来吧?她是个疯子!” “她不过是个幌子,虎毒不伤子,我相信,陈皮阿四不会不疼女儿的。” 胖子不说话了,但似乎有点欲言又止,独自咕哝着,旁边的小花已经急不可耐地问:“到底怎么回事?陈皮阿四的女儿,难道是那个——” “陈文锦!”吴邪用力点头,“就是她,她在我那里,有了她,或许我们可以把陈皮阿四引出来!” 第59章 第十九章 下一个是谁(四) 吴邪当晚就打了电话给王盟,让他次日带着陈文锦来北京。此时已经夜深了,胖子早就在客厅里睡着了,呼噜震天响。吴邪又拧又踢地把他弄醒,和他一起向小花道了晚安,各自回房间。 佣人将客厅的东西收拾好,想扶小花回房,小花却摆摆手,让他们都去休息,自己还要再坐一会儿。 不一会儿,客厅里就只剩下了他一个人,灯光是淡紫色的,柔和而朦胧,小花仍然坐在沙发上,静静地抿着茶水,偶然,他会看一下墙上的钟,时间,已经过了凌晨两点。 客厅的落地窗直通向花园,花园里晚上一般都开着照明灯,此刻也不例外,所以他可以看到葡萄架下,有个人很悠然地躺着,似乎已经睡着了。 小花再次看了看表,终于还是慢慢站了起来,吃力地走到了落地窗前,打开了门,斜倚在廊柱下。 “你打算喂蚊子喂到天亮吗?”他手臂环胸,不轻不重地说了一句。 躺椅上的黑瞎子似乎早就看到他出来,也不意外,头轻轻一转,向他展示了一个招牌笑容。 “我在看星星呢。” “我园子里,从来都没有星星。” “是啊,真可惜,这么好的花草,却没有星星。”黑瞎子笑叹了口气,“不过夜空也挺美的,要不要来看看?” 小花并没有过去:“我没心情。” 黑瞎子也不坚持,问了一句:“你们商量出下一个谁拿到牌了吗?” “不管是谁拿到,总有一天会轮到我的。” “花爷何必这么悲观呢?”黑瞎子温柔地说,“应该往好的方面想,说不定,还没轮到你,就把对方给逮住了。” 小花没有回答,他抬起头,黑沉沉的天空,什么也没有。 许久以后,他开了口:“你走吧。” 黑瞎子从躺椅上站起来,把手插在裤袋里,慢慢走到他面前。 “你说什么?”他似乎没听懂。 “我这里留不下你。”小花继续说,“我也雇不起你。” 黑瞎子看着他,这回他没笑,很严肃。 “我留下,也可以做你朋友。” “我的朋友,都停留在小的时候,长大以后,我就没有朋友。”小花冷淡地说,“对我来说,除了吴邪和秀秀,任何朋友都不可以信任,这是我的生存规则,不然我早死了。” 黑瞎子神色一黯,微微点了点头:“我明白。” 小花继续说:“所以对我来说,你不过就是我雇的一个人而已,连我的伙计都比不上,因为你只是临时性的。” 黑瞎子怔了怔,苦笑道:“花爷说这话,未免太无情了,好歹,我们也生死与共过。” 小花却机械化地一笑:“与我生死与共的多了去了,以前下斗,后来在商场上,多少人和我一起打拼过,你并不算什么。何况,我想对你来说,我也不算什么,黑爷你什么样的人没见过,我们不过认识没几天而已,根本谈不上做朋友的话。” 黑瞎子也惘然地笑了:“原来你是这么想的。” “我怎么想不重要,反正这一次,我们合作很愉快,但愿下次还有机会。”小花转过身,清冷的声音没有一丝一毫往昔的婉转,“还有,别老在花园里躺着,露水重,着了凉我可不另算医院费。” 他走上台阶,才听到身后的人的回答,那语气,也终于完全冷了下来。 “好吧,我明天一早就走,你把钱打到我卡里就行了。” “可以,再见。”小花咬了咬牙,努力让伤痛的身体看上去与常人无异,稳稳地走进了屋子里。 第60章 第二十章 心愿(一) 北京郊外,一间凌乱破旧的小屋子里,张起灵将一块面包撕下塞进嘴里,同时喝了一大口水。 他的头微仰着,目光一直停留在天花板上,半天都没有改变姿势,这是他的习惯,不知道的人以为他是在发呆,但事实上,他只是在思考而已。 他的记性不是很好,有一些久远的事情,需要想好一会儿才能想起来。不过幸好他失忆的频率不是很大,更幸运的是,认识吴邪以后,他没有真正失忆过。即使是从陨玉中落下有过短暂的失忆,但后来经过吴邪的努力,还是让他记起来了。 所以现在他记忆中最清晰最深刻的部分,就是吴邪。 这让他心慰,好像一直以来长久活在心中那空落落的感觉,减少了许多。至少,还有一个人是可以去想,去找的。虽然此刻的他,还不能回到吴邪身边。 只是他仍然需要思考,而且他发现,而今的这件事,与以往的都不同。无论是以往的任何盗墓活动,还是考古队的诡异经历,他都身处其中,所以对整个布局了解很多,可是这次,他却完全一无所知。 地上传来了一阵压抑的□□,他淡淡地将目光扫过去,只见鬼影佝偻着身子,痛苦地蠕动了几下。张起灵将他手上的关节拧开后,一直都没给他上臼,所以他的双手基本上就是废的,已经两天了,张起灵除了给他一些水以外,几乎都没有让他好受过。 鬼影也是一个十分硬气的人,这两天硬是一声不吭,也不求饶,可是现在大概是实在受不了了,他皮肤没有上药膏,也开始溃烂,屋子里散发着一鼓极为难闻的气味。 “你……你快放了我!”他抬起头,哑着嗓音恨恨地说,“我还有许多事要做,没功夫陪你在这里耗。” 张起灵沉默地看着他,这个鬼影,虽然看上去很可怕很厉害,但离开了现代化武器或者巴乃中的猞猁队,战斗力已经大打折扣。他本身就身体残疾,不靠着外在的东西做铺助,要弄死他像捏只蚂蚁一样容易。 “你既然不敢杀我,就放了我!”鬼影再次开口,“不然如果我‘不小心’死了,你后悔都不来不及了。” “我为什么要后悔?”张起灵终于也回答了,就像看着一个小丑。 “老……老爷子知道你把我弄死了,有你受的……” 张起灵转过头,仍然抬头看着天花板,过了半天,才慢吞吞地说:“那又怎么样?” “姓张的!”鬼影在地上恨恨地说,“别装蒜了,你早已不是以前的张起灵了!你连我也不如,你就是老爷子的一个傀儡!你还是乖乖把我放了,我还要去杀陈皮阿四,计划是不能改变的!” 张起灵仍然不为所动,他仍然淡淡地说:“你如果不说出你所知道的一切,我不会放了你。我早和你说过,我有许多办法让你生不如死,我也有的是时间和你耗,看来你还是不相信。” “呵呵,你以为我傻子?我要是告诉了你,我还有活路吗?你的那些朋友拿到红桃A,是迟早的事,没有什么能阻止老爷子的计划。你还是乖乖配合,或许会活得长一点。” 张起灵干脆闭上了嘴巴,拿起水喝一大口。 鬼影看着他,冒烟的喉咙早就吞不下口水,他奋力地试图挪动身体,但徒劳无功,不由得嘶吼着:“你到底放不放我?你不要后悔!” “你以为我怕死吗?”张起灵鄙夷地问。 “我知道你不怕死!这世上也没人能弄死你!可是——”鬼影有丝幸灾乐祸地说,“你自己也说,这世上有许多种让人生不如死的办法。不需要我提醒你,你懂我的意思。如果你和我耗下去,我不用等太久,你就会尝到滋味,因为只有我能——” “你话太多了。”张起灵打断了他,“如果你还很有力气的话,我可以明天再给你吃东西。对了,还有你手上的关节,如果不尽快上臼,时间长了,可能永远都上不了了。” 鬼影气得发出一连串无意义的咒骂声,他涵养再好,也终于被激怒了:“好!我们就耗下去,反正我都这个样子了,也不在乎废一双手!可如果我没有按时杀了陈皮阿四,老爷子找上门来,你别怪我!” “我巴不得他找上门来。”张起灵平静地说,“这一次,无论如何我都要知道是怎么回事,我不想再和你们玩下去了。” 叩叩,屋外,突然传来了几下谨慎的敲门声。 张起灵一下子住了声,此时是晚上八点,外面天色已经黑了,这时候会有谁来?难不成真的是老爷子?有这么快吗? 他看了一眼地上的鬼影,鬼影看不出表情,所以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但从他也愣了一下,然后看向门口的举动,应该不知道是谁。 不过他马上变得高兴了:“姓张的,救我的人来了。” 张起灵并不回答,他站了起来,慢慢地走到了门后面。这门是很普通的木门,对方如果要硬闯,是怎么也拦不住的。他看了一眼自己被子弹打中的右手,虽然子弹取出来了,但才这么点时间是不可能完全恢复的,所以自己的力量也稍稍打了折扣。 但他连半秒钟也没有犹豫,就立刻闪身到了门背后,然后用左手放在把门上,慢慢打了开来。 屋内的灯光是在门的另一边,所以张起灵几乎是完全站在阴影处,而打开门时,他就能清楚地看到来人是谁。 门外,只有一个人! 一个很老很老,老得走不动要靠着拐仗行动的老人。 竟然是陈皮阿四! 张起灵微微蹙眉,他虽然疑惑,但并没有出声,他此时完全融在黑暗中,所以陈皮阿四并没有看到他。 地上的鬼影也看清了来人,发出了几声失望的笑声:“原来猎物自动找上门来了,也好,省得我跑一趟。” 陈皮阿四看到他用这么狼狈地姿势倒地上,皱纹遍布的脸上,却仍然是木然的表情,仿佛一点也不惊讶,他慢慢地走了进来,像一个毫无攻击力的老人一样,但是鬼影还是隐隐戒备,谁知道这个老家伙是不是装出来的。 第61章 第二十章 心愿(二) 只见陈皮阿四走进屋后,门自然地合上,他的背就对向了门后的张起灵,他却并没有看到,只是咳了两声问道:“小哥呢?” 鬼影反问:“你找他干什么?你知道自己是要死的人了吗?” “我知道。”陈皮阿四瞥了瞥他,“不过现在看来,你比我死得要快。” 鬼影不怒反笑:“按计划,你还有一天的时间,你可以动用你所有的财力逃走,说不定能够逃得掉。” “我不逃,我就想找小哥。”陈皮阿四握紧了拐杖,“他不是向来和你一起行动的吗?” 鬼影警惕地问:“你怎么知道?” “这你不用管。麻烦你和老爷子带句话,让他悠着点,别以为别人都是傻子,我这个过来人劝他早点收手,不然,什么都得不到了。” 鬼影不以为然地笑了笑:“你说为什么人死之前,总要说几句死鸭子嘴硬的话?四阿公,可惜啊,你大概永远见不到胜利那一天了。” “既然小哥不在这里,我就走了。”陈皮阿四没有和他继续说下去,转身就想走。 黑暗中张起灵走了出来:“我在。” 陈皮阿四脸上掠过一阵欣慰。 张起灵看了看他,又看看地上的鬼影,才说:“我可以安排你走,一天时间足够了。” 陈皮阿四却苦笑着摇了摇头:“不用了。我这把老骨头,就算逃出去了又怎么样,也没几天好折腾了,现在活着和死也差不多。” 张起灵走到桌边,拖过一张椅子到他旁边:“坐下说吧。” 陈皮阿四似乎有些激动,不可置信地坐了下来:“那个……谢谢……” “你好歹救过我一命。”张起灵淡然地说,“你现在对我并没有威胁。”(原著中陈皮阿四曾经救过失忆的小哥一次,当时小哥叫阿坤,与本文故事无关,知道就行。) 陈皮阿四点点头:“我知道小哥是个重情重义的人,在死之前,我也只能来找你了。我有一件事想找你帮忙。” 张起灵不再说话,他又看着地上的鬼影,知道他正在竖着耳朵听,便又看了一眼陈皮阿四,用眼神询问要不要把他的耳朵塞起来,陈皮阿四却摇了摇头:“没事,让他听到也无妨,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 他说着,从口袋里颤颤拿出一张折成四折的报纸,报纸应该是新的,但却被揉得很皱了,想是看了无数遍。只见他用食指指着其中一个篇幅比较大的报道,对张起灵说:“小哥先看看这个。” 张起灵接过来,飞速地看了一眼,原来是一个广告,确切地说是个寻人广告。一般寻人广告都很小,而且登在很不起眼的地方,可是这则很大,几乎占了大半篇幅,但却只写了很简单的几行字:“速寻陈姓男子,约百岁。你女儿现已找到,但身患奇病,且神志不清。若陈老先生见到此报请速联系,电话13XXXXXXXXX,吴先生。” 张起灵的眼睛在电话上停了半秒,他立刻就看出这是吴邪的电话。 虽然他很想说,这是不可能的,因为文锦就算从陨玉里出来,可是没有另一个吴邪在下面等她,她很难从蛇沼里出来,但是并没有说出口,只是问:“你确定这是文锦?” “我不确定,但我确定这号码是吴邪的。” 张起灵点了点头:“他们在找你。” 陈皮阿四也看了一眼地上的鬼影,又说:“小哥,我的时间不多了,我也不想费心去逃跑,我就想见一见我女儿。不管是真是假,我就是想见一见,她是我嫡嫡亲的女儿!” 最后一句话陈皮阿四说得有点颤抖,混烛的眼睛也湿润了。 张起灵不再多说,只是道:“我没电话,要去外面打。” “我有。”陈皮阿四忙从口袋里拿出一只旧手机。 张起灵接过刚想打,陈皮阿四又说:“对了,不用另约地点,这里就行。”他见张起灵似乎要反对,忙又指着地上的鬼影说,“这个人狡猾得很,不能把他扔在这里,我只是和女儿见个面,让他瞧瞧也好,我相信小哥不会让他有机会说出去的!” 张起灵点头,已经按下了号码,吴邪的手机他太熟悉了,虽然一次也没打过,但早就烂熟于胸,所以很快就按好了号码,按了接通键。 把手机放到耳边时,他的心跳有点快。 手机只响了一声,就立刻通了,想是吴邪一直都拿着手机等着。 “喂?”是吴邪熟悉又清朗的声音,“哪位?” 他深吸了一口气:“吴邪。” “……小哥?”吴邪的声音一下子就变调了。 “陈皮阿四在我这里,你把陈文锦带来让他们见一面。”他想了想又补充,“我把地址告诉你。” 吴邪那边似乎也在激动地吸气,过了好一会儿才答:“我知道了。需要我们多找些人来吗?” “随便。” “好,我们马上来!” 他挂下电话,回头看着陈皮阿四:“他们马上就来。” 陈皮阿四点了点头,脸上闪出一点笑意,这笑容并没有以往那种诡异奸诈的感觉,反而是显得很从容,就像已经做好任何最坏打算的准备。 张起灵电话打过来的时候,小花家的客厅坐满了人。王盟在下午就将陈文锦送了过来,她还是老样子,不说话,只会傻笑,不过收拾得很干净,一张娇艳如少女的脸庞让小花也忡怔了好一会儿。 “这……就是尸化?”小花闻着空气中那股奇异的香味,“好像香水味。” 吴邪点点头,说:“头发也长得很快。” “不快啊。”胖子坐在陈文锦身边,又毛手毛脚地去摸她齐肩的光滑乌黑的头发:“走的那天她也这么长的。” “才两三天,不可能这么快看得出来的。”吴邪说。 陈文锦完全不理会他们的谈话,她正低头吃着小花家精致的点心。当胖子的狼爪快碰到她头发的一瞬间,她突然一甩头,用脑袋狠狠地撞了一记胖子的下巴。 “哎唷。”胖子忙用手护住下巴:“大姐头劲儿可真大。” 只见陈文锦鼓着腮帮子狠狠地瞪着他,然后用两只手抓起两块蛋糕就站了起来,飞快跑到了吴邪旁边,爬上沙发,将身体躲到他的身后,又偷偷地探出半张脸一边吃一边警备地盯着胖子。 “你别玩她了,她又不是玩具,也是有尊严的。”吴邪责备着,“都可以做人家爷爷了,检点一点好不好?” 胖子抗议:“天真你就一外貌协会的!她不过是表面上年轻了点,实际年龄和胖爷差不多好不好?她一个疯子,懂什么尊严。” 吴邪沉下脸:“你少疯子疯子的!说不定她听得懂呢,就算听不懂,也太不礼貌了。” 也不知道是不是陈文锦真听懂了,她突然又跳下沙发,走到胖子面前,呸地对着他的脸就吐了一口口水,又转身跑到吴邪身后躲起来。 胖子也没有防到,竟然被他吐到,忙用纸巾擦脸,骂道:“他娘的大姐头你悠着点,就你这身手这速度,三四个大男人都不如你的,少装疯卖傻了。” “活该!”吴邪摇摇头,又转头去看一直都不说话的王盟,见他的神情却并不轻松,似乎正在发呆,“王盟,你怎么了?是不是生意有什么问题。” “没,没有,老板。他们都很安份。”王盟一边回答一边担忧地问,“老板,你是不是又遇到什么危险了?” “没有,你做好你自己的事就行了。” “吴邪。”小花手上拿着一份报纸,“消息已经放出去了,我们就这么守株待兔吗?陈皮阿四那么老了,万一他不看报纸不上网,我们也是白搭了。” “你都说他那么老了,肯定还有其他人照顾他的,上次不是有个看护陪着他吗?反正也只能这样了,死马当活马医,不然你有什么办法?” 小花耸耸肩,他把目光移到吴邪身后吃得满脸都是奶油的陈文锦,突然问王盟:“她在杭州也是这副样子吗?” “不是,那边有医生,有定她的作息。”王盟回答。 小花哦了一声,又笑着道:“这样吃非胖死不可。” 胖子却似笑非笑地接了一句:“花儿爷难道没留意吗?姑娘家吃东西就是斯文,疯子也是一样,大姐头来了快一个小时了,一块蛋糕都没吃完。” 第62章 第二十章 心愿(三) 手机响了,是吴邪的手机,大家都全部住了声盯着他,吴邪看了一眼,是个陌生号码,也不顾其他就接了起来。电话那端传来了闷油瓶的声音……等他接完电话后,眼神已经抑不住地激动:“陈皮阿四在小哥那儿,他让我们带陈文锦过去!” 小花马上问:“你刚才问他可不可以带人,他怎么说?” “他说随便。”吴邪皱眉,“只能有两个情况,一个是他身边根本没有什么要紧人物,另一种就是他不方便说话。” 小花却断然地站了起来:“既然随便,我们就多带一点。有备无患。” 吴邪点头,也站了起来:“王盟,你就不用去了,在这里等着。” “你们要把她带到哪里去?”王盟不解地问。 吴邪转头,叹了口气:“她父亲那里。” 小花已经叫来一个女佣,让她带着陈文锦去洗脸换衣服,胖子已经兴奋地搓着手:“那个不人不鬼的家伙一定也在小哥身边,这回非让他死得比活得更加难看不可!” “你今天可别冲动了,”吴邪提醒他,“小哥不让动就不让动,你别坏事!” 胖子却并不回答,他已经快步走到了门外:“我开了车到门口那边等你们。” 吴邪见他根本听不进去,脸上已经透着一种兴奋的狠劲,虽然满脸是肉,但是那额头上,竟然也可以看到有青筋爆出来,知道他是铁了心非要替阿贵报仇不可。心中立刻有种强烈的不安,很想叫他不要去,但知道这种时候,说任何话都没有用的,反而会激起胖子的反感,引起反效果。 所以等到小花下楼以后,他让小花派多一点人,盯着胖子,小花就问:“他有枪吗?” 吴邪叹气:“他有。上次小哥从鬼影手里夺下那把,就被他拿走了,一直都没交出来。” 小花沉吟了一会儿:“好吧,我叫几个人看着他。” “也只能这样了。到时候见机行事吧。” 此时女佣人已经把陈文锦打扮得干干净净漂漂亮亮地出来,吴邪见她穿了一件白色的连衣裙,一袭黑发垂肩,乌黑光亮,脸色如沁,眼波似水,说不出的美丽动人,便有些无奈地说:“她好像,比我先前看到的更加好看了。” 小花问:“你先前看过她几次?” “就蛇沼那一次,其他都是照片上的。” “那哪能做得准,你不是说在蛇沼大家都涂着泥的。涂了泥的美人和现在打扮过的美人是不能比的。” 吴邪也笑了:“你说得也是,我对女人,可不在行。” 两人说着,便带着陈文锦一同来到了门口,胖子已经在了,这回总算没有开一辆小车子出来,仍然是一辆经过组装的加长黑色轿车,还是大众的牌子,吴邪往里看了看,后座有两排,坐六个大胖子也绰绰有余。 小花似笑非笑:“胖爷,你真是会挑好货,我已经损了一辆好车了,你悠着点,我不是汽车厂的,要是总这么折腾,我也补不上货啊。不过认个爹,何必拿这种好车?” “花爷别这么小气,这叫以防万一,如果像上次那样发生枪战,这车也能挡挡。” 小花立刻严肃地说:“我可事先说好了,今天不到万不得已,千万别动火!你当这天子脚下都是吃素的?几天前那件事,虽然离市区够远,据说已经成立了专案组在查,你要是再惹事,把上头逼得急了,万一查到我们头上,麻烦大了!而且,你也给你的天真好朋友想一想,这次我们是为了钓鱼的,主要是想把凶手引出来,你要是沉不住气先坏了事,下次不知道又要等到什么时候,难道你想等我们都收到牌才高兴吗?” “得了喂,花儿爷,我有分寸,我不会让天真同志出事的!”胖子拍着厚厚的胸脯保证,“上次害得小哥着了一枪,天真已经快和我绝交了,这次我一定小心不破坏他和小哥的感情!” “你胡说八道什么呢?” 吴邪烦燥地开了车门,先让陈文锦进去,自己也钻了进去,却见小花走到了胖子旁边,敲了敲车门:“胖爷,还是我来开吧,这车我喜欢得紧,实在不敢让你欺负。” 胖子也没有坚持,毕竟这是别人的东西,他分得清楚。因此就下了车,来到另一边打开车门,挤了进来。 “你坐到后排去。”吴邪说。 胖子却笑着转向陈文锦,又作揖又陪笑:“我要和大姐头坐!大姐头,刚才欺负你了,胖哥哥向你道个歉,你别放在心里,我可是很尊重你的!” 陈文锦自然不会理他,正眼也不瞧他,低头玩着裙子上的流苏带子。 吴邪也没办法:“你别毛手毛脚的,不然她要是发起疯来,耽误了事情,咱们朋友也做到头了!” “这么严重?”胖子做了个鬼脸,总算安静了下来。 小花见他们把车门关好,这才启动了车子。 “你的人呢?”吴邪问他。 “我已经打过电话给他们,他们会自行去那边的,放心,不会让任何人发现。” 吴邪点头,这自然不用他操心,他看了一眼身边痴痴傻傻的陈文锦,一想到等一下又会见到闷油瓶,虽然当着这么多人,也不会过于尴尬,但上次他说的那些话还是响在耳边,自己却只能装出若无其事的样子,就像什么也没有听到过一样。 ******************************* 当车子开到目的地时,天已经完全黑了。吴邪突然郁闷地发现,这次闷油瓶回来,他们每次见面都是在晚上,跟见鬼似的。 小花的人早就到了,这次他叫了十二个年轻人,一看就知道个个是格斗好手。这批人正是小花新培养出来的伙计,因为不想被太多人知道,所以一直是他的秘密部队,也正因为如此,他很少把这些人带在身边,所以才会着了霍家的道。 原本他们以为会看到许多老外,至少明的暗的总该有些。但一到目的地,不由得大失所望。在这僻远的北京郊外,仅仅只有三三两两几幢破旧的瓦房,四周情形一目了然,根本没有什么伏兵。 但小花还是很谨慎地让众人小心,他把八个人安排在门外,隐伏在各个出口,注意外面的动向,另外四个则贴身保护,其中两个同时负责盯紧胖子。 吴邪见这阵仗,也觉得似乎没有黑瞎子什么事了。但这次小花把黑瞎子就这么打发走,他总认为并非是“不需要他保护”这么简单,他觉得,他似乎有点理解小花这么做的内在含义。 当然此时,吴邪也无暇顾及这些,他看着眼前这幢残破不堪的旧平房,光想象也知道里面有多简陋,心里不由得直骂娘,闷油瓶也真是的,又不是没有钱,每次都放着好好的日子不过,偏要来受这种罪。 “吴邪。”小花喊他,“你去敲门。” 吴邪刚想说为什么要我去,但一见小花和胖子的眼神,就抗议不出来了,很明显,这次是闷油瓶和他们接头,小花不熟,胖子太冲动,也只能让他去敲门了。 谁让他们之间,好像总算有点特别的“交情”呢。 因此,吴邪只好硬着头皮上前,将手放在木门上,轻轻地叩了几记。 第63章 第二十章 心愿(四) 门很快就无声地开了,果然是张起灵来开的门。两人视线一触,互相静了几秒钟,才各自把目光转了开去。 张起灵马上就看到了吴邪身后神情木讷的陈文锦,眼中也闪过一丝的疑惑,但他什么也没有说,转而又看向吴邪:“你们人太多,屋子里站不下。” 还未等吴邪说话,他马上又说:“里面就我一个有行动能力,要是相信我,就把那四个人撤了。” 吴邪就看向小花,小花点头,对那四人使了个眼色,又对着吴邪耳语道:“喂,你家那位不肯让我带人,我也没办法,到时候胖子出什么事,我可拦不住。” 吴邪低声道:“没事,小哥能控制住。” 然后他抬头,看到张起灵也正看着他,似乎听到了他们的对话,但仍然不说什么,把门打开,进了屋子。 吴邪第一个走了进去。 果然是个很小的房间,大概二三十平方米,右边的角落,有一个人影躺着,一股强烈的难闻气息从这人身上散发出来,他当然不会陌生,正是鬼影,看样子离鬼也差不多了,他趴在地上,只有出的气没有进的气。 吴邪转看向张起灵,张起灵回了他一个眼神,吴邪心中叹气,心说你也不用真这么狠吧。 在屋子的中间,有一把椅子,椅子上,坐着老得不成样子的陈皮阿四。 此时小花和胖子也已经一左一右地拉着陈文锦走了进来。胖子向来爱说话,但刚刚却一声不吭,他挤进屋子后,看到张起灵右手绑着的绷带,干笑了一声,终于还是开口道:“小哥,你的伤……” “没事。”张起灵打断了他。 胖子还想说什么,看到了地上的鬼影,视线就立刻被吸引过去,勉强控制着没有过去,但那眼中就只盯着地面,不去管其他的事了。他的右手已经伸进了裤袋里,裤子的口袋凸现出一把枪的形状。 张起灵低声喝了一句:“别乱来!” 胖子听到了,眼神收了些,但右手始终没有伸出来。 此时吴邪倒并不担心,反正闷油瓶在,胖子就算有三头六臂也做不了什么事,因此他只是看着陈皮阿四,却见陈皮阿四从他们一进门,就看向了被带进来的陈文锦,他的眼神似乎闪着一丝异样的光。 “四阿公。”吴邪开口道,“我把你女儿带来了。” 他说着,便将陈文锦拉了过来,拉到了陈皮阿四的面前。 陈皮阿四没有回答,他仍然死死地盯着眼前这个看似妙龄的美丽女人,嘴唇微微抖擞,似乎想要说什么,但并没有发出声音来,他的右手用力地按着拐仗的扶手,整个上身微微向前倾,似乎正努力地想要站起来。 而陈文锦,则略抬起了头,用茫然的大眼睛回视着他,嘴角一弯,现出一丝痴笑。空气中,飘满了她身上散发出的香味和鬼影的臭味,混成一种奇怪的说不出的味道。 陈皮阿四终于慢慢地,吃力地站了起来,他似乎比上次看到的时候更老了些,而且吴邪觉得,他的老似乎并不完全是一种生理上的苍老,在他鸡皮般的皮肤上,有着死灰般的颜色,骨瘦如材的身体似乎吹一口气就会倒,整个人几乎都没什么血色了。就像得了什么重病似的。 难道是绝症?人之将死,其心也善,吴邪也不由得感慨,这样的人,就算不杀他,他自己也很快就会死的。 他忍不住地上前扶了一把:“你别急,慢慢来。” 小花终究比他要理智,就在陈皮阿四伸出左手想要去碰陈文锦时,小花却突然一把把陈文锦拉了开去,身子微微一侧,挡住了。 陈皮阿四一愣,迟疑地将目光看向小花,小花微微地一笑:“四阿公,既然我们把你女儿带来了,自然会让你们见面。只不过,我有一个小小的要求,还请四阿公能够配合一下。” 陈皮阿四倒也不意外,微微冷笑:“说吧。” “她是你女儿,在我们这儿也没意思,今天过后,你可以把她带走,享受天伦之乐。但是,你必须告诉我们,‘老爷子’是谁?” 陈皮阿四将左手也缩了回去,扶住拐杖,哑声回答:“我不知道。” 小花笑容不变:“事情到了这个地步,没有必要再拐弯抹角。我不管你们有什么交情,现在他要置你于死地,你还不说出来,就是愚蠢!我向你保证,只要你说出他是谁,我可以把你带到一个谁也找不到的地方,让你和女儿安享晚年。你觉得这个条件,怎么样?” “小九爷,我是真的不知道,你不相信就算了。”陈皮阿四冷哼一声,“我要是知道他是谁,以我的脾气,就算一脚踏进棺材了,也一定让他陪葬!” 他说的虽然狠,但的确是陈皮阿四的风格,小花一时接不下去,吴邪在一边说:“那你至少给我们一点线索,难道你真的希望他一个个杀下去?” “他杀不杀下去,关我什么事?”陈皮阿四反问,又道,“小九爷,小三爷,你们正值好年华,加上一个小哥,你们怕什么?” “我不怕,但我喜欢堂堂正正地对决,现在这个样子,算什么?”小花咄咄逼人,“你们都是他的人,竟然不知道他是谁,你们都是傻子吗?还是当我们傻子?张起灵,这世界上竟然有人能控制你,四阿公,你天不怕地不怕,却甘心受死,还有地上那个不人不鬼的家伙,你们就甘心成为别人的工具吗?” “我是真的不知道,不管你相不相信。”陈皮阿四不再理会他,又看向他身后的陈文锦,问道,“是不是我不知道,我就不能见我家人了?” 小花一时回答不出,他看向吴邪,吴邪却看向张起灵,张起灵此时倒没有看他,他的眼睛,意外地在看着陈文锦。然后他慢慢地走了过来,走到陈文锦的旁边。闭上眼睛,微微闻了一下,又睁开,用手指碰了一下她的头发。然后,转向吴邪:“你怎么找到她的?” 吴邪简短地将机场偶遇的事情说了一遍,又问:“有什么问题吗?” 张起灵没有回答,对着陈皮阿四说:“你认仔细了,她是你女儿吗?” 陈皮阿四又颤微微地探过身来,小花此时也不好阻止,只好不甘愿地让开了身子,只见陈皮阿四伸出左手,吃力地伸过去,一下子握住了陈文锦垂落的右手。 陈文锦一直都一言不发,痴痴呆呆的,现在右手突然被抓住,她似乎也吓了一跳,她是一个很不喜欢被别人碰的人,但就在她有所动作时,张起灵突然飞快地伸出手按住了她右边的肩膀。 “别动!”他冷冷地说。 他的力道有点大,陈文锦吃痛,却不能动弹,只好眼泪汪汪地发出无助地呜呜的声音。 胖子大概发现地上的鬼影没法逃脱时,也把注意力转了过来,恰好见到这一幕,就叫了起来:“小哥你真不懂怜香惜玉,你不见大姐头疼得眼泪都掉出来了吗?你不能这么对待智障人士!” 吴邪捅了他一下:“别吵。” 只见陈皮阿四已经紧紧地握住了陈文锦的右手,他灰褐色如树皮般的手背衬着陈文锦莹白如玉的嫩手,实在是一种强烈的反差。 陈皮阿四嘴唇动了动,半天,终于喊出了两个字:“孩子!” 这一声孩子,喊得并不响,声音颤抖,似乎饱含了许多复杂的感情,吴邪不由得鼻子一酸,只见陈文锦像是也被这一声呼唤唤回了神,不再挣扎,只是呆呆地望着陈皮阿四。 陈皮阿四低着头,轻轻地把她右手的袖子卷起,只见在小臂接近关节处,有一个硬币大小的圆形红色印记,衬着白嫩的肌肤,很是明显。 陈皮阿四看了好一会儿,才小心地重新把她的袖子卷了向来,然后抬起头,亲切地哽咽地说了一句:“胎记还在,是小时候的模样。” 这一句话说出,无疑就说明她就是陈文锦。张起灵皱了一下眉,胖子也不再吭声,吴邪倒有点高兴,也有点感动,他轻声地对着陈文锦说了一句:“文锦姨,他是你的父亲,你还认识吗?” 陈文锦仍然低垂着头,似乎什么也没听到,她长长的睫毛覆在了眼皮之上,还闪着晶莹的泪光,是刚才因为疼痛而留下的。但此时她已经不哭了,因为陈皮阿四佝偻着身子,所以比她矮一些,也不知道她是在看着陈皮阿四,还是仅仅是在发呆。 陈皮阿四仍然握着她的手,又唤了一声:“孩子,你抬眼看看我,你认识我吗?” 陈文锦面无表情一动不动。 第64章 第二十章 心愿(五) “我知道你不认识我。”陈皮阿四长长叹了口气,苦苦一笑,“不过,我能见到你,已经满足了。我知道,你——是你!你是我要见的人!” 他说着,伸出一只手来,微微抬起,似乎想要去抚陈文锦的脸,但只伸到半空,又缩了回来,大概有点不敢的样子。 不过他的眼神还是充满了慈祥:“孩子,这些年来,你受苦了。我不能陪着你,是我不好。”他停了停,转而看了一眼吴邪,又说,“这位吴先生是个很好的人,他不会害你。你记住了,只有他,才不会害你!” 吴邪被他说得莫名其妙,但不便插嘴,只见陈皮阿四又轻轻地摩挲着陈文锦的手,低声地,断断续续地说:“孩子,以后……好好照顾自己……不管你做什么……都要保护好自己!虽然你从来都没有见过你娘,她要是知道你长得这么像她……你和你娘长得真像,真像……听我的话,孩子……别委屈自己,别被人骗了……” 他说不下去了,然后,终于慢慢放了开去。 吴邪见他眼泪鼻涕已经满脸都是,心里也很不好受,看着陈文锦似乎也微微抬起了眼睛,怔怔地望着陈皮阿四,乌黑漂亮的眸子,清澈异常。 但陈皮阿四却已经不再看她,他胡乱地抹了一下脸,吃力地转过身,面向了吴邪,突然,扑通地一声跪了下去。 吴邪吓了一大跳,刚想去扶他,却见他已经磕下了头:“小三爷,我陈皮阿四这一辈子没求过别人,我以为我也不会去求人!我以前做了许多错事,对你也不好,但是请看在我一把年纪只有这丫头的份上,请你务必好好地照顾她!我这儿给你磕头道歉了!请你原谅我吧!” 吴邪急得忙蹲下来,使劲地扶着他的肩膀,不让他再跪下去:“四阿公……这,你比我辈份大,你不要跪我!文锦阿姨是我三叔的女朋友,要不是发生那么多事,她就是我三婶,是我的长辈!现在她这个样子,我照顾她是应该的,你起来,不要这样!” 陈皮阿四听他这么说,嘴唇动了动,似乎想说什么,但终究没有说出口,却将身子微微转向旁边的张起灵,也使劲地弯了一下腰。 “小哥,也请你……” 张起灵一直都在看着陈文锦,这才将目光转过来,简短地说:“你放心吧。” “谢谢小哥。” 陈皮阿四吸了一下鼻子,低下了头,仍然是跪着,不再说话。吴邪想把他扶起来,扶到陈文锦旁边去,却突然觉得胳膊一沉,陈皮阿四整个上身一下子就倒在了他的手臂上。 吴邪一惊,直觉不好,张起灵也立刻蹲了下来,飞快地将陈皮阿四扶正,抬起他的头,却见他的眼睛半睁着,眼珠定住,瞳孔已扩散,一丝黑血沿着他嘴角流了下来。 吴邪呆住了,扶着这具尚有温度的干瘦的身子,一时不知道该如何是好,而小花原本站着插不上嘴,见此情景也大惊失色,挤进来用手指按住陈皮阿四颈部的大动脉,已经感觉不到丝毫的脉动。 很少说脏话的他,终于也忍不住骂了一句:“我操,竟然是自杀!” 这说明,所有的一切都白废了,那个幕后人连影子也没有见过,陈皮阿四就这么死了!他们都前功尽弃了! 小花懊恼得只觉得喉咙口堵得慌,但此时此刻,又不是发脾气的好时候,只好气愤地忽地站了起来,起身时,带动陈皮阿四的衣服,于是一张崭新鲜艳的红桃A就从他口袋里滑了出来,轻飘飘地掉落到了地上。 这张牌让众人都一愣,继而小花苦笑着摇头,仿佛一下子就抽空了力气,靠在了门边,吴邪闭了闭眼睛,张起灵默然地看着他,轻轻把手按在了他肩膀上。 此时,胖子也走了过来,他拉过陈文锦,走到陈皮阿四的尸体面前。 “大姐头。”他轻声说,“和你爹说声再见。” 陈文锦不说话,低垂着头,玩着衣角。 胖子见她不动,就手上用力,想把她强按下去。谁知道他刚一发力,陈文锦突然“嗷”地发出一声闷叫,一低头,就狠狠地咬在了他的手背上。 胖子不防,痛叫一声,一把推开她,使劲地甩着手:“你他娘的是狗啊,动不动就咬人!”他骂着。 陈文锦通红着眼睛,眼眶湿润,大口喘着气,愤怒地盯着胖子,上身微倾,一副还要再来一口的样子。 吴邪气得喊:“胖子,叫你不要去惹她,你又忘了是不是?这都什么时候了?” 胖子捂着被咬肿了的手背,骂骂咧咧地说:“现在是她无缘无故地咬我,天真,你不要是非不分!胖爷让她和亲爹告别,哪里又做错了?” 吴邪头疼欲裂,没有理他,小花也沉默不语,陈文锦仍然一副备战状态,胖子也只好自认倒霉,站了起来,走到一边,然后一眼看到了地上的鬼影。 张起灵注意着他,也随之起身。 胖子本来就一肚子火,见到鬼影更是怒不可遏,想也不想,就从口袋里拿出了那把枪,对准了地上的人。 “他娘的胖爷今天就毙了你!” “住手!” 张起灵喝道,伸手去夺他手中的枪,但这次胖子已有了防备,又在盛怒之下,猛地一个灵活转身,避开了张起灵的手,迅速地退到门边,枪口仍然指着地上的鬼影。 “小哥这次你说什么都不能阻止我!”他叫道,“这个人我想杀很久了,这一次,我不会放过他!” 张起灵厉声道:“他还有用!要留着!” “有个屁用?”胖子叫嚣道,“他手上沾了不知道多少人的血!这种人多留一天,就多祸害一天!我是为民除害,小哥你要还是好兄弟的话,就别阻止我!” “陈皮阿四已经死了,你们的线索又断了!他知道很多事情,他是唯一知道老爷子是谁的人!” “那又怎么样?” “你不管吴邪的死活吗?吴邪难道不是你朋友?现在死了两个了,你是不是想要这个游戏继续下去?” 胖子一愣,但马上又通红着眼睛,直着脖子喊道:“他娘的谁管谁要杀谁,阿贵全家四条人命,难道就不用管了吗?” 张起灵不再和他申辩,立刻向前跨了一大步,谁知道胖子突然又大喊一声:“你别过来!过来我连你一起杀!” 吴邪本来在旁边被这突发的状况弄得一时反应不过来,呆呆地看着他们,此时马上大喊了一声:“胖子,你疯了?” “我是疯了!你们有你们的大事要做,什么老九门小九门,谁对谁错我不管!但这个人,我必须要杀!”他用枪对着鬼影,眼眸如燃烧了的寒火,一字一顿地道,“阿贵不是老九门的人,他女儿女婿都是普通人,他外孙女才只有四岁!他们对你会有什么威胁,你他娘的还是人吗?” 鬼影虽然已经被折磨得不像样子,但他的意识是清醒的,刚刚发生的一切他看得清清楚楚,此时被胖子用枪指着,竟然表现得很平静,他甚至很有耐心地等着胖子骂完,才开口说了第一句话:“你以为——是我杀了阿贵全家吗?” 他的声音不响,一如既往的难听,胖子哪里会去理他,叫道:“不是你是谁?你杀了云彩,又杀阿贵全家!我找了你五年!忍了你五年!这一次我绝不放过你!” 鬼影却根本不理会他,将头转了转,转向了张起灵:“你为什么不问问这个张起灵,阿贵家的火,到底是谁放的?” 他这话让所有在场人都一愣,但是胖子反应很快:“不可能!小哥当时把我引开,他不会去放火,你想转移我的注意力,也想个好点的办法!” “是吗?”鬼影仍然不紧不慢地说,“张起灵,是这样的吗?你把他引开,没有去放火吗?那么阿贵家的火,又是谁放的?这可真是一件奇怪的事情。” 张起灵没有作声,胖子已经不耐烦地问了一句:“好,你不死心是吧?小哥,你来说,到底是谁放的?” 吴邪下意识地去看闷油瓶,他的呼吸有点屏住,尽管知道这是鬼影的拖延之法,但还是有点莫名的心惊。 张起灵仍然是不说话,胖子看着他,从一开始的不相信到开始脸上渐渐有了怀疑之色:“小哥,你为什么不回答?” 而地上的鬼影也慢悠悠地跟了一句:“张起灵,你为什么不说实话?你怕你的朋友知道你是一个杀人犯吗?” 张起灵看着胖子,他的神色一如既往的平静。 “是我放的火。”他回答着,说,“把你引开后,我仍然有足够的时间回村子里放火!” 这个答案出乎在场所有人的意料,只见胖子脸色煞青,那握枪的手止不住地微微抖动了起来。 “小……小哥,你再说一遍!这火,是你放的?” “是。” “那阿贵全家,也是你杀的吗?” 张起灵瞟了一眼地上的鬼影,过了片刻才回答:“是。” “啊!——”胖子突然狂叫了一声,调转枪口,一下子就对准了他的胸膛。 第65章 第二十章 心愿(六) 吴邪大惊失色,本能地一跃而起,拦在了两人中间,面对着胖子大吼:“把枪放下!你知道你自己在做什么吗?” “天真走开!”比起刚才面对鬼影的激动,此时的胖子却像是突然冷静下来,庞大的身躯稳稳地站在那里,手里的枪也仍然笔直地举着,“这不关你的事!” “这就关我的事!你们俩个的事,就是我的事!为什么不能好好说话,非要用枪呢?”吴邪气愤地转过头,冲着张起灵也一阵大吼,“还有你,你多解释几句会死吗?当时的情况到底怎么样?你为什么要放火?你详详细细地给我说清楚!” “让我来说吧。”鬼影竟然还发出了几声笑声,“人,是我要杀的!因为我要出山,我肯定不能留下一个活口。不过呢,你们的这位张起灵,却说由他去杀。他这么积极,我当然要给他这个机会!反正你们要是不信,可以去查一查,当天晚上我早就出了巴乃村,在村子里的,就只剩下他了。后来我又转而去查过,可惜,只烧了四个人,让你这个死胖子给跑了。喂,姓张的,你果然还是开后门了,没杀干净。” 他这番话说下来,更加惹得胖子怒不可遏,抬头痛心地问了一句:“小哥,他说得都是真的?” “是。” 这一声“是”字回答下来,胖子已经完全地失去理智了,他抬起头,卡嗒一声,将子弹上了膛。 吴邪死死地钉在地上一动不动,用身体横在他们中间:“你有本事,你就开枪吧!” “天真,你不必用苦肉计,我不吃你这一套!”胖子的声音空洞而冷漠,“就算你替他挡住了一枪,我还是会杀他的!我对着阿贵全家尸体发过誓,我一定要替他们报仇!” “你以为你是谁啊?你自己没有杀过人吗?你……” “吴邪,”张起灵的声音稳稳地响在他身后,“你走开。” “我不走开!” 张起灵转向小花:“把吴邪拉开。” 小花点了点头,走到了他们旁边。 吴邪怒视地说:“小花这事你别管!我们三个人的事,我们自己会解决!今天要是胖子真打死了小哥,我他娘的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然而小花却不理会他,仍然拽住了他的胳膊,而张起灵也在他背上推了一把,吴邪的力量哪里比得上他们,一下子就身不由已拉了开去。 “小花,难道你真的眼睁睁地要看着他们自相残杀吗?” 小花却将他一扯,在他耳边飞速地说了一句话。吴邪整个人就像突然被点了穴似的,猛地就转头去看向胖子。 只见胖子背对着门口,仍然盯着张起灵,他的□□也正对着张起灵的胸膛。屋子很小,就算张起灵有三头六臂,要避开这么近距离的枪,也是几乎不可能的。 胖子只要扣动板机,那子弹就会没入他的胸口里。但张起灵仍然一动不动,一点要躲的意思也没有。 胖子咬紧牙关,食指僵直:“小哥,你不要怪我!我也不想杀你!但你这次,你做得实在太过了!以你的本事,完全可以救他们!那个老爷子到底给你下了什么迷药,让你可以连人都杀?” “我不是已经救了你吗?至于他们……我回去放汽油的时候,阿贵正坐在楼上抽烟,我以为他还醒着,可以逃出去,但没有想到,他竟然没能逃出去。” 胖子听了一愣,似乎想说什么,就在这一愣神的功夫,猛地他身后出现了一个黑色的人影,随着那人影眨眼间的扬手一击,击中了胖子的后颈处,胖子立刻眼睛一翻,倒在了地上。 那人影也从他身后施施然地走了出来,黑色牛仔裤,黑茄夹,以及黑色的墨镜。他殚了殚手,笑嘻嘻地说:“好激烈的画面,真想看下去啊,可惜了。哑巴,如果那枪真的打过来,你躲不躲得过?到时候一定很精彩!” 吴邪在一边大口喘着气,几乎虚脱:“精彩你个头!小花你是不是早就看到瞎子进来了,亏你们都这么淡定,我他娘的怎么就没看到?” 小花撇撇嘴:“你能看到?你当时都恨不得替别人去死,还能看到谁?” 吴邪恼怒:“换成你两个好友要生死对决,你也一样!” 小花没说话,打开了门,喊了两个人进来,帮着把胖子抬出去。自己则把陈文锦也带出去了。 夜风很凉,门一打开,吴邪就打了个寒颤。 黑瞎子看着他们笑了笑,也走了出去。 吴邪此时也渐渐冷静了下来,气也不喘了,脸色却并没有恢复,反而平添了许多的茫然。他转过了头,看着张起灵。 张起灵也在看着他。 吴邪张了张口,似乎想说什么,但他又看了看地上的鬼影,说道:“去外面说吧。” 然后他也走出了门,外面,胖子和陈文锦都已经被塞进了车子里,好几个人都陆续地回去,小花在和手下们说着什么,黑瞎子看到他们出来,笑道:“这么快就说完了?不多享受一会儿二人世界?” “你是不是早和小花商量好了潜伏在暗处的?” 此时小花也听到了他的问话,回头答了一句:“没有,我什么也不知道。” “花爷的确不知道。”黑瞎子笑容可掬,似乎一点也没有坏心情,“是我没地方去,反正也是闲着,看到你们出来了,就好奇跟上来看看,幸好帮上了一个大忙。” “谢谢你。” “不谢不谢,举手之劳而已,大家都是朋友。”然后,他挥了一下手,“好了,不打扰你们说话,慢聊。” 说完后他就走了开去,在远处一块碎石边坐了下来,很悠然的样子,吴邪看他,从头到尾都没有看小花一眼。 小花,也是一样。 “吴邪,你快点。”小花毫无语调地说,“我们还要赶回去,我在车上等你。”他说着,也走向了车子。 吴邪回过头,看见张起灵也走了出来,黑夜中不太看得清他的表情,只有眸光黑亮。 “吴邪。”他走了两步,“你刚才不该替我挡枪,太危险,以后不要这样了。” 然而,吴邪却摇了摇头:“我想现在的问题,这不是重点吧?” 张起灵望着他不说话。 “现在没有外人,你告诉我,火,是不是你放的?” 张起灵站在他面前,回答和刚才一模一样。 “是。” “那阿贵全家,真的是你杀的?” “吴邪。”他却说,“你既然不相信我,干嘛问我?” “其实胖子说得对。”吴邪自嘲地笑了一下,“以你的本事,你完全可以救下阿贵全家,但是你没有。说到底,我们这样的人,杀人也是平常事,当年大奎也是死于我的手,所以我没有资格来说你。但是,阿贵只是普通老百姓,你在斗里救过许多人,为什么就不肯救他呢?” “吴邪,你有没有想过,如果我不杀他们,他们还是要死。” “我知道,但那不应该是你。杀人总归是不好的事,总是不得不为之,但你的理由,太牵强了。我不明白你为什么要那么做,我也不想再知道了。”吴邪看了看他,转过了身,“我回去了。” “吴邪。”张起灵在身后喊他,“你为什么要回来?我不是告诉你,回杭州去吗?” “既然你的事我无法干涉,我想我的事,也不需要你来过问。” “吴邪!” 吴邪没有应声,他走向了小花的车子。 这一刻,他真的疲倦到了极点,他想着车子里还有一个被打晕的胖子,而此刻自己离开的,却是那个让自己心心念念了五年的人,他从来没有想过他们之间,会有如此冷场的这一刻。也没有想过出生入死的三个人,会有今天这种局面。 他不想去想原因,也没有去怪任何人,他只是很累,累到连思考的力气也没有了。这一切,到底该如何收场呢? 远处,张起灵站在夜色中,看着吴邪拖着疲惫的身子,一步步走进汽车,然后车子就很快扬长而去了。他仍然是站着,他的脸色也苍白而充满了倦意。 黑瞎子站了起来,走到了他旁边,笑得也有点苦。 “算了,别想了,你越想就越烦。” 张起灵没有说话,转身就走进了屋子里。 然而当他一进屋子,就整个人愣了一下。 屋子里很乱,地上,还倒着陈皮阿四的尸体。没错,是陈皮阿四的尸体,但仅仅,也只是陈皮阿四的尸体而已。 刚刚鬼影躺的那个角落,此时仅留下了几滩脓水,人却不见了。 因为他不能动弹,所以张起灵并没有把他绑起来,很可能就在他刚才和吴邪出门的时候,有人潜进来把鬼影带走了。 他承认自己刚才和吴邪对话时,的确分了神,甚至有点神不守舍,但是普通人也根本无法用这么快的手法,轻易地潜进屋子里将人带走。 他倒吸了一口凉气,回过头,恰好黑瞎子也走了进来,看见空空的墙角,也愣了一下:“怎么不见了?” 张起灵看了看他,没有说话。 “喂,不是我!”黑瞎子高举起双手。 “我知道。”张起灵紧紧地皱起了眉。 并不是瞎子,这一点他肯定的,因为刚刚他和吴邪说话,虽然黑瞎子走开了,走得却并不远,一直都在他视线里,就算真的把人带走了,也没有这么快安排好又折返过来的。 “难道,是老爷子派人把他救走了?” 张起灵摇了摇头:“不太可能。这个人身手和你我差不多,据我所知,老爷子手下没有这样的人。” “也不一定,万一是刚开始露面的呢。” 张起灵不再说话,默然地走进了屋子。 黑瞎子看着他,笑了笑,拍了拍他的肩。 “算了,都这样子了,管他们呢!走,今朝有酒今朝醉,我请你去喝酒!” 第66章 第二十一章 霍家的变化(一) 回到小花宅子时,天已经大亮了。胖子还晕着,被抬进了房间,请了几个人看着。陈文锦也早已哈欠连连,睡眼朦胧了。王盟一直等着他们,见他们回来才放心回房去睡觉。小花安顿好一切,回房间洗了个澡,提了提神,这才换好衣服走下了楼。 他看到客厅里,吴邪一个人坐着出神,并没有回去休息。 “你在干嘛?” 吴邪抬头,问:“你怎么没睡?” “我要去公司。”小花回答着,一边从佣人手里接过温牛奶,对佣人说:“你也给小三爷拿一杯来。” 佣人答应着下去,吴邪却说:“我没胃口。” “你不吃东西,又不睡觉,打算干什么?” 吴邪吁了口气,低头不说话。 “要安眠药吗?我有很多。”小花调侃地问。 吴邪烦燥地回了一句:“你要去公司就去公司,吵什么?” “我这叫做吵?那上面这位呢?”小花用手指着头顶,“我可告诉你,我的房门不结实,关不了胖子多久,他总要醒来的。他要是再去发了疯杀张起灵,你打算怎么办?以死相逼?” 吴邪不吭声。 “我说吴邪你蠢不蠢?昨天晚上你脑子进水了?你竟然会跑去给张起灵挡枪?以胖子那种愤怒程度,要不是瞎子能无声地在他身后制住他,你现在就和你的张起灵一起下地狱了。你当上演八点档苦情戏?你一个大男人别弄得叽叽歪歪的行不行?” 吴邪气愤地回答道:“我不觉得我蠢,我怎么叽叽歪歪了?反正我不能看着他们互相残杀,那我不如一头撞死算了!” “你看你,一哭二闹三上吊啊?”小花不悦地把牛奶放在桌上,“吴邪你醒醒,你该不会真的喜欢上那个张起灵了吧?你清醒点!” 吴邪赌气地反驳:“我是喜欢他!这叫不清醒吗?难道我就不能喜欢他吗?小花,别说你不懂,你把瞎子赶走,到底什么原因,你自己清楚什么叫喜欢!每个人选择不同,我就是没法把小哥给扔下!” 小花被他说得脸上一阵异样,咄咄地道:“我不管你们的事,但现在张起灵和我们不站在同一队,他还杀了人!我也认识阿贵,当年他在巴乃着实帮了我们不少忙。张起灵对他都下得了手,他有什么做不出来?这种人太危险,吴邪你离他远一点,不然你连命也没有了。” “我知道昨天晚上失利,一点进展也没有。你心情不好,我也同样不好受。但事情到了这个地步,小哥也不想的,他虽然站在那边,他却从头到尾都没有害过我们,反而在尽力帮我们。没有他,我们早死了!” 小花突然又笑了起来:“你真的很奇怪,在这儿口口声声和我吵架似的维护他,昨天晚上又怎么给人家大冷脸?你上车的时候我看到他被你甩在那里,别提多委屈了,你还真忍心。” 吴邪没好气地脸上一阵发烫:“你才奇怪,一会儿怒一会儿笑,你当我是你的观众,看你唱戏吗?你不看到我都烦死了吗?少来消遣我!” 小花把牛奶一口喝光,站了起来:“我才懒得消瀢你,我的事情忙也忙不过来,哪有心情管你的事?不过我希望你想得快一点,马上把胖子的情绪给安抚下来,不然你肯定还是要去撞墙。” 他说着,懒洋洋地穿上外套,一手拿着手机一手抛了抛手中的车钥匙,就往门口走去。 “小花。”吴邪突然喊住了他。 小花停住脚步,眼睛却看着手机:“干嘛?” “我问你,你为什么要把瞎子赶走?” 小花拿着手机的手僵了僵,一笑:“不是说了吗?我不需要他了。再说时间长了,也算是个朋友,老让人家做我保镖,像什么话?” “只是这样吗?” “不然怎么样?”小花转头朝他笑,“你这是报复我刚才对你说的话吗?你别费心了,我不吃你这一套。” 吴邪却并没有笑:“这样最好。不过,他对你怎么样,不用我提醒你。如果你只是因为其他的原因而把他赶走,那我劝你,还是再考虑一下。有些事情,你当时做的时候可能不觉得,到后来,你后悔都来不及。” “我和他——可不像你们。算了,说这些乱七八糟的干什么?你有空就多想想你怎么治好胖子更实际一点。” “知道了,你走吧。” 小花开着车,本来想打算回公司的,但想了想,又折了个方向,往霍家的公司开。这段时间他忙着查老爷子的事,把秀秀一直都忽略了,也忘了问秀秀公司的事情,不知道霍家弄得怎么样了。 远远地就看到“霍氏海外贸易公司”的主大楼,小花眯着眼睛,从车窗里往外看。虽然表面上看与之前没什么不同,光鲜亮丽,人来人往,但不知道为什么,他总觉得似乎又有什么不一样了。 将车子开向大门时,却被门卫拦住了。 “请出示工作证。”门卫面无表情地说。 小花有些好笑:“你不认识我吗?” “对不起。”那门卫看上去是个愣头愣脑小伙子,大概是新来的,“进入公司必须出示工作证,不然的话,一律谢绝入内。” 小花懒得和他多做解释,便打了个电话给秀秀,秀秀那边一接起来,他就笑着说:“怎么回事,才不来几天,就把我当外人了,连门也不给我进了。” 秀秀似乎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停了好一会儿才道:“你等等,我马上就下来。” 片刻后,就见里面的自动门开启,秀秀走了出来,她穿了一件乳白色的职业套装,在家里随意的马尾也披在背后,淡淡化了一点妆,看上去比平时成熟了许多。 只见她走到那门卫旁边,低声说了几句,门卫才点点头,走进岗亭里,将障碍栏给解除了。 小花将车开进去,停好了,下来就看到秀秀也走了过来,有点歉意地笑:“不好意思,忘了和你说,公司有些规章改了一下。” “没关系。”小花嘴上说着,却见秀秀眉宇间略有愁色,便问:“最近有事发生吗?我好久没来了,你有困难吗?” “没有。我挺轻松的,运作也很正常。” “那走吧。”小花说,却见秀秀站着不动,“怎么了。” 秀秀笑了笑:“没什么。小花哥哥你跟我来。” 她突然又积极了些,带着他往电梯走去。 但这次秀秀没有一如既往地带小花去办公室,反而带着他来到一间豪华的会客室。 “你干嘛?”小花笑笑,“我不是来做客的,我来看有没有可以帮忙。” “你坐下你坐下。”秀秀拉着他硬把他按在沙发上,“我有些事要和你说。” 小花只好坐了下来,但还是说:“我没多少时间和你在这儿聊天,你到底怎么了?” 秀秀也挨着他坐下,勉强笑道:“不用了,现在没什么问题。” “到底怎么回事?我以前每次来你都忙得焦头烂额的,怎么突然这么轻松了。” 秀秀低下头,轻轻玩着手指:“是这样的,我哥哥们回来了。” 他一时之间没理解,却见秀秀又说:“他们这次回来,不是像以前那样来打秋风的,倒是认认真真做了好几天了。” 秀秀的大哥叫霍平辉,平时不太管公司的事,喜欢和上流社会到处吃饭喝酒,追小明星。二哥霍平栋,就是上次在医院里对着小花喳喳呼呼的人,正经事不做,却觊觎家里的财产,又不高兴妹妹来坐镇,总是三天两头闹事,又安插了许多乱七八糟的人进来,成事不足败事有余,根本不是做生意的料。 所以秀秀这么一说,小花根本不相信:“不可能,他们能做什么?” “我也觉得奇怪,但他们做得很好。你等等,我给你看。”秀秀起身出去,不一会儿拿了好几个文件来,小花逐一翻了一下,原来是部分财务部的账务报表和企划部的下半年贸易计划,果然是井井有条,而且各项预算都很周全,不失为一份十分不错的工作计划。 “这……”他看向秀秀。 秀秀也看着他:“我大哥回来,接管了财务部,二哥接管了企划部。他们还整顿了许多公司的制度,变得比以前有条理很多。送上来的报表和计划都有条不理,有几个还很有见地,我挑不出什么问题来。而且他们也没有再对我凶,一个个就像我下属一样,我……我也不好无缘无故地说他们,毕竟他们也是霍家人。” “什么时候的事,你怎么不告诉我?” “就一星期前的事情,当时你好忙,我都见不到你。本来我挺担心,可现在看来,他们是真心做事的。这些日子来,大哥和所有的小明星都断了,二哥也不去吃喝嫖赌了,每天就在公司里起早贪黑,上上下下都很得人心。” 小花皱着眉,默然地看着手中的文件,不再说话。 秀秀坐在他旁边,轻叹了口气:“小花哥哥,我知道你有怀疑,我又何尝不是?但以现在的情形来看,我虽然不相信他们真的改邪归正了,可是如果对公司有益,对整个霍家有益,他们这么做,我也没有理由去反对。更何况——”她低垂着眼睛,“我是个女孩子,奶奶走得太突然,我年纪又小,要不是你,我根本担不起这么大的公司。霍家其实早就四分五裂,姑姑们都已经嫁出去,奶奶一死,分了家,她们也都顾不得这些了。两个哥哥虽然不争气,但毕竟是奶奶的正传嫡孙,以前花天酒地就不用说了,现在能够脚踏实地的做事,奶奶知道了,一定也会很安慰的。” “我不是要干涉你的家事,但这些太突然了,你不觉得很奇怪吗?” 秀秀点头:“我明白你的顾虑,你放心,我也会留心的,不过霍家的股份他们也有一部分,我也不能硬来。” 第67章 第二十一章 霍家的变化(二) 这时候,会客室的门敲了敲,然后就有礼貌地推开了,门口站着一个西装笔挺三十多岁的男人,一见小花就笑容满面。 “是雨臣啊?刚刚有人说你来了,我还到处找你呢。秀秀你看你多生份,不带他去办公室,跑这会客室来干嘛?” 小花便站了起来,微笑着打招呼:“霍大哥。” 这正是秀秀的大哥霍平辉,虽然说小花与他没有什么交集,但毕竟也是从小一起长大,霍平辉这个人风度翩翩,潇洒大方,在上流社会很吃得开,很有高超的社交手段,当下他立刻笑容满面地上来,很亲热地与小花轻轻拥抱了一下。 “哎呀,好久不见了!雨臣啊,你可是越来越帅了!听说,你公司这几年来占了国内市场份额的百分之五十,我说,幸好我们家做的是海外生意,不然,都被你挤到角落里去了。” 小花不动声色地笑着问:“霍大哥你别开玩笑了,哪有这么夸张,我只是做些小生意而已,倒是你怎么想到回来?” “玩够了,总要回来的。秀秀大了,你看她,恋爱也不谈,男朋友也不交,整天在公司里和一些数字股票打交道,好好的一个大姑娘,弄得一身铜臭。我这做大哥的,想想实在惭愧。这不,狠了心把以前断了,回来帮她的忙。” 霍平辉说着,一眼又看到小花搁在桌上的计划书,马上又拿起来,满面春风地说:“对了,我差点忘了。这些都是我和那个不成材的弟弟这段时间做的。我知道你一直在帮秀秀,麻烦你帮忙看看,有哪些不对的地方,尽管提出来。你知道我们刚来,没什么经验,好多事情还要向你请教。” 他这么说,小花反而不便看了,就把账本轻轻推开:“霍大哥说笑了,你能回来当然好,也给秀秀减轻负担,安慰霍奶奶的在天之灵。只不过这生意场上的事情,你和二公子刚回来,难免有许多不熟悉的地方。秀秀虽然是女孩子,但是总归已经熟悉了一段时间,有什么事,还是要大家一起商量才能定出好方案来。” “当然当然,秀秀可是董事长,我们霍家向来女人当家,这点道理我肯定是懂的。所有的文件还是要让秀秀签过字的。来,好妹妹你过来,和你小花哥哥说说,大哥有没有越权?” 霍平辉转向秀秀,秀秀走了过来,似真非真地笑着:“大哥,这可是你说的,到时候别拿大哥架子来压我啊,你和二哥要是犯了错,我可是要把你们赶出去的!” “你看,这么凶?哈哈,雨臣你看她哪有一点姑娘家的温柔样子,小心以后嫁不出去!”霍平辉仍笑着,好像很愉快的样子。 小花和秀秀对视一眼,秀秀给了他一个略微无奈的笑,看来这一星期,她也一直和这位大哥在打太极拳,但是霍平辉滴水不漏,歉虚谨慎,又没有做错事,的确不好猜测他的来意。 于是小花马上又说:“霍大哥,你我是很放心的,不过二公子他就——” 霍平辉马上自信满满地道:“放心,包在我身上!长兄为父,我有责任教他。我知道前一阵子他给过你难堪,我改天一定带他登门道歉。这小子本质不坏的,就是交错了朋友,现在已经和那些狐朋狗友都断了,以后不会这样了。” 小花笑着点点头:“那就好。霍大哥,既然大家都不是外人,我就把丑话说在前头。我也一直把秀秀当成亲妹妹看待,你和二公子以前对我做的,我可以不计较,但要是让我知道有人欺负秀秀,那我就没那么客气了。老九门的规矩是不能破的,不管秀秀将来怎么样,但接班人仍由她说了算,我做为解家的当家人,会一直帮着维持这个规矩,除非我死了,不然谁也别想动摇它!” 霍平辉一愣,随即又堆了满脸的笑:“老规矩自然是要守的,我也是霍家子孙,我很清楚。但这些年来,老九门都散了,就我们两家关系不错。只是霍家麻烦解家够多了,我们真的很过意不去。我做大哥的,会好好照顾秀秀,重振家业,尽量不麻烦你。” 小花微笑,又对秀秀说:“有什么事尽管来找我,你知道我不嫌麻烦。” 秀秀点点头:“我会的。” 到这里也没有必要再说下去,小花看了看表:“我还有事,我先走了。” “我送你。”霍平辉客气地说。 “你忙吧。”小花却拒绝了他,顾自走出了门。 秀秀跟上来:“我来送你。” 他们一起站在电梯门前,小花低声道,“你别送了,自己小心点,有什么风吹草动马上告诉我,别管我有多忙。” 秀秀郑重地答应:“我知道。” 小花走进了电梯,秀秀就站在电梯外朝他微笑,身形窈窕,大方得体。在电梯门关上的那一瞬间,他突然觉得这个漂亮的女孩子有点陌生,再不是小时候跟着他叫着小花哥哥蹦蹦跳跳的小妹妹,而是一个渐渐成熟长大的肩负一个家族命运的女人了。 他总归不是霍家人,母亲说得对,只要他不到和秀秀结婚的一天,他就永远都是个外人。即使有一天,霍平辉硬要继承霍家的事业,他终究也没有资格站出来说话。老九门的规矩是在,但老九门早就没了,说得不客气点,就算不守规矩又怎么样,现在早就没有什么威慑力了。 秀秀是个女孩子,也不像他一样从小就经历风雨,娇生惯养的她几乎是一夕之间继承了家业,很难面对大的风暴。而且这么大的公司,由男人来带领肯定要比女人好太多了。秀秀虽然聪明机灵,但商业天贼并不高,纯粹是赶鸭子上阵,小花知道她并不开心,而今,她的两个哥哥来分担,她内心未尝不会松一口气。 但傻子都知道,霍家兄弟突然改变策略,重新回到公司,肯定目的不纯,如果想要让秀秀牢牢坐稳这个位子,他知道,只剩下和秀秀结婚这个办法。 但他不想去想,因为他觉得,这并不是一个好法子。他突然好烦,尽管从小到大,他的人生向来由命运掌控,即使是所谓的终生幸福。为了家族,为了某一个共同的目标而牺牲自己,几乎已经成了他的一种习惯,只是这一次,却前所未有的烦燥。 他出了霍家的公司,开着车漫无目的地在街上走。他想回自己的公司,又懒得去,想回家,脑中又浮现出这段时间来无头无尾的让人心烦意乱的种种谜团。 到最后,他终于猛地转了方向盘,将车子往高速开去。同时,他打了个电话回家。 “我今天可能不回来了,和吴邪说一声。” “小三爷和胖老板刚才不知道怎么回事,突然很激动地跑出去了。”佣人却说。 “什么事情?” “我不知道,少爷。” “算了。”他把手机挂断掉在一边,加足马力,飞快地朝着高速开了上去。 第68章 第二十二章 神秘人(一) 张起灵睁开眼睛,发现自己坐在小屋的椅子上睡了一夜。 昨天晚上,吴邪走后,他发现鬼影也不见了。一时之间,他竟然有点茫茫然。不知道该干些什么。黑瞎子说要请他喝酒,他自然不会跟去,接着瞎子就走了,他在小屋子里发了一阵呆,终于还是起身先将陈皮阿四的尸体在附近山脚埋了,只是做了个标记,并没有立墓碑。 回到小屋,仍然空空的,他略微收拾了一下,把屋子里的怪味驱除掉一些,就仍然坐在椅子上开始沉思。他想着晚上发生的一切,想着陈文锦的情形,想着陈皮阿四的话,想着胖子愤怒的枪口,到最后全部定格在最后吴邪失望而疲倦的背影上。 他低下头,摊着手无意识地看着自己的手指,骨节发白,右手食指和中指,已经很久没有用武之地了。事实上,这段时间来,他的无力感很重,尤其是在昨晚,看着吴邪的背影,他突然意识到,自己可能真的做错了。 许多事情,隐忍与缄默,并不是最好的办法。以前在青铜门里是没有办法,但现在出来了,如果还是要这么下去,还要挨到最后一刻,实在是得不偿失的事情。更何况,这段时间来一连串的变故,让他觉得,或许,留在吴邪身边,才是最好最放心的。 可是现在想到这些也没什么用了,吴邪已经不再相信他,他承认自己有一点失望气恼,甚至不愿去解释,吴邪不该不相信他的。 “嘿,哑巴!”门外,黑瞎子突然闯了进来,他的手里,竟然还拎着一大箱啤酒。 张起灵抬头看着他。 “我知道你不愿意出去,这不,我给你送货上门了。”黑瞎子显得精力旺盛得没处发泄,将一大箱啤酒放到屋子中间,拿出一瓶来,还恶作剧似的用力晃了晃,才故意地递给了张起灵。 张起灵也不言语,一把就接了过来,用牙齿咬开了瓶盖,随着“扑”地一声,里面的泡沫喷了他一头一身。 黑瞎子立刻笑得几乎快抽筋。 张起灵却仍然面无表情,伸手抹了一下脸,然后将瓶口对着嘴,一口气就咕鲁咕鲁地喝了下去。 黑瞎子笑着看着他,又拿出一瓶来,也用牙齿咬开了,然后仰头就灌了进去。等他喝完时,发现张起灵已经弯腰拿起了第二瓶,他急忙也给自己拿了一瓶,开了瓶盖,与张起灵清脆地碰了一下,才倒进嘴里。 随即两人像比赛似的,你一瓶我一瓶,开始狂喝起来。谁也没有说一句话,片刻后就将一箱六大瓶给喝光了,但啤酒酒精度不高,所以喝完后,去放了一回水,就什么都没有了。 “我再去买!”黑瞎子跳了起来。 张起灵突然开口了:“你怎么不跟吴邪他们在一块儿了?” “很简单,他们不要我了呗。”黑瞎子笑得一摊手,“这样也好,我乐得轻松。” 张起灵皱眉:“我当初让你保护吴邪的,你可别因为跟解雨臣呕气,把正事给忘了。” “行了,这活儿我不接了。要保护你自己去保护,要不是你家小三爷,又硬生生地给我拉一票生意,你看他给我揽得什么事儿?弄得我自己都掉进去了。”黑瞎子揉了揉笑得僵硬的脸,“说实话,我也不知道你怎么回事,明明关心得要命,却硬生生地把人给惹毛了。不过你放心,只要你回去,犯再大的错小三爷都能原谅,花儿爷要是有他一半的好脾气,我就不用这么辛苦了。” 要是之前,张起灵一定会摇头否定,但这次他却一声不吭,黑瞎子知道他已经在认真考虑自己的建议了。 “你等等,我再去弄一箱,别走啊,我们再喝!”他风一般地卷出去了。 片刻后他又卷了进来,还是拎着一箱啤酒。这么快的速度,张起灵都怀疑他是不是去附近居民家偷出来的。 不过他也不废话,反正也没什么事好做,不如就喝酒。 但第二箱明显比第一箱喝得慢了许多,他们都不是喜好杯中之物的人,虽然不醉,但也胀得难受。于是大多时候,张起灵都拿着啤酒瓶发呆,黑瞎子则用脚勾了另一把椅子坐下,索性一抛一抛地扔啤酒瓶玩。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黑瞎子懒洋洋地一回头:“喂,哑巴我和你说——”他没说下去,苦笑了一下:“竟然睡着了。” 突然从桌子的背面传来了一声“嘀嘀”的声音,他忙转头,才发现竟然有一台笔记本电脑倒扑在桌子角上,没有插电源,储备电已经快没了,发出警告声。他弯腰把电脑翻了过来,只见屏幕右下角出现了收到一封新邮件的气泡提示。 尽管这里没有网线,但现在北京的网络发达,只要有手机信号的地方,无线网络都基本已经覆盖了。所以这里虽然地处偏僻,但还是可以自动搜索网络上网的。 黑瞎子好奇地打开邮件,没想到这封邮件竟然是看过后自动就删除的那种,上面仅仅只有廖廖数行的文字,然而,一读之下,他向来都很镇静的表情也现出了惊愕之色。然后他就猛地回头去看张起灵,张起灵却仍然趴着睡得很熟。 电脑屏幕抖了一下,就全黑了。 ******************************* 次日,张起灵醒来的时候,黑瞎子就已经不见了。 他揉了揉额头,让自己迅速地清醒起来。沉默地扫视了一下四周,空酒瓶扔得到处都是,桌椅都摆得乱七八糟,还有两堆摔碎的玻璃瓶碎片,可见昨晚两人喝得有多放肆。 他的背脊处不由得升起一丝寒意,幸好是瞎子,要是别人,昨天自己前所未有的脆弱状态,大概早就被暗算了。这是从来没有的事情,因为他极度沮丧的坏心情。 心情两个字对他而言,实在太陌生了。在漫长的岁月里,他早就没有了“心情”,他之所以强大,也正因为他可以把情绪控制得几乎是停滞,所以可以比任何人都冷静,占了上风。可现在不是了,他知道自己坏心情的来源。 就在一瞬间,他眉宇突然一沉,脸上是前所未有的坚定神情,似乎下了一个决定般,就站了起来,走到了桌子角边,拿起了扔在地上的电脑。 电脑已经没电了,从吴邪来的时候,就一直待机着,过了一晚上肯定没电了。他接上电源,打开来,上次是非正常关闭,所以开机了很长时间,他并不为意,不过他接触电脑的时间并不长,这也是他唯一不太会弄的东西,被吴邪知道,肯定是会笑他的。 电脑终于开了起来,自动搜索完网络,桌面就一片安静。张起灵打开邮箱,却并没有新邮件,他有些奇怪,发生了这么多事情,陈皮阿四也已经死了,应该会有邮件来的。而且这段时间,一直都是用邮件联系的。 不过没有就没有,他也无所谓。反正他的决定,没有必要向这所谓的组织汇报。当他下决心要脱离这一切的时候,什么都不能阻止他。 当下他移动鼠标,刚想把电脑关掉时,突然,屏幕上跳出现了一个提示。 “你有一个视频通话,是否现在就开始通话?” 他愣了愣,尽管有点疑惑,但还是用鼠标轻点了一个“是”。 只见屏幕上一暗,随即就跳出了一个播放器来,画面十分的黑,仅仅隐隐出现了一个人坐着的人形轮廓,与那天在酒店里的背景十分相似。 张起灵盯着屏幕,只见那个人似乎略微动了动,然后,用一种熟悉而苍老的声音喊着:“小哥。” 张起灵习惯性地沉默,笔记本电脑有自带的视频功能,所以对方一定也能看到他的。 果然,对方并不等他回答,又说了一句:“这段时间来,你的所作所为,我不太满意。” “我没有必要对一个没有信诺的人解释我的所作所为。”张起灵冷冷地接道,他的眼光从那个人影转开去,看着他四周围黑乎乎的背景。 “哦?小哥为什么这么说?我怎么不守信了?” “你答应过,不伤害吴邪的。可那天的爆炸是怎么回事?”张起灵嘴上说着,眼睛仍然看着其他地方。 这是一间很黑的小屋,隐隐能看得出十分简陋。这次这个人没有带打火机,所以他只要集中精神,还是可以通过播放器看到一些黑暗中的事物。尽管一片漆黑,但是大概是一间老房子,房间并不密封,甚至有隐隐的一丝亮光从屋顶上透了下来。 “你说的是那天的爆炸?”人影还在继续说,“你不是救下他们了吗?怎么能说我不守信呢?我不过是给你了一个提醒,让你不要忘记自己是替谁做事的。” “既然这样,那我告诉你,从现在开始,我不会再替你做事了。”他平静得就像说一句最普通不过的话。 “为什么?”那人影向前倾了倾,似乎十分意外,声音也有点变调,“好好的为什么突然有这个决定。” “不是突然,是想了很久。以目前的形式来看,我们没有必要再合作下去,反正我也没有替你真正做过什么。” “小哥你可要考虑清楚。” “我话不说第二遍。” 张起灵嘴上说着,瞳仁却猛地收缩了一下,因为他突然从屏幕上看到了一些熟悉的东西。 第69章 第二十二章 神秘人(二) 首先那束淡淡的光,并不像是灯光,倒很像是自然光。此时是白天,如果从屋顶上有自然光透下来,就一定有一扇小窗。现在新造的房子是没有这样的窗子的,只有老旧的平房才有这种天窗,而且现在也不多见了。 不过这样的小窗,他并非没有见过,甚至是刚刚见到过的。而更让他暗中兴奋的是,因为那道光照下来,竟然把房间的一角照得微微有了一些影象。那儿的墙壁明显的十分破败,砖头都露了出来,而地上,一个又细又长的肉眼几乎很难分辩出来的东西。 但张起灵却看出来了,这个东西的形状,正是一截管状的物体。结合那扇破败的墙壁,他几乎立刻已经肯定这是在什么地方。 这正是几天前吴邪小花被鬼影绑着威胁他们的那间屋子,这□□是从吴邪或者小花身上扯下来的,墙是胖子打破的。 没有比这更有巧合的地方了! 张起灵脸上毫无表情,他淡淡地说:“所以我们此刻已经是敌人。你已经杀了两个人了,我不会再让你杀第三个人!” “呵呵,小哥说笑了。那两个你又不是不知道,怎么会是我杀的呢?” 张起灵虽然不想和他多说,但为了稳住这个人,所以仍然表现得很耐心。“你用的方法,你自己知道。反正我话已至此,你最好能够记在心里。” “好吧——”那人影略动了动,似乎有些无奈,他一动,那光线几乎又亮了些,屋角的东西已经看得清楚了。“既然这样,我们做对手也不错。不过,开始对决之前,我要向你算个小账。你把鬼影交还出来,咱们就两清了。” “他不在我这里。” “小哥真会说笑,他不在你那里在谁那里?我知道他冲动,想要不按规则来,把吴邪解雨臣先杀了,小哥动怒也是可以理解的。不过教训一下就行了,又何必把他藏起来?这个人又脏又臭的,留着他反而坏你的心情。” “他不在我这里,昨天有人把他带走了。” “有人能从你眼皮底下把他带走,真是世界奇闻了!这世上,还有这样的人吗?”那人影似乎也没什么怒意,反而有种得意的感觉,好像很欣赏的样子。 张起灵懒得再解释:“我的话已经说清楚了,从现在开始,别人我管不着,但我的朋友们,你别想动他们!这是我对你的警告!” 然后,他也不等对方说话,一下子就把视频按掉了。按掉后,他没有犹豫半分,立刻起身走出屋子,那间小屋虽然也在郊外,但与这个地方是不同方向的,要穿半个市区才能到达,希望在他到的时候,那个人还没有走。 如果真的能抓到,即使看一看那人的真面目,也是好的。 他用最快的速度赶到先前鬼影绑吴邪的那间小屋。因为前几天发生了枪战,所以这一带几乎都被封锁了起来,居民基本都全部撤离,只有偶然几个路人经过,很像是便衣。 他相信对方在连续做案后,仍然会返回案发地点做为临时落脚点,他觉得这似乎都有点自信过头,简直是愚蠢了。 但既然已经到了这儿,就没有退回去的道理。这些区区的障碍和普通的便衣当然奈何不了他,所以十分钟后,他就轻松地不受人注意地越过了封锁带,那间小屋就进入了他的视线里。 仍然是没有人,静悄悄地听不到一点声音。也不知道是不是警方认为不会再有人来,还是安好了埋伏。当下他暗中观察了一下四周情形,确定没有人后,才无声地靠近了那间小屋子的背后,落在了胖子当初打墙的位置。 这儿已经胡乱地被水泥糊上了,但仍然留着一些缝隙,不出所料,屋顶上果然有一个很小的气窗,此刻虽然用一块塑料板盖住了,但可能是因为风的原因,吹开了一小角,所以才有光线透下去。 他慢慢地走到了墙边,用身子贴住了墙壁,找了一个不起眼的砖与砖之间的小缝隙,侧着头,就望了进去。 屋子里,很暗,但幸好,足以让他看清。 首先看到的,也是一把椅子,一张桌子,桌子上放着一台电脑,想来就是刚才与他视频通话所用过的。这让张起灵顿时激动起来,他知道自己找对地方了。 然后他微微调转了一点视线,突然,就看到了一个人! 真的是一个人!不是幻觉,一个就是站在屋子里的男人! 这个人背对着他,很瘦,个子匀称,和小花有点像,但是要高一些,看背影却十分的年轻,二十出头的样子,他穿了一件蓝白相间的运动衫,头上戴一顶淡蓝色的棒球帽,就像马上要去和同学一起打球的大学生。 当然,能出现在这里,绝不是真的大学生,可是要说他是“老爷子”,也实在太让人不可置信了一点。 张起灵脑中飞快的转动,看这个背影,不知道为什么让他有一种略微熟悉的感觉,应该是在哪里见过的,可怎么都想不起来。但他动作却毫不迟缓,他见这人似乎一点要离开的样子也没有,低头正不知道在干什么。于是就悄然伸出手,用两根手指慢慢地夹出了一块砖。 为了避免光透进去让对方发现,他用身子将光线挡住,用最快也最轻巧的手法开始将砖一块一块往外移。他只需要搬开五块砖,留出一个小洞就可以,他有缩骨法,完全可以悄无声息地钻进去。 但是,就在他刚刚夹出第五块砖的时候,里面的人突然身形一动,似乎发现了什么,然后他整个人就一下子就动了起来,那动作之灵活,并不在张起灵之下。 只见他的右手一下子就按在了墙上,手指一抠,就抠下一把水泥灰来,张起灵此时已经从洞中跳进了屋子,这人并不转过头,那一把水泥灰一扬手就往后扔了过来,张起灵自然不会被他撒到,很灵活地往旁边一闪,但他已经用另一只手开了门,飞快地跑了出去。 张起灵毫不犹豫,立刻抬腿大步地追了出去。 穿运动衫的年轻人竟然跑得飞快。 这一带全是老旧的房子,道路又小又窄,张起灵纵然紧咬着他不放,但一则对路并不是很熟悉,二则这样的地方实在很难展开追踪。因此仅能看到面前的人影在各种大大小小的屋子间穿梭,仗着非凡的灵活度,如兔子一般在各个房屋深处隐现。 要是碰到别人,他一定能跑得掉,可惜,他碰到的是张起灵。 所以当半个小时后,这个年轻人在像迷宫一样绕了半天也没有把张起灵甩掉,反而被追得越来越近时,索性一拧身,弯腰穿出一条小胡同,跑出了居民区。 眼前是一条荒废的公路,公路对面是一座杂树丛生的小土坡。 穿运动衫的年轻人几下就穿过了公路,来到了山坡脚下,他迅速地藏到了一棵比较茂密的大树背后,反身往后看了一眼,却一眼看到张起灵也已经到了公路对面,两人之间的距离已经不到二百米了。 他忙把帽沿往下拉一点,耳语般地轻笑了一声:“果然不愧是哑巴张!”,同时又灵活地往山坡上跑去。 张起灵之前一直一声不吭,没有做出大动作来,主要是怕被便衣发现比较麻烦。现在已经离那小屋很远了,又上了山坡,所以也不再顾忌,以现在的速度,到坡顶上一定能追到,因此也沉着气,并不着急,一边追一边注意路边有没有可以当武器的粗壮的树枝,可惜并没有找到。 那人果然已经上了山坡,张起灵几乎离他只有几步了,他大跨一步,就伸手去抓那个的肩膀:“站住!” 当他的手指就要触到那人的肩膀时,那人竟然一缩身,整个人突然就矮小了些,一下子从他掌心中滑了出去。 张起灵一怔,这明显就是缩骨功中的一种,只是这人练得还不到位,所以仅仅只能够用在一些逃跑等的小伎俩上,但足以让他惊讶了,虽然这并不是一门特别冷门的功夫,但现今几乎没有人练了,因为实在太痛苦了,至今他只知道自己和解雨臣可以做到,小花因为唱戏的需要,为了增加身体的柔软度才学的,可是这个人,年纪这么轻,怎么可能也会这一手呢? 电光火石的片刻,那人已经跑下了半山坡。张起灵忙提步追上去,现在到了郊外,视野开阔,只要对方不凭空消失,他一定是追得上的。 只见那人在杂草乱树中跑来跑去,跑得很快,但路线很乱,弄得张起灵也不由得烦了起来,他可没什么耐心陪这个人玩,当下也不管对怎么跑,用手一抓旁边的树枝,将身子轻轻一跃,就跃了下去。 那人跑的方向正是他跃下去的方向,就算发现了临时转了方向,也肯定会慢下来,到时候就很轻易地就抓住了。 可是就在张起灵刚刚落在地面上的一瞬间,就觉得不对劲。因为他发现自己踩到了一个异常柔软的东西上面,同时闻到了一股强烈的刺鼻的臭味。 这几天没有下雨,气候很干燥,加上这座山坡全是碎石,很少有□□的植被,但凡有点泥的地方,都被树和草占满了,不可能有这么一大块空出来的泥地。 所以当他的脚一沾上,上身就立刻向前扑出,扑到了不远处一块大石上,用手撑石,尽量不让重心落在脚上,万一有陷阱,他也可以用手臂的力量将自己抽出来。 可是当他落到旁边的草堆上时,却仍然什么也没发生。一转头,等他看清了刚刚踩到的东西时,却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凉气! 这是一个不像烂泥类似烂泥的恶心东西,对他来说,却实在太熟悉了。 这是鬼影的尸体! 此时鬼影早已没了呼吸,原本就溃烂的身体,现在都几乎不成人形了,他的脸朝上,嘴巴大张,一副极为狰狞恐怖的样子。他的左胸口处有一个殷红的枪洞,是被一枪毙命的。他的双手仍然软软地垂下,关节仍然没接上,看来那个救他的人并没有对他更好一些,说不定本来就是来杀死他的。 一想到此,张起灵这才惊觉地抬起头来,可是此时在他的视线范围内,满山坡,除了树和草,哪还有半个人影。 刚刚那个穿运动衫戴棒球帽的年轻人早已不知所踪。 他来不及懊恼,又低头看着鬼影的尸体,虽然可以说成大概是老爷子要杀人灭口,但总是觉得有一点点说不出的怪异。 鬼影的嘴巴一向很牢,怎么问都不开口,他虽然身体废了,但心狠手辣,又对老九门恨之入骨,很有利用价值,到目前为止也没有真正背叛过,“老爷子”不像是那种很舍得损兵折将的人。 何况张起灵是无论如何也不太相信刚刚那个年轻人就是“老爷子”! 但到底是谁呢?他虽然确定见过,但自始至终没有见到脸,仅凭背影,是无论如何都想不起来的。而在他的圈子里,除了吴邪小花,也没有如此年轻身手又这么好的人! 他的眉心又皱了起来,这个人,到底是敌是友,属于哪一路的呢?他一时之间根本想不出任何的头绪来。 不过此时此刻的他,还有一件事想不到,就是同一时间,吴邪和胖子正用尽全力地在全北京找他! 第70章 第二十二章 神秘人(三) 事情发生得很突然,很意外,甚至说不定就是冥冥之中注定。 小花离开后,吴邪仍然一个人坐在客厅里,纵然累得要命,却一点睡意也没有。他知道许多事情要去解决,尤其是怎么劝胖子冷静下来更是急迫。胖子不是小孩子,做事向来有自己一套方法。他不可能也没有办法真的把胖子绑起来,所以胖子一定有机会重新去找闷油瓶报仇。 吴邪并没有向小花说夸张话,他知道,不管这两人谁伤了谁,自己都会崩溃的。 这些年来,他经历了多少失望,多少背叛,只有这两人让他还相信这世间还有许多珍贵的感情,他们是最重要的朋友,小花虽然好,但毕竟中间相隔了十几年,没有胖子聊得来,更没有闷油瓶那么让他触动心灵。 他一直以为,就算全世界都是丑恶的,他们三个之间的感情,也一定是干干净净,惹人羡慕的,甚至可以保持一辈子。 但现在不是了,无论闷油瓶有多少理由去杀阿贵全家,胖子都不会接受的。就算他们最后并没有谁杀了谁,但一定不会像以前那么好,甚至可能老死不相往来。到时候,他怎么办呢?他还能如此就像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一样地继续活下去吗? 吴邪头疼欲裂,多年来干涩的眼眶又有一种想嚎陶大哭的冲动,仅仅一个多月的时间,发生了这么多的事,好几次都从鬼门关里跑出来,他不是怕死,但他真不喜欢被人耍得团团转的感觉,更加受不了闷油瓶竟然会用这样的方式,这样的对立面出现在自己眼前。 他觉得自己的胸口里那颗已经再也经不起折腾的心脏又再一次被拧痛得几乎不会跳动了。他到底要怎么处理这一团乱麻一样的局面? “铃……铃……”手机不合时宜地响了起来,响了好一会儿,吴邪才总算反应过来,他动了动僵硬的身体,将手机拿了出来。是个很陌生的号码。 “喂,谁啊?” “……吴,吴……” “谁啊?”他无力地将头靠在沙发上,“大声一点好吗?” “吴,吴老板?”是一个男人犹犹豫豫的声音,有点耳熟。 “是我,你是哪位?” 一听吴邪说是他,那男人明显就激动了一下,声音也大了起来:“吴,吴老板!胖老板是不是在你那里?你的伙计说,他好些天前来找你了!” 吴邪虽然没有听明白,但不知为什么,他的精神竟然一振,他觉得他已经听出了这个声音是谁,有一种特别的口音,可他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你是……” “我,我是阿贵啊!吴老板,我是阿贵,巴乃的阿贵,你还记得我吗?” 吴邪是真的傻了:“你是人是鬼?” “我是人,我当然是人!我没有死!真是不好意思,是我不好,可是我……我也没办法,我家有四条命……”阿贵喘着气,语无伦次。 吴邪觉得自己拿手机的手都要激动得地把手机掉下去了,忙用另一只手也牢牢地握住手机,将听筒紧紧贴住耳朵,声音也颤抖了起来:“你慢慢说。到底为什么,你不是已经……” “是张家小哥救了我呀,啊,我不知道怎么说……反正是他救了我!那天晚上他来我这里,说那个不人不鬼的家伙要把我们全家灭口……他让我带着家人赶紧逃……他说胖老板已经救出了,不会死……他还向我们要了一些能证明身份的东西……他说让我们谁也不相信,不要说出去!能逃多远就多远!不然还是会有生命危险的……” 吴邪深深吸了好几口气,总算镇静了些。心中的狂喜已经渐渐代替了激动:“可是火明明烧了四个人,那四个人……” “哎呀那不是人!是张家小哥从墓里找了四具尸体,和我们差不多的身材……被大火烧过,谁能认得出来?……我们就这么被瞒过去了……可现在我把家里人安顿好,心里总是不踏实。我偷偷打听知道胖老板快急疯了,我想通知他,可我找不到他……后来我找你,你伙计又说你们来北京了,这号码还是我向你伙计要来的……” “原来是这样!你怎么不早点打电话来?”吴邪几乎哭出来,“你知道我们这边出了多大的麻烦?差一点出人命!” 阿贵呆呆地:“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胖老板在不在?我和他说……我和他说……不让他担心,唉,是我不好,我一直找不到你们……” “你等等 ,不要挂电话,千万不要挂!” 吴邪跌跌撞撞地冲向二楼,来到胖子的房门前,小花派了好几个人看着,吴邪一进屋,就见胖子早醒了,但不知道小花对他用了什么东西,他一动不能动地躺在床上,嘴被塞住了,只有一双眼睛愤怒地像要喷出火来。 “怎么回事?他怎么了?”吴邪转头问。 一个伙计道:“小三爷你放心,只是花爷吩咐的给他喝一点东西,对身体没影响的。” 吴邪也来不及说什么,忙走到床边,他见胖子那眼神几乎要把自己撕成碎片了,大概此时如果他会动,自己一定就没命了。所以他立刻把手机拿起来:“阿贵,你还在吗?” “我在,吴老板我在!” “我让你和胖老板说话,你和他自己亲口说!” “好!” 当他说出“阿贵”两个字时,胖子就瞪大了眼睛,吴邪一边把手机放到他耳边,一边将他嘴里塞着的东西拔了出来。胖子立刻大口大口地呼气,他应该是想骂人憋得都快疯了,一嗓子就吼了出来:“我□□奶奶的他娘的祖宗十八代……” 吴邪觉得如果不是阿贵在电话里叽哩呱拉地一通话,估计胖子这句超长版的骂人话,一口气骂下来一定能破吉尼斯记录。但因为之前他已经听到了吴邪在喊阿贵,所以总算在蹦出十几个字后一下子低了下来,然后他干脆就住了声,呆呆地听着手机里的话,胖脸上出现又想哭又想笑的表情。 吴邪忙转身让那些人给胖子恢复正常,但那些人不敢,吴邪保证了又保证,说胖子绝不会发疯,他们才犹豫地将一碗类似清水的东西给胖子灌了下去。 这水还真有用,半分钟后,胖子已经从床上一下子跳了起来,手机差一点摔下床去。 他急急忙忙地把手机又捞了起来,放到耳边,几乎是带着吼声地一遍又一遍地向阿贵确认细节,直到完全相信阿贵没事,女儿女婿没事,可爱的小囡囡也没事,电话里的的确确是阿贵,他才终于像虚脱般地将手机一扔,重新仰天重重地跌倒在床上。 吴邪也不打扰他,等了他一回儿,才见胖子转过头,哑着声音说:“天真,我误会小哥了。” 吴邪微笑:“没关系,弄清楚就好。” “他还在那屋里吗?我去向他道歉。” 吴邪含泪笑着:“好,我和你一起去。” 可是当他们赶到昨晚那间阿皮阿四与陈文锦相遇的小屋时,却什么人也没看到。 张起灵不在! 吴邪茫然地看着四周,说真的,不仅仅是胖子愧疚,他也不好受。尽管他对闷油瓶从不怀疑,但是也没有想到阿贵没有死,总以为他有他的原因,可现在,想着昨天自己说的那些话,才清楚地回忆起,当时闷油瓶看自己的眼神,有多么的难过。 “吴邪,连你也不相信我。” 吴邪用手抱住了头,用拳头狠命地打着自己的脑袋。闷油瓶又不见了!这一回,却是自己把他给骂走的。他又得去满世界地找他,甚至不知道去哪里找他。 “天真,天真。”胖子在喊他,“天真你好好想想,小哥会去哪儿?他在北京也没个亲人,我想他不会跑远的。他最在意的就是你,你想想!” “我……好,我想想。” 吴邪振作了一下,让自己冷静下来,抬头又重新看了一遍这个一目了然的小屋,看着满地的空酒瓶,喃喃地说:“他娘的,他竟然喝了这么多酒!” 然后他的目光又落在了桌子上,看到了笔记本电脑,他摸了一下,电脑还有些余热,闷油瓶走得并不久。他一阵狂喜,忙伸手开了机,片刻后,电脑出现了桌面。 吴邪定定神,拿起鼠标,去查询他最近的操作记录,以及硬盘里的文件。 闷油瓶一定是个电脑白痴,里面几乎什么也没有,连扫雷纸牌都没有动过,唯一的,只有一个文件包,里面有好几段视频纪录。 其实闷油瓶根本不会录影,但他由于看的是网络传送过来的视频,而他的播放器恰好竟然有自动录影的功能,把他最近几段的视频全部都录了下来。 吴邪的手又发起抖来,他很想从头到尾把这几段全部看一遍,因为老爷子也是用这种方式来现身的。但现在却没有什么时间,所以只好点开了最后一段,看了刚刚上午闷油瓶与屏幕中人影的对话。 他说:“既然这样,那我告诉你,从现在开始,我不会再替你做事了。” …… “所以我们此刻已经是敌人。你已经杀了两个人了,我不会再让你杀第三个人!” …… “我的话已经说清楚了,从现在开始,别人我管不着,但我的朋友们,你别想动他们!” 胖子站在一边,一直陪着重复着看了好几遍,吴邪才把视频关掉了。 吴邪一句话也不说,直到胖子把手放到了他的肩膀上。 “天真,去找他吧,我们一起去,一定找得到的!” 吴邪抬起头,用力地点了点头:“好!我一定会找到他的!” 第71章 第二十三章 在一起吧(一) 小花一路自驾车,开到了天津老宅,刚好是吃午饭的时候。解连环和解夫人已经搬来半月有余,正坐在客厅吃饭,见到小花进来,倒也着实惊讶了一阵。不过解夫人立刻笑开了,让佣人添饭,对儿子问长问短。 解连环却不怎么说话,只是微笑,小花不太习惯地喊了一声“爸”,他只是点了点头,问:“你那边还好吗?” “挺好的,一切正常。我今天挺空,就过来看看你们。” 小花一边吃饭一边与母亲闲话,说一些家常琐事,他见母亲气色并不见好,眉间的忧色也没有散去,便问有没有按时看医生吃药,母亲笑着说有,一个劲地说自己住得挺好,让儿子不要挂心。 吃完饭后,上了茶,一家三口这才坐在一起,开始聊些近况。小花母亲倒不怎么说了,只是疼惜地像小时候一样抚摸着儿子的肩膀,小花知道她挺想自己的,于是说:“妈,不如还是搬回北京吧,我来瞧你们也不方便。” “不用了。这儿幽静,我和你爸过得不错。”母亲却摇头,“这些年来,我过得没有这么好过。” 小花也不知道她说的是真是假,只好去看解连环,解连环喝着茶,脸上的表情高深莫测,但眼神总算还是慈祥。 “做事辛苦吗?”他问小花。 “不辛苦。” “那么大的公司,你一个人管得过来吗?” “我不太管,都是手下在做,我只要做些决策就可以了。” “子扬没给你添麻烦吧?” “怎么会呢,他做得很好,我正考虑把他从客服部调上来,那儿太委屈他了。” 解连环却摇摇头:“不急,让他锻炼也好。客服部也是个大部门,客户是衣食父母,让他多熟悉熟悉吧。” “也好。” “只不过。”解连环微皱了一下眉:“你的那些人可靠吗?会不会背着你搞小动作?” “放心吧,公司经营和以前老九门不一样,公司好了,大家才有饭吃。他们都不错,很年轻很有才干,我召进来之前都查过,背景都很简单,有他们在,我一点也不辛苦。” 这时候,解夫人在一边略有点埋怨地说道:“怎么不辛苦?瞧你都不长肉,太瘦了!你要管解家的事,又要管霍家的事,两头跑,这什么时候是个头啊?” “妈,我现在不管霍家的事了。” “哦?”解连环奇怪地问,“霍秀秀一个人能顾得过来吗?” “不是,她两位大哥回来了,做得还不错,看来是改邪归正了。这也好,本来他们也该回来的。我乐得轻松,秀秀也能够安心许多。” 然后他这番话,却没有得到二老轻松的表情,两人互视一眼,解夫人蹙眉问:“怎么这么突然?那两兄弟不是只会玩乐吗?好好的竟然回来了?别有什么事吧?” “我不知道,他们的事,我也不好插手。反正总有这么一天,我也不能帮秀秀一辈子。妈,这可是你说的,怎么我现在放手了,你反而又担心起来了?” 解夫人没有接口,倒是解连环说了:“这的确太突然了,你不要掉以轻心。他们极有可能是来□□的。” 小花笑笑:“他们一家人的事,夺来夺去都是霍家的。何况秀秀也不是很喜欢弄这些,虽然按规矩应该由女人掌家,但秀秀不开心,做得也不好,总不是这块料。如果她哥哥们真的一心为公司,秀秀自己也会让出来的,我干涉了也没用。” “话是这么说没有错,秀秀是个女孩子,长期管着这么大的一间公司是不太妥当,但是——”解夫人看了一眼解连环。 解连环便说道:“我和你妈考虑的是,这一切都太突然,难免不会有问题。如果公司还是归他们霍家,也没什么。我只怕这两个花花公子,突然之间变得有商业天赋,背后会有人操纵。万一这人对霍家有心不利,到时候霍家垮了,对我们解家的生意,有很大的影响。” 小花点点头:“我会留意的。” “不止要留意。”解连环断然说,“你必须要稳住霍秀秀,千万不能把大权让出来。” 小花被他严厉的语气弄得有点莫名其妙,心说你回来不是和母亲一起归老田园的吗,又不愁吃不愁穿,这么关心霍家的事干什么。 “儿子,你爸说得没错。妈不懂公司的事,也不要你赚大钱。但秀秀是个好姑娘,妈也不忍心她最后落得一无所有。” “妈你放心,秀秀的事我第一个放在心上的。” 解夫人突然微微一笑:“既然这么放在心上,娶了人家回来不更好?” 小花一怔,刚想回答,就听到解连环在一边也点头:“这个主意好,你们一结婚,你就可以去管霍家的公司,到时候她的哥哥也不好来说你了。你管着,总比霍秀秀管着更好。” 小花心里一阵不痛快,但表面上语气还是嗔怪地道:“妈,你们怎么好好地说起这个来了,我一点心理准备也没有。” “这要什么心理准备。你们都大了,难不成你心里有别的姑娘?我看不太像,你对秀秀挺好的,让妈都妒嫉了。” 解连环也笑道:“霍秀秀有什么不好?家世好,长得也好,你们从小一起长大,将来不准备结婚,为什么现在还粘在一起?就算你们各找各的,也不可能会有这么好的感情了。” 对于母亲,小花总有一套,可以撒娇混过去,但对这位从天而降的“父亲”,他总是有点生疏,何况父亲说得在理,他也找不出理由反驳。可是他还是说:“这以后再说吧,我们都还年轻,将来可能性很大的。妈,女孩子喜欢浪漫,最爱搞一见钟情了。我和秀秀太熟了,我对她一点神秘感也没有,她对我没有那个想头的。” “你胡说!”解夫人板着脸,“秀秀的心思,我最了解。她一个女孩子,天天跟着你,都不正眼瞧别的男人,这代表什么,不用我提醒你。倒是你,总是吊儿朗当的,空下来不要再去唱戏了,除了公司就多陪陪秀秀,你们俩个也该正式谈恋爱了。” 小花抿了抿嘴,只好无奈地陪笑了一下。 解夫人见他一脸的不乐意,叹口气,握住他的手:“儿子,妈不是逼你,只不过妈没几年好活了,总想看你成家——” “好了好了,妈,你不要这么说!”小花最怕母亲来这一套,他马上一点法子也没有了,“我答应你,我会考虑的。你身体挺好的,一定会长命百岁,再说这种话,我就不理你了!” 解夫人也最怕儿子这一套,只好也笑笑算了。解连环却还是一本正经,几乎已经将这事给做准了。 一直到母亲午睡时,小花才起身告辞。解连环和他一起站起来,小花忙说:“爸你不用起来了,你也去休息吧。” “没关系,我每天下午要散步,没有午睡的习惯。” 小花只好和他一起慢慢走出大门。他的车子停在对面的街道,也主要怕被人看见。一方面解连环说不要让别人知道,另一方面母亲就这么住在这里,他实在不放心,如果被有心人知道也总是一件麻烦事。 “爸。”终于他还是说,“你和妈有空还是搬回来吧。你总要回家的,不能老在这里,实在太不方便了。何况你回去,家里人也定定心,这些年来,大家都不知道你的下落。” 解连环却不置可否,看着他:“再说吧,还不是时候。” 他只好不再吭声,忽听解连环问了一句:“你是不是不愿意和霍秀秀结婚?” “也不是不愿意——” 他话还没说完,解连环就打断了他:“既然愿意,就不要再拖了。我记得,你只比吴邪小几年。” “是啊,吴邪都没结婚呢,我不急。” 解连环轻皱了一下眉:“你和吴邪说了我的事吗?” “没有。” “暂时不要和他说,我好歹也做过他一阵子三叔,他太重感情,反而有许多事情放不下,被他知道了,他非来看我不可。” “知道了。” “好了,你回去吧。我和你妈的提议,你尽快决定。”解连环停住脚步,目光在他脸上停留了一会儿,又慢慢说,“你自己小心点,做事多想想,不要太自信,也别太相信别人,你妈身体不好,别让她失望。” 小花见他神色慈爱又威严,也不由得心中一暖,低下头,轻轻点了点:“我会的。” “雨臣,你一向是个懂事的孩子。这些年虽然我不在你身边,但你的事我一直有留意。我知道你会把一切处理得很好,这些年都过去了,眼前的也就只不过是一道坎,不用我来教你,你一定知道怎么做的。凡事,以大局为重吧。” “是。”他心中酸涩,“我明白该怎么做。” “走吧,开车小心点。” “爸,我走了,改天再来看你们。” 他转身走向停着的车子,开了车门进去,回头却见解连环还停在原地望着自己,脸上完全看不出任何一丝一毫的显露的情绪。 他踩下油门,甩了一下头,觉得烦燥莫名。这一切,他越来越看不清,也觉得越来越身不由己了。 第72章 第二十三章 在一起吧(二) 回到北京,已经是傍晚了,小花打了个电话回公司,并没有什么大事,他又打回家,佣人却说吴邪还是没有回来。陈文锦倒是醒了,不过有王盟看着,并没有什么大问题。 挂下电话,小花独自在市区乱转,他也不知道此时要去哪里,回家一个人,去公司也是一个人,以前他可能还会去秀秀那里,但经过今天与父母的这一番对话,他反感顿生,又不愿回去了。 就这么转来转去一直到五点多,车流高峰开始,开到哪儿都塞,满眼的人流,实在让人心烦意乱。到后来,他索性把车子扔在路边,拿出一副墨镜。他平时出门也会戴墨镜,主要是怕被认出来,毕竟也算是个不大不小的名角儿。只不过此时此刻戴上去,他的心里,总是有种说不出的苦涩,眼前这个突然变得暗沉沉的世界,让他脑中不时浮现出另一个人影来。 就这么瞎逛了二三个小时,夜幕早就降临,市区却仍然是一座不夜城,亮得眩目。他一个人站在一块巨大的广告牌下,抬头望着天空,天空一片漆黑,黑得要命。他怔忡了半天,才想着自己还戴着墨镜。把眼镜摘下,天空还是灰蒙蒙的,一颗星星也看不到。 可他还是不动,就像个傻子似的看了半天,直到脖子僵硬得几乎不会动弹,才缓缓地低下来,朝自己笑了笑,才转身像个没事人似的朝着另一个方向走去。 他几乎又走了近一个小时,才走到了停车的路边,钻进车子,他才发现双腿已经累得几乎不会弯曲了,坐到椅子上几乎一动都不想动,其实他体力没那么差,不然的话,早在以前下斗就交待了。可今天不知道为什么,他特别的累,特别的孤单,他觉得四周那些噪杂的声音都离他离得很远,想要和一个人说说话,甚至骂骂人,都找不到对象。 这一刻他才发现,原来,活了这么久,竟然没有一个真正的能够说得上心事的人。 吴邪虽好,但他们之间有很大的差别,性格不同,人生观也不同,吴邪像温室里的小树,虽然在渐渐长大,终究见得风雨太少了,何况,他也没有吴邪幸运,从来没有人会拼了命地去保护他,爱护他,从来都没有! 小花踩下油门,将车子慢慢地发动,在熟悉的北京街头,缓缓地开向那间一个人住的家里去。他虽然不愿回家,但也实在没有地方可去。地球还是在转,所有的一切都要继续下去,不会因为他的不乐意而停住脚步。 手表上的时针已经又转到了十二点,昨晚一夜没睡,今天又到这时候,他的体力严重透支,竟然还是一点想睡的意思也没有,也算是奇迹。 说起来,吴邪并不知道,他早上说的“我有许多安眠药”,实际上并不是假话。 懒洋洋地将车停好,进了客厅,打开灯,佣人小雪却从厨房里走了出来。 “少爷,你回来了——” “你还在等我?” “是。”小雪似乎欲言又止。 “吴邪回来了吗?” “他和胖老板都还没有回来。” 小花皱眉:“他们到底干什么去了?算了,你去睡吧,没你的事了。” 他走了两步,却见小雪仍然站在原地,神情古怪。 “还有什么事?” “没,没事……我去睡了。”小雪似乎惊跳了一下,转身就走了。 小花虽然觉得奇怪,但实在没力气去想。他现在只想泡个热水澡,一头栽倒在床上拿被子把身体蜷起来。 他直接上楼进了自己的房间。他房间的设施是很齐全的,所有个人的生活习惯几乎全部都是在房里进行。这是一种安全上的考虑,也是一种心理上的习惯,他实在不喜欢被别人了解自己太多的事情。 可是就在他走进房门,一打开灯,就不由得皱起了眉。空气中,竟然散发着一股淡淡的酒味。 这是绝不可能的! 他的房里,向来干干净净,什么味道都没有,酒味,脂粉味,薰香味,甚至是人的体味,都从来没有。 他喜欢自己的地方,一尘不染,有着纯粹干净的感觉。 他轻轻将房门关好,一双眼睛在四处逡巡。 房间不大,但分成许多间。最外面的是睡房,里面才是各个分类的房间。而房间门都是隐在墙壁上的,即使有人来,也不会轻易地发现。 所以这个人,大多数仍然可能还是在睡房里。 小花按着酒味的浓度,慢慢地一步步地朝着大衣柜走去。这也是房里唯一能藏得下人的地方。衣柜的柜门微微有一条缝开着,他几乎已经可以肯定,里面一定是藏着人! 他并不害怕,反而镇静了下来。只可惜现在身上没带武器,所以还是全身心的防备,稍稍将身子移开一点,与衣柜平行,反手就将衣柜门突然打了开来。 打开的瞬间,他只看得到一条黑色的人影陡然窜了出来,他立刻有所准备地向旁边一躲,并且抬腿就踢了过去。 小花还是慢了一步,那黑影的速度是惊人的快,似乎早知道他有所行动,并不躲闪,反而转身朝他迎面扑了过来。 也就在这一转身之间,小花看清了来人。 他踢出的腿也略微地一顿,腿风偏了过去,仅仅是沾到了这人的衣角。 小花是狠角色,但才不管对方是谁,就算亲爹也没好商量的,所以如果没有意外的话,他想他还是会狠踢下去的。 但是还是发生了意外。 意外就是这个黑影一张开双臂,一把就把他抱进了怀里,一只手圈过了他的腰,用手臂夹住了他的手,紧贴住自己的身体,另一只手则托住了他的头部,强迫性地将他的头抬了起来,低头狠狠地吻住了他的唇。 小花的腿是无论如何也踢不了了。 因为他已经完全不能动弹,身体被牢牢地锁在了对方的怀里,头也不能转,唇上那浓浓地带着酒味的辛辣火热的呛人感觉,直涌进了喉咙里。 这个人,毫无疑问,就是黑瞎子! ******************************* 这一刻,小花说不上是震惊,是气愤,是羞愧,还是眩晕。 他一动不动,并没有挣扎,只是睁大了眼睛,看着俯在自己脸上放大的脸,那几乎遮住了全部视线的黑色墨镜,在灯光下面闪着神秘而魅惑的光芒。 双唇已经被对方霸道的吻而本能地微微开启,即使紧咬着牙关,也难以抵挡住那在齿外肆虐的舌尖。酒味好重,互相的气息也越来越粗喘,他觉得如果再不张开嘴的话,光靠鼻子,是无论如何也吸不进他所需的氧气的。 可他还是死咬着牙,僵直地站着,并不反抗,却也不迎合。 直到黑瞎子终于发现他死都不肯妥协时,才稍稍将紧贴他的唇移开了一些,用一种沙哑的声音低声命令:“把嘴张开!” 也就是这一放松的情况下,小花脸色猛地一沉,突然将头一偏,将嘴唇轻轻地擦离了他的唇,同时右腿膝盖狠狠地往他的双腿间致命处顶了过去。 黑瞎子并没有被他顶到,只是将手略松,小花整个人就一缩,从他怀里缩了出来。 然后,就是转身,冲到门边,伸手去按门把手—— 黑瞎子也冲了过来,小花只觉得整个身体一阵暖得发紧,原来又被对方牢牢地从背后抱进了怀里。 耳垂边,也立刻又涌上了让他心跳加速的气味,那充满蛊惑的声音一字一字地吹进他全身的神经里去。 “花儿,别跑!” 小花咬紧牙,微喘着气,他的手仍然牢牢地拧住门把手,半天,才从齿缝里挤出几个字来:“滚出去!” 这话一出,黑瞎子却用力地将他抱得更紧了,他的背部甚至可以感到身后那个狂热的心跳,那紧紧地箍住自己的手臂,也似乎想要把他嵌进那宽厚的胸膛里去,那力量大得,几乎把他给弄疼了。 “花儿!”声音仍然在耳边响着,这一次却充满了隐忍的痛苦与矛盾,“别再赶我走!好吗?” 小花全身重重地一震,感到自己手指间的力量一松,几乎拉不住门,他咬紧嘴唇,感到了眼前有一丝模糊,不知道是不是被抱得太紧了,他太疼了,疼得眼泪都要掉出来了。 “你先放开我!”这一次开口,声音轻了许多,但仍然坚决。 黑瞎子仍然没有放,两只手臂交叉地围在他腰间,软软地嘴唇像个孩子般的蹭着他耳朵边的肌肤。 “别赶我走!让我陪着你!好吗?”他仍然在低声哀求。 小花的眼眶一热,回答已经变得软弱:“好,我不赶你!你放开我!” 黑瞎子没有再说话,却不停地细碎地吻他,吻得他全身都颤抖。 “你——放开我——”他几乎也在哀求了,“不要这样——” 也不知道是不是听出异样,黑瞎子怔了怔,将手一松,小花立刻抓住机会,用手肘向后一顶,很轻易地就将他顶了开去,自己则一个灵活转身,完全挣脱了他的怀抱,转身面对着他。 两人的视线交汇在一起。 小花的拳头已经紧紧地握了起来,他知道,如果自己此时扬手上去,有八成的把握可以把眼前这张脸打成猪头。 但他没有。 尽管拳头已经握紧,力量已经汇聚,可是他就是没有打出去。 他只是死死地盯着这张可恶的脸,却看不到那万年不变的笑容,那嘴角并没有勾起,反而紧紧地抿成了一条直线,略为凹陷的脸颊,透着刚毅的脸部线条。 他就这么呆站着,像不认识似的,眼睛一眨也不眨地盯着他。 “花儿。”黑瞎子终于轻轻地喊了声,伸出手,用右手拇指指腹拂向他的眼角,“怎么哭了?谁欺负你了,告诉我!” 小花不回答,湿润的眼睛,却开始透出软弱委屈的光芒。 “怎么了?别哭!”黑瞎子又走近了一步,几乎是又贴上了他的身体,指尖仍然在擦着他的眼角,右手手掌却再一次托起了他的下巴,俯头把嘴唇轻轻地在他唇上磨擦着,“别哭,宝贝,有我呢,恩?” 在他的昵喃声中,小花终于举起了拳头,狠狠地挥了过去—— 没有想象中的惨叫声,因为拳头根本连对方的衣角也没有沾上,黑瞎子就像他肚子里的蛔虫,永远知道他下一步动作是什么,所以他的手也就被一只暖暖有力的大手给用力地包进了掌心里。 同一时间,黑瞎子已经再一次一把把他拉进了怀里,用嘴唇压住了他的,舌尖很轻易地伸进了他毫无防备的口腔。 小花于是开始挣扎,死命地徒劳地挣扎,但没有半分的用处,他的身体要稍矮一些,所以竟然一下子被抱离了地。 “……混蛋……你去死……”骂声断断续续在热吻的间断里,显得极为地无力。 突然,身子被压得向后一倒,小花就感到背上一阵柔软,已经触到了被褥。原来已经被压到了床上。 他吓了一大跳,原本半真半假的挣扎也终于清醒了过来,睁开眼睛,用力侧开脸:“你——别太过份!” 黑瞎子的脸上也染上了一层淡淡的红,他喘着气,没理会他的话,将他的脸重新掰了过来,又吻了下去! 小花终于被惹怒了,他一张嘴,就咬向了他灵活伸进来不安份的舌头。 然而齿尖一合,却并没有相触。因为最终,还是没能忍心咬下去。 黑瞎子却突然停了下来。 他微微地仰起头,与他分开,看着他湿润红肿的嘴唇,闪着晶莹透亮的水泽。 “花儿,这些天,我真想疯了你。”低低的温柔,不知是否因为带着酒气,都引人发醉。 然后他伸出手,去抚摸他光洁的脸,又低头开始轻轻地吻他。 额头,眉心,眼睑,鼻尖…… 小花原本紧绷的身体突然一软,再一次缓缓地闭上了眼睛,眼角的湿意更浓。 然后他也伸出了手,不过不再是拳头,而是搂住了黑瞎子的脖子,把他更近地拉向自己。 黑瞎子再次吻落到了他的唇上,这次不像刚才那么激烈,他微张开嘴,迎进了他的舌尖,在辗转缠绵的纠结中,吻得从容而绵长。 直到长长的一吻结束后,黑瞎子才将脸低下,埋进了他肩膀里,身子侧开一点,以免压到他,双手却仍然紧搂着他的腰。 小花也抱紧了他,无声地交换了一个期盼已久的温馨的拥抱。 第73章 第二十四章 幸福不过如此(一) 吴邪找了整整一天。 一开始,他和胖子一起找,不过北京实在太大了,后来就分开找。中途吴邪也回了小屋几次,但张起灵并没有回来。 到了晚上,吴邪几乎要虚脱了。他一晚上没有睡,又加上忧心后悔等各种情绪,觉得自己快要崩溃了,但是闷油瓶却仍然毫无音讯。 “天真你先回去睡觉,我再找找。”胖子在电话里对他说,“你回去让花儿爷带点伙计,总比我们两个找要好。” “你也别找了,早点回去吧,小哥不会怪你的。”吴邪说。 “胖爷有分寸。”胖子呵呵笑着,“我不就怕你着急嘛,我和小哥啥交情,他才不会因为这么点小事计较呢。” 吴邪挂了电话,坐在小屋里,看着电脑里的视频,原本以为可以看出点线索来,但这些视频都是很久以前了,内容也都差不多,都是一些小事,杀人放火却是没有的,吴邪又去看最后一个,不知道为什么,他总觉得有点不一样,却说不出哪里不一样。 但此时他也没什么心思去研究这些,坐了一会儿,又坐不住,便又走出去了,来到从小花家里借出来的车子边,再次上了路。 吴邪漫无目的地开着,先前他和胖子已经将一些闷油瓶可能会去的地方找过了。比如偏僻的居民区,比如一些废旧的小旅馆,但基本上是没有人的。不过不管他是在郊区还是市区,无疑都是大海捞针,他要是存心不让人找到,谁都没有办法。 吴邪几乎都不记得自己怎么把车开回去的,快到的时候,一辆从横处飞冲出来的车子差一点与他相撞,让他惊出了一身冷汗。 天边晨色朦朦亮,晨曦的风让他冷得直打寒颤。他现在精神恍惚,也不敢再开车了,将车停在路边,他就一个人慢慢地走回去。 小花的家旁边有一个小公园,现在还早,没有晨练的人。公园中心有一个用大理石堆成的喷泉,四周是圆形的台阶。吴邪经过的时候,犹豫了一下,就往公园里走去。 反正回去也睡不着,不如在这里坐着让冷风清醒一下头脑,等天亮了,小花也该醒了,打个电话给他,让他派点人出来再找。 他沿着小碎石路来到了喷泉附近,想找个干净一点的石阶坐下,但才走了两步,就停了下来,看到有个人坐在石阶上。 天色还是很暗,露水很重,有一点的薄雾,他看不到这个人,只看到一个模模糊糊的影子,拱着背低着头坐在石阶上,一动也不动,就像一尊雕塑。 吴邪没有再过去,他就站着,看着这个雕塑,很暗,很模糊,看不清楚,但他还是站着,仿佛也变成了雕塑。 过了好一会儿,天色亮了些,那坐着的轮廓渐渐清晰了起来。只见他稍稍地动了动,似乎查觉到了有人,把头抬了起来。 吴邪眯起了眼睛,他想要好好地看清这个人的脸,可惜,还是不怎么看得清楚。而这个人也看到了他,静静地与他对视了一会儿,就慢慢地站了起来。 天亮了起来,天边的云层后面,有些微的阳光透出来,雾气渐渐地开始散去,就像揭开隔在他们中间的那一道道轻纱,四周满是树叶带着水气的清香味道,逐渐让彼此眼中的形象开始清透。 但他们仍然是站着,谁也没有迈动脚步,两人中间的距离说远不远,说近也不近,一伸手,却很难碰得到。 雾气已经完全散去了,太阳钻出了半张脸,他们就像两个傻子般,一动不动地站了大半个小时。不过终于可以把对方看得清清楚楚,从衣服到头发,从眉毛到眼睛。是的,是他们互相认识的,认定的人。 吴邪的喉咙动了动,他想说点什么,至少眼前这个人,让他找了整整一天一夜,不对,是整整五年,十年,他们从相遇的那刻开始,他就不停地在找,在追逐,在担心,他觉得他娘的真的有点亏,这种提心吊胆心力交瘁的日子快要过不下去了。 “吴邪。”最终还是对方先开了口,脸色很苍白,似乎又瘦了些,刘海更长了,遮住了额头,连眼睛几乎都快看不到,这个人真是不会照顾自己。 “你……你怎么在这里?”他心疼地问,“你不会吹了一夜的冷风了吧?” 张起灵抬起目光,向远处眺望了一会儿,那个方向,是小花的宅子方向。 “我知道你住在这里附近。”他重新注视向他,“我想了很久,除了来找你,我没有其他地方可以去。” 不知道是谁按开了公园喷泉的开关,闷油瓶身后的那个大喷泉突然一下子喷出水花来,水柱在空中飞腾散开了一朵巨大的水花,又四面八方地洒落下来,白色透明的水珠在太阳光的折射下,发着五彩缤纷的光芒,强烈的色彩却衬托得眼前这个穿着黑色卫衣的男子更加的孤独而消瘦。吴邪再也忍不住,他含泪一下子冲了过去,伸出手臂搂住了他的腰。 张起灵也同时抬起了手,把他紧紧地拥到了自己怀里。 有几粒水珠落下来,落在他们彼此的头发和衣领上,沁凉中带着甜味。 “既然到了家门口。”吴邪轻声而哽咽地问,“为什么不进去,坐在这里干什么?要是我没路过,你打算坐到什么时候?” “我以为你还在生气。” 他反问:“你不来找我,我就不生气了吗?” 闷油瓶的本事是不说话,只是将他抱得更紧。 吴邪也拿他没辙,不过总算是找到了,其他什么都不重要了。 “先回去再说吧。”他轻轻地推开他,往旁边看了看,“有行李吗?” 他摇了摇头。 吴邪叹了口气:“走吧。” 第74章 第二十四章 幸福不过如此(二) 到了小花家,一切都静悄悄的,大家还没有起床,只有早起的佣人在打扫。吴邪让他们不必把小花叫起来,把张起灵带到了自己房间里,才发现他衣服脏得很,粘粘的,原来是血污。不由得吓了一大跳。 “怎么这么多血,你受伤了?” “不是,鬼影死了,我处理了一下他的尸体,才弄成这个样子的。” 吴邪倒吸一口冷气:“你杀了他?” “我看到他的时候已经死了。” 吴邪见他一直站着,就拉他坐下,张起灵看了一眼干净的床,吴邪却还是硬把他按下了。然后自己则半蹲在他面前,把他的右手手臂拿到了自己的膝盖上。 “我看看你的伤。” 这两天,他虽然嘴上不说,心里着实记挂着胖子那一枪。以前在斗里,自己就是那个负责包扎伤口的辅助成员,小哥每次受了伤,仗着身体底子好,总是胡乱弄一下,有时候甚至不去理会,要不是吴邪看着管着,大概他身上的疤还要多一些。 张起灵默默地看着他将自己的袖口卷起,露出里面包着纱布的手臂。一看到这包得不是很整齐的纱布,吴邪就皱了一下眉,然后小心地一圈一圈解了下来。伤口已经不流血了,但四周有些发炎,也没有很好地愈合。 “子弹取出来了吗?”他问。 张起灵点了点头。 他站起身:“小花那儿有很好的伤药,我去拿。” “吴邪!”他拉住了他,“不用。” 吴邪回过头,眼眶红红的:“你为什么不说实话呢?非要受这种罪。你要是早和我们说阿贵没死,胖子就不会误会你了。” “你知道了?” “阿贵今天早上打电话过来,我才知道的。” “当时鬼影在旁边,我不能说,说了阿贵还是有危险。鬼影会赶尽杀绝。” 吴邪低下头:“对不起,我不该误会你。” “说对不起的应该是我。没有来找你,却做了一个错误的决定。” “你没错,我知道你总有你的理由。” 张起灵用力握住他的手:“对不起,吴邪。” “没关系——” 他不再说话,眼中总算有了一抹轻松的色彩。 吴邪弯腰把他拉了起来:“先去洗个澡吧,小心伤口别沾到水,我去拿点酒精棉来,再给你重新包过。” 他乖乖地被推进了浴室里,吴邪走到浴缸前试好了水温,很快就放好了水:“你先洗,我出去了。” 可是张起灵又把他拉住了。 “干什么?”他微红着脸。 他有些好笑地看着他细微的表情变化:“我没有换洗衣服。” “哦,对了,你等一下,我去给你拿。” 吴邪不一会儿就拿了一叠衣服过来,把最上面的那件外衣拿出来,神色有点得意。 “你先穿我的吧,这套内衣我没有穿过,是新的。还有你看看,这件怎么样?” 张起灵拿过来一看,愣了愣:“你怎么会有这衣服的?” “要问你自己,你把他放在哪里了?” 他却回答得很快:“我扔了。” “不是。”吴邪摇摇头,“你是忘在酒店了,瞧你这记性。” 张起灵却问:“你在酒店找到的?” “没错,不然我也找不到长春路的屋子。”吴邪从衣服口袋里拿出那张□□,“就是用这个线索,可惜,没找到你,差点着了他们的道。” 张起灵默然地看着衣服和□□。 “好了,我出去了,你慢慢洗吧。” “恩。” 吴邪走出浴室,看看时间已经快八点了。还好他房里本来就有急救箱,所以也没有必要去麻烦小花。他刚才一颗心悬着,没有睡意,现在困意却阵阵袭来,实在是熬不住了,于是就爬上了床,对自己说就只闭一会儿眼睛,但是头一挨上枕头就马上睡了过去。 直到感到有人在轻轻地推着自己,同时一滴冰凉的水珠落在了他的脸上,才把他惊醒了过来。 谁知道一睁眼,看清楚眼前的情况,差一点让他喷鼻血。 他不是给了闷油瓶衣服吗?为什么这家伙全身上下只穿着一条短裤呢?虽然上身还围了一条浴巾,但此时也从肩膀上半耷了下来,隐隐露出了肩头和前胸的麒麟纹身。更要命的是,他用双手撑在自己身体两边,脸离自己的脸不到一公分,完美的五官比平时放大了一倍,头发湿漉漉的,刚刚滴下的正是他刘海上的水滴。 “你,你你……”他结结巴巴地开口,“我不是给你了衣服穿吗?” 张起灵却摇头:“我不穿扔掉的衣服。” 吴邪心里那个骂呀,心说你张大爷要房没房,要车没车,什么时候变得这么讲究了,那件衣服虽然旧了,要穿还是可以的。 “我给你再去拿一件,顺便给你拿药箱包伤口——”他咕哝着忙一把推开他,飞快地翻身下床。 可是他的脚刚一沾到地,就听到张起灵在说:“吴邪,你的电吹风在哪里?我想把头发弄干。” 吴邪这才反应过来,见他头发上的水几乎已经流到了锁骨处,沿着那光滑的肌肤,一滴一滴的滑落,再配上那略为苍白的肌肤,那模样,简直让人喉咙发干,直咽口水。 他忙转开了眼睛:“我先帮你把头发擦干再说。” “好。”张起灵在床沿边坐了下来,随手从肩膀上扯下浴巾递给了他。 吴邪本来是想去重新拿一块的,可现在也不得不接了过来,两只眼睛尽量不去看他的上身,走到他的面前,把浴巾裹到了他的头上,开始揉了起来。 此时他们是一站一坐的姿势,张起灵的脸恰好在他的胸口上方,那轻轻的呼吸正好喷在他敞开的衬衫领口里,弄得他莫名其妙地浑身发痒,那揉头发的手也不着力了起来。 “小哥,我看还是给你去拿吹——”他本能地想逃开了。 可是张起灵却一下子打断了他:“吴邪。” “啊,什、什么?” 张起灵微微仰了仰头,声音出奇的温柔。 “吴邪,那天我说的话,都是真的。” “什么话?”吴邪此刻的脑袋早就紧张地打结了,“什么真的?” “你被鬼影绑住的时候,我说的话都是真的。” 吴邪终于想了起来,他心脏飞速地跳动了一下,却把目光定定地望着他的头发:“不是说,为了转移注意力吗?瞎子和我说过了,你不用解释。当时的情况,我能理解。” 然而他这话一说完,就感到手上的毛巾一下子被扯掉了,张起灵已经拉住了他的手臂,把他拉了下来。 “吴邪,看着我!”他命令。 吴邪的心脏狂跳,可是又不能表现出什么来,只好蹲着,也不敢去直视他,眼光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放。 “小哥,你——” “我说的是真的,你明白吗?” “明,明白什么?” “我那天对鬼影说的,都是真话,不是演戏。”他认真地说。 吴邪沉默了,过了好一会儿,他才轻声说:“你那天说什么了?我忘了。” 张起灵怔了片刻,就在吴邪静静地等着他的答案时,他突然凑过脸来,用嘴唇吻住了他的。 这下子吴邪又完全傻了。他承认自己刚刚有一点点小小的故意,就想听闷油瓶重新亲口说一遍,没有外人,没有胁迫,没有任何其他的因素,就单纯的,两个人,说一些简单而郑重的承诺,那样才是他所想要的。 可是万万没想到这个闷油瓶,说话不利索,行动倒是利索,他并没有听到那让他心动的词句,却直接被吻了个正着。 吴邪的全身都僵掉了,他此刻半蹲着,身体本来就没有很平稳,此时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吻,更是弄得不知所措,脚下一软,就要摔倒。他本能地马上伸手抓住了张起灵的手臂,张起灵也像是早有预料似的,顺势就把他抱住了。 他是没有穿上衣的,头发还是湿的,所以皮肤也是湿的,身体上有一些细细的伤疤,手上的枪伤也很显眼,吴邪的手搭在他的后背上,手指与肌肤相触,产生了奇异的触觉,而唇际那电流般的轻柔的拂动,更让他如被电流通过一样。 可张起灵虽然在吻他,但并不深入,他只是很单纯地用嘴唇紧贴着他的,很安静的没有其他动作,就像只是在诉说一种很温柔却纯粹的誓言,任由两人之间唇际的清凉柔软的感觉开始蔓延全身,让吴邪原本紧张到不行的心情,也渐渐地平复了下来。 这样就很好了,他闭着眼睛想,闷油瓶就是闷油瓶,也不知道是不是不会接吻,不过,这样就好了…… 片刻后,嘴上一松,他缓缓地睁开眼睛,看到了对方清亮异常的眸子。 “吴邪。”他又问,“你明白了吗?” 他果然还是不善言语呵。 吴邪也不再为难他,微微一笑,点了点头:“明白了。” 就在他点头而说的下一秒,张起灵的眼睛陡然一亮,他似乎是很淡很眩目地笑了一下,然后又即刻将手臂一收,把他抱紧后又吻了过来。 这一回,不等吴邪有所反应,他很轻松地用舌尖打开了他的齿关,灵活地与他纠缠到了一起…… 吴邪简直欲哭无泪,他发现自己又好像被耍了,谁说闷油瓶不会接吻的,这吻技他娘的会不会太好了? 碰地一声,房门突然被撞开了,一个肥胖的身子滚了进来。 “天真,我听说小哥已经——啊!你们——” 好吧,这一切真是—— 吴邪觉得就算此时地上出现一个天坑都不够他钻的。这个死胖子早不来晚不来,偏偏就在他们吻得正难解难分的时候冲了进来。 这还不是重点,重点是此时的闷油瓶没有穿上衣,只穿着短裤,而自己的衬衫领口的扣子也不知道为什么已经解开了,两人又抱得那么紧,那姿势别提多暖昧了。即使他已经用最快的速度将闷油瓶推开,但现场还是一副任何人看见都会浮想联翩的场景。 “我什么也没看见,真的什么也没看见!”胖子反应很快,肥胖的身体立刻稍息立正,眼睛闭得紧紧的,像只胖僵尸似的一跳就转过了身,又一跳一跳地跳出了门,嘴里还大声嚷嚷:“哎呀,长针眼了,他娘的这辈子第一次长针眼!” 吴邪的脸红得像充血,他刚想站起来,却又被张起灵拉了回去。他倒是一脸的淡定。 “你干什么?” “出去啊!不然真的让胖子胡说八道,以为我们在房里——” “可是。”他慢吞吞地伸出右手,“你不是还要给我包伤口吗?” 于是,等到两人一前一后出现在客厅的时候,已经是大半个小时以后了。 第75章 第二十四章 幸福不过如此(三) 幸好让吴邪感到松了口气的是,外面没有他想得那么多人,只有胖子一个人在餐桌旁坐着,一桌子的好吃的,他一个人大块朵颐,一边吃着东西,一边意味深长地看着他们。 “你们怎么这么快呀?没事,有的是时间,不用急着出来,大家都是男人,我懂的。” 吴邪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怕他越说越不像话,忙问:“就你一个?其他人呢?” “据我所知,王盟童鞋带着大姐头在园子里玩花花草草呢,你看他们,大姐头好像挺开心的。” 吴邪顺着玻璃门望出去,果然看到陈文锦正低头在摆弄着花盆,王盟弯腰在帮他松土。他心里一动,心说不会是王盟看上了陈文锦吧,按外貌来说,的确很少有男人能挡住这种美貌的,可是这辈份不对啊,将来可要他怎么称呼呢。难不成要叫王盟叔叔?那也太难以启齿了。 他控制住自己的胡思乱想,也在餐桌旁坐下,拿了一点东西先放到闷油瓶的面前,又问:“小花呢?他还没起来。” “那我就不知道了。”胖子一边说一边看已经在吴邪身边坐下的张起灵,立刻又换上一副近乎谄媚的笑,“小,小哥,那天……是胖爷冲动了点,实在是……情难自禁,不对,是身不由己;也不对,反正……你说吧,有什么要帮忙的,胖爷我一定照办!” “没事。”张起灵淡淡地打断了他。 “呵呵,当然,小哥大人大量不计较,是最好不过了。将来咱们还是好兄弟,有福同享,有明器同倒!” “你应该狠狠宰他一顿的,或者补一枪也是好的。”吴邪还心有不甘,“太便宜他了!” “天真你这是公报私仇,你不能这么报复我破坏了你的好事!” “你再说!” 正嚷嚷间,突然听到楼梯口传来声音,吴邪一抬头,诧异地看到小花懒洋洋地走下楼来,他身后还跟着另一个人,赫然是黑眼镜。 “怎么这么多人?”小花也是一愣。 黑眼镜却看上去很高兴,带着他的招牌笑,先走了下来。 “嘿,哑巴,你怎么在这儿?是小三爷把你找回来的?你酒醒了?我还以为你现在还醉着呢。” 吴邪恍然大悟:“是你带酒给小哥的?” “没错,大家都心情不好,喝几杯提提神。” 吴邪看看他,又看看小花,突然了然,笑道:“果然效果不错,怪不得今天你们起来得最晚——” 小花坐到他对面的椅子上,马上回敬了一句:“吴邪,你可别拿我说事!你要是说我一句,我就说你十句,你肯定是说不过我的!”他怀有深意地瞟了张起灵一眼。 “可小三爷说得没错啊,昨天真的有点醉了。”瞎子却挨着小花坐下,“花儿爷最能作证。” 小花立刻站了起来,坐得远了点,正色道:“我可什么都不知道,咱们之间得分清楚你我,你少胡说八道。” 但尽管这么说,却没有半分的怒意,眼角眉梢都是笑意。 胖子在一边缩了缩脖子,一副冷得发抖的样子,同时也站了起来。 “他娘的胖爷还是走吧,这种气氛算是什么意思?这快夏天了,还是冷到我牙缝里去,我还是去外面晒晒太阳,和大姐头去玩去。” 瞎子嘻嘻笑接了一句:“胖爷,您还是安份待着吧,反正走到哪儿哪儿亮,外面也一样。” 胖子不高兴了:“死瞎子少触我霉头,将来我左拥右抱,羡慕不死你们。” 吴邪看他的背影,不知道为什么,这肥肥的样子,却让人有种萧索的感觉。胖子也不小了,比自己几乎要大一轮,云彩死后,他一直都活在悲痛里,现在好像是走出来了,但却仍然还是一个人。 “吴邪?”张起灵喊他。 吴邪笑了笑:“没事。” “别眉来眼去了,说说怎么回事吧。”小花一边吃东西问他们,“张起灵,你不用为那边‘办事’了吗?” “不了。”张起灵淡淡地回答,“我已经和那边没有关系了。” “哦?这么突然?老爷子是谁?你为什么会替他做事?他真的是张家人吗?” “我也不知道。” 小花笑了:“开什么玩笑?” “我真的不知道。”他说,“你不相信就算了。” 吴邪忙打圆场:“小哥,你知道得肯定比我们多,不如就说说你知道的?我们蒙在鼓里太难受了。” 张起灵看向他,总算温和了一些:“我没骗你,我一开始,之所以愿意留在那边,也想查出老爷子是谁。因为我知道他对老九门后人有企图,我觉得不如斩草除根,可是——”他停顿了一会儿,“鬼影是他唯一暗中联系的人,现在鬼影死了,线索也断了。” 小花吃了一惊:“鬼影死了?” 他缓缓点了点头,把昨天的经历简单地说了一遍。 “你看清楚那年轻人的样子吗?”黑瞎子问。 “没有。我只知道我见过他,但是他一直用帽子遮着脸,没法看到他的样子。就在他被我要抓住的时候,他引我看到了鬼影的尸体,自己却逃了。” 小花不解:“你怎么知道是他引你见鬼影尸体的?你不是说老爷子和鬼影的关系很好吗?” 张起灵却说:“他不是老爷子。” “你确定?” “形态,说话的语气,以及一些细微的小动作……我和老爷子虽然不见面,但我和他视频通话过不下十几次,所以我知道。” “你的意思是,他是故意把你引过去见鬼影尸体的?”吴邪睁大眼睛。 张起灵点点头:“我想应该是的,大概是想让我不要再查下去。” 吴邪想说应该不只这样,但他说不出理由,只好也不吭声。 “平白无故又跑出一个年轻人来。”小花皱眉,“这是哪一方的呢?还是不属于任何一方?” 吴邪心中一动,他似乎想到了什么:“第三方?那会是谁?” “谁对这事有兴趣就是谁。”张起灵接道。 “等等……”吴邪脑子飞快地转动,然后又小心翼翼地道,“他既然敢在长春路的屋子把小哥约出去,还能在里面摆弄电脑做视频通话,除非他实在太蠢,不怕被便衣发现,否则要保证万无一失,那只有用胖子的‘作弊’理论。” “你的意思是——” “我的意思是,我们认为的阻力,对他来说根本不是阻力,甚至可能本来就是一体的。” 小花也猜到了:“你的意思是,他本身就是个便衣?” 张起灵也愣了愣:“他是官方的人?” “我不知道,也可能他混进去的。你不是说他会缩骨吗?说不定也会易容。”吴邪耸耸肩,“难道你们有更好的解释吗?” 大家都沉默了下来,的确除了按吴邪推测的,其他更加不能成立。小花沉思了一会儿,突然回头看着黑瞎子:“我发现每到这时候,你都不说话。” “我光听你们说的就够了。”黑瞎子笑着,“我脑子没你们快。” 小花哼了一声,知道他不老实,但是也懒得说,对着吴邪道:“我先去查查看再说,对了,你接下去打算怎么办?现在只死了两个人,或者算三个人,可能还会死人,你——们打算回杭州吗?” 吴邪却摇了摇头,他看向玻璃门外一起玩闹的王盟、陈文锦以及胖子。 “我让王盟带着陈文锦先回去吧,我想帮胖子把生意弄起来,再回杭州,同时也可以等下一张牌,按前两张的情况来说,第三张不会太晚。” 他说着又转头去看张起灵,张起灵却说:“你让王盟回去,把陈文锦留下。我很想知道她身上发生了什么。” 小花也同意:“北京有很好的医疗设备,而且,说不定对我们还有用。” 吴邪同意了:“也好,反正四阿公让我照顾她,她留在这里更安全。” “那就这么说定了。”小花却站了起来,长长打了个哈欠,“我好困,我去睡觉,这些天没一天好好睡过的。你们自己吃吧。” 吴邪笑道,眼光在他和瞎子身上转来转去:“我凌晨回来的都没你困,你们昨晚一起在房里干什么了?” “小三爷,你不要乱说。”瞎子笑得坏坏的,“我们可什么也没做,盖棉被纯聊天,不信你问你的发小,我说谎了没有?” “吴邪你小心点,我起来再收拾你!”小花倚着楼梯,又回头看了瞎子一眼,眯着眼睛道,“还有你,你要是再敢像昨晚一样买通我的佣人一声不吭地溜进我房间,你就死定了!” 瞎子慵懒地坐在沙发里,扬眉笑道:“你去睡吧,如果我上来,一定会让你发现的。” 小花脸有些发烫,忙转过脸顾自上楼去了。 第76章 第二十四章 幸福不过如此(四) 黑瞎子一看他的背影消失,才将目光回转过来,他见张起灵虽然话少,但脸上神情一直都很放松,嘴唇微微勾着,显示着好心情。 他突然问了一句:“哑巴,一天之间你变化真大,心情这么好,是不是已经上本垒了?” 吴邪气得刚想开口骂他,却见张起灵一怔:“什么叫本垒?” 黑瞎子马上站了起来,坐到他旁边的沙发扶手上,俯耳就在他耳边解释——吴邪忙跑过去,一把把他拉开:“喂,好好的人都让你教坏了!” 黑瞎子笑着直喊冤枉:“小三爷,你别以为他是个好人,你太老实了,一定要小心,他使起坏来简直不是人!” “你少来了,我明明看到是你在教他,小哥,你别去听他的话!他到底和你说了什么?” 张起灵一脸的淡定:“他还没来得及说,就被你拉开了。” “那就好。”吴邪松了口气。 “你昨天也没睡,去睡觉吧。”张起灵看他眼圈四周发青,“刚刚你就没精神,躺在床上都已经挡不住了。” 他的意思是,刚才他从浴室出来,吴邪就已经在床上睡着了。可是这句话一出,旁边的黑瞎子马上捂住嘴,拼命忍笑得连肩膀都抖个不停。 吴邪满脸通红,但又实在无从解释,否则一定是越描越黑,这时候自己还不如闪吧,不然就只能成为笑柄。不过他在走之前,还是狠狠地对着黑瞎子道:“我警告你,你要是敢把小哥教坏了,你就死定了!” “为什么我又要死定了?我真的什么也没说。”黑瞎子笑得气都喘不过来了。 吴邪头也不回地快步走了出去。 吴邪一走,黑瞎子却马上又不笑了,他看着张起灵,却是前所未有的正经。张起灵知道他一定有话要说,便也不开口。 “你知不知道,你那天喝醉了,你的电脑收到了一封邮件。”黑瞎子竟然一张口就开门见山,“不过我看过后就消失了。” 张起灵脸上的轻松神情也不见了,警觉地问:“邮件说了什么?” “你说呢?其实不重要,只不过让我知道了一个秘密。”黑瞎子叹了口气,“对你不太好的秘密。” “我没有秘密。” “邮件是那个老爷子发过来的,我总算是知道你为什么会替他做事了。”黑瞎子却顾自说下去。 然而张起灵却脸色不变:“不是这个原因,我说了我一开始是想查出他到底是谁,现在线索断了,他又对吴邪不利,我就还是回到吴邪身边比较好。” “你别跟我打岔,你的原因比这个要紧得多。” “你不用说了,这对我来说根本没什么。”张起灵一下子站了起来,面无表情。 黑瞎子却一把按住了他的肩:“哑巴你听我说,你这样子瞒不了多久。你还是离开!就算你留下,万一被小三爷知道,他会很难过的。” 可是张起灵却猛地回头盯着他:“不许和吴邪说!” “这不是我说不说的问题。就算我不说,难道他不会知道吗?”黑瞎子上下打量了他一下,“他很快就会知道的。” “他不会,这不像你想得那样,我和别人不同的。” 黑瞎子无奈地笑了一声:“你又不是变形金刚,还不是人,有什么不同?” “反正我再说一遍,不许和任何人说!”张起灵冷冷地道,“你要是敢说一个字,你也死定了!” 他说完后,大步就推开门走了出去,黑瞎子哭笑不得地站在原地,他喃喃地道:“我今年一定是命犯太岁,怎么就摊上这么几个人?” 张起灵回到吴邪的房间,吴邪已经睡着了,他走到床边,站着看了他一会儿,才轻手轻脚地脱了鞋,也上了床,紧挨着他在床的外侧躺了下来。 吴邪虽然看上去睡得很熟,但立刻被惊醒了过来。以前的他,在斗里,就算有再多的粽子也照样可以睡得很香,可这几年来,一直都是一个人过,警惕心高了不少,所以很容易被一点小声音惊醒。 “小哥。”他迷迷糊糊地喊了一声,“瞎子是不是又对你胡说八道了?” “没有。快睡吧。”他轻声说,抱住了他的肩膀。 吴邪有些不好意思,只好闭上眼睛,可是一时之间也没法睡过去,就听到闷油瓶的呼吸声很轻很匀地在耳边响着,让他莫名地就安心了下来,好像很久以前那种可以无忧无虑的感觉又回来了。果然还是闷油瓶在身边就好,让他一直以来紧绷的神情可以瞬间放松。 “小哥。”他小声地嘀咕了一句:“你现在,没有什么瞒着我了对吗?” “没有了,吴邪。” “恩。”他满足地笑了笑,“不过我还有一些问题要问问你,有好些地方我还不是很明白。” 他抱紧他,在他耳边低语道:“我也有问题要问你。” “是什么?” “到底什么叫本垒?” 吴邪顿时大窘,忙装作没听见的样子,也忘记刚才要问什么,紧紧地闭上眼睛,假装睡过去了。 张起灵微微一笑,也没有再说下去。 可以互相拥抱着,躺在一张床上,睡个安稳的好觉,什么都值得了! ——————————第一部故人的盛宴完———————— 作者有话要说: 请接着看第二部:游戏规则。 第二部 游戏进行时 第77章 第一章 陈文锦的秘密(一) “吴邪,我今天要出去。” “你去哪儿?有什么事吗?” “……没事。” “好吧。” 小花家诺大的饭厅里,吃晚饭的人有点少,除了吴邪,就只有一个痴痴呆呆的陈文锦。 小花今天不回来了,说是要回解家看望母亲。只要他不在家,黑瞎子肯定也不在家的,要么就是和小花在一起,要么就是不知道神神秘秘地跑哪里去了,胖子晚上要请原来的老伙计吃饭,商量重开盘口的事,于是就只剩下了他们两个。 吴邪一点胃口也没有,近一个月来,他们并没有收到牌,新闻及报纸上也没有出现类似的死亡事件。他们一直都在帮胖子重聚以前的伙计,选择盘口地点,还要开铺子。吴邪还特意让王盟从杭州带了一点“好货”过来,给胖子的新铺子撑个好场面。现在已经看中了潘家园的一块地,只要伙计们的事情搞定,一声令下,就可以准备开张了。所以这些天特别忙,并不是等得很性急。 可是最让吴邪郁闷的是,闷油瓶还是好像有什么秘密似的,偶然会整天不见人,问他他又不说,他要是不想说,是谁也没有办法的。 “砰”地一声,清脆的碗碟撞击声把吴邪从沉思中惊醒,他一抬头,就看到陈文锦将手中的饭碗摔在桌上,饭菜洒了一桌子,手上和脸上都是汤汁,正瞪着一双无辜的大眼睛茫然地看着他。 吴邪叹了口气,认命地拿出毛巾替她擦干净了手和脸,并且对她说:“你等着,我给你去拿碗。” 小花家满是佣人,但是吴邪并不习惯让人伺候,他很少使唤佣人。佣人们也都知道吴邪的脾气,所以都在各做各的事,并没有在饭厅里。 吴邪起身走向了厨房,就在他的身影刚刚消失在门口时,原本痴痴傻笑的陈文锦突然一抬头,眼中闪过一道光,然后拿出一个小纸包,倒出一些白色细小的粉末,洒进了吴邪的饭碗里。米饭混上这些细小粉末,根本看不出来。 等吴邪拿了东西出来,她还是一副痴痴傻傻的样子,朝吴邪笑。吴邪把新盛好的饭碗给她,警告她不可以再摔坏了。自己则坐下继续吃饭。 吃完饭吴邪才叫佣人进来,收拾好了东西,刚想坐在沙发上看会儿电视等小哥回来,但不知道为什么,他突然觉得很困,开始一个又一个地打哈欠。他有点奇怪,昨天晚上睡得很好,今天下午并没有去帮胖子的忙,为了等闷油瓶,怕他太晚回来,他还特意在中午打了一会儿嗑睡,本来刚刚是很精神的,怎么又困了? 旁边也传来轻轻的哈欠声音,他一回头,发现陈文锦蜷在沙发里,似乎也是昏昏欲睡。空气中飘着若有若无的香气,吴邪恍然,大概是这个禁婆的香气才让人想睡觉,于是也不在意,走到陈文锦身边,感到她身上的香气比以前淡了许多,头发也没怎么长。 这让他有点高兴,他最怕的就是尸化的加剧,现在淡了是不是说明会好一些?难道禁婆在人间生活久了,也会慢慢好转吗? “别在这儿睡,会着凉的,去房里睡。”他喊醒她,并且叫来一个佣人,“把她带到房里去吧。” 佣人答应着,把她带了进去。她睡眼朦胧地跟着佣人进了房间,一头倒在床上,佣人给她换好睡袍,她已经闭着眼睛睡了过去。佣人替她盖好了被子,就轻手轻脚地走出去了。 五分钟后,陈文锦在床上睁开了眼睛。 她一跃而起,看了一下身上的睡袍,稍稍犹豫了一下,但并没有脱下,只是拿了一根腰带系上,又在裙摆处打了个结,以便可以行动方便一点。 这一切都是在没有开灯的情况下进行的。她做得很利索,没有一分一毫的滞殆。然后她就走到房门边,轻轻将门开了一条缝。 走廊上并没有人,她闪身而出,往楼下看了一眼,却见吴邪竟然还是坐在客厅的沙发上,并没有回房去睡觉,想是还在等张起灵,只见他一边喝咖啡一边强撑着眼睛在看电视。电视的声音有点响,那是吴邪怕睡过去,刻意开响的。 她皱了一下眉,转身就又退回了房间里。她是住在三楼的,平时除了打扫房间,佣人很少上来,所以没有人发现她走进走出。她在房间转了两圈,然后走到了窗户边,将窗子打开,往下望去。 下面是花园,有两根自来水管,还有一个空调的外机,她目测了一下,攀爬并不是问题。花园里有路灯,但不是很亮,隐隐可以看见茂密的花圃和小石子路。小花家的花园很大,有近二百平米,如果在晚上藏个人,是根本不会被发现的。 很快,陈文锦翻出了窗户,她的睡衣是白色的,在黑夜里显得很醒目,所以为防被人看到,她用最快的速度,从自来水管往下爬,在空调外机上踮了一下,又很轻巧的落在了地上。 这一个过程一气呵成,而且衣服也没有弄脏,做得十分漂亮。 到了花园里,她把鞋子脱掉,以免沾到泥,一手提着鞋往碎石路上无声地走。但她并没有走向大门,反而走向了花园深处。 花园深处有一小块杂乱的草地,秀秀还没有打算种什么,所以就任由荒着,堆满了换下的破花盆以及废弃物品。陈文锦走到这堆东西的背后,掏了一会儿,才掏出一个类似化妆盒大小的小木盒子来。她将盒子打开,借着微弱的夜光,里面并排放着两个小玻璃瓶。 她将盒子放在地上,然后迅速地将睡袍脱了下来。睡袍里面空无一物,黑夜中玲珑的少女身体犹如皎洁的玉像,没有一丝的暇疵。她拿出了其中一个玻璃瓶,往手上倒了一点,然后很匀称地在手掌中抹开,开始一点点地往身上涂,随之一股挥之不去的香味覆盖了她身体上原本残留的味道。涂好后,她将玻璃瓶放回原处,又将睡袍穿好,再拿出另一个玻璃瓶,又在手心中倒了一点,照样抹匀后,就细细地抹到了头发上。 她一共用了大半个小时才把事情做好,将小木盒重新放回原味,她来到水槽边洗干净了手,这才算大功告成。但是脸上却没有一点满意的神色,美丽的脸庞看了看夜色,秀眉微蹙,神情是焦急而无奈的。 天空无星无月,今天不是十五,所以月亮照不进来。她记得刚来这里时,晚上的月亮还是很圆的。几乎都已经大半个月了。 轻叹了口气,她不再耽误时间,转身就悄无声息地往外走,走到原来的碎石路上,想按着先前的自来水管爬上去。但刚碰到水管,就听到传来了大门开启的声音,随之,一盏一盏声控灯就亮了起来。 她暗叫不妙,这时听到佣人在喊“张先生你回来了”,此刻如果再冒险爬水管,以张起灵的敏锐,几乎就是在他眼皮底子下送死。可她也不能一直待在花园里,不然迟早要被发现。当务之急,也不由她细想,一咬牙,将鞋子穿上,就猫着腰飞快地跑进了客厅里。 客厅里电视仍然响着,但吴邪实在挡不住睡意,已经靠坐在沙发上睡着了。陈文锦听到外面开门声的时候,知道来不及上楼了,于是反而朝着吴邪走去,迅速地爬上他坐的沙发,然后将身子蜷缩进吴邪的怀里,把头靠在了吴邪肩上,也闭眼假装睡了过去。 几乎就在她闭眼的同时,张起灵推开了客厅的门。 第78章 第一章 陈文锦的秘密(二) 于是张起灵进来时就看到了这么一个画面:电视机开得有点响,吴邪坐在单人沙发上,手里还拿着摇控器,眼睛却闭着睡得很香。他的上半身背靠在沙发扶手上,头抵着椅背,而穿着白色睡袍的陈文锦则整个人都全部挨在了吴邪的怀里,头倚在吴邪的肩头,脸贴着脸,双手紧紧地抓着吴邪的衣角,也紧闭着眼睛,呼吸均匀。 跟在张起灵身后的佣人也吓了一大跳:“这……这,陈小姐怎么……” 张起灵却悄然向佣人做了一个住声的手势,并示意他出去,佣人只好退了出去,他看了他们一会儿,就轻轻地走了过去,一直走到沙发边,他的眼睛都只看着陈文锦,没有去看吴邪,但没有发出任何的声音。 他的目光从陈文锦的脸上移落到她的睡袍上,睡袍扣子没扣好,只是胡乱用带子系着,两条修长白皙的小腿也有大半落在外面,脚上的棉拖鞋穿得好好的,鞋底是干净的,但是却来不及将脚缩进去,所以很明显脚底沾满了泥。 空气中散发着一股香味,很熟悉,这几天淡了下来,但是今天又似乎变清晰了。她的头发有点湿,有好几络发丝都粘在一起,似乎刚刚被水滴了几下,但又不像洗过头的样子。 张起灵默然地看了她一会儿,这才看向熟睡的吴邪,然后伸出右手,往吴邪的后颈脊椎某处按了一下,吴邪就醒了过来。 吴邪还有点迷糊,慢慢地睁开眼,首先看到了张起灵平静的脸。 “小哥……你回来了。”他想揉揉眼睛,但手一动,才发现手臂被压着,这才低头一看,这一看不要紧,突然看到自己怀里竟然半抱着一个衣衫不整的漂亮大姑娘,整个人都吓得立刻蹦了起来。 “啊!”他本能地惊叫,随之身体也往一边一滚,滚落下沙发,同时陈文锦被他一带,也整个人都跌倒在了地上。 吴邪慌里慌张地从地上爬起来,首先去检查自己的衣服,还好衣服扣子都扣得好好的,他满脸通红,又气又急,也不去顾地上被惊醒的陈文锦,看向张起灵语无伦次地说:“小哥,我……我不知道怎么……我刚刚我只有一个人……” 张起灵朝他摇了摇头,示意他不要再说下去,然后就弯腰将地上的陈文锦拉了起来。陈文锦看来是刚醒,被摔得七昏八素,似乎有点疼,想哭,但是大概看到吴邪的窘态又很滑稽,于是吃吃地笑了起来。她睡衣带子已经松了下来,又没系好扣子,几乎就要走光,但是她却浑然未觉,仍然只顾傻笑。 光是冲着这份镇静与演技,也不由得让张起灵暗自佩服。 吴邪却只看了她一眼,又忙把脸转了过去,想解释却不知道怎么解释起,涨红着脸急得连嘴唇都白了。张起灵已经回头叫进来一个佣人,让那佣人将陈文锦带回了房。 “小哥,你听我说,我……” “回房去说。”张起灵却打断了他。 吴邪只好硬生生地把话吞了进去,又郁闷又懊恼地跟着他一起上楼回了房。 一进屋子,门刚一合上,吴邪刚想说话,张起灵突然就一回头,一把抱住他,同时用力地吻住了他。 吴邪吓了一大跳,被闷油瓶这种从来没有的“热情”行为弄得更加晕头转向,但是同时一颗心也放松了下来。为了表示歉意,他主动地回抱住张起灵的肩膀,加深了这个吻。 两人一直从地上吻到了床上,直到双方都气喘吁吁才作罢。吴邪仰躺着看向还不时地碎吻着自己的俊逸却并没有丝毫怒色的脸,这才终于长吁了一口气。 “我真的不知道她会下楼来。”他觉得还是有必要说清楚,“我本来一个人在看电视的,后来就睡着了,醒来就这样了……我想大概是她有梦游症吧……她精神有问题……你别往心里去……” “恩。”张起灵应了一声,低头看他,“怎么好好地睡着了?现在九点还不到。” 吴邪也困惑:“我不知道,晚饭后特别的困。” 张起灵皱紧眉:“吴邪,我以后不在家,你不要和陈文锦单独在一起。” 吴邪瞟了他一眼,不知怎的,突然又有点高兴起来,嘴角上扬:“……为什么?” 张起灵淡淡地看着他,他那点小心思在自己面前,从来都不知道掩饰,当下也就顺着他的意,一本正经地回答:“我吃醋。” “哈哈!”吴邪情不自禁地笑了起来,张起灵却不笑,眼神很认真很执着地看着他,仿佛非要等他一个答案似的。过了好一会儿,吴邪才笑够了,伸出手臂,把身上的人抱住了。 “我答应你。” 等黑瞎子回来后,张起灵将他单独叫了出去。 “那个女人不是陈文锦。”他说,“长得很像,但并不是。” 黑瞎子笑了笑,马上说:“可是陈皮阿四……” “这也正是我觉得最奇怪的地方,陈皮阿四为什么要认她?所以我一直在观察她,没有说破。” “难道说陈皮阿四在说谎,和她串通起来的?” “不像。”张起灵否定,“陈皮阿四临死前是真心的,不然他多此一举,吴邪先前也没有怀疑陈文锦,没有必要让他来认证。” 黑瞎子沉吟:“你说得有道理,可是现在小三爷因为陈皮阿四所托,对她很爱护,如果仅用你的片面之词,就算小三爷相信,他心里也会不痛快。再说那女人如果死不承认,装疯到底,我们也没有办法。” 张起灵沉默着不说话。 黑瞎子又说:“目前来看,最有可能的,这女人就是‘老爷子’那边的人。会不会故意接近来杀小三爷的?等到小三爷轮到死牌那天,她很容易下手。” “现在还不到时候,我看她暂时没有伤害吴邪的意思。但我们也不能再等了。” “你想怎么样?” “现在鬼影已经死了,她应该也失去了联系人。所以——她现在比我们还要着急。” 黑瞎子想了想就明白了:“难道说她也——” 张起灵点了点头:“八九不离十,所以,她很可能会急着想办法逃走,她需要尽快联系上那边的人。” “难道你想把她关起来,一直到她不能忍受为止?” “不。”张起灵静静地说,“我要给她一个逃走的机会。” 黑瞎子吸了一口气,想了想才说:“我明白你的意思了,这也不失为一个钓大鱼的好办法,毕竟她现在是唯一的线索了。” 然后他摸着下巴想了一会儿,就笑着说:“这些天来太憋屈了,好久没有出去放松了。五月份天气正好,把人都叫上,咱们去郊外好好玩一玩,就这么说定了!” 第79章 第一章 陈文锦的秘密(三) 对于黑瞎子提议去郊游的事,小花倒并不反对,但是一听到要把陈文锦也带去,不由得很是不解:“带她去干嘛?多麻烦,我派几个人照顾她就可以了。” “花儿你不懂,这么一个漂亮的大姑娘,整天把她关在屋子里,没病也生出病来了。你带她出去透透气,说不定病反而好了,还可以问出许多线索来。”黑瞎子说得头头是道。 小花没好气地:“一路谁照顾她?你呀?” 黑瞎子一拍胸膛:“我就我,她又不会收到牌,只要乖乖让她跟着就好了。大不了我在她身上拴根绳子,万一走得远了,我一拉就拉回来了。” 小花似笑非笑地接道:“不错嘛,到时候拉得重一点,人家一个漂亮大姑娘就撞进你怀里了,这么好的模样这么好的身材,人又迷迷糊糊的,也正好可以揩油吃尽豆腐。黑爷你这如意算盘打得可真不错。” 他话一出,连吴邪都笑了,胖子正坐在沙发上抠脚丫看电视,忍不住地叫了起来:“哎哟喂,瞧这话酸的,都他娘的比那腌白菜都更入味儿了。黑爷,我看花爷就是不乐意你带个女人上路,你别引他不高兴了,否则有你苦头吃的。” 小花白了他一眼:“谁说我不乐意了,我和这个人又不是很熟,谁爱带着就谁带,我反正管不着,别麻烦到我头上来就行。” 黑瞎子倒是显得很高兴,马上殷勤地为小花添了一点茶水:“花爷瞧您说到哪儿去了,她外表像个大姑娘,其实就是一个中年大妈,比我还大十几岁呢。说得难听点,就是个老妖精。这样的女人,我可是碰都不敢碰的。” “是吗?那别的正常女人你是来者不拒罗?”小花紧追着问。 黑瞎子一时接不上话,吴邪就在一边说:“小花这就是你不对了,瞎子也是一片好心,不就是看着这段时间你累了,想带你出去走走,哪来这么多废话?” 黑瞎子忙忙地点头:“没错没错,花儿,你看你要是有小三爷一半的明理,我就……” 小花转过头,盯着他:“你就怎么样?” 黑瞎子笑得更欢,反应很快地接道:“我就——我就不喜欢呗!我怎么可能喜欢小三爷那种型的,我喜欢的就是花儿爷您这样的脾气,你越骂越表示你在意我,我高兴还来不及呢。” 吴邪顿时一头的黑线,他终于体会到什么叫做“人至贱则无敌”了。 小花估计也对他无语了,便笑瞪了他一眼,不再理他,转头问吴邪:“不如叫多一点人,除了我们几个,把秀秀和子扬也叫上,要玩就玩得痛快一点,在外面过个两夜,如何?天天在这灰尘天里,我也闷得很,不如去外面多呼吸新鲜空气。” 吴邪也点头,就去看张起灵,张起灵正坐着定定地望着天花板发呆,吴邪就喊:“小哥,小花说——” “恩。”张起灵却已经应了声,点头简约地道,“好。” 吴邪心想,原来你听到的呀,一直以为你不在状态中。 “就这么说定了,咱们都去。”吴邪还有点小高兴,因为每次和小哥出去都是倒斗倒斗,从来没有真正的玩过。虽然人多了一点,但也算是一种特别的约会了。 “你们也真是的,怎么都听大姐头的意见。”胖子像想到了什么,突然就起身跑到玩着自己头发的陈文锦身边,眯着小眼睛很认真地问,“大姐头,想去外面玩不?” “你别这么不靠谱了,她哪会回答你?”吴邪摇头,“你不找她寻乐子就不舒服。” 果然陈文锦头也没抬,只顾玩头发。 胖子也不再问了,似乎想要离开,可就在起身的时候,猛地又一弯腰,对着她耳朵大喝了一声:“喂!” 这一声“喂”十分的响,也很意外,连坐在较远处的吴邪都被吓了一跳,差点从沙发上跳起来,不由得骂道:“你他娘的鬼叫什么?” 可是尽管这么大声,除了张起灵,连小花和黑瞎子都愣了一下,但是陈文锦竟然一动也不动,连眼皮都没跳一下,挂着一个呆呆的笑容,好像根本没听见。 “完了!”胖子一拍大腿,“天真,大姐头耳朵好像聋了,这么大声也听不到。” 吴邪还没回答,张起灵突然站起来,来到了胖子旁边,手按上他的肩,说:“精神有问题的人,再大的声音也听不到,别捉弄她。” 胖子想分辩几句,却感到肩上一阵剧痛,他不由得抬头看了一眼张起灵,张起灵也看着他,眼神中有阻止的意思,胖子似乎明白了什么,就干笑道:“小哥说得对,小哥到底学识渊博,我不就是逗大姐头玩儿么,不好玩不好玩,继续看电视去。” 他马上就溜开了,张起灵看了看陈文锦,就回到了座位上。吴邪微皱着眉,但也没有再说什么。 之后大家商量了一下出发的情况,定好了地点,当然不是选什么风景名胜区,而是北京以北五十多公里以外的一处山脉,并不知道具体名字。小花说他前年去过,当时是去办事的,经过那地方,才意外地发现有一个很幽静的小山村,村民很朴实,而且风景绝好。有山有湖,但没有什么煞气,是个类似世外桃源的地方。他当时没时间,不然肯定会逗留几天的。 小花对北京熟,自然大家都没意见,商量好了路线,又给秀秀和解子扬打了电话,他们都很高兴地说要去。于是就这么定下来,时间定在后天,明天可以准备一天的食物及所需用品。尤其是账篷和睡袋,晚上可以围着篝火打野味吃。 众人兴致勃勃地一直商量到深夜,才各自回房休息。吴邪却一反常态都不怎么说话,显得有些心事。到了房里,他看着张起灵关上了门,才问:“小哥,你是不是觉得陈文锦有问题?” 张起灵回过身,平静地问:“怎么说?” “我知道她精神有问题,可是就像胖子说的,她耳朵不聋啊,那么大声,就算她没有正常人的反应,但本能总有的,即使是一只动物,被这么吓一跳,也会叫起来,她简直就比聋子还像一个聋子。” 张起灵没有说话,走到衣柜前,打算拿衣服洗澡。 吴邪不满地拦住他:“小哥,你听见我说话了吗?” 张起灵却仍然是打开衣柜,从里面拿出一件衣服来,但这衣服并非是他要换洗的,而是之前吴邪在酒店里拿到的那件衣服。 “你不是不要穿吗?”吴邪不解。 张起灵拉着他在床边坐下,指着衣服对他说:“吴邪,我和你说过,这衣服我扔了。” “是……你是说过。” “你在哪里找到的?”他又重复问。 “我在酒店的衣帽间找到的,我以为是你忘记的。” “可我是扔在垃圾筒里的。”张起灵低头从衣服口袋里拿出那张□□和半包卷烟,“这不是我买的,我很久没抽烟了。” 吴邪呆住了:“这,这怎么可能……不是你放的谁放的?” “这件衣服里为什么要放这些东西,你想过吗?” 吴邪迅速地想了一下,便回答道:“引我去长春路的小屋子。你的意思是,他们早知道我会去酒店?所以故意留下这个线索?” “应该说,他们知道你去北京,至于酒店,很容易猜出来。你要找鬼影,迟早会去酒店的,那儿是唯一的线索。所以可以事先放好。” “是鬼影放的吧?他娘的他竟然——” 张起灵摇头打断了他:“吴邪,谁放的不是重点,问题是,他们怎么能如此准确地知道你来北京的时间?并且可以事先将我支开,以便轻易地抓住你?” 吴邪立刻明白了,他倒吸了一口凉气:“不可能的!” 张起灵继续说下去:“唯一的解释,就是你身边的人有问题,事先暗中透露了消息。” 吴邪不可置信地摇了摇头,低声道:“她是我三叔的女朋友,我差一点就叫她婶子了——她现在这个样子,我不想怀疑她,她很可怜——何况你也看到了,陈皮阿四都死在她眼前。她要是没有疯,看着亲爹这么死,为什么一点反应也没有?她怎么冷血到这个地步?” “吴邪,因为她不是真正的陈文锦。” 张起灵声音不响,但足以震撼得吴邪好久没有回过神来。 “不可能……她是……她长得明明就是……” “你见过她几次?就凭一张二十年前的黑白照片以及蛇沼里匆匆的一次会面就能确定吗?当时她满身都是泥,你忘了吗?” 吴邪张口结舌。 张起灵轻叹:“我虽然有点不记得了,但我和她相处过很长一段时间,我知道,她不是文锦。何况,从陨玉出来是什么状况你是知道的,她怎么可能一个人跑出来?只是我也不明白为什么陈皮阿四会认她,所以我一直都没有和你说,怕你万一露了马脚,反而会引起她的怀疑。” 闷油瓶竟然一口气讲了这么长的句子,吴邪在错愕之余,过了好久才细细地反应过来他话里的含义。 “那么——现在黑瞎子提议去郊游也是有用意的?为什么要把她带去?你们要联合起来逼她吗?”吴邪略有些不满,“万一我们误会她呢?” “到时候见机行事,鬼影死了,她失去了联系的人,我觉得她会有所行动。” 吴邪有点奇怪,小哥向来不是凭“感觉”行事的人,他要是行动,肯定是有十足十的把握。因为他最冷静理智。可现在却仅仅是凭着“觉得”,会不会太贸然了一点? 但不得不承认,闷油瓶的分析是有道理的,从目前这个情况来看,如果假陈文锦真的是鬼影一伙的人,现在鬼影已死,她的确可能会有新的任务与接头人。而如果一直关在小花的屋子里,是不可能有进展的。唯一的方法,就是给她创造机会,才能够寻找突破口。毕竟他们这一群人,老是这么被动的等着也不是办法。如果她不是那边的人,大不了什么事也不发生,对他们也无害。 想到这里,吴邪释然了,他看着闷油瓶已经起身拿了衣服去洗澡,自己就懒洋洋地往床上一躺,枕着头一想到后天的郊游,虽然因为有“特殊”的目的有点扫兴,但还是难以抑制兴奋的心情,太久了,他们一群朋友没有这么齐全地相聚出去玩,不是为了倒斗,不是为了去博生死,而是真真正正地放松去玩,游山玩水露营烤野味,就像当年大学时代一样,仿佛那许久以来青春的活力又重新注入了身体里。 第80章 第二章 出游(一) 出发的那一天,天气很好。 他们用的是一辆面包车,照例是黑瞎子开车,小花坐在副驾,其他人都坐在后座。车子的后座是可拆的,所以拿掉了部分座位,腾出了许多空间。吴邪和胖子在锄大地,张起灵看着车顶发呆,解子扬和秀秀小声说着话,陈文锦则坐在最后一排椅子上打嗑睡。 玩了一会儿,胖子就直嚷嚷不好玩,一小时内问三次小花到了没。弄得小花也烦起来了,说早着呢,因为都是山路不好走,所以要两三个小时才会到。胖子就把牌给撤了,拿了一副骰子来,说要玩个全民游戏。 吴邪就说他:“你别聚众赌博行不行?大家小玩玩就好了,别出馊主意,这一带关卡很多,万一被抓住就没意思了。” “我可是玩小姑娘的游戏,天真你别他娘的只听一半啊,太性急生不出儿子来的!”胖子拿过一个塑料小碗,将骰子放进去,摇了摇,然后就抬头颇有深思地一笑,“现在都流行什么真心话大冒险,我们也玩一玩,大家来猜数字,猜得最不准的那个就得受罚。” “好土的主意哦。”秀秀嗤之以鼻,“都过时玩厌了!” 胖子不高兴了:“小姑娘给胖爷点面子行不行,你们那些新式玩意儿咱可不会,也就这个凑个数。你还别说,在场的可没几个玩过。” 解子扬此时笑着举了一下手:“我和吴邪都玩过,大学时经常玩!” 吴邪点头:“那是,以前和老痒经常玩的,哈哈,有一次他输了,我让他去向教导主任表白,结果被罚扫了一个月的厕所。” “那算什么?”解子扬反唇相讥,“你还穿着一条内裤去女生宿舍下面跑步呢,害得全校女生每次见到你都躲得远远的,怕你耍流氓。” 他话一说完,张起灵就收回了看车顶的目光,望了吴邪一眼,吴邪心虚,但还是嘴硬地说:“哪有那么夸张?当时不还穿着一件背心呢,大晚上的,谁看得清我?” 张起灵却突然感了兴趣,反而转向胖子:“怎么玩?” “小哥我告诉你,很简单。”胖子转了转手中的塑料杯子,然后倒扑在桌上,故作神秘地说,“现在这里面有三个骰子,最大十八点,最小三点。小哥你随便先说个点数。” 张起灵随口就说:“5。” “这样,胖爷我就猜6,我们现在看答案。”胖子揭开杯子,“2,2,3,总共是7点,说明胖爷我猜得比较准。那就由我胖爷来出题,你可以有两个选择,要么回答我一个问题,任何问题都得说真话,不然你就输了。还有一个问题,就是我让你去做一件事,你不能推托,必须做了。这就是真心话和大冒险,你选择啥?” 吴邪便俯身在张起灵耳边低声道:“小哥,你选真心话。别选大冒险。” “天真你不能这样,这是小哥自己的选择,你就是犯规!”胖子嚷嚷。 “就算我不说,小哥也心知肚明的。” 谁知道张起灵却马上接了一句:“我选大冒险。” 吴邪白了他一眼,心说真是蠢蛋,胖子这么不靠谱,万一要你顶着小鸡内裤在街上走一圈你也照办吗? 然而当听到胖子说的话后,吴邪倒宁可闷油瓶去顶着内裤走了。 因为这个死胖子竟然一脸坏笑地说了一句:“小哥,你第一次玩,胖爷不欺负新人,所以给你一个超级容易的任务。就是——你去亲天真,维持一分钟就算过关了,怎么样?” 他这话一出,吴邪当场就石化了,连坐在前座玩手机的小花都好笑地转过了头,黑瞎子立即吹了一声口哨,解子扬和秀秀则愣住了,他们两个并不很清楚吴邪与张起灵的关系,尤其是解子扬,神情惊愕而不解。 “吴邪,你们两个——” “不不,老痒,你听我说,我和小哥没什么,真没——唔唔唔——唔唔唔——” …… 一分钟后,张起灵放开了吴邪,坐直身,淡淡地问胖子:“是这样的吗?” 胖子脸上的肥肉笑得不停地抖动,不住地点头:“是是,是这样的,小哥你做得很好,你过关了!” 吴邪满脸通红,他发现除了胖子笑得特别难看以外,小花也瞧着自己在笑,黑瞎子虽然背对着他们,肩膀抽得要掉下来了。就连刚刚有点惊讶的秀秀也笑了起来,解子扬则是满脸无奈同情的神色。 “你们——你们都不帮我,这他娘的算什么游戏?”他嘴上喊着,眼睛却不敢去看闷油瓶,“这不是欺负人吗?死胖子,你等着瞧!” 他的威胁压根儿起不了任何作用,胖子才刚笑完,张起灵却又说了:“再玩一次。” “行啊——好的!” 胖子又大笑,甩了几下塑料杯子,还没扣到桌子上,吴邪终于忍不住喊:“这次我来玩,我也来猜,他娘的我就不相信你们不会栽到我手里。” “欢迎天真加入,胖爷我这个东家特别的公道,一视同仁的。”胖子把杯子扣好了,“来猜吧。” 张起灵仍然第一个就说话了:“5。” 胖子就喊:“天真你呢。” “你先说。” “好吧,胖爷我猜12。” 吴邪心里盘算了一下,决定猜5到12中间胜算大一点,这样虽然不可能拿到最准的,但拿到最不准的机率小了许多,就咳了一声道:“8。” “好勒,开!”胖子就像真开赌坊似的,呦喝了一句,把杯子撤开。 众人都好奇地伸过头去,等吴邪看清了这个数字,就觉得世界一片黑暗,开出的数字竟然是三个5,是15。所以还是胖子最准,小哥最不准。 吴邪脑子转得飞快,立刻摆出一个诚恳的笑容:“小哥,你选真心话吧。你看你从来没玩过,当然要每个都玩玩的。我保证真心话比大冒险要好玩得多,你玩过就不喜欢玩大冒险了。” 张起灵却压根不听,仍然很认真地看着胖子:“大冒险。” “OK!小哥真是爽快,那么——”胖子贼笑兮兮地看了一眼吴邪,吴邪眼中已经杀气腾腾,但胖子仿佛浑然未觉,“还是刚才一样吧,胖爷我也暂时想不出其他的。” “混蛋,死胖子你——唔唔唔——唔唔唔——” …… 这一吻过后,吴邪的脸更加红得不行,这回不是难为情了,而是被气的:“你们别太过份!瞎子,你停车!——” “好了好了,我也参加助你一臂之力吧。”小花终于笑着道,“吴邪你也别那么激动,我看你挺享受的。” “谁说我——” “我也要参加!我也要参加!”黑瞎子大叫起来。 小花踢了他一脚:“开你的车!” 这边秀秀也抿着嘴笑道:“我也参加吧,吴邪哥哥太可怜了。” 解子扬终于也耸耸肩,无奈地说:“好吧,我也凑个数。” 胖子就去摇杯子,吴邪这回放聪明了,一下子就把他手里的杯子夺了过去,“我来摇!” “真是他娘的冤枉好人,这骰子我可没做手脚,你要不信,就你摇好了。”胖子倒无所谓,那样子仿佛吴邪一定输似的。 吴邪哼了一声,他的脸还是很红,至始至终不敢去看闷油瓶,低着头使劲地摇了几下,才倒扣在桌子上:“猜吧。” 胖子就猜7,秀秀猜9,解子扬猜10猜,小花扬了扬眉,说:“15”,张起灵则最后说:“17”。 吴邪心头一喜:“那我猜16。” 这绝对是个万无一失的数字,前有小花的15,后有闷油瓶的17,他肯定不会再出糗了。 结果答案一公布,是华丽丽的三个6,18点。也就是这回是张起灵出题,胖子执行。 胖子立刻一副摩拳擦掌、跃跃欲试的样子:“小哥,你看我刚才让你享受到福利了,这回你也让我舒服一下呗。这儿个个都是帅哥美女,胖爷我也男女通吃——” 秀秀立刻蒙上了嘴:“我不玩了,打死我也不亲的!” “我也是。”解子扬赶紧摇头,“你们就饶了我吧。” “哑巴张我先说好,你要是说我的话,我会把吴邪抢走的,到时候看谁损失大?”小花不紧不慢地说。 “得了,我看小哥也挺为难的。”胖子又笑得委琐了起来,“不然大姐头也不错,长得那叫一个正点!” 吴邪怒道:“你还有没有节操?” 此时张起灵却淡淡地问了一句:“吴邪,是不是大冒险非要那样做?” “当然不是,随便你想。”吴邪声音又低了下去,咕哝着,“你可别出太离谱的,和胖子久了,你都学坏了。” 张起灵点了点头,很郑重地看着胖子:“是不是我说什么你都做?” “那当然,这是游戏规则,胖爷我说一不二!” 于是张起灵就慢吞吞地说了一句:“那你去开车吧,把瞎子给顶过来。” 他此言一出,除了胖子以外,全体笑倒,黑瞎子更是乐不可支,在驾驶座上一个劲地喊:“胖爷你快来,快来!这路顺畅得很,保你开得身心舒服,快活自在。” 胖子哭丧着脸:“小哥你不带这么耍人的,你太他娘的忘恩负义了?” “很难做到吗?”张起灵做思索状,“不是由我说了算吗?” “不难不难。”吴邪狂笑,“小哥你这题出得太好了,把这死胖子踢下去,省得他在这里胡说八道。” 小花也拍拍胖子的肩膀:“算了,胖爷你就认命吧,你自己刚刚答应的,你也不想一世英名毁在这种小事上面。” 在如此强大的声势面前,胖子顶不住民意,只好耷拉着脑袋从后座跳进了驾驶室,嘴里不住地骂着三字经。 不过当黑瞎子意气风发地坐下来时,吴邪又有了一种寒毛直竖的感觉,老虎下去了,狐狸却上来了。 “开始吧。”他问吴邪,“小三爷你别发愣啊。” “来就来!”吴邪一咬牙。 结果,果然还是悲催的。 “不!你们就不能玩玩真心话吗?小哥,你听我说你——唔唔唔——唔唔唔——” …… 第81章 第二章 出游(二) 第二次,是黑瞎子输,张起灵赢。 张起灵什么也没说,只是朝着小花看了一眼,又向黑瞎子挑了挑眉毛。 说真的,小花还真觉得黑瞎子是不敢的,毕竟他不是吴邪。可是他发现自己竟然错了。 当那张可恶的笑脸逼进来的时候,小花想要再挥拳打出去已经来不及了,嘴上一热,就被一个火辣辣地吻贴住了。 等小花回过神来,一分钟就已经结束了,黑瞎子意犹未尽地坐回了位子,还朝着张起灵做了个狗血的“V”手势。 所有人都张口结舌,如果说吴邪被吻还是有点意料之中的话,小花就太不应该了,连吴邪都有点想不明白小花怎么一点反抗也没有,他当然不会知道,当小花被吻住的时候,他想打人都不行,因为黑瞎子抱着他的力道他根本一动也不能动,不然现在大概已经发生命案了。 而最震惊地莫过于秀秀和解子扬。 或者说,除了震惊,更加的,是难以言状的打击。秀秀的脸色煞时就白了,笑容僵在脸上,她直愣愣地看着小花,嘴唇动了动,轻轻地喊了一声:“小花哥哥,你怎么也——” 原本打算要狠狠发作的小花被这一声疑问顿时消除了所有收拾黑瞎子的念头,他立刻暗叫不好,他和死瞎子才刚刚在一起,除了吴邪张起灵胖子以外,其他人都是不知道的。说实话,短期内他考虑到众多因素,根本不打算公开,尤其是解家人和秀秀。而此刻,却在这一场看似玩笑的游戏中,彻底地暴露了。 “秀秀。”他马上站了起来,坐到秀秀旁边,“这事情——” 没想到秀秀却下意识地往沙发里坐了坐,她眼眶微红,但幸好还是很镇静:“小花哥哥你干嘛坐过来?这里已经很挤了。” “秀秀我——等回去后我和你说好吗?”小花不知道该说什么,其实以他的脾气,立刻否定很容易,但不知怎的,他抬眼看着其他几个人,吴邪和张起灵还好,但是黑瞎子也在,如果让他当场说出“你弄错了,我和他没什么”这样的话,虽然可能会安抚秀秀的情绪,却难以向瞎子交待,他听了就算不说什么,也一定会不好受的。 此时,吴邪觉得自己有必要也说点什么:“秀秀,你看大家都玩得HIGH了,比起来,我更倒霉,他们真是太过份了!……要不然,下次我们整整他们,都是死胖子想这个馊主意,等下让他跳脱衣舞给你看好不好?” 开车的胖子大概也意识到自己闯祸了,虽然心里把吴邪骂得半死,但嘴里还是恩恩地答应:“霍家小妞,胖爷我一身的神膘不是随便都可以见到的,你有眼福了。” 秀秀见所有人都盯着自己,想笑笑缓和气氛,但终究失败,只是傻坐着不知该如何是好,此时,突然听到张起灵竟然说了一句:“开玩笑的。” 吴邪马上说:“你看小哥从来不向人解释的,秀秀你真有福气,小哥的为人你也知道,他说是就是,你别往心里去啊。” 这时,黑瞎子也笑了,他看着小花,又看看秀秀,重复了一句刚刚张起灵的话:“没错,我和花爷是开玩笑的,你别往心里去。” “你们——你们这是干什么?”秀秀终于回过神来,不好意思地笑笑,“我又没有生气——小花哥哥,你干什么解释?我,我惊讶都不行吗?你们今天太让我意外了,本来就被吴邪哥哥吓一跳,让我有点缓冲好不好?你们这样——其实也挺好的。”她说到最后,低了一下头,又抬起来,眼睛微红,转向解子扬,笑道,“子扬你说是不是,他们太坏了,都不告诉我们,我们又不是那种老封建,害得我这个大美女竟然失态,真讨厌!” 解子扬本来一声不吭,但此刻见秀秀一说,知道她在向自己求助,于是马上勉强笑了一下,不动声色地往里坐了坐,让秀秀坐过来一些,笑道:“是啊,别说你了,连我在美国住很久的人,都一时没想到国内现在都变得这样开放,也怪不得你失态。好了,吴邪,你要当我还是老朋友,以后就别瞒着我,弄得我像个外人似的。” “不会。”吴邪调动气氛,“大家都是朋友,有什么瞒不瞒的,不就是没机会说,现在是个机会,也就那样了。秀秀,你不怪我们吧?下次有什么事我和小花一定第一个告诉你。” “瞧你说的,哎呀,你们怎么不玩了?刚刚挺好玩的。”秀秀回身对着小花笑,“小花哥哥,你平时最会说话,怎么呆住了?——你放心,这是秘密,我不会对阿姨说的,我也是你们中的一份子啊。你去玩嘛,黑瞎子欺负你,你双倍还回来。” “不玩了。”小花却恢复了平时的冷傲模样,起身又回到副驾旁边说,“快到了,你们休息一下吧,等一下还要爬山呢。”然后他就把头埋进手机游戏里了。 众人干坐着,不知道干什么好,最后还是吴邪打了圆场,和解子扬讲了一些学生时代的事情,才将气氛弄得暖了起来,黑瞎子偶然也会插一两句,他看上去并没有不悦之色,但话明显比之前少了许多。 吴邪暗叹,一回头,触到闷油瓶有点歉意的目光,他想瞪他玩得这么过火,但终究还是没有,这事也不能怪小哥,小哥怎么会把秀秀的感受放在心里呢。他刚刚能做解释已经非常非常难得了。 座位下的手被握住了,吴邪叹了口气,只好轻轻地反握了一下,表示自己并没有生气。幸好很快车子一顿,目的地到了。 ******************************* 车子停在了公路边一个简陋的停车区域,吴邪一下车,迎面就是一阵心旷神怡的空气袭来,没走几步,放眼看去,只见四面全是大片碧绿的平原田地,而他们的目的地就是远处那延绵起伏的苍翠葱郁山脉。 山并不高,但延得很长,因为四周全是低矮的平原,所以显得挺拔峻秀。吴邪见山下有几个零星的村子分布着,也有部分的工程队在动工,看样子似乎要在这里造房子。 “过几年这里就开放为旅游地了。”小花说,“现在正建度假村呢。” 秀秀跑了几步,回头道:“这里很漂亮,你看,好多野花,我怎么觉得,比我们园子里的花还要好看。” 小花笑着:“你喜欢就好。” “小哥,这山卖相不错,你看看有没有什么——嘿嘿——你懂的。”胖子老毛病又开始发作。 吴邪抢过话头:“你消停点吧,我们是来玩的,你少打鬼主意!” “天真你这话就不对了,好歹也是天子脚下,咱们得经济娱乐两手抓,工作游玩两不误嘛。” 张起灵却朝着山上凝望了片刻,摇头答道:“山势太普通,又过低,没有好东西。” 吴邪很得意:“你死了这条心吧。都要开发旅游景点,你以为政府都是傻子?有好东西还轮得到你?” 胖子倒也不失望:“咱不就说说嘛,有没有,看缘份呗。” 黑瞎子是最后一个下车的,他递了根烟给那个小停车站的老板,攀谈了几句,那老板不住地点头哈腰。然后他才满脸堆笑地走了出来:“搞定,这车就算停到明年,也不会有事的。” “就一根烟?”胖子笑道,“你那烟比得上金条?” “胖爷你这就不懂了,这叫公共关系学,烟只是个道具而已。来,黑爷给你讲讲,将来泡妹子也是有用的。” “得得得——”两人又侃开了。 小花便对众人说:“咱们今天晚上山顶去过夜,明天可以看日出。我先去村子里借点必备品——”他停了一下,瞟了一眼黑瞎子。以往这时候,不用他暗示,黑瞎子一定屁颠屁颠地跑过来说要陪着去,可今天不知道为什么,也不知道是不是和胖子侃上瘾了,竟然仿佛没听到似的。 小花略皱了一下眉,然后有点赌气般地转过身,把话接了下去:“我一个人去就行了,你们等等。” 吴邪忙说:“我和你去吧。”但他话音未落,解子扬大步地走了过来:“还是我去吧,吴邪,你留在这里。” 吴邪没有说话,他看到小花朝着解子扬点点头,便也不坚持了。 他们一走,黑瞎子和胖子也停了下来,秀秀本来一直蹲在路边摆弄那些花草,这时才站了起来,拍了拍手:“我去洗个手,哪边有河?” 吴邪立刻朝胖子使了个眼色,胖子就对秀秀说:“霍小妞,和胖爷去,你们一个个都是城里人,哪里知道乡下的路?跟着胖爷没错,包你把那小手洗得干干净净白白嫩嫩的。” 吴邪见他说得又委琐起来,也懒得说他,却见陈文锦自从下车以后,一直都倚在墙根边发呆。其实他是真心佩服这个女人,他们又说又笑,她愣是一点表情也没有露出来,这他娘的真够专业的。 等胖子把秀秀领走后,吴邪就走到了黑瞎子面前,单刀直入地道:“我说你怎么回事?你是不是爷们?你算是在跟小花赌气吗?你知不知道小花和秀秀的感情?他们从小玩到大的,小花疼秀秀就像亲妹妹似的。今天这样的状况,小花只是不想让秀秀难过,你没听他说回去后会说清楚的吗?你就这么会儿功夫都等不了吗?” “小三爷你误会了吧?”瞎子笑着,“我没那么小气。你不觉得我很体谅花儿爷吗?他顾及霍秀秀的感受,不想和我多亲近,那我体谅他配合他罗?难不成我还要像以前那样粘着他说些露骨的话吗?不是让他更难堪?” “这算哪门子的体谅?”吴邪气得道,“你到底心里有没有小花,你没看到刚才他明明就想你跟他去的吗?你们单独在一起,有些话就会说清楚。可你却像傻了一样,你这叫配合?我还没见过这么善解人意的配合!小花本来就已经很为难,你为什么还要给他脸色瞧?” “小三爷。”黑瞎子沉声道,“你这话说得未免太过份了吧?我不是好好的吗?这叫摆脸色?何况,感情的事情谁也说不好,我和解语花之间的事情不需要你来管,你也管不了——” 他话未说完,张起灵就伸手将吴邪拉到了身边,并且对着黑瞎子冷冷地道:“跟我过来!” 黑瞎子便懒洋洋地住了声,似乎意识到自己有点失态,他的神色也马上和缓了下来,耸了耸肩,就跟着张起灵走到了远处,吴邪听不到他们在说什么,就见闷油瓶嘴巴动了动,似乎仅仅说了几个字而已,然后黑瞎子就笑了起来,但却是一种很无奈的妥协的笑。 等他走回来时,就已经完全恢复了正常的痞样,笑嘻嘻地对着吴邪抱了抱拳:“小三爷,刚才是我不对,您大人有大量,就原谅我这一次行不?下次我一定好好地对花儿爷,不让他生气不让他伤心,由你全程监督,怎么样?” 吴邪看了看他身后走来的闷油瓶,没好气地问:“小哥跟你说什么了?” “哦,他说‘你和解语花的事我管不了,但你要是敢惹吴邪生气,你就不用活了!’”黑瞎子夸张地一缩脖子,对着张起灵扮了个鬼脸,“吓得我小心脏现在还在扑通扑通跳,可真是吓死我了。” 张起灵正眼也不瞧他,走到吴邪旁边,吴邪也只好笑道:“算了,给你一个将功补过的机会,你想想自己该怎么做吧。” 黑瞎子立刻立正行了个标准的军礼:“领命!我现在马上以光速去把花儿爷给接回来,把他给哄开心了,是我最大的荣幸。” 果然,他飞跑着向小花刚才走的小村庄去了,速度不是盖的。吴邪总算吁了口气:“本来就是来玩的,不要一开始就弄得不开心。对了,你到底和他说什么?” 张起灵却摇了摇头。吴邪也不再追问了。 第82章 第二章 出游(三) 小花和解子扬向村里的农家借了一些露营及烧烤的补给品,就慢慢地沿着山路走下来。一路上,小花都不怎么说话,可是在山道上走的时候,小花突然开口:“有什么话想要和我说就说吧,现在没人。” 解子扬也没有客气:“我就想知道你和秀秀之间,到底是一种什么样的感情?” 小花停下了脚步,与他对面而站:“除了我妈以外,比任何朋友,任何亲人都要好的感情。” 解子扬冷冷一笑:“是吗?” “是的。”小花坦然。 “那我问你,这种感情是爱情吗?” 小花一愣,继而轻轻地拧了拧眉:“我不知道。” “你不知道?我看你是逃避问题。我再问,你和黑瞎子之间是爱情吗?比起你和秀秀来,哪个更重要?”解子扬开始咄咄逼人。 “这并没有冲突,两种感情是不一样的。”小花忍耐地回答。 没想到解子扬竟然越说越尖锐:“不一样?这明显是借口吧?为你脚踏两条船所编的借口!我真是看错你了!” 小花终于被激怒了,一把抓住他的衣领:“你说话客气点!别以为你是我哥,就有资格管我,我的事,我自己清楚!” “你清楚个屁!”解子扬狠狠地扯开他抓着的手,向来斯文平静的脸上也是少见的愤怒,“解雨臣,你要是不爱秀秀,你就跟她说清楚!你知道全公司上下是怎么称呼她的?——董事长夫人;你知道你家佣人背地里又是怎么议论她?——女主人!如果说这一切都是误会,那么这个误会是秀秀自己造成的吗?还是你到现在都一无所知?当全世界都认为你们两个会在一起的时候,你瞧瞧你都干了什么?不仅当着秀秀的面和别人拥吻,那个甚至还是个男人!” 小花一昂头:“男人又怎么样?我喜欢什么样的人,要向你汇报吗?再说,你是秀秀的什么人?你凭什么替她抱不平?我和秀秀之间的感觉,我们自己清楚,我们之所以迟迟都没有正式谈恋爱,不仅是因为我,还有秀秀,你怎么知道她就是喜欢我的?我都不知道你们熟到这个份上了!” “那是因为你没有真正去了解过她。你知不知道,她每一天,可以收到多少鲜花?接到多少个约会电话?身边围着多少优秀的男人?我和她见面的时间并不多,可是几乎有一半的时间,我都看到她在推掉各种各样的追求者——她今年二十二岁了,我不知道她以前有没有谈过恋爱,可是现在,如果她心里没有人她会拒绝所有的恋爱机会吗?她每天除了在公司里,一下班是先回家还是先去你那里?你家里的一草一木,屋子里的摆设,客厅的布置,全部都是她的心血!那表示什么?别告诉我是所谓的兄妹之情!她也有哥哥,怎么不见她给自己的亲哥哥去弄这些?” 小花没有说话,他倔强地将目光定在草丛中,拒绝回答。 解子扬走到他旁边,对他摇着头:“解雨臣,你刚才不会没看到,当黑瞎子和你在那儿激吻一分钟的时候,秀秀是什么表情?而你,也不是吴邪,你完全可以把那个瞎子推开的,要是普通人敢这么做,简直是找死吧?更可气的是,事后,你竟然连一句解释都没有给秀秀,却是一副要摊牌的样子,你不觉得羞愧吗?如果你不爱秀秀,你为什么不早和她说清楚?让她一直在那儿做梦,却又要当着她的面,和别的男人拥吻?还要她强颜欢笑来给你下台?” “你说够了没有?”小花此时,倒是冷静了下来,脸上开始变得面无表情,他转过了头,也直视着解雨臣,“我想你弄错了,首先,我从头到尾都没有说过,我和黑瞎子之间比我和秀秀更亲密;其次,我也没有说,我和黑瞎子之间就是爱情。你记性应该不差吧,刚刚不过是个游戏而已,我没有推开他,是因为一方面我力气不如他,另一方面我也不想扫了大家的兴。何况,事后张起灵也说,只是玩笑,黑瞎子也承认,是个玩笑而已。” “玩笑?有这样的玩笑?” “你信不信随便你,我解雨臣不像你们读了这么多书,满脑子的高尚爱情,我就是一个唱戏的,一个在道上领着几千个伙计吃饭的小九爷。我能挨到今天,不知道死了多少次!不久之前,我就差一点被戏台子砸死,被炸药炸死,甚至被毁容——我活到今天,都不知道明天会怎么样。所以别跟我谈什么爱情,什么永远。大家好则聚,不好则散。有感觉就在一起玩,没感觉了就拜拜,没有你想得那么复杂。” 解子扬怀疑地问:“你说了半天,是承认你和黑瞎子之间是玩玩的?” 小花转过身不再看他,眺望着一望无垠空临的平原,木然地说:“玩也好,不玩也好,和一个男人,你觉得会有好结果吗?无所谓,反正他也没把我当回事,不就是图个刺激嘛,过了今晚,明天谁认识谁?至于秀秀,那是我最疼爱的妹妹,我怎么会忍心让她受伤害?我就算玩遍天下人,我也不会去和秀秀开玩笑的。” “可你为什么还要这么做?你这样子,不仅仅是开玩笑,已经伤害到她了,而你竟然还在第一时间说清楚,你又怎么解释?” 小花长长地呼出一口气:“我告诉你一件事,老爹前几天让我和秀秀尽快结婚,解霍两家联姻,才能更好地巩固我们彼此的地位。” 解子扬愕然地片刻:“你答应了?” “没有。”小花断然地道,“我不想结婚!” “为什么?”解子扬又愤怒了,“你不想娶秀秀吗?” 小花突然苦笑,语气有一丝悲哀:“你觉得,如果我要结婚,我不娶她,我还能娶谁?这世上的女孩还有谁比她更好?” 他说完后,默然地收起目光,笑容更苦涩:“可是我不喜欢用这样的目的去娶她。虽然这是我和她之间的必然。但是我总在想,我这辈子,受命运摆布得太多,除了能和二爷学戏,我到现在所做的一切,几乎没有一件是我自己想做的——我不想我最终娶秀秀,也仅仅是为了利益。秀秀和别的女孩子不同,她是我的亲人,是我最疼的妹妹,就算我们要结婚,也一定要彼此心甘情愿,不要有一丝一毫的勉强。不然对她来说,也很不公平。她不是集团利益的附属品,她也有选择的权利。” 解子扬总算也有些冷静了下来,仔细地想了想小花话中的意思,才问:“所以,你故意和黑瞎子好,只是想拖住这件事,不想太快结婚对吗?” “随便你怎么说。”小花不想再谈下去,“反正目前我不打算结婚,我现在手头有一件很大的事情没有解决,随时都有死亡的危险。结婚的事,以后再说吧。” 解子扬又追问了一句:“那你的意思,你还是会和秀秀结婚的?只是时间问题?而你,是不可能不结婚的。” 小花整了整双肩包的带子,大步地沿着山路走去。 “也许吧。”他的回答轻飘飘地传过来,“如果我有命活下去的话。” 黑瞎子走后片刻,胖子和秀秀也回来了,胖子直嚷饿,秀秀就拿出包里的食物,又递给张起灵和吴邪,最后她走到陈文锦旁边,递上一块蛋糕:“我知道你最喜欢吃蛋糕了,给!” 陈文锦正靠在土墙上发呆,看见蛋糕眼睛一亮,一把抓过来,几口就下去了,不像之前,只是拿来玩。秀秀忙又拿了一块给她。 此时,突然听到远处传来一个“唷荷”的招呼声,吴邪寻声望去,却见黑瞎子意气风发地跑了下来,他手上还拎着一只肥硕的大野兔,野兔还没死透,被他拎着耳朵,双腿不停地乱蹬。 吴邪看他只有一个人回来,不由也愣了,和张起灵互视一眼,迎上去。秀秀在,他不好直接问,只好说:“你怎么去打兔子了?” “我走到半山,就看到这家伙了。好久没打猎,一时手痒,哈,只用了一根树棍就把它打晕了,一滴血都没掉,活生生的,小三爷,今晚给你加餐,怎么样?” 黑瞎子笑嘻嘻地拎着兔子在吴邪面前晃了晃,又走到胖子面前,胖子是无肉不欢,眉开眼笑地道:“黑爷你真是不厚道,去打猎也不叫上胖爷我,这一只兔子可解不了馋,去打个野山羊吃烤羊腿才够味!” “胖爷的品味不错嘛,等一下再去过,又不是不能去了。” 吴邪刚想说这山上哪有野山羊,就感到闷油瓶碰了一下自己,他回头,发现另一条道上,小花和解子扬也走了下来。 小花很快走到了他们面前:“我们半借半买了一些补给品,有食物也有药品,用处不大,东西我都备齐了。这些只是万一怕有意外可以应急。” 他说着把背包放到了地上,又问:“我们的东西呢。” “刚刚小哥和黑瞎子拿下来了。”吴邪故意地喊,“瞎子,东西堆哪儿了?你带小花去拿。” 黑瞎子闻声回头,笑着用手指了指土墙背后:“就在那边,你们分吧,把重的留给我就行,我去洗兔子。”说着,也不等回答,就拎着大兔子往河边去了。 吴邪见他虽然回过头,笑得很自然,但自始至终没有去看小花一眼,而小花似乎也不想搭理他,招呼着胖子去拿东西。这是怎么回事?吴邪实在想不通,怎么好像比刚才闹得更严重了,像两个陌生人似的。 因为不是去倒斗,所以东西并不多,小花分成了六份,每个男人拿一份。吃完东西休息了一会儿以后,小花看了看表说:“这山大概要爬五个小时不到,现在是下午三点,到山顶的时候差不多八点,怎么样,有没有问题?” “不是吧?”胖子嚷了起来,“就这么座小破山,要爬五个小时,花爷,你是不是养尊处优把体力都给消耗了,小伙子别这么没劲!” 小花白了他一眼:“别忘了还有两个女生,她们可吃不消,咱们是来玩的,又不是来赛跑的,这山风景不错,中途也有许多可以歇脚拍照的地方,走走停停就慢了。” 胖子嘿嘿一笑,抓抓头发:“胖爷可是好久没和女人混,这不,没想到嘛,该打该打,花儿爷怜香惜玉,是该走得慢一点。” “得了吧,昨天是谁在大半夜还在夜总会乐不思蜀的?不然今天怎么腿发软?”吴邪笑他。 “天真你这就不厚道了,胖爷那是他娘的应酬,应酬你懂吗?为了重开盘口,胖爷可是没少应酬,唉,做大老爷们的无奈啊,天真你是不会懂的。” 吴邪踢了他一脚:“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来,我怎么就不是大老爷们了?我全身上下每个地方都比你更像男人好吧?” “是吗?”胖子一把把他拎到张起灵面前,“小哥你赶紧来鉴定鉴定,小天真这是要造反了,你得看着他点儿,小心他‘反什么’,你懂的,‘反什么什么的’对吧?” 吴邪快气晕了,要不是闷油瓶拉住他,估计胖子已经被他打出原形来了。 秀秀在一边捂着嘴直笑,一点也看不出不开心的样子,小花把心微微一放,飞快地看了一眼黑瞎子,以往这时候,黑瞎子是一定会凑热闹的,不过今天他却走得远远的,回头朝着众人伸高双手:“喂!走了没有啊?别等天黑了再爬山,体谅体谅我这个残疾人吧,我眼睛不方便,摔跤了可不好玩!” “别闹了,走吧。”小花没好气地说,“秀恩爱回家去秀,这里人多着呢,车子上还没亲够啊?” 吴邪瞪着眼睛,刚想说小花你也跟着取笑我,张起灵倒是很淡定地先说话了:“走吧,我和吴邪断后。” 小花也懒得说他们,就大步地走了开去,胖子说了一句“他娘的胖爷不做小三”,也大喊着瞎子等着胖爷,然后哧溜地跑到前面去了。 于是这个队伍就成了黑瞎子与胖子打头,秀秀拉着陈文锦,小花和解子扬并肩走在她们后面。张起灵和吴邪自然就成了最后两个。 吴邪倒不奇怪,以往他们三个在一块儿,只要是胖子打头,小哥肯定是在最后一个的,要么小哥第一个,胖子最后一个,这也成定例了,不过今天的张起灵似乎走得特别慢,走了不到半个小时,他们已经远远地落后了。 山路并不难走,因为要开放旅游景点,所以都铺上了石阶,小花说只有在离山顶最近的那段还没开发过,走走比较艰难,其他都是很轻松的。而且正如他所说,一路上风景很不错。正值春暖花开之际,阳光虽然有点炎热,但在山林中,却十分的清凉,到处都可以听到流水的声音,溪流遍地,鸟语花香。 大家一开始体力都很充沛,所以都没有休息,一口气地往山上走,很少做停留。吴邪眼见着前面小花的身影越来越远了,不由得催促道:“小哥你快点。” 然而张起灵却更加的慢了,后来索性在一个几乎只能一人通过的小岔道边停了下来。 吴邪刚想问怎么了,手就被张起灵抓住了:“我们往这边走。” “啊?”吴邪只来得及发出一个音节,就被张起灵一拉,拉进了杂草丛生的小山路里。 “喂喂,等一下,你——”吴邪身不由己地被他拉着走,眼见离正路越来越远,忙不迭地大喊了一声:“小花!我们往另一边走!——山上见——!” 小花无奈地摇摇头:“这两个人,莫名其妙干什么呢?” “是啊,好好走在一块儿,怎么分开走了?”秀秀也不解。 胖子在前面头也不回地说:“这你们就不知道了,胖爷我是习惯了,小哥是职业级别的失踪人员,以前在斗里就老喜欢玩这么一招。现在不就是老毛病发作嘛,只不过顺便把天真拐跑了就是。这叫夫唱夫随,胖爷我有经验,铁定是嫌我们碍眼,过二人世界去了。” 秀秀感慨地笑了笑:“我觉得吴邪哥哥好开心啊,之前,他整天皱着眉,也很少笑,可现在就像一下子年轻了十岁,像个小孩子似的,张起灵可真是厉害。” “你的吴邪哥哥更厉害。”瞎子转过身,倒走着往山上走,笑道,“我认识哑巴比你们都早,他以前一年都说不上十句话,不会笑不会难过,跟个死人似的。现在你看,他玩得比谁都有劲,像重生了一样。” “那你呢?”秀秀笑道,“你是不是也重生了?” “我?”黑瞎子指着鼻子,“小美女,你这话可说差了,我需要重生吗?这世上没有人比我更欢脱了,你见过我这么开心的人吗?” “我不知道啊,不过如果等一下你和胖爷能够多打几个野味让我们尝尝鲜,大家都会很开心的。” “哈哈,行啊,美女的要求,我肯定满足,胖爷你说是吗?” 胖子拍拍肥肥的肚子:“说到吃,他娘的又有点饿了,等一下一定要好好打打牙祭。” “快走快走,别废话!”黑瞎子推他,又怪腔怪调地喊,“山上各路妖魔鬼怪听好了,二师兄巡山喽!赶紧跑喽!” 秀秀“扑”地笑了出来,连解子扬都笑了,小花牵了牵嘴角,再一次往山边望过去,早已不见了吴邪张起灵的身影,可是他似乎还能感受到吴邪满满的喜悦之情,都溢得快满出来了。他朝自己落寞地笑了笑,然后大步地跟了上去。 作者有话要说: 改成一天一更,字数会增多。 大家回复这么少,我都没劲更了! 第83章 第三章 浪漫之旅(一) 吴邪跟着闷油瓶一路跑到了小路的尽头,说是小路,其实根本不是路,全是乱七八糟的杂草与树枝,幸好这几天没下雨,所以泥路不是很滑,而且在蛇沼走过,这些地方也算是如履平地了。 可是一直到走完了吴邪才发现这是条死路。眼前竟然是一个很陡峭的山壁,目测大概有几十层楼高,除了垂挂着几条藤蔓,什么也没有。 “小哥,这——” 张起灵走过去,拉过其中一条较粗的藤蔓用力扯了一下,藤蔓纹丝不动,就回头说:“两个人的重量不是问题。” “你说什么?我们要从这里上去?”吴邪更迷惑了,“为什么好好的路不走,要走这边?” “这边近一半的时间。” “我们要比小花他们先到吗?” 张起灵却摇了摇头,不再说话,把他拉过来,拿过那条藤蔓在他腰上系紧了,打了个死结,吴邪还来不及抗议,张起灵已经单手抱住了他,另一只手也扯过了蔓条,猛地一跃,双脚脚心在山壁上像吸石一样用力地贴住,形成类似一个攀岩的姿势,两个人顿时都悬空了起来。 吴邪虽然不是很怕,但也不由得叫了一声,立刻本能地用手牢牢地抱住了他的肩膀,迎着山风大声地问:“你到底在干什么?” 张起灵回过头来,脸离他的脸不到一寸,温热的呼吸吹到他的脸上,吴邪在他淡极如水的眼睛中看到自己清晰的倒影。 “这样不好吗?”他说,“就我们两个。” “可是你——他娘的也太刺激了!” 说话的时候,张起灵仍然一脚一脚地往山壁上横向地平稳走着,他们现在几乎已经在半空中了,四周全是呼呼的山风,树木都甩到了身下,仅仅只靠着一根毫无保障的藤蔓,吴邪还在腰中围了一圈,张起灵几乎只是单身抓着在手腕上绕着圈,另一只手还抱着他。 吴邪忙把手从他肩膀上松开,也拉住了蔓条,以减轻闷油瓶的重量,两人拥抱的姿势紧贴着在完全没有任何安全措施的情况下,一步一步地向上“走”着,不知不觉离地面越来越远,吴邪下意识地闭上了眼睛,却感到耳朵边痒痒的,闷油瓶的嘴唇在轻轻地擦着自己的耳际。 “吴邪,把眼睛睁开,风景很美。” 吴邪于是又慢慢地把眼睛睁开了,他是背对着山崖的,下巴搁在闷油瓶的肩膀,一睁开眼睛,首先触目的是碧蓝碧蓝的天空,他从来没有见过这么蓝的天空,干净得几乎一点灰尘也没有,几朵蓬松得像棉花糖一样的白云,飘浮在空中,有几朵甚至离他很近,慢慢悠悠地飘着,一直都保持着相同的高度,就像陪着他们一起在往上飞腾。 其实这山并不高,但由于四周全部都是低矮的平原,所以显得高耸入云。此时快傍晚了,太阳在另一边落下去,他们这边不是朝西的,所以看不到太阳,却又能看到万道霞光从头顶后面的天空中四洒开来,把白云都染上了炫丽夺目的景色。 吴邪的心渐渐地平静了下来,原本僵直的身体也放松了不少,闷油瓶走得虽然快,但很稳,所以他适应以后也不再觉得害怕了。有些着迷地看着被夕阳的魔法所变幻的五颜六色的天空,头脑中开始不断地在提醒自己:这不是在直升飞机上,不是在热气球在降落伞上,仅仅只是在闷油瓶的怀抱里。 “小哥。”他轻声地问,“你手累吗?” “不累。” “这里很美,我很喜欢。” “恩,头晕吗?” “不晕。” 吴邪朝他笑了笑,仰头看了看头顶,已经能看到悬崖的边上了,但是此时他们爬的并非是和山路同一个方向的山壁,因为刚刚闷油瓶是拉着他往旁边走的,所以和小花所说的山顶不一样,而另一边的山壁却离这儿有些许的距离,中间却是断开的。 “吴邪,把眼睛闭上。”张起灵突然说。 “咦?”他有些奇怪,就看到闷油瓶也转过脸来,还没有反应过来,唇上一温,被温柔的吻住了。 同一时间,他突然感到整个身子突然一轻,似乎是藤蔓松了还是怎么的,身不由己地竟然向空中用力一荡,就像要往下坠一样,他毫无防备,吓得浑身一紧,却感到抱着自己的手更紧,吻也更深了。 他不敢睁开眼睛,只能忐忑又是安心地抱紧闷油瓶,整个人像只飞鸟一般地往某一个方向俯冲过去,那方向正是刚才目测时朝山顶的那个方向,速度又快又急,耳边掠过呼啸的风声,仅仅是几秒钟的时间,他感到似乎过了一个世纪般的漫长。直到双脚一顿,脚底碰到了平坦的石头,他整个人才又有了重心的感觉,感到闷油瓶抱着他也松了松,粘合的嘴唇终于分开了。 吴邪还没睁开眼睛,耳边就听到了轰隆隆的水声,身上隐隐的感到了湿润的水珠子。等他心神一定,睁开双眼,忍不住发出了意外地惊喜地喊声。 “是瀑布!” 天哪,他没有看错吧?此时此刻,他站在一个碎石满地的大坪台上,一座巨大的如银虹般的瀑布挂在面前的石壁上,咆哮的水流从高处跌落下,经过好几个断层,全部都冲进石坪下一个圆形的池子里,水花四溅,在最后一缕夕阳中,映出一道浅浅的彩虹。 吴邪惊奇地说不出话来,好半天,他回过头,才发现刚才上来的山壁就在不远处,离这个石坪大概有几米的宽度,想着小哥刚才应该是抱着自己用绳子的力道,冒险地飞荡过来的。 他呆呆地看了好一会儿,这才有了悸动后怕的感觉,心跳也快速了起来,感到自己刚才的的确确在鬼门关口转了一圈。 张起灵却很平静,他帮着吴邪将腰上的藤蔓解了开来,之前他爬上来时,一圈一圈将蔓条地绕在手腕上,后来又突然完全放开,全靠脚力,所以才会有“绳子一轻,似乎是断了”的感觉,知道吴邪没防备会害怕,才让他闭上眼睛。 “小哥。”吴邪伸出手,拔开他额头上的碎发,见他平静的脸上也布满了细小的汗珠,心中一疼,知道他肯定也不轻松,“你怎么想到往这里来?” “我刚刚上山的时候看到的,再上去就是山顶了,可以快许多。”张起灵走下石坪,来到水池边,抹了一把脸,甩甩头发,这才转身回到他面前,用手指碰了碰他的脸,微微一笑,“不好意思,没事先和你说。” 吴邪没有说话。他看着眼前的人,背对着瀑布的小哥,深蓝色的瘦削的身影,在水花飞溅的雾气中,随着天色渐黑,配着朦胧的笑意,是如此的不真实。 他心脏猛地就是一缩,拧得难受,明明是这么美丽的时刻,却总让他有种十分不好的感觉,就像是随时都会失去眼前这个人一样。 他努力地笑了笑,摇摇头:“没关系。有你在,我自然就放心。走,我们去那边坐坐。” 第84章 第三章 浪漫之旅(二) 他们一起来到远处一块干燥的高地,吴邪把背上的包拿下来,找出一包纸巾来,张起灵接过来,也只是随便擦了一下。吴邪看时间五点也不到,说好八点集合的,就问他这三个小时打算干什么呢? “我估计陈文锦晚上会有所行动。”张起灵回答,“到时候我们要跟着她,所以这三个小时,我们抓紧休息一下。” “我们?我和你?那瞎子呢?他不是也知道吗?” “他留下来照顾别人,胖子不靠谱,万一出事会很危险。” “可是,我怕我……我可能……”吴邪结结巴巴地,想着自己向来都是拖后腿的份,虽然这几年也没有落下,但到底和他的身手仍然差了一大截,现在竟然要和小哥一起行动,不知道会不会把整个事情弄砸? “吴邪。”张起灵把手按在他肩上,眼神坚定,“你要自信一点,恩?。” 吴邪心中,顿时涌起说不出的暖意。他想他是激动的,一直以为自己是废人一个,尤其是在强大的无所不能的闷油瓶面前,不给他添麻烦已经算是最好了,以前有无数次,小哥为了救他,差一点把命送上。 有些话放在心里就好,也不用说太多,他们静静地坐了一会儿,吴邪才说:“你看你衣服都湿透了,我去捡点干柴枝,咱们烤个火,好好睡一下,晚上才有精神。” 说着他站了起来,张起灵也没有阻止,目光随着他忙碌的穿梭,不一会儿,就抱了一大堆长长短短的树枝过来。幸好他们的包里有打火机,所以很快就把火升了起来,吴邪翻着包,里面除了一些药品,还有食物和调味品,有一盒三文鱼寿司,还有一包吐司,外加一瓶蜂蜜。 “小哥,你吃过蜂蜜考土司吗?”他笑着问。 张起灵摇了摇头。 “很好吃的,我烤给你尝尝。” 他挑了几根很细的树枝,到水边洗干净了,把土司串在上面,又拿蜂蜜厚厚地在两面全部都涂上,才放到火上翻烤了起来。 片刻后,蜂蜜加上面包烤焦混合的香味,在空气中弥漫开来,土司已经烤成了黄金色,变得十分松脆,吴邪将它拿起来,用嘴吹了吹,才放张起灵面前:“你吃吃看。” 张起灵却并没有接过来,只就着他的手咬了一大口,吴邪见他三下两下就吃下了肚,问他:“好吃吗?” 张起灵点了点头,眼睛亮亮的,似乎尝到了人间极致的美味。吴邪又给他烤了几片,他又全部吃完了。 “瞧你这个样子,像八辈子没吃过东西似的。”吴邪笑着,“小花家天天山珍海味的,也不见你这么馋。” “还是这个好吃。”张起灵说。 吴邪心中一动,突然有些恶作剧地拿起旁边的寿司,拆开包装,醮满了芥末,才放一个到他口中:“那你尝尝这个。” 芥末又辛又辣,小花为了保护嗓子,家里都不吃辣食,这次寿司是秀秀带着的,所以味道有点奇怪,也不知道闷油瓶吃不吃得惯,只见他一嚼,那眉头就皱了起来。 吴邪忍着笑:“好吃吗?” 张起灵的回答是立刻拿起旁边的水猛灌了好几口。 “辣得有股怪味。”他嘴里还嘶嘶地吸气。 吴邪捧腹,之后无论他怎么劝,闷油瓶就是死都不肯再吃寿司了,他烤的蜂蜜吐司却吃了很多。 吃饱喝足后,两人一起枕着头并躺在火堆边,天色已经黑了,天空中星星一闪一闪地都亮了起来。 “小哥。”吴邪问,“你刚刚和瞎子说了什么,他这么听话?” “你猜。” “我看到你嘴巴动了四下,应该是四个字的,肯定不是像他说的那么无聊。” “恩。” “应该是——‘大局为重’之类的对不对?” “差不多。” “你之所以没有告诉我,是怕旁边的陈文锦听见对吗?” “恩。” “小哥,你真的打算放了她吗?如果她一路逃,我们是不是要一路追过去?如果她不逃又怎么办呢?不过也不算白来,这一次,我真的很高兴能和你一起出来玩。下次有机会,咱们再出来玩好吗?” “……” “小哥,小哥?” 吴邪微微仰起身,却发现身边的人侧躺着,脸朝着自己,眼睛闭着,呼吸均匀,已经睡着了。 吴邪笑着摇了摇头,然后拿起旁边已经烘干的外套,盖在了他的身上。 “小哥,做个好梦。” 他低低地说,然后也躺了下来,将头偎着他的肩膀,不知不觉地也安心地睡过去了。 ******************************* 张起灵醒来的时候,已经七点半了,火已经熄灭了,但由于瀑布的水光映着月色,所以并不显得黑暗。他将身上的衣服盖到吴邪身上,并不起身,默然地端详了他几分钟,吴邪长得很好看,多年前他第一次见到吴邪的时候,涉世未深的脸庞中还带着一点小小的商人的狡猾,一笑,纯真的味道又把那份世俗掩盖住了。 可现在,这张脸年轻依然,只是不谐世事的感觉已经褪却了许多,睡梦中的眉头也开始微微皱拢了起来。 “吴邪。”他低低地唤了一声,“该起来了。” “小哥?”睡梦中的吴邪回应地喊了他一声,略动一动身子,却将头埋进了他的怀里,眼睛仍然没有睁开。 他抱住他,揉了揉他的头发。 “吴邪。” 这一次声音更轻,轻得像怕吵醒了他。所以吴邪连应也没有应,很安心地继续睡。 自从他回来以后,吴邪又开始睡得很沉了,他本来就是个很爱睡觉的人,以前在斗里,他不用守夜,即使有粽子出没,只要小哥在,他照样可以呼呼大睡。 本性还是和以前一样地懒!张起灵无奈,却不再发出任何声音。小心翼翼地将怀里的人重新放着躺好,自己则轻手轻脚地站了起来,打算把刚刚翻得凌乱的背包收拾一下,再把吴邪叫醒。 可是他刚刚起身,就突然意识到了什么,猛地将脸朝向林子的方向,清清楚楚地看到有一道白影闪了一下。虽然这影子闪得非常快,几乎就是在眨眼间,就像幻觉似的,但他仍然可以肯定,这是一个人! 大半夜的,谁会在这种地方出没? 他沉住气,悄悄地走了过去,瀑布声音很响,所以很好地掩饰了他的脚步声,他确定自己并不是幻觉,因为那个影子似乎还在林子里穿梭,如果追上去,是可以追得上的。 但他还是停下了脚步,因为不能扔下吴邪一个人,不然吴邪醒来看不到他会慌张的。所以也只能在附近查看。 他走进了林子,不出所料,黑暗中的地上,有部分草都有被脚踩过的痕迹。 “小哥!” 突然传来吴邪惊慌的声音。 他忙回身,跑出了林子,果然看到吴邪已经醒了,无措地站在石坪上,看到他出来,才长长地松了口气。 “我以为你又——” “我在。”他回答着,走到他面前,“醒了?” 吴邪点点头,脸上还有刚睡醒的困倦,在月光下很仔细地看他,似乎在确认他存在似的,脸上余悸未定,张起灵就伸手抱住了他的肩膀。 吴邪大概也觉得不好意思,靠了他一会儿,才故作轻松地问:“我没什么,你去干嘛了?” “我发现有人跟着我们。” 吴邪一惊,忙推开他四下张望:“谁?” 他摇头:“我只看到一个影子,穿白衣服的,一闪就没了。” 吴邪睁大眼睛,有些不可思议地瞪着他,看他一脸认真的样子,还是忍不住笑了出来。 “好吧小哥,我承认刚才是有点胆小,可你也不必用这种方法来取笑我。要是以前我还能被你吓倒,可是现在我见过的粽子可以打排球了,就算你告诉我那边有十几个粽子在做健身操,我也不会有感觉的,何况只是一个白影而已。” “这里没有墓,哪里来的粽子?是人。”张起灵对于他总是不时冒出来的不合时宜的想法也无语,“别管了,走吧。” “快八点了,一定要被小花骂死了。” 两人背好背包,张起灵又回头望了一眼,他可以肯定,那个人还在。 第85章 第四章 现在就是永远(一) 两人走到山顶,就见到篝火已经燃烧得很旺了,四个账蓬也都搭好了,连黑瞎子和胖子都已经打了好几只野味回来。 “你们动作这么快!”吴邪惊讶地说。 “是你们太慢了,明明走近路的,比我们还慢。”小花凑上去,在吴邪耳边轻声说,“难道说,在外面比在家里刺激?你们都HAPPY得忘了时间了?” 吴邪打了他一拳:“你想哪儿去了?少胡说!” “嗨,花儿爷,你问了也白问,这属于个人一级隐私。”胖子将洗剥好的兔子串在铁叉上,“光看天真一副萎糜不振的样子就知道了,天真你的体力还是不行啊!” 吴邪过了好一会儿才明白他奸笑中的含义:“你他娘的真是越来越下流了!” 秀秀在一边整他们的背包,发出了一声惨叫:“吴邪哥哥,你把吐司都吃光了?我的寿司呢?我才拿了一盒,全都没了!你们怎么可以这样?” “对不起啊,秀秀……那个,我们有点饿了,就吃光了,等回去后我再给你买。” “说了是超级累的体力活,你们又不信——”胖子又不怕死地说。 吴邪怒道:“闭嘴!” 这里一团乱,那边张起灵已经把黑瞎子拉到了一边,对他说:“好像有人跟着我们,你等下留意点。” “要不然我和你去吧,让小三爷留下,反正还有个胖子,花爷身手也不错,解子扬也不是吃素的,这边很安全。”黑瞎子无精打采地说。 张起灵沉默着看了一眼远处的解语花,才对他说:“就照原计划来,你的问题自己解决,别误事。” “好吧。”黑瞎子摊了摊手,“当我没说,放心,我不会掉链子的,不用你来提醒。” 他说着就转身朝着篝火走过去,一屁股坐下来,拿起一只兔腿就啃。 “还没烤熟呢!”秀秀提醒他。 “没关系。”黑瞎子大口嚼着,“味道都差不多。” 小花没好气地说了一句:“他是个野兽你不知道吗?不然怎么会一点都不懂人的想法?” 黑瞎子边吃边笑,并没有反驳。 吴邪见陈文锦坐在秀秀旁边,火光映着她的脸,出奇的红润美丽。因为要爬山,所以秀秀给她穿了一件轻便的运动服,头发梳成了马尾,那头发似乎又一下子长了不少,香味也有,但因为之前一直都是散着头发的,她又习惯低着头,所以总只露出半个脸,和陈文锦的确很像。可是吴邪现在看她,也觉得似乎又有点不像了。眼前这个女孩,娇艳中带着浓浓的自然的青春味道,那不是所谓的禁婆香可以掩饰得了的,根本不可能是个四十多岁的女人。 想着,吴邪站了起来,坐到她另一边,把一块已经烤得滋滋冒油的鸡翅膀递给她:“吃吧。” 陈文锦闻声看了他一眼,目光仍然呆滞,但是或许是因为火光的映衬,比平时亮了许多。她默然地看着吴邪,不说话也无所动作,吴邪就蹲下身,拉过她的手,教她握住了食物:“你尝尝看,对,你就这么吃,小心烫——手不要去碰,很油的——好吃吗?” 虽然明知道她是装的,但吴邪还是像对一个小孩子一样的口吻,一点一点地教她。她也顺从地小心地咬着吃,她没有回答吴邪关于好吃不好吃的问题,但从她津津有味的样子来看,她很满意鸡翅的味道。 吴邪也发现,今天的她与以往的确有点不大一样,至少她不再把食物当成道具,无论是什么东西,她都会吃下去。 刚刚上山的路中,小哥说,她今天一直在储存体力,抓紧时间休息,在车子上也一直闭着眼睛睡觉,所以晚上一定会行动。 可是明明一切都是预料之中,吴邪还是有点难过,他看着眼前这个漂亮的和陈文锦很像的姑娘,温柔地对她说:“四阿公最后一个心愿,就是要我照顾你。我是一个大男人,不会照顾人,只会把你扔给佣人。真是对不住,是我做得不够好……不知道你还记不记得四阿公临死前的情形?他那么大年纪,还向我磕头,他可不是普通人啊,他这一辈子,谁也没放在眼里过。可是为了你,他向我磕头……他是真心疼你的,不用我说,我知道你一定能够明白的。” “吴邪。”张起灵突然喊了他一声,“东西熟了,过来吃。” “好吧。”吴邪站了起来,坐回了张起灵身边。 “不要对她说太多煽情的话。”张起灵在他耳边低语,“万一她被感动到,放弃今晚的行动,我们就前功尽弃了。” 吴邪点点头,又叹气说:“其实我宁可她是真的陈文锦,就算她真的疯了,我也可以照顾她一辈子的。” 张起灵拍了拍他的肩膀,没有说话。 小花已经倒了几杯红酒分给众人,又拿了两杯递给他们,笑道:“你们两个还没粘够啊?这一路上,别太晃眼了,要不要把你们提前送进账篷里去?吴邪,我看你就是被吃死了,真是没用!” 吴邪笑了笑,突然站了起来,装作要和他干杯的样子,一把将他拉到一边,对着他耳边道:“别闹了,人家也不容易,之前不是一直都哄着你吗?这次就换你让他一下。两个人在一起,要互相迁就的,不要老发脾气,次数多了,就没意思了。” “我没发脾气,我只是莫名其妙,这件事我没有错,他得了便宜还卖乖,凭什么要我去迁就他?是他自己说要出来玩的,现在是什么意思?我抽风了才会答应他!”小花脸色一沉,把吴邪的手拔开,“我要去吃东西了,你自便。” 吴邪只好坐回张起灵的身边,和他交换了一个无奈的眼神。 因为不便开枪,所以胖子和黑瞎子无法打到飞禽,加上时间紧,只是抓了几只野兔,不过小花也带了许多烧烤食品,所以食物很充足,胖子吃得满嘴流油,很是满意。 他这个样子,黑瞎子也知道晚上一定会倒地不起,肯定靠不住。现在的胖子和以前不太一样,太多的挫折再加上年龄的关系,他渐渐缺少了以往的斗志。所以黑瞎子吃得并不多,酒也喝得不多,胖子只顾吃,也懒得跟他扯,他就不怎么说话了。 解子扬今天晚上的话也不多,一直默然地喝酒,倒是小花和秀秀叽叽咕咕地说着什么,张吴两人本来就坐得比较远,因此气氛还不如在车子里热闹开心。 “好好地一场旅行,就被这两人给搅了。”吴邪无奈地摇头,“瞎子平时挺受得了气的,今天是怎么了?明明是他自己在那儿小心眼。” “你看。”张起灵却突然打断他。 吴邪忙望过去,却见陈文锦已经不吃东西了,在不断地打嗑睡,上半身一歪,就倒在了地上。 “呀,她困了呢,带她去休息吧,也折腾了一天了。”秀秀跑过去把她扶了起来。 解子扬就坐在她旁边,便帮她一起搀了起来:“我和你扶她去账篷。” “好啊。” 吴邪注视着他们的背影,有点紧张地说:“她准备逃了吗?” “不会,肯定要等到我们散了才行动。” “秀秀等一下是和她一个账篷的,会不会有危险?” “应该不会,霍秀秀也不是一般的姑娘,她现在都自顾不暇,绝不可能冒险攻击别人的。” 吴邪不便老是盯着,只好忐忑地转过了身,却发现胖子东倒西歪了。 “胖爷我也困了,他娘的好久没吃过这么好的野味了,以前在巴乃,阿贵为云彩吃素,胖爷也陪着,天天青菜豆腐,嘴巴里要淡出鸟来了。” 他打着嗝站起来,摇摇晃晃地走到小花面前,朝他行了个夸张的礼:“花儿爷,胖爷我一定要重重地谢谢你!这次回来,里里外外你帮了我许多,胖爷的盘口重新开起来,全仰仗花爷,等哪一天花爷要是有什么要求尽管提,我这个人最讲义气,除了天真小哥,你就是我王胖子这辈子最重要的朋友!上山下海,花爷你一句话,我眉头都不皱一下!” “胖爷言重了,小事而已,很晚了,去休息吧,我们也散了。”小花淡淡一笑。 “是,嗝——是困了,累了,”胖子在原地转了两个圈,才辨别了方向,东倒西歪地朝着账篷走去,走了几步,又突然转过身朝着众人哈哈一笑,豪情万丈地说:“你们一个个都是我王胖子的朋友,大家吃好,喝好,成双成对,他娘的真是让人羡慕啊!明天回城里,我也要去好好找几个妞爽爽,一个人的日子真是他娘的难挨!” 吴邪本来还有点好笑,但听到后面,就笑不出来了,他看着胖子肥硕却孤单的身影朝着账篷走去,一头钻进了陈文锦右边的那个,随即鼾声大作。 解子扬和秀秀出来,刚好也看到这么一幕,两人回到火堆边,吴邪和张起灵也都围坐了过来,小花就说:“云彩死了五年了,难道他一辈子就这么过下去?” “我早就想留意着帮他找个正经点的女人,可是没有发现合适的。” 吴邪没有把话说全,但谁都听得出他的意思来。现在这个社会,都是外貌协会。胖子长得不好看,年纪又大,也没个正经工作,他又是个自视很高的人,加上过去的创痛,哪能说重新开始就重新开始,这事就很难办了。 “看缘份吧。”小花笑了笑,“胖子是个好男人,我们这几个还不见得比他强呢。” 秀秀看了一下时间,站了起来:“我也去休息了,刚才爬山有点累,很晚了,你们别聊得太晚。” “晚安。”小花说。 “大家晚安。”秀秀嫣然一笑,走了开去,因为只有她和陈文锦是女的,所以自然而然地进了陈文锦的账逢。 张起灵偷偷一拉吴邪,吴邪会意,便说:“我们也去睡了,都十二点过了,你们早点休息。” “知道你们忍不住了。”小花鄙夷地,“一路上就你们两个旁若无人。” 吴邪也懒得辩解,就和张起灵同时起身,张起灵望了一眼黑瞎子,黑瞎子抬头朝他点了一下,张起灵这才拉着吴邪进了陈文锦左边的账蓬。 第86章 第四章 现在就是永远(二) 于是一下子就安静了下来,没有人再说话。解子扬揉了揉脸,看着黑瞎子和小花中间隔坐着一堆的篝火,却互相不看一眼。只顾管自己喝酒,他也无话可说,站了起来。 “我也去睡了,晚安。” “晚安。”小花说。 解子扬走到账蓬边,小花一共带了四个账蓬,现在秀秀和陈文锦占了一个,左边吴邪和张起灵占了一个,右边是胖子惊天动地的鼾声,他和胖子并不熟,所以就犹豫了一下,钻进了最后一个也是最左边的账蓬。 小花看着他进去,才抬头对着黑瞎子冷淡地说:“我想你不会介意胖爷的呼噜声吧?” 黑瞎子却微笑着向他扬了扬杯子:“我今晚不睡了,守一夜,你去睡吧,这儿有我呢。” “这儿又不是古墓,守什么夜?”小花走到他面前,将他手里的酒杯夺了下来,“你喝得不少了,快去睡觉!我说了算!” 黑瞎子微笑地抬头望着他,不说话,但神情明显固执而生疏。 小花见他不肯听,不由又有些生气,不再理会他,顾自拿了一杯酒转身,来到远处的一块高高的石头边上,倚着眺望远处一望无垠的夜空,没有了都市的尘雾迷漫,天空可以看得非常远,而且竟然满天都是一闪一闪忽明忽暗的星星,如一块镶满了宝石的深蓝色缎子,一道浅浅的银河从这块闪闪发亮的蓝缎子中间划开,清晰得就像一伸手就可以触碰到。 他想着不久以前,那个人说,要带他去看星星,现在星星看到了,那人却莫名地闹起别扭来。 黑瞎子仍是坐着,一边喝酒一边默然地看着远处小花几乎与高石融为一体的剪影,说到底,让他上去屈就也没什么了不起,他也知道这事不能怪小花,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向来对一切淡然处之的自己,今天却一反常态,斤斤计较起来。这让他都对自己开始陌生了,陌生之余,又有点惶恐。 如果说这真的如小花说的那样是一场游戏,大家各玩各的,要是在以前,是相当对他胃口的。在这条道上混,生死未知,要是真的去讲什么认真,讲天长地久根本不是他黑瞎子的作风。但此时此刻,他怎么反而不满意起来? 感情就和下斗一样,万一被对方所控制,就会处处被动,处处受制,一旦角逐,胜负就已经分明,再也无力挣脱开去。 虽然他并不介意挣不挣脱,想着一辈子就这么在一起,也挺好的,可是他却不知道小花是不是也这么想。 把手里的酒一饮而尽,黑瞎子转过身,不再去看那边一眼,把酒杯放在地上,又擦干净手,静默了片刻,脸上就又恢复了满不在乎的神情,他想着今夜非比寻常,等一下那女人要伺机出来,哑巴小三爷又要去追她,自己还得守在这里,一个人都不能出岔子,比起大家的安全来,这小小的赌气也就显得微不足道。 何况,谁让他真的喜欢他呢。算了算了,先低头吧,反正花儿爷那里,怎么做他都是心甘情愿的,只是将来更要被他踩到头顶上去喽! 想着黑瞎子就自嘲地笑了笑,打算走过去装作满不在乎地和小花打个招呼,谁知道一看,却发现那块高耸的巨石边,已经没有了小花瘦瘦的剪影。 他一愣,随即就想着刚刚哑巴对自己说过的话:有一个白色的人影一直跟着他们。他心中猛地沉了下去,虽然明知道以小花的身手,不可能遇到危险时一声不吭,但凡事总有意外,小花又太骄傲,万一对方十分厉害—— 他脑中转得飞快,脚步却不停,几乎是一下子飞奔到了那块巨石旁边,往前方一扫,满天的繁星,山影重重,哪里有小花的身影。 “花儿!”他喊了一声,那声音竟然止不住地发颤。 幸好他只是喊了一声,身后就传来了一个清冷的声音:“干嘛?” 黑瞎子猛地回头,才发现小花正站在那块巨石的阴影处,因为地处稍矮,又有树丛挡着,他刚才一时竟然没看到。 他顿时长长地吁了口气,飞速地跳下巨石,站到了小花面前,略微责备地道:“你在这儿干什么?为什么要走这么远?” 小花微仰起脸,淡淡的星光映在他脸上,脸色皎洁得像一弯明月,但神情却丝毫扭不出什么表情来。 “你找我?有事吗?” “别在这里了,快回去睡吧。这里不安全,今晚可能会发生事情。”他伸手想去拉他,但小花向后一闪,躲了开去。 “我不困。”他顾自跳上巨石,背对着他:“我还要看会儿夜景,你自己去睡吧,我也不是小孩子,不会出事的。” 虽然话语仍然倔强,但是语气明显已经软了下来。 黑瞎子叹了口气,摇了摇头,随即也跳上了石头,走到他身后。 他的声音低低中带着笑意:“看什么夜景呢?想起来了,我说过要带你看星星的,怎么样,这儿的星星是不是比你家好看?” 小花眼神流转,冷淡地道:“不是让你去睡觉吗?不要打扰我。” 黑瞎子的回答却是一下子伸手环住了他的腰,用胸膛贴住了他的背。 小花身体一僵,想要挣扎,但却听到了身后温柔如水的声音:“花儿别动,让我抱一会儿好吗?就一会儿。” 小花眼睛有些发酸,他没有再动,只是看着天空,星光就像宝石的光晕一样,在他眼中漾开来。他能清楚地感到身后的人呼吸与胸膛的起伏,虽然才半天,却是久违的怀抱,从来没有像此刻让他感到酸楚。 片刻后,他说:“一会儿已经过了,你可以放开了。” 黑瞎子却并不放手:“你回答我一个问题,我就放开。” “什么问题?” 他一顿,收起了笑意,用只有彼此才能得到的声音问:“现在没有霍秀秀,没有解子扬,你告诉我,你是不是和我玩玩的?” “……原来你听到了?” “你别管我有没有听到,你就告诉我,你是不是玩玩的?” 小花咬了一下嘴唇。 “这问题会不会太无聊了?我吃饱了撑着才和黑爷你玩呢,我整天忙得连睡觉的时间也没有,解家霍家两头忙,我哪有空闲时间和你玩?但既然黑爷不满意了,我也没什么好说的,那就——” “那就继续这样下去吧。”黑瞎子打断他,“只要花儿爷别不要我,我就跟在你身边一辈子。” 小花愣了愣,一辈子,多奇怪的词语,那是有多远?远得比眼前的星空还要望不到边吗? “你是不是想得太远了?未来怎么样,大家都没有定数。” “……” “怎么不说话了?被我说中了吗?”小花淡淡地自嘲笑了笑,“你还是不要说这些不切实际的话,我不是吴邪,我不会做梦,你也不用说这样的话来哄我。” 腰上的力量突然一紧,黑瞎子用力地抱住了他,几乎将他窒息,同时,耳边传来了那人轻柔而坚定的声音:“花儿别怕,我在这里,有什么好怕的?” 小花语气微微发颤:“谁告诉你我害怕了?干嘛文不对题?” 黑瞎子没有再继续说下去,却抬头又重复问了一遍:“星星好看吗?” “不好看!”他气呼呼地说。 他轻笑,用嘴唇轻触他的鬓角,小花侧头躲闪,却被他拉转回了身子,强拉起他的双臂,圈住了自己的腰。 “对,就是这样!”他低声呢喃,也紧紧地抱住他,让两人身体契合,“未来虽然没有定数,但两个人面对,总比一个人面对要好,是不是?” 小花任由他抱着,一动不动。 “你能帮我什么?你能帮我挡子弹吗?我随时生死未知。” “为什么要挡子弹?我把所有射向你的子弹都加倍送回去,我的花儿才不会那么轻易就死。” 小花牵了牵嘴角,既而又迷茫起来。 “少说这样的话!我连你到底是谁都不清楚,为什么要相信你的话?” 黑瞎子微微低下头,看着星光下这张绝美的脸庞:“老实告诉你,我是老爷子派来的,专门潜伏在你身边,获取你的信任,骗得你的感情,然后等到时机成熟后——” “一枪崩了我是不是?” “怎么会?”黑瞎子一本正经地摇头,“后来,我发现我真的爱上了你,于是我背叛了老爷子,带着你远走高飞,从此隐姓埋名,过上幸福的生活。” 小花终于抿嘴一笑:“好烂的情节,你有没有一点新意?” 黑瞎子思索着:“不是这样的吗?要不然换一个,最后我得了绝症,于是你终于原谅了我,我们一起住在海边,过着生命中所剩的幸福的——” “闭嘴!”小花笑骂,打断了他,“你敢生绝症,我就杀了你!” “我都生绝症了,你还要杀我,你会不会太狠了?”他无限委屈。 “谁让你说这种乱七八糟的话?” “知道你心疼我,不忍让我死。” “滚——” 黑瞎子突然一把把他抱了起来。 小花的身形略矮,这么一抱,两人就平视了,他还没有来得及提出抗议,就被黑瞎子用吻封住了唇。 小花忡怔了片刻,随即就伸出双手也抱住了他的脖子,狠狠地回吻着他,把刚刚满腔的闷气都付诸在这一吻里。 明天也好,未来也好,多考虑反正无益,不如一切随心,把那些疼痛的酸楚的感觉远远抛开,尽情地享受拥有彼此的每一刻。 第87章 第五章 鬼影迷离(一) 账篷里,吴邪特意将灯给关了,与闷油瓶合衣一起并躺在睡袋里,账篷的幔子稍稍开了一点口子,因为外面星光很好,所以从外面望过来并不很看得清,但里面望出去却还是很清楚的。 大家都进去睡觉了,小花走了开去,不一会儿黑瞎子也走了过去,隐隐可以听见他们在说话,之后也没有声音了。只剩下胖子的呼噜声。 吴邪因为下午睡过,所以并不困,他睁着眼睛,盯着陈文锦的账蓬,一眨也不敢眨。 他内心很紧张,第一次与小哥行动,没有胖子没有瞎子,没有任何助手,他和小哥是平等的,是互相帮忙的,他知道自己的身手是一万个不及,怕是要拖后腿,但又抑止不止的兴奋。 “等一下要是追不上,你别管我,自己去追!”他低声说。 张起灵说:“追不上也没关系,至少说明她是装疯,而且不是陈文锦。” “你就这么确定她会跑吗?仅仅是一些直觉?”吴邪怀疑地,“你也太自信了。” “恩。”张起灵不多说。 “小哥。”吴邪翻了个身,不再去看账蓬外,转而看着闷油瓶亮晶晶的眼睛,“你有事瞒着我吗?你还没有告诉我老爷子到底有什么本事,可以让那么多人替他做事?” 张起灵仍然是沉默。 “还有,你现在偶然会出去,到底去干什么?我知道老是问你不好,可我实在很好奇,如果你有什么困难,为什么不说出来呢?难道你不相信我?” “怎么会呢,吴邪,除了你,我还能相信谁?”他淡淡地说。 要是以前,吴邪一定会被他这样的话感动得半死,可是现在他到底不如以前那么好哄了,所以对这个答案并不满意,但也没有再多说,他了解闷油瓶,能够做出这些解释来,已经算是给足自己面子了。 叹了口气,他转回了身,重新看着陈文锦的账蓬。 “吴邪。”张起灵在背后轻轻地抱住了他的腰,“你生气了?” “没有,不想说就算了。”他安慰地拍了拍腰间的手背。 张起灵更紧地抱住了他。 吴邪无奈地笑了笑:“小哥,我发现你变了许多,以前你没有这么粘人的,你抱得我快不能呼吸了。” “你不喜欢吗?”他把手松了松。 “不是不喜欢,可是一点也不像你,以前只有我粘着你的份,你就只知道你的身世,你的家族使命,其他都不重要吧?” “……不是的。” “是是,我现在知道不是的,在斗里你是大神,在现实生活中,你还是跟着我混吧,至少我保你三餐温饱,营养均衡,不用顿顿吃压缩饼干,一年四季穿一模一样的衣服。”吴邪笑道。 张起灵弯了弯嘴角,重新抱紧他。 “可是。”吴邪有点失落地说,“你好像并没有胖起来,反而更瘦了,等这事过了,我要请个营养师来对你的饮食做个调整,把你养胖起来,不然你身材太好,反而给我压力。” “你要把我养得像胖子一样吗?”他不满地咕哝。 “胖子怎么了?他挺好的,你不要有外貌歧视……” 吴邪还没笑完,突然听到张起灵“嘘——”了一声,在他耳边低语道,“闭眼装睡。” 吴邪忙闭上眼睛,装出一副熟睡的样子,过了好一会儿,才听到外面传来悉索的声音,陈文锦的账蓬有了些许的动静,应该是走了出来。 他真是佩服闷油瓶非人的听力。 片刻后,一阵极为细微的脚步声传来,在他们账蓬门口略停了停,吴邪闭着眼睛,大气也不敢出,但他身后的张起灵却睡得十分自然,连睡熟的轻微呼噜声都听得见。门外的人似乎很满意,不一会儿就走了开去,那脚步声渐渐往下山的方向传来。 吴邪再一次肯定这个人绝对不是陈文锦,因为小哥睡觉几乎与醒着差不多,凡是稍稍认识小哥的都知道,所有人都会打呼噜也不可能是小哥,一点点小声音就可以把他惊醒。但这位姑娘竟然会轻易上当,那么很有可能之前是根本不认识他们,而且她的目标显然也不是闷油瓶,不然她不会不把功课做足。 也难怪,小哥之前是站在老爷子那边,所以这位姑娘也不必做他的功课。 “吴邪。”张起灵的声音在耳边响起,“起来,慢慢地出去,不要发出声音。” 吴邪点头,走出了账蓬。外面的火堆半明半熄,却不见黑瞎子和小花,也不知道这两人跑哪儿去了,大概瞎子也是故意把小花带走以方便“陈文锦”行事。 吴邪心里转动,但脚下未停,和张起灵一起到山崖边往山下望了一眼,“陈文锦”穿了一件黄色的运动服,在这个晴朗的夜空,还是很显眼的。此时的她,已经跑得很远,草丛很密,几乎辨不可见。 吴邪有点急:“快追上去!” 但张起灵却并不很着急,只带着他也沿着山路往下走,放轻着脚步,也没有跑得很快,对他说:“不要紧,跟着我就行。” 吴邪自然是跟着他,反正闷油瓶眼力好,是不会跟丢的。 ******************************* 追了一阵,山路渐渐开阔,“陈文锦”的脚步也慢了下来,她谨慎地转头往后望来,张起灵比他先一把把吴邪按了下去,并没有让她发现。 只见“陈文锦”站了一会儿,似乎放心的确没人跟上来,这才迈开步子飞快地往山下跑。这一次她的速度可是像飞一样了。 张起灵猛地站了起来,一拍吴邪的肩:“快跟上。” 吴邪立刻卯足了劲,他早已经不是多年前那个实习土夫子,这几年一有空也注意锻炼,所以跑起来也不慢,他紧紧地跟着闷油瓶的脚步,连说话的力气也顾不上。也不知道是下山比较不费力气,还是这几年他真的进步了,跑了近半个小时,那个“陈文锦”竟然没有跟丢,还在前面若隐若现地跑着,让吴邪不由也得意了起来。 现在这女人不是陈文锦已经无疑了,大姐头的速度,已经是非人类了。吴邪可是见识过的,当年在蛇沼,满是泥地里,她都能嗖地一下跑不见了,也就闷油瓶能够追上。而前面这个姑娘完全是两个水平。 之前小花带一行人上山的时候,足足用了四个多小时,但吴邪估计以这样的速度下山,两个小时一定能跑完了,现在他们几乎跑了一半的路程,来到了半山草丛最密,也是树木最多的地方,夜色也一下子变浓了,更加看不清前面的路。 身边的张起灵在这个时候,突然停了下来。 “不要追了。”他拉住吴邪。 吴邪已经累得气喘吁吁,全凭着一股子韧劲在跑,被张起灵一拉,差一点跌倒。勉强镇住自己,用最快速度努力地把气息调匀,才问:“怎么了……跑丢了吗?” “不是。”张起灵把他按住,在一堆半人高的乱草中猫下了腰,“她往左边拐进去了。” 吴邪跟着他一起蹲下,有些莫名,但并没有问下去,只是抬眼观测了一下四周。他们之前走的是下山的必由之路,因为除了那边的瀑布悬崖外,已经没有其他路可走。“陈文锦”并不熟悉另一边的情况,所以只好走这条,但到了半山腰,却已经出现了好几个小岔路,想来她临时转变了路线,但他不明白为什么闷油瓶不追了,小路一拐进去后,要追上就更难了。 吴邪再次向左边仔细看了看,才恍然:“她停了。” 因为他发现左边根本不是小路,而是一条死路,正是他们之前从捷径走时的那道悬崖崖璧,而攀爬的藤蔓也早被他们之前用掉了,现在还搁在瀑布边的石坪上呢。 陈文锦没有带工具,是不可能从这么高的地方跳下去的。 张起灵点头,做了个手势,示意他跟着自己,猫着腰慢慢跟了过去。 鞋子踩在草丛里难免会出现沙沙的声音,幸好山林中的夜晚并不平静,除了风吹动树叶的声音,还有许多水声,将他们的声音掩盖住了。 一直走了好一会儿,吴邪突然看到前方出现了人影,模模糊糊的辨不清楚,张起灵将脚步放得更慢,抓住他的手,猫着腰几乎是贴着地在前行,吴邪也小心地不发出任何声音,两人就这么悄无声息地以树木和草丛为掩护,朝着人影走近,一直走到只有一百米左右的距离。 然后,吴邪就看清了眼前的人(他有稍许的近视,之前在斗里吃过很多亏,现在已经习惯戴隐形眼镜了),看清的一刹那,他本能地一把捂住了嘴,差一点发出声来。 他看到了两个人! 一个黄色的人影,自然是那个假陈文锦,另一个人影却是白色的! 在这样一个荒山野岭里,出现了一个穿着白色衣袍飘啊飘的人影,虽然是有点可怖,但那并不是让吴邪差一点惊叫的原因。 因为这个白色的影子实在太让他震惊了! 中等的小个子,白色的从头包到脚的阿拉伯袍子,整张脸都被包得严严实实,只露出两个黑幽幽的眼洞,肩膀微塌,远远看去,就像一个脚不沾地的吊死鬼! 一个也叫做张起灵的鬼影! 第88章 第五章 鬼影迷离(二) 吴邪并不怕鬼,但他真的开始发抖了,他转头去看闷油瓶,张起灵的眉头也紧紧地皱着,握着吴邪的手心充满了汗。 如果他记得没错的话,是他亲手将鬼影那具残破不全的尸体处理掉的,地点就在北京长春路边上一座不高的山坡上。 吴邪强忍着没有发出声音,反而伸出另一只手,放在了张起灵的手背上,张起灵这才回头看了他一眼,朝他摇了摇头。 吴邪知道他摇头的意思,那是“绝不可能”的意思。他点头表示明白,两人一起重新看向那站着的两人。 山风是向他们这方向吹的,所以两人的对话可以传过来。 白袍人说话了,声音很难听。 “谁让你擅自离开的?不怕老爷子发怒吗?” 他的话,是对“陈文锦”说的。 “陈文锦”面对他,脸上也有一丝困惑,完全看不出傻乎乎的样子。 她问:“你不是死了吗?” “呵呵,呵呵……呵呵呵呵……”白袍人发出鬼一般的笑声,“谁和你说我死了?” “张起灵,他这么对大家说的。” “呵呵,他说你就信啊,你看到我的尸体了吗?” “什么意思?” “你不是很聪明吗?这么点道理都想不通?张起灵本来就是老爷子的人,他好好地突然回去,自然有他的目的,他说我死了,也是赢得信任的一种方法。吴邪相信就算了,你怎么也会相信的?” 吴邪一下子完全慒了。 他的手脚顿时冰凉起来,原本紧握着闷油瓶的手也微松了开来,但还未滑落,张起灵却一握牢牢地抓住了他,俯头在他耳边飞速地说道:“吴邪,我没骗你。” 他的话让吴邪打了个寒颤,像猛地惊醒过来一样,转头看了他一眼,眼神一镇,清明了许多。 那边,“陈文锦”似乎也在思索这句话的真实性,过了好一会儿才问:“既然如此,你为什么不联系我?” “我总要配合张起灵消失一下,不然的话,他不是穿帮了吗?”鬼影笑道,“你性子太急了,这样很容易露马脚的。” “陈文锦”却十分愤怒:“你少装模作样地废话!你又不是不知道我的情况,你要是再不来,我才真的装不下去了!” “好了,我不是来了吗?你不是还没事吗?” “废话少说,拿来!” 只见“陈文锦”突然伸出了手,似乎在向白袍人要什么东西,那白袍人就从衣服里面拿出一样东西抛给了她。 “陈文锦”一把接住。 吴邪看不清那是什么,但见“陈文锦”接过以后,竟然不顾一切地就摊开手心,急不可待地两三下就打了开来,看样子似乎是个小纸包,然后她一仰头,将手掌中的东西,往嘴里全部倒了进去。 白袍人讽刺地笑着说:“慢点,没人跟你抢,味道不错,好好嚼嚼才不浪费这么珍贵的东西。” “陈文锦”并不理他,里面的东西大概是粉末,因为没有水,所以她咽得比较困难,直着脖子拼命地咽,又拿起手心中的纸包,用舌头舔了又舔,就像十几天没吃东西的饿死鬼一样。 吴邪愣愣地看着,他的脑子一团乱,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但是他发现闷油瓶原本抓紧自己的手也开始冷了起来,似乎是无力地松了开去,他本能地转过头去,隐约的星光中,张起灵完美的侧面就像大理石的雕像一样几近透明,尽管面无表情,但吴邪还是看到一种浓浓的说不出的哀伤。 他心里陡然紧缩了一下,痛得犹如被尖刀剜过一样,他也不顾会不会被发现,下意识伸手就用力地抱住了闷油瓶的腰,在他耳边坚定地说:“小哥,我相信你!” 他的话让张起灵意识回笼,神色中的哀伤顿减,掩饰住失态的情绪,转头轻轻地“恩”了一声,他的目光亮得如天上的星子,充满了欣慰。 吴邪心下一宽,便朝他微微笑了笑,再回过头去,幸好那边的两人并没有注意到他们,“陈文锦”已经将东西全部都吃了下去,没有了之前焦急燥怒的样子,清冷艳美,略仰着下巴,傲然地看着白袍人。 “好了,有什么话就说吧,我还要赶着回去呢。” 白袍人过了好一会儿才回答:“暂时没有什么事情。” “可我有事要问你。” “说吧。” “陈文锦”的眼中也闪过一丝茫然的神色,她问:“陈皮阿四和我,到底有没有关系?” “呵呵,呵呵呵呵呵……”白袍人又笑了起来,然后仰天狂笑,黑夜中真的像夜袅一样。 吴邪想,难道他不怕被别人发现吗?他不是要配合闷油瓶尽量隐藏自己还活着的事实吗?为什么要笑得这么大声? 他感到闷油瓶捏了一下自己的手,便忙集中注意力再望过去。 “你真的想知道吗?”白袍人笑着摇头,“我看你还是不知道的好,不然的话,会影响你执行任务的。” “再大的事,有这个大吗?”“陈文锦”的声音突然一下子充满了悲哀,她看了一眼手心的小纸包,“你但说无妨,我就想知道而已,该做的我还是会去做。” “好吧,我告诉你,不过你可别告诉老爷子说是我说的,不然他老人家会不高兴。” “可以。” 白袍人深吸了一口气,慢幽幽地说出了一句话:“陈皮阿四有个女儿叫陈文锦,也就是你现在扮的这个人。至于你,你和陈文锦长得很像,那是因为你是她女儿!她和吴三省的女儿!” …… ******************************* 四周一片寂静。 吴邪有一瞬间觉得自己一定是听错了,这个答案如此狗血如此可笑如此的戏剧化,却是之前他想过一万种可能里从来没有想到过的一种。可是现在听上去却是无比的真实,仿佛再也没有比这个理由更能解释眼前的一切。且不论陈皮阿四为什么会对着她老泪纵横,说自己是她唯一值得信任的人,光是自己对她莫名地产生亲近之感,一眼之下就不顾一切地认了她,也不理会胖子小花小哥的置疑,还是一个劲地维护她,即使在刚刚那一刻,他都无法对这个莫名其妙出现的随时会对自己有危险的女人产生任何的敌意。 他不知道这算不算是一种亲情,如果白袍人说的是真话,那眼前这个女人,是姓吴的,他的亲堂妹! 此时此刻,不仅仅是吴邪,就连那个假扮陈文锦的女人也愣住了。她似乎也想不到会是这样一种答案,呆呆地看着白袍人,过了好半天才摇头道:“不可能的……” “信不信随便你,反正我已经回答你了,如果没事的话,我走了。”白袍人挥了挥手,“对了,你别忘了你自己的话,对你的任务不会有任何影响,你随时候命,我会来找你的,注意别露出马脚,你知道自己的任务有多重要。” “不!我不相信你!我绝不相信!”她摇着头,大口喘气,“我绝不相信……老爷子不会,不会让我去害我的亲人!……不可能……啊!” 最后一声“啊”是带着难以形容的痛苦喊叫,而随着这一声大喊,她已经抱住了头,整个人一扑,扑倒在了地上。 吴邪被她吓了一跳,勉强地镇住心神,却发现她已经整个人蜷成一团在地上满地打滚,发着似哭似嚎的叫声,身体完全痉挛了起来,手脚剧烈地抖动着,就像发羊癫疯似的满嘴都是白沫。 “你……你……”她断断续续痛苦地喊,“你刚刚……给我吃了什么……啊!好痛!救命……” 白袍人回过头静静地看着她,静静地走到了她面前,看着她蜷得像一团麻球般的身体,不带一丝音调地说:“因为你任务执行得很糟糕,老爷子十分失望,他说,他不想再见到你了。” 吴邪觉得此时自己不冲出去是不行了。 万一眼前这个女人真的是三叔女儿的话,自己再见死不救,到时候死了都没有脸见吴家列祖列宗,说不定还会被三叔那个老小子狠踹一顿。 所以他咬咬牙,刚想冲出去,却被张起灵一把拉住了。 他低声说,“我先出去,把那人制服,你再出来救人。” “好!” 张起灵便往旁边走了开去,他怕藏身地引起对方怀疑,特意走到另一个地方才停了下来。 此时那个白袍人已经弯下了腰,伸出手,不知道要对地上的“陈文锦”做什么。但他的手还没有伸下去的时候,张起灵已经冲了出去,飞快地按上了他塌斜的肩头。 照理来说,他的手明明已经碰到了对方,那么就算是粽子也是绝对逃不过的,何况是人。那白袍人似乎知道他会出来一样,身子很灵活地就往旁边一闪,他的动作快,张起灵比他更快,手指已经牢牢地抓住了他的肩膀,那是绝无可能逃脱的机会。 但万万没有想到,手指一碰到那人的肩膀,他就暗自一惊,因为手上接触的根本不是所谓的人的肩膀,而是一个又硬又冷类似金属的圆形硬片,而且还滑不溜秋。他手指一勾,竟然没能完全抓住,那人就已经闪身跑了开去。 只见白袍人头也不回地冷笑了一声,便飞一般地朝着林子深处跑去。这身法,这速度,让张起灵陡然升起一股熟悉之感,他马上知道眼前这个人是谁了。 他毫不迟疑地追了上去。 白袍人一路狂奔,用飞一般的速度在夜晚的林中穿梭,张起灵紧紧地盯着他不放,并且很快缩短了距离。 直至他们之间仅相差了十几米。那白袍人突然停了下来,转过了头。 “好了,不用追了。”他突然开口说话了。 第89章 第五章 鬼影迷离(三) 不是鬼影那难听的声音,而是一个正常的年轻男人的声音,清朗,润泽,带着轻松的口吻,十分的好听。 张起灵也停住了脚步,就站在他面前十米远的距离。 不再上前,是因为已经没有必要,因为白袍人的身后,就是悬崖。 他已经逃不了了。 但张起灵却没有丝毫的轻松之情。他的眉心紧皱,心里的疑惑更大。 他当然知道眼前的人是谁,那并非是鬼影的鬼魂,而是那天假冒老爷子将他引到小屋的戴棒球帽的年轻男人。 当时他就有强烈的直觉,自己是见过这个人的,同样这种感觉现在也有。 可是,他发现自己竟然从来没有听过这人的声音。 这实在是一件古怪至极的事情。 一个曾经见过面的人,却从来没有听过他开口。只能说这人的口技十分好,他也可以完全变出一种正常人的声音来和自己谈话的。 “不用猜了,你不认识我。”白袍人开口道,“虽然你见过我。” 张起灵也不再理会这个问题,直接问:“你把我引过来干什么?” 白袍人笑了笑,似是自言自语地说了一句:“是啊,我把你引过来,干什么呢?让我想想。” 张起灵突然向前跨了一大步,那人立刻伸出戴着手套的双手做了个停止的动作,有点痞地说了一句:“喂,我身后可是悬崖,你别过来,不然我会掉下去的。” 张起灵仍然慢步逼近,用行动表示他根本不在乎对方掉不掉下去。 他知道对方为了做出鬼影的效果来,肩膀处可能用类似金属的东西做了塌形的肩膀,所以此时不能再去扣肩膀,必须从别的地方下手。 “真是伤脑筋。”那人突然咕哝了一声,然后从白袍子下面,拿出一样东西对住了张起灵。 是一把□□,黑黝黝枪口正对着他的胸膛。 张起灵却仍是鄙夷地看了他手中的枪一眼,再一次向前迈了一大步。 他们之间现在的距离只有两三米远,白袍人再次不紧不慢开了口。 “我知道你不怕枪,但你终究是人,本事再好这么近距离不可能躲得过,大不了我们同归于尽,别忘了吴邪还在那边等着你呢。” 张起灵脚步顿了顿。 白袍人继续说:“反正我总是逃不了的,你能不能听我说几句?” “……” “难道你有没有想过,我为什么要扮鬼影来骗那女人?” 张起灵保持沉默,他从来不回答这种自问自答的问题。 那人也不等他说话,就马上说了下去:“我不是顾意陷害你的,我就想赢得那女人的信任,从她嘴巴里问出一些关于老爷子的线索。” “你也不知道老爷子是谁?” “我当然不知道,我一直都在查。”那人叹了口气,“其实那天,我将鬼影从小屋子里救出来,用了许多方法,可他怎么都不肯说。他自知已无逃生希望,又不愿受折磨,只好趁我不备,自寻死路。” “他是自杀的?” “难道你觉得他是个活人吗?我只不过帮了他一把。这样的人,死不足惜,只可惜,我什么也问不出来。后来我又想了个办法,我以为你会知道一些,我想和你合作,让你继续留在老爷子身边,我来扮演鬼影。一起把那老家伙给踹了。所以我用黑客侵占了你的电脑系统,想用视频和你聊聊。没想到,你知道得一点都不比我多,而且坚决想要散伙。于是我就把你引出来,让你看鬼影的尸体,想让你改变主意,可最后你还是回到吴邪身边了。” 张起灵不说话,他在思索这番话的真实性。 白袍人又无奈地叹了口气:“求人不如求己,所以最后我只好单干了。我还是照样扮鬼影,原想鬼影死了这件事,老爷子并不知道,我可以用这个身份做许多事情。但是——” 他的声音变了,变得沮丧又愤慨:“我发现我又做错了!就在我千辛万苦真的马上要找到老爷子时,却差一点死在他手下那群鬼佬的手里。原来他早就知道鬼影死了。在我找上他之前,他就已经知道了!几乎就在鬼影死的时候同时间,根本瞒不过他!” 张起灵微微抬起眼睛,他的思绪飞快地转着,已明白对方的意思了。 “有人告诉了他?” “没错。张起灵,你有没有想过这事太奇怪了?鬼影死了,就我和你知道而已。我向来都是单干,绝没有告诉过任何人。至于你——我知道,你告诉了你的朋友们。” “我的朋友?” 白袍人讽刺地一笑:“对,你的朋友。他们包括,吴邪,解雨臣,黑瞎子,王胖子,霍秀秀,还有一个解子扬,他好像是最近才加进来的。” 张起灵冷冷地道:“你对我们的事挺了解的。” “这并不奇怪,解霍两家太有名了,你们一个个俊男美女进进出出,稍稍留意就行。当然,我不是说他们一定有问题,也可能他们无意中透露了消息给别人,或许身边佣人,司机等等也是有心人,反正你发现没有,不管什么事情,明明现场没有外人,可老爷子就是会知道,而且马上会知道,难道他真的有千里眼吗?” 白袍人停了一下,意味深长地接着说:“所以只有一个结果,张起灵,你身边——有内奸!” 他一手举着枪,微微倾着身子看着张起灵,要不是因为有布遮着脸,大概此时一定又是兴奋又是期待,就像做了件大好事要等着家长夸一样。 张起灵却仍然面无表情,也不知道有没有听进去,却反问了一句:“你到底是谁?为什么要和我说这些?” “我?我不是坏人,也不是你们的敌人,我现在和你们是站在同一条线上的,当然,目的是不同的。我之所以不让你看到我,并不是故作神秘,而是我不相信你,不相信你们任何一个!”他耸耸肩,这大概是他的习惯动作,忘了此时还戴着个假肩膀,只见哐啷一声,从白袍子下面掉出一片亮晶晶的金属片来,正是刚才被张起灵一抓抓松了的,上面还有被手指抓变形的痕迹。 “啧,我好不容易做的,竟然给你这么一抓就给抓坏了,成本很高的,还没用多久呢。”那人还十分可惜地摇头,他现在一只肩膀塌一只肩膀正常,看上去十分滑稽。 可几乎就在同时,张起灵已经上前飞起一脚,踢向了他手里的枪。 那人也没防他会突然行动,飞速间只来得用动了一下食指,指尖略过板机,□□已经飞了出去,发出了一声“砰!”的巨响。 这一声枪响,虽然打偏了,也幸好没有树林之中引起火灾,而是打向了半空,但是在寂静的夜晚,这声巨响几乎震穿耳膜。 张起灵根本不去管这声,仍然扑向了白袍人,现在他手中没了枪,身后是山崖,根本无处可躲,眼看就要被张起灵毫无悬念地轻易抓住。 出乎意料的情况在这一刻发生了。 只见那人毫不慌张,转身纵身一跃,跳下了山崖。 第90章 第六章 白袍人(一) 山崖虽然并不是很高,但一个人要这么跳下去,就算再大的本事,也是必死无疑。所以张起灵也愣了愣,跑到山崖边,本能地犹豫了一下。 就在他犹豫的瞬间,他看到那白袍人的衣袍突然一掀,瞬间一把降落伞忽地从他身上撑了开来,一下子缓冲了他下落的速度,慢悠悠地停在了山壁间。 看来他早就是有备而来的。 张起灵微一皱眉,也立刻伸手一把扯过山崖边的一根藤蔓,原本之前粗的那根还在瀑布边,这根是无法撑住一个人的重量,但他可以将重量一部分转移到脚上抵住山壁,所以还是能够勉强追过去。 这次机会无论如何不能失去,不管这人说的有理没理,把他抓住才是最重要的。 但是那人似乎知道他会来这一手,一抬头声音若隐若现地传了上来:“张起灵,我劝你别把时间浪费在我这个外人身上。枪响过后,现在下面已经全是林业局的人,他们起码会分成十批从山下包抄上来。别忘了你的朋友大部分是盗墓贼,不想坐牢惹官司还是赶紧去救他们吧!” 张起灵立即停住了,白袍人说得对,现在真的不是追人的好时候,同时身后也传来吴邪焦急的呼喊声:“小哥你在哪里?小哥!” 他只好转过了身,不一会儿,吴邪的身影就出现了。 “小哥!”吴邪见到他才松了口气:“你没事吧?” 他摇摇头,回身望向山壁,吴邪也跟着他往下一看,看到那个降落伞的影子,吃了一惊。 “他……他跳下去了?” 张起灵点了点头。 “刚才那声枪……你有受伤吗?” “没有。那女人呢?” “她暂时没生命危险,已经痛晕过去了,我把她藏在草堆里,才跑来找你。” 吴邪刚说完,手机就响了,他接起来,是小花。 “小花我没事,那枪不是我们放的……我知道。” 他皱着眉接完电话才说:“小哥,山下一定会有许多人上来,我们只能往上面走。” “把那女人带上,我们去山顶。” 十五分钟后,山脚下,降落伞落地,立刻十几道强力手电筒的光一起扫了过来,同时夹着多而不乱的脚步声。 “什么人?”随着一声大喝,领头一个穿着警察制服的魁梧男人走了过来,手上还拿着枪,枪头指着白袍人,“不许动!举起双手!” 白袍人仿佛没听见似的,慢条斯理将外面的白袍子脱了下来,出现一个短袖T恤与牛仔裤的身形,以及一张年轻的脸庞。 只见他从牛仔裤袋里拿出一张证件,放在那个制服男人面前,那男人定睛一看,脸色陡然变了,立刻把枪放下,同时挥手让手下也把枪放下,神色满是尴尬。 年轻人立刻把证件放好,还掸了掸刚才蹭到的一点灰尘,轻描淡写地说:“有空查我,不如去查查山上,一定会有你们感兴趣的东西。不过就凭你们,再多十倍,大概连他们的一个脚印都查不到,奉劝你们,还不如趁早收队回去写检查吧。” 然后他大步地分开众人走出去,走了一半,又头也不回地扔了一句:“麻烦把我的降落伞收好,弄坏了你们赔不起,谢谢。” 制服男人脸上一阵红一阵绿,想发怒又不好发怒,只好怒目送着他离开。 旁边一个人不服气地小声嘀咕了一声:“头儿,这小子谁啊,这么狂?难道是新调来的上级?” “干活,少废话!”男人气得朝他吼了一声,“什么狗屁上级,有这样的上级,老子TMD不如回家卖白薯!” ******************************* 吴邪和张起灵在半山上,碰到了跑下来接应的胖子。 “他娘的那枪声把胖爷的泡妞美梦都惊醒了,小哥天真,你们半夜三更的要不要这么激烈?玩啥呢?”胖子不忘调侃几句,手脚却很利索,将张起灵背上的“陈文锦”接了过来,背在自己背上。 这是他们“铁三角”多年来的默契,背人的活,一般都是胖子的工作,所以他当仁不让就接了过去。 “哟,大姐头怎么也跟着去了,这可真有戏,你们真不厚道,把胖爷给忘了。” “是啊是啊,下次一定叫上二师兄你,刚好凑一桌麻将。” 吴邪嘴里回应着他的调侃,帮他把人固定好,又问:“小花他们呢?” “他们没事,在山上布置着呢。” “你们跟着我,别开手电,我们不要走大道,往小路走。” 张起灵朝山下望了一眼,便挥了挥手,大步往旁边拐了过去。身后两人紧紧地跟了上去。 别看胖子胖,可是这几年来在巴乃大山腹地,走山路他很有一手,背着一个人还能健步如飞,吴邪轻装上阵也不比他强多少。 “天真,这到底怎么回事?你们和谁干上了?怎么会有枪?” “你少废话,回去再说。这都什么时候了,下面的人都包围上来,你可是个不折不扣的盗墓贼,要是被抓了起来,关个十年八年,看你还怎么泡妞娶媳妇?” “嘿,胖爷就说了一句,天真你这么一大堆有的没的,到底谁废话多?再说,媳妇?我不是正背着吗?” 吴邪一听也乐了:“这倒也是,那你好好背着,高老庄就在前面,丈母娘做好了宵夜等你媳妇回门呢!” …… 多年来的倒斗生涯,让他们在面临了无数次难以想象的生死危机后,已经锻炼出了很强硬的心理素质,尤其是三个人在一起的时候,吴邪基本都不会有害怕的感觉。此时此刻,虽然不是在古墓里,但闷油瓶就在前面开路,胖子一路还在说说笑笑,就像以前一样,被粽子追着跑着,墓道里仍然都是他们的笑声。而今,这种感觉似乎又回来了,虽然他们走的基本上不能称之为路,有些地方还要手脚并用地攀爬,张起灵总是第一个跳上去,弯腰将他们一个个拉上,而吴邪原本有些郁闷的心情已经放松了下来,反而有一种淡淡的温馨之感。 因为抄近路,他们走得很快,不到一个小时,就上了山顶。就见火堆还亮着,但是账蓬已经收了起来,只留下一个。小花和秀秀就坐在火堆边,解子扬坐得比较远,瞎子正站在山崖边上,一见他们就笑着喊:“喂!你们再晚来一点,大家要集体去警察局吃早餐了!”他说着,指了指大路,已经可以看见手电的光了。 张起灵第一个跳了上来,问他:“你带家伙了没有?” “我是来旅行的,什么也没带。”瞎子一摊手,“我是三无人员,得赶紧撤了。” 吴邪看他的样子可一点也不像担心的样子,倒是满面春风,看小花也神色如常,看来是已经和好了。 此时秀秀和解子扬也都走了过来,看见胖子背上的“陈文锦”:“她怎么晕了?” 吴邪还没说话,张起灵就看了一眼越来越逼近的灯光,说:“那边有个瀑布,暂时去水里躲一躲,你们跟我来。” “来不及了。”小花斩钉截铁地说,“你们去,我和秀秀留下,我们的车子在下面,他们很容易查到,逃得一个不剩反而不行。另外,把这女人放进账蓬里去,带着是负累。” 张起灵没有反对,胖子就赶紧将“陈文锦”放进了唯一没有拆掉的账蓬里,严严实实地把帐篷合上,这才钻了出来。 “走!” 张起灵率先朝着另一个方向跑去,其他人也赶紧跟了过去,黑瞎子是最后一个,对着小花说:“小心点!” 小花朝他点点头,他笑了笑,才跑进了黑暗里。 小花看着他们消失,这才回头对着秀秀说:“我记得,你好像在包里放了一点烟花进去是不是?” 秀秀立刻笑了:“是啊,我都忘了,本来说好要放的,我去拿。” 小花看看表,又看看已经黯淡的夜空:“天马上要亮了呢。”他微微一笑。 于是一刻钟后,当大批的林业局工作人员以及警察追上山的时候,就看到了这么一副景象。 只见山顶的空地上,熊熊燃烧着一堆篝火,一个账蓬就搭在不远处,有两个人并肩站在账蓬外,他们一起弯腰正点燃一个特大号的烟花。 “砰!” 一声巨响,烟花飞上天空,绽开了一大圈美丽璀璨的花火,又如流星雨般洒落了下来。 “哇,真漂亮!”秀秀开心地拍手笑道,“小花哥哥,我太喜欢了!” “你喜欢就好。”小花深情地拥着她。 他们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过了好一会儿,才“发现”有人上了山,小花立刻一脸惊讶:“你们——” 众人互相看了一眼,一个穿着制服和一个林业局的工作人上员走了上来,严肃地问:“你们是谁?在这儿干什么?” “哦,不好意思。”小花忙从口袋里掏出名片递上去,“我叫解雨臣,她叫霍秀秀。你们是——” 那两人接了名片,用手电仔细照了照,脸上现出一丝惊讶的神色。 “解氏企业和霍氏企业的董事长?” 小花笑了笑:“是这样的,今天是我和秀秀认识二十周年的纪念日。秀秀一直都很想到山顶来看烟火,我知道在这里放烟火很危险,不过我们一定会很小心的。实在对不起了,我一直都很想圆秀秀一个心愿,只好想了这么一个办法。” “对不起。”秀秀浅笑着道歉,“是我太任性了,小花哥哥为了逗我高兴才这么做的。如果有什么麻烦到大家的,是我们的错。要不然,今天晚上的晚饭我请,给大家压压惊。” 那个穿制服的男人皱了皱眉:“你们的意思是,刚刚那一声枪响——” “那不是枪响!”秀秀忙摇头,“是我们的烟火出了问题,明明点燃了,发出好大的声音却没有升上去,质量好差,小花哥哥你哪里买来的?” 小花无奈地说:“我也不知道,我让手下买的,我以为不会出这种事。” “哼,一点诚意也没有,还说都是你亲手准备的呢!”秀秀撅着嘴。 众人看着他们,又低声商量了很久,还是那个穿制服的上前,拿出证件道:“解先生,霍小姐,你们的大名我们也听过。我是北京市XX区刑侦大队的副队长,我姓乔。虽然这只是一场虚惊,但按照惯例,还是要请你们去局里配合做个口供。” “应该的。乔队长是吧,我和秀秀肯定会配合的。只不过,”小花有丝为难地说,“我们早上还有个国际性的商务会议要参加,要不然,我们开完了会再去好吗?” 那个乔队长一脸为难,似乎想公事公办,但旁边的林业局局长却在他耳边小声说了几句话。小花向来上下打点得很好,每个部门都有关照过,所以这个林业局局长是知道他的势力的。反正只是一场误会,没有必要做得太过头。而且万一闹大了,他这个局长也脸上无光,毕竟是在他管的范围内出事。现在证明了不是枪声,又有解霍两家全力承担,让所有相关人员都大大地松了口气。 乔队长考虑了一会儿,最终点了点头:“好吧,我们先走了。两位请务必在十二点前到达,不然我们会派人去公司请的。” “谢谢。”小花扬眉,“我们一定会到的,麻烦了。” 他们两人一起送了一程才回来,秀秀这才轻松地做了个鬼脸,小花便打了个电话给吴邪:“搞定了,等下我和秀秀走了以后,你们把‘陈文锦’来带走。等下面解禁了,我会再通知,你们再下来。” 第91章 第六章 白袍人(二) 小花坐在警察局贵宾接待室的沙发上,低头只顾玩着手机。 在他的旁边,坐着一个衣冠楚楚的中年男人,正用一种极为严肃的表情对着笔录警察说:“事情的经过就是这样,我的当事人只是去山顶放了一次烟火,因此而引起的误会与不必要的恐慌,我的当事人会全权负责,具体事项我会和你们所长具体办理。请问其他还有什么问题吗?” 那个笔录警察是一个二十出头的小伙子,明显经验不足,因为从头到尾小花都没有说一句话,甚至连头都没有抬一下,眼前这个大律师又一副趾高气昂的嘴脸,实在是让他憋了一肚子的火。可是在笔录之前,上级交待了又交待,谁都可以得罪,解家的财神爷是绝不可得罪的。要是把超级纳税人给惹火了,会直接影响到他这个小警察的福利待遇。 因此纵然肚子里骂了一万句的经典国骂,表面上,他还是装出一副客客气气的样子,皮笑肉不笑地道:“没事了,不好意思,耽误了解老板的时间,只不过是一场误会而已,对不起。” 小花这才抬起了头,灿然一笑:“没关系。没事的话,先走了。” 他站了起来,律师抢先一步给他开了门,他走到走廊上,秀秀也从另一个房间走了出来,几个警察陪着他们走到了大门口,秀秀像突然想到了什么,回头说:“说了晚饭我请的,告诉你们所长,晚上去XX酒店,大家都去,平时辛苦了,好好放松一下呗。” “这是什么话?”小花却抢过了她的话头,轻轻地把她搂到身边,微笑道,“哪有让女孩子请的道理?何况本来想给你惊喜,却发生了这样的意外,应该由我陪罪才对。” 他们也不顾众目睽睽下,相视而笑,小花就对律师点个头:“你安排吧,晚上我们有事,就不奉陪了,大家不要客气。” 送出来的几个警察都摇头客气地拒绝,何况制度也并不允许。小花也不坚持,笑着说有事可以随时找他,接着便转过了身,刚要迈开大门,眼角余光却看到一间办公室的门小幅度地开着,可以看到一个人正侧对着门站着。 这个人看背影是个年轻的男人,T恤衫,牛仔裤,个子并不高,很瘦。他戴着一顶棒球帽,头低得很低,只露出鼻子下面的半张侧脸,挺直的鼻尖,薄薄的嘴唇,嘴角抿着一丝傲气的浅笑。 他似乎也察觉到小花的目光,立刻将身子微微转了转,又将帽子拉了一下,将整张脸都遮了起来。 “小花哥哥?”秀秀喊他,“怎么了?” “没事,想一些公司里的事,我们走了。” 小花朝着众人点了点头,和秀秀一起出了大门。 他用掌心握住了手中的手机,同时将翻盖迅速盖了下来。没有人发现,手机屏幕上早不是刚才玩的俄罗斯方块,而是一张照片:一个戴着棒球帽的年轻人的侧影。 两人出了警局,小花就说:“前街开了一家西餐厅,我带你去尝尝。” 秀秀回头,盈盈笑道:“为什么不回家去吃?” “咱们好久没有单独出去吃过饭了。”小花温柔地说,“不赏脸吗?霍秀秀小姐。” 秀秀笑叹了口气,却故意掩嘴打了个哈欠:“不去了,我要回去睡觉,谁要和你去吃饭?” “以前不是经常吃的吗?” “小花哥哥,你肚子里有几根花花肠子我会不知道?算了吧,是你把这事看得太重了,我是有点不高兴,不过那是因为我觉得你没有告诉我,凭咱们的交情真让我伤心。只要你记住下次别再犯,有了什么秘密要告诉我,不要把我当成外人。” “怎么会呢?”小花愧疚地说,“是我不好,这段时间忽略了你。” “你看你又来了,我又不是小孩子,还要你整天陪着吗?”秀秀拉过他,把他推到车子边,“快回去吧,家里不是有正宗的法国西餐厨子吗?去吃那种不入流的干嘛?吴邪哥哥他们还等着你呢,我也想知道那个陈文锦到底怎么回事,有了结果,打电话告诉我哦!” “肯定告诉你,要不然你和我一起回家。” “不用,我好困,要补觉,不然会老得很快的。”秀秀朝他摆了摆手,就走向了自己的车。 小花也就不再坚持,看着她上了车,出了车库,这才发动了车子,随后也开了出去。 同一时间,警局的楼上,某间办公室的窗户后面,戴着棒球帽的年轻人双手抱胸看着他们的车子一前一后开出。 “如果需要人手,尽管说。”身后传来另一个声音,是警察局局长。 “不用。”年轻人轻笑了一下,“你继续盯着解霍两家公司就可以了,至于我,相信他们很快就会猜出来。” 警察局长也笑了一下,和他并肩看着楼下:“这群孩子,和你一样,个个都是聪明人,相信他们都会闯过去的。” 年轻人回头朝他说:“那就麻烦你了,别出大事就行。” “怎么?你要离开?” “恩,我有公事要回美国一趟,据说那边查出了大消息。”他停了停,满脸深意地说,“是关于这件案子的一个大消息。” “这么说,这件事可以了结了?” “也不一定,敌人太狡猾,目前都是手下在做,大头头到现在也没头绪。不过呢,”他伸了个懒腰,“抓头目不是我的工作,我只要把眼下这件事搞定就行。” 警察局长微微有点吃惊:“这么大的阵仗,死了好几个人了?还只是小喽□□的?” “死了好几个人?”年轻人冷笑,嘴角溢出一丝狠劲,“黑吃黑,也没什么好可惜的,我敢说,到目前为止,对方可是一点损失也没有,咱们可不能掉以轻心,对方厉害着呢……” 第92章 第六章 白袍人(三) 小花回到家的时候,客厅里除了吴邪,张起灵,黑瞎子,胖子以外,还另有一个衣冠楚楚的中年人,一见他就马上站了起来,恭敬地喊:“解先生。” “郑医生请坐,不用客气。”小花忙迎上去,“不好意思我回来晚了,你们吃饭了没有?” 吴邪心事重重地坐着,没有回答。 “没吃过。”黑瞎子笑着回答,用手肘捅了捅旁边揉肚子的胖子,“就是委屈胖爷了,只吃了十个蟹粉饺子,一盘奶黄馒头,现在还嚷饿呢。” 胖子一瞪他:“当然饿了!都上了八趟厕所了,你他娘的是不是心疼你家媳妇的东西,在馒头里放小强陷害胖爷。” 黑瞎子一欠身笑道:“蛋白质很高的,胖爷将就一点。” 这两人的调侃基本上所有人都会当作空气,因此小花也不理会,吩咐着佣人开饭,一边把手放在吴邪肩上按了按,问:“怎么?情况不好?” 吴邪似乎这才回过神来,苦笑摇摇头:“不是,我在想别的事情。她没有性命危险,具体情况,郑医生还没有说过。” 他旁边一直盯着天花板的张起灵转过了头,吴邪感受到他的目光,便也朝他笑了一下:“小哥我没事,如果她真是我亲人,我应该高兴的。” 小花并不明白他在说什么,但也没有再问,此时佣人已经将菜都上齐了,他招呼着大家吃饭,特意留了上宾位置给了那个姓郑的中年医生,郑医生倒也不客气,只是礼貌地道了一声谢,就落坐了。 “郑医生是国际知名的医学权威,他的诊断,大家可以百分之两百的相信。”小花微笑做着介绍。 “解先生过奖了,医学权威也好,游方郎中也好,都是为了治病,没有什么了不起的。”郑医生随和地一笑,继而又把笑容收了起来。 小花见他严肃的神情,知道他有很重要的话要说,便将所有的佣人都支退了下去,又道:“这里都是自己人,郑医生你但说无妨。我朋友怎么样了?” 他说的“朋友”指的就是冒充陈文锦的女人,郑医生听了,脸上闪过一丝为难的神色,但还是马上回答道:“我给她打了镇静剂,她现在还在睡觉,暂时没什么问题。” “暂时?什么意思?”吴邪紧紧追问,“她到底是什么病?是中了什么毒吗?为什么会那么痛苦呢?” 郑医生放下了手中的筷子,沉默了良久,这才慢慢地道:“确切地说,不能算是中了毒,或许,应该叫做‘毒瘾发作’更确切一点。” “什么?”吴邪忽地站了起来,脸色大变,“她……她……” 张起灵拉住了他的手腕:“吴邪。” 吴邪这才勉强坐了下来,大口吸气着问:“医生请你说得具体一点?她吸食的是哪一种毒品?海X因吗?是不是已经很严重了?” “这就是现在最大的问题。”郑医生长长叹了口气,抬头朝着众人看了一圈,“这并非是普通的毒品,我暂时无法诊断出其成份,但是在医学界,现在有一种说法,说是在西方,已经出现了一种新型毒品,目前只在极小的范围内流通。英文名叫‘ROSE’,虽然俗气却贴切,取其‘芳香又刺激’的意思。但是事实上它最大的特点,不是使人精神达到极点,而是控制。” “控制?”小花脸上也现出惊讶的神情,“受人摆布的控制吗?” 郑医生长叹一口气:“没错。这类毒品不同于其他毒品的最大特点,就是在最初注射或服食的时候,一点感觉也没有。既不会兴奋,也不会有幻觉,和正常人完全一样。但是过一段时间,等到毒瘾发作的时候,会十分痛苦。全身的皮肤与神经都会强烈的痛楚,使人生不如死。这段时间,我们医学界也开始重视这件事,做了一些初步的研究。而这位小姐的情况,与我们的研究课题十分相近,她的发作情况以及血液样本来看,百分之九十是中了这种毒。” 医学界是不会把任何话说死的,即使是绝症,也肯定说会有奇迹与希望,所以他说是百分之九十,众人都心知肚名,肯定是这种毒无疑了。 现场有好长一段时间的沉默,连最乐观的胖子也不说话了,好久,才狠狠地骂了一句:“我靠,连女人都不放过,到底还是不是人!” “郑医生。”吴邪努力保持冷静,“有没有办法戒掉?或者有没有什么药物可以控制住毒瘾?” “这就是目前为止最棘手的问题。”郑医生摇了摇头,“暂时医学界还没有能够研究出有效的药物来。当然,如果制作者手里有解药的话另当别论,但对我们来说,要使吸食者不用承受痛苦,只有两个方法。” “是什么?”吴邪松了口气,“有希望就好。” 然而郑医生没有一丝一毫的轻松神色:“第一,当然是继续使用这种‘ROSE’,但这种药长期注射并非是没有坏处的,身体内的神经与器官会受到慢慢地腐蚀,越到后期越加剧,随时有生命危险;还有一种,就是以毒克毒。用现有的毒品,再注入病人体内,以抑制原有毒性的发作。但这无疑于引鸠止渴,不但无法清除原有的毒性,而且会有新的毒瘾,加重身体的摧残性。” 他还未说完,吴邪就无力地倒在沙发上,久久地说不出一句话来,张起灵始终都一言不发,此时,终于开口道:“吴邪,你镇静点,并不一定有那么严重——” 然而他的话还未说完,郑医生又摇头打断他:“这位小哥,你实在是太不了解这种东西的可怕了。据我所知,现在仅仅只有几个西方国家出现了这类东西,已经引起了警方的高度重视,国际刑警也已经成立了专案小组,正在调查这种毒品的来源与流通渠道。可我万万没有想到,国内竟然也会出现……实在是太让人震惊了……” “医生,我问一个问题。”黑瞎子开口问,他也不再笑了,看了一眼张起灵,才问,“如果什么都不做,也不再注射任何的毒品,会有什么后果?会死吗?” “很抱歉,恕我回答不了。因为此类病例太少了,而且都是保密的。在仅有的几个少数的案例中,据说当事人全死了,但并不是因为身体的原因,而是越来越痛苦,到最后都是自杀的,无一幸免——” 连黑瞎子都倒抽了一口冷气,吴邪闭了闭眼睛,才重新睁开来,轻声问:“多久会发作一次?” “这是唯一比较庆幸的事,就是它的发作时间非常的缓慢,一开始几乎会隔好几个月一次,但是时间越久,间隔得越短。虽然这位小姐服食的时间有点长了,但因为之前一直都很良好的控制,应该是固定量地在服食维持,所以身体并没有受到太大的影响。只是这一次——她似乎没有能补给上——” “不对。”吴邪摇头,“她刚刚吃过一包,我看过。” 郑医生却否定:“那个不是,我仔细检测过她的胃液,反而是一种促进毒发的物质。她本来就已经到了发作时间了,再一受刺激,所以马上就发作了。但你们放心,后来服食的那种东西,没有任何的副作用,恢复时间也很快。给她服用的那个人,应该没什么大的恶意。” 小花皱了一下眉:“那她醒来以后,还会继续痛苦吗?” 郑医生脸上出现了一丝不好意思的神情,清咳一声道:“对不起,解先生,刚才我给她注射了一点马非,这实在是没有办法的事,至少可以给她抑制一段时间,不然的话……她一醒来就会很不舒服。” “没关系,郑医生,我知道你是为了病人好。” 郑医生点点头,站了起来:“病人大概晚上会醒,我已经写了医嘱,有事给我打电话。你们现在,要不先商量一下。我还有事,先走了。” 小花也忙起来:“实在太谢谢你了,我送你。” “不用不用。” “没关系,应该的。”小花坚持,和他一起走了出去。 第93章 第六章 白袍人(四) 此时屋子里的人都没有了吃饭的胃口,吴邪干脆站了起来,慢慢地走到客厅,把自己整个人都陷进沙发里,神色很茫然。 张起灵默默地看着,胳膊却被黑瞎子碰了一下,示意他单独出来说,但张起灵并没有理他,而是径直回到吴邪旁边也坐了下来,也不顾旁边有人,搂住了他的肩膀,吴邪抬起头,还算平静。 “小哥,我没事。我只是有一点难过,即使她不是我的堂妹,我都觉得给她下毒的人,实在太没人性了。” “他娘的到底怎么回事?那女人怎么成你堂妹了?”胖子忍不住喊,“天真,你和小哥有什么事瞒着我们?昨天半夜里发生了什么事?” 随着他的问话,小花也走了回来,同样盯着吴邪,吴邪也不再隐瞒,将昨晚的事情说了一遍。 当他说到白袍人出现以及说出“陈文锦”的真正身份时,胖子差一点又跳了起来:“胖爷不出道五年,这地面上的事,怎么比棺材里还要刺激?假大姐头原来是真大姐头和你那个鬼三叔的女儿!这是上演他娘的什么破电视剧?人死了还会活?那个全身都是烂疤不人不鬼的家伙,阎王是嫌他太难看把他放回来了吗?” “他不是鬼影。”张起灵静静地说,“他是那个之前把我引出去的带棒球帽的人。” 众人这才恍然,胖子挠挠头:“这个人也他娘的阴魂不散,到底是敌是友?” “对了。”小花问道,“你之后跟着他,又发生了什么事?怎么好好的,他会跳下去?你看到他的样子了吗?” 张起灵摇摇头,然后简要地将事情说了一遍,但隐瞒了“内奸”的那段对话。 小花听后默不作声,黑瞎子沉思着:“这个人,不管是敌是友,得赶紧把他找出来,不然,我们太被动了。” “怎么找?我们谁都不知道他是谁,阿狗阿猫都有可能。”胖子也皱着眉,“还不如是个大粽子,直接来一梭子,简直把我们当猴儿耍!” “不,我知道他是谁!” 沉着而坚定的回来,来自原本一直坐在沙发上一脸悲伤的吴邪,短短时间,他似乎已经完全冷静了下来,毕竟,事已如此,这些年来的锻炼,也让他在关键时候,不至于太被感情所左右。 “哦?”小花扬眉,“他是谁?” “首先,他并不是鬼影。”吴邪望了一眼张起灵,“小哥说他不是,是对的!我也说他不是,我肯定!” “仅仅是因为哑巴说他不是,你才说不是的吗?”小花有丝调侃。 然而,吴邪却摇头:“他不是鬼影,至少有三点:第一,他个子比鬼影高。我昨天看得很清楚,他应该有一七五左右。鬼影因为身体受强碱的腐蚀,骨格受损,整个人只有一米七,小哥可以把他从肩膀处拎起来。但昨天小哥和他站在一起,他并没有矮太多。 “第二,就是他身上的味道。我想你们肯定不会记错,鬼影身上有一股很强烈的药水混着脓水的味道,非常的难闻。昨天,我不可否认,我也微微闻到了那种味道,但比起之前来,实在太淡了。当时因为太紧张,太害怕,所以没有觉得,现在回忆起来,那是完全不能够相比的味道。不过想来也是,哪一个正常的人会让自己散发出那么难闻的味道呢?所以尽管他意识到了这点,但肯定不会真的弄成那个味道的,只是有点像罢了。” 小花赞同地点了点头:“第三点呢?” “第三点,也就是最重要最关键的一点。就是当时他是用降落伞下去的。这是我亲眼看到的。我之前和小哥也是从这个山壁上来,所以我知道,下面只有一条路,而且是正道,并没有岔路。降落伞的速度很慢,我相信等他落地的时候,地面上早就围了一群人了。我想大家都不会忘记吧,在那个老爷子发死亡之牌的那个晚上,当小哥说雷子会来时,第一个走的就是鬼影。以他的背景,以他的样子,雷子是他的大敌,他一定会避之不及。可是昨晚那个人,可以慢悠悠地落地,丝毫不避开山脚下那么多的雷子,怎么可能是鬼影呢?” 吴邪顿了顿,抬头望着众人:“在当时的情况下,一声枪响,引起高度戒备的情况下,连小花和秀秀都不可避免地被请去录半天口供,他怎么可能在落地的时候,完全没有引起任何的恐慌与麻烦,也没有影响到警方的搜寻工作,甚至是平静到了几乎就像没有事情发生一样?这说明什么?” “我想我明白小三爷的意思了。”黑瞎子微微一笑,伸出了大拇指,“用小三爷的话来说,不可能发生的事情发生了,就像上次屏幕里打出的子弹一样,就要从相反的角度来讲,这个人下去,就算掉进雷子堆里也安然无恙,只能说明一个问题,就是他们是一伙的。” “没错。”吴邪总算也轻松了些,对着胖子笑了笑,“这就是胖爷的伟大理论——作弊理论。一个人不可能保证考一百分,除非他已经事先知道了题目,或者他本身就是一个出试卷老师。” 胖子有点小得意:“关键时候还得看胖爷啊!” 小花却仍然有些无奈:“可是这又能说明什么?就算他不是鬼影,我们也不知道他是谁?就算知道他和雷子是一伙的,又何处查呢?我们又不知道他的名字。” 说完这句话,他心里微微一动,手指下意识地伸进口袋里,触摸到了自己的手机,他想到的是手机上的那张照片。之前拍的时候,完全是个下意识的动作,并没有想太多,只是一瞬间觉得这个人好眼熟,但不记得哪里见过。现在想来,似乎就是那个白袍人,可惜当时却来不及细看。 但他并没有多说,也没有把手机拿出来。他和吴邪有一点不同的,他不喜欢把所有的事情都说出来,他习惯有一点点的保留,也是保护自己的一种方法。这不是对朋友的不信任,而是过去无数次的事实证明,这一点小习惯是很必须的。 “我说了我可以猜出他是谁。”吴邪看向张起灵,“小哥,你之前说你见过他是吗?” 张起灵点头:“是,但我想不起来了,而且,我没有听过他的声音。” “声音不是主要特点,我也能模仿许多人的声音。”小花却说,“我在学戏的一开始,二爷就教过我了。” “对,声音不重要,我说的是他的言行,我觉得有些奇怪。首先,他对我们的事很了解,包括老爷子玩的杀人游戏。我觉得这怎么可能呢?那几乎是保密的,除了我们参加的几个人以外,谁会把这事到处说?可是他就是知道。那么只能说明两个问题,要么就是他当时是在现场的,要么就是有人告诉他的。” 胖子一怔:“他在现场?小哥不是说他看上去才二十几,可当时你不是说那天晚上参加的都是几个老不死吗?难道和小哥一样,会长生不老?” “怎么可能?”吴邪瞪了他,“你别打岔,听我说下去。如果他不在现场,就是有人告诉了他。那么除了我们几个,还有齐羽,李四地,鬼影,黑老六和陈皮阿四。如果他对小哥所说的话都是真的,他会去扮鬼影接近老爷子,不可能是他们一伙。黑老六已经明确是‘老爷子’的人,也排除掉。” “陈皮阿四也死了,也可以排除掉。”小花提醒。 吴邪立刻摇头:“他不能排除掉!” “为什么?” 吴邪没有回答,却转而问张起灵:“小哥,那天陈皮阿四叫你来找我们认女儿,有其他人知道吗?” “没有。” “那为什么,当天晚上那个人就把鬼影给带走了?是谁告诉那个人,我们会在那边碰头呢?难道是小花带来的人吗?可那些人根本小屋也没进去过,怎么知道里面有个鬼影呢?” 众人都不说话了,当时事情发生得太多,没有人想到这一层。 吴邪继续说:“我不可能,小哥不可能,小花,胖子,瞎子,我们都是一起的,同进同出,谁都没法去救鬼影。那么只剩一个人了!那就是陈皮阿四!因为人本来就是他带来的!你们不要忘了,我们之前也分析过,他这么老了,不看报纸不看电视不上网,怎么会知道我们的寻人启事?一定是有人告诉他的,那么这个人是谁呢?” 小花叫了一声:“我想起来了,之前我们有讨论过,这个人有可能是——” “没错!就是他!”吴邪用力地点头,“还有一个最有力的证据,昨天晚上,当假陈文锦问他自己与陈皮阿四什么关系时,他说她是三叔与陈文锦的孩子!我觉得,除非他和陈皮阿四私下认识,除非他不是非常了解整件事整个人物关系,他不可能说出这样的话来。不论他说得是真是假,就冲他这句话,就可以看出,他根本不是老爷子那边的人!因为他这话说出来,反而动摇了假陈文锦的意志,之后他又给她服食了刺激毒瘾发作的药物,这更像逼供,不像是帮忙。” 张起灵补充道:“你说得对。如果他就是雷子,那么他逼供很正常,说明他也在查这件事情。” “如果我猜得没错的话,既然假陈文锦身体内有那么特别的毒品,有雷子出现也不奇怪,刚刚郑医生不是说,警方一直都在查这件事吗?” 小花也长长地吁了口气:“我现在想起来,那天,陈皮阿四从头到尾都只是喊她孩子,没有叫她一声名字或女儿。人之将死,其心也善,他不像装的,除非是亲骨肉,他不可能如此难过。” 吴邪似乎也有点疲倦了:“我想,她就是我亲堂妹,我有直觉,她就是!可现在这个情况——” “喂,你们就这么结束了?胖爷我没听明白啊?”只有胖子还是一头雾水,“到底他娘的是谁啊?怎么突然又冒出这么个厉害人物来了?天真,你说话不能说一半,这不是吊老子胃口吗?” 吴邪轻声回答:“你当时不在场,所以你不知道。那天参加宴会时,除了我们每个人到场外,陈皮阿四并不是一个人来的,有一个男看护陪着他来的。当时我们谁也没有在意,因为陈皮阿四太老了,行动不便。现在回想起来,哪有老到这种程度?很可能部分是装出来的,他本性就多疑,怎么可能在那样重要的场合找个陌生人陪着,太不像他风格了。” “不对!”胖子又嚷,“就那老流氓,怎么可能与雷子在一起?难道做污点证人了?进棺材前良心发现?” “那我就不知道了,可惜,录影已经毁了,不然可以让小哥认一认的。现在除了这个人,也没有其他可能了。”吴邪又对着小花问,“小花你还有印象吗?你人面广,要不然去警局查一查,有没有类似的人物。虽然这个人未必是我们的敌人,但他似乎知道得很多,说不定,他可以帮我们,也会有办法知道怎么解除毒瘾的方法。” 小花想说,你这不是自欺欺人嘛,连专业的医生都没有办法,别说一个警察了,但他仍然只是点点头:“好,我去试试。” “花爷。”黑瞎子却说,“你也小心点,他不是敌,也未必是友。就冲他现在所做的一切,也是一个狠角色,有了线索,还是找大家商量。” “知道。好了,都去休息吧,都一晚上没睡了。等晚上那女人醒过来,问她再做定夺。” 小花本是一句合情合理的话,但吴邪听了,却有些不舒服,他轻皱着眉,看了一眼张起灵,张起灵似乎知道他在想什么,只是轻声地说了一句:“吴邪,去睡吧。” “恩,好。” 第94章 第七章 亲人(一) 回到房间,吴邪纵然疲倦,却睡不着。他躺在床上不停翻来翻去,张起灵便伸手按住了他。 “别多想了,你已经做得很好了。”他说。 以往,只要闷油瓶一夸,吴邪就会心花怒放,但这次他却一点也没能高兴起来。 “小哥,郑医生说,这种毒只要不解,不管服不服食,都会死的。” 张起灵默然了一会儿才回答:“我想不会,医生总是说得夸张些。” “是不是很难受?” “不知道。” “你说——那个所谓的老爷子是不是总是用这样的方法来控制别人?”吴邪盯着他。 张起灵却还是摇了摇头,滴水不漏地回答:“我没有见过老爷子。” “小哥你看着我!”吴邪突然抓住他的手,盯着他的眼睛,“你有没有也被下了毒?” 张起灵坦然地迎着他的目光:“没有。” “那你为什么会为他做事?” “吴邪。”张起灵在床边坐下来,耐心地回答,“你忘了吗?我说过我只是为了查清他到底是谁所以才暂时答应的,不过因为这个方法行不通,反而害了你,所以我才决定回来,不再为他所驱使。” “你骗人!”吴邪咄咄逼人地说,“像你这么难以驾控的人,他肯定会用尽手段,他那么残酷的一个人,会对你什么都不做吗?” 张起灵叹了口气,俯下身子:“吴邪,你忘记我的宝血了吗?我百毒不侵的。” 他这话一出,吴邪原本紧张担忧的神情一下子放松了,但马上又怀疑地问:“是吗,我怎么忘了?不过你的血赶蚊子赶跳蚤抵抗尸毒什么的有效,对这种经过提炼的现代化毒品也能抵挡吗?” 这次张起灵的回答却是伸手盖住他的眼睛:“别胡思乱想,睡觉吧。” “可是——”吴邪把他的手拉开,还想再问。 “吴邪。”他低头用嘴唇轻触他的,“你要是不累,咱们做点别的?” “哦不 ,我累了,很累很累了,我睡觉!” 吴邪忙翻了个身,将脸埋进枕头里,闭上眼睛努力地睡过去了。 张起灵嘴角弯了弯,但继而又神色沉郁了起来,他就坐在床沿边,默然地看着床上很快就已熟睡过去的人,用手指轻轻地描绘着他脸上的轮廓,眼中的光芒是深黑而不可捉磨的。 ******************************* 吴邪他们回房后,胖子也因为要张罗盘口新开张的事而离开了。现在胖子已经不住在小花家,而是住在了自己那里。他并不是缺钱,所以一切事项小花也仅仅是卖了个人情,大多数是他自己出钱出力的。 客厅里一下子就安静了下来,小花却没有上楼的意思,他拿过摇控器开了电视,却将音量开得很小,然后就对着坐在对面的黑瞎子说:“你也去睡吧,不用陪我。” 因为之前小花吩咐过,所以佣人此时是绝不会进来的,因此黑瞎子便站了起来,走到他旁边,坐到了沙发扶手上,很不客气地将伸手将他搂了进去。 “放开,热死了。”小花挣扎了一下,但并不反感。 “你也去睡,不然我就不去睡!”他半命令半耍赖地说。 小花抬头斜眼看他:“怎么,恢复语言功能了?每次一分析事情,你就成哑巴了,你平时在我这里不是说得天花乱坠吗?得了间歇性失语症了?那是病,得治!” 黑瞎子却仍是嘻皮笑脸地:“是是,那就是病,就请解老板帮我治治。” 小花哼着:“治一次收一百万。” 黑瞎子便低头用嘴唇去碰他的耳垂:“你这是逼我卖身吗?” “你值这个价吗?” 黑瞎子的回答是直接将右手往他腰下一抄,拦腰将他抱了起来。 “喂,你干什么?”小花不防备,手脚乱蹬。 “带你去房里,细细地讨论治病的各项事宜。”黑瞎子一脸坏笑,并且抱着他往楼梯口走。 小花恼怒地挣扎:“别闹了!我会发火的。” “你尽管喊人吧。”黑瞎子并不为所动,小花一开始失去了先机,所以此时被他牢牢地抱着,根本无法挣脱开来,“把所有佣人都喊来,他们就不会叫霍秀秀女主人,而改叫我为男主人了!” “放屁,你想得美——” 但是骂归骂,小花还是停止了挣扎,一方面的确不便将佣人惊动,另一方面也有点想笑,于是半嗔半怒地道,“原来你这么小心眼儿,这醋要吃到什么时候啊?” 黑瞎子见他粉面含春,一双媚眼半开半阖,红润薄嫩的嘴角勾成弯弯的弧度,端的是无限风情,不由得心中一荡,身体的某一部分就紧了紧,原本先前不过是开玩笑的,此时却不知不觉也半真半假起来。当下加快了脚步,飞快地上楼进了小花的房间。 一进屋子,黑瞎子就用脚把门关紧了,把小花扔在了床上,自己也压了上去,抱住他,一下子就堵住了他的唇。 小花愣了一下,并没有反抗。他也知道这一路上因为秀秀的事情,弄得黑瞎子很不好受,本来神采飞扬的一个人,却一直懒洋洋的,连和胖子插科打浑的心思也没有,偏偏吴邪张起灵还一个劲地秀恩爱,弄得自己也挺不自在。现在关在房里,就他们两个人,也就由着他放肆一回。 可是,吻到后来,小花就觉得不对劲了,因为黑瞎子的手已经将自己的衬衫扣子都扯掉了一半,手掌触到肌肤的温度滚烫得吓人,手指已经放肆地碰到了自己胸前的突起,那喘息声也渐渐地粗了起来。 小花赶紧抓住他乱摸的手腕,睁开眼睛,使劲地移开嘴唇:“住手……别疯了!” 幸好黑瞎子也没有用强,见他不愿意,便勉强停了手,但仍然没有移开压着他的身子,只是微抬起头看着他,大墨镜下的眼睛虽然看不出光芒来,但是那声音却有点暗哑。 “花儿,你不想么?” 小花一时回答不出,他的脸色已经绯红了,衬衫被扯开了,露出纤瘦的锁骨和白皙的肌肤,锁骨上还有一颗小小的黑痣,惹得黑瞎子又是一阵子迷乱,也等不及他的回答,就又低头狠狠地一口连吻带咬地欺上了他的颈端。 小花吃痛,喊了一声,这一声喊,听起来却像极了□□,这更引得黑瞎子兽性大发,伸手狠狠地一扯,就扯掉了他的衬衫,另一只手也伸进了他的裤子里…… 小花被他火热的触感弄得一震,终于清醒了过来,右腿本能地一弯,膝盖就狠狠地向上一抬,就顶向黑瞎子的小腹,幸好黑瞎子反应快,忙一侧身,才没有被他踢中早已硬挺的部分,却还是挨了小花一脚。 小花也趁机身子一滚,滚了开去。 “哎哟!”黑瞎子苦着脸,弓起身子,捂着小腹,“花儿爷,你这个玩笑开大了!我被你踢……踢断了!” 小花的脸比上了妆还要红,一脸怒容:“谁让你突然发情,自己找死!” “真的……好痛!天哪,你不会不知道这是男人最脆弱的部分……完了……痛死我了!”黑瞎子将身子蜷得更紧,低着头声音断断续续,“好像有血……” 小花怀疑地打量着他,但仍然没有过去:“哪有这么脆?演的跟真的似的?我不会上当的……” “你太残忍了,花儿爷。你要是不愿意就说呗,我又不会硬来,我可从来都不敢惹你的!可是现在……好痛,嘶……痛痛……” “我明明没有……” “你明明就有!要不然你过来看看……我都被你踢成这样了,还能对你做什么?……完了,下辈子要成太监了!” 小花见他说得着实可怜,那身子一抽一抽的,头也一直都低着,不由也担心起来,想着刚才那一脚完全出于本能,要是真的被踢到了也不是开玩笑的。当下就挪了一点过去,声音和缓了一些:“来,让我看看。” “不行……太难看了!太丢人了!” “你以为你原来好看啊?”小花没好气地,又过去一点,来到他身边,去推他的身子,“我说我看看。你听到没有?你要是敢骗我,你……啊!” 随着他一声惊呼,黑瞎子突然间把身子一展,原本捂着小腹的手也飞快地伸了出来,双臂一合,就将他牢牢地抱在了怀里,然后一个翻身,又把他死死地压住了。 小花刚想大骂,右手就被抓住了,被迫伸进了对方的裤子里。 “真的断了,要不然,你摸摸!”眼底全是那个人可恶到极点的笑容。 “下流!”他骂着,又想去踢,但这次却完全不能动弹了。 小花没办法了,只好紧紧地握住拳头,死命地与他拔河比力气,不让自己的手再伸下去,同时仰着头,哭笑不得地喊:“来人,救命啊!你这个色胆包天的大流氓,要是敢动我半分,我让你见不到明天的太阳!” “哈哈!花儿你太可爱了!” 黑瞎子见他这样,知道已经搞定了,小花并没有真的生气,于是也就把力道放缓了一点,放开了他的手,小花立刻将右手从他裤子里抽了出来,通红着脸,但也没有再挣扎,瞪着一双漂亮的黑眼睛。 “好了!适可而止,我没功夫和你瞎闹!” “我也想止,可是我止不了!”黑瞎子笑着吻他的脸颊,“想个办法给我消消火,恩?” 第95章 第七章 亲人(二) “浴室就在那边,冷水很充足,你知道该怎么做喽!” 黑瞎子的笑容一敛,在他上方看着他。 “花儿,你就这么不愿意吗?就算是玩我,也得玩全套是不是?” “神经病,你以为你是谁?我小九爷吃饱了撑着来玩你?有比你年轻英俊一百倍的人排着队让我玩呢!”小花心中一颤,也沉下了脸,“黑爷,这样的话说多了就没意思了,走开!——” 他试着想推开身上的人,但黑瞎子将双臂一紧,却更紧地抱住了他,随即把脸埋进了他的颈窝里。 “对不起,花儿。”他的声音异常的沉重,“我只是太在意你了,我自己都有点害怕,所以才会像个老太婆一样变得小气又罗索。” 小花没有再挣扎,他慢慢地伸出手,抱住黑瞎子的头,用手指拔弄着他浓密的黑发,半天,才轻轻地叹气道:“你傻呢——都到这个地步了,你以为我真的没事干专找男人玩吗?——你是知道我的情况的,我母亲身体不好,父亲又刚回来,我也不好和他们对着干,子扬那里,我也就这么说说而已,毕竟他和我父母走得很近,闹大了不好。” “是,是我错。我无理取闹。原谅我,下次保证不会!” “你还想有下次?下次就直接弄断了你!” 虽然这么说,但小花还是忍不住笑了起来,黑瞎子抬起头,看着他令人眩感的笑容,心中一荡,便低头将他的笑容全部吞进了嘴里。 小花这次没有再挣扎,反而轻轻地抬起头,微张开嘴,让他顺利地把舌尖伸进自己的口腔里,同时也伸出手,抱住了他的头。此时他的上身没有穿衣服,肌肤磨蹭着对方的夹茄衫,粗砾微痛的感觉,让他也渐渐产生了热气。 他可以感到黑瞎子浑身又热了起来,热气通过口腔与衣服的阻碍层层的传递到自己身上,他的心砰砰地乱跳,却并不讨厌,反而有种隐隐地期待。然而这次黑瞎子大概是被他踢怕了,热吻之间,手脚却很规矩,仅仅是虔诚地捧着他的头,用灵活的舌尖取悦着他。 一直到热吻结束,小花微喘着气,才把眼睛睁开,只见黑瞎子竟然微微地支起了上身,纵然不舍却很识趣地说:“我还是去浴室——” 小花又好气又好笑,手臂却一弯,将他勾了下来,仰着下巴道:“刚才叫你去不去,现在把爷的火勾出来了,哪有这么便宜你?” 黑瞎子一听顿时大喜,大手一把地握住他的腰,让那舒服的感觉在指腹间瞬间燃烧,同时立刻又想吻他…… “等等!”小花用手抵住他的胸膛,“不过我有个条件。” “花儿你就别玩我了,”黑瞎子不满地咕哝,“这时候谈什么条件?” 小花却很认真:“条件很简单,你的眼镜硌着我疼,拿下来行不?” “……” “怎么,不愿意?”小花哼了一声,“嘴巴里说得好听,连副眼镜都不肯拿下来。” 黑瞎子苦笑摇头:“怎么会呢?只不过我长得丑,如果我真是个瞎子,你是不是会嫌弃我?” “笑话,你现在也不见得好看,你以为你真是酷得万人迷?我告诉你,论长相,你可比不上那张起灵,人家要脸有脸,要身材有身材,我不知道多羡慕吴邪……” 黑瞎子立刻大叫了起来:“喂喂喂,别在这种时候讨论别的男人好不好?太伤我自尊了……好吧好吧,我把眼镜拿下来……不过不许笑!” “你又不是帅哥我干嘛笑?”虽然这么说,小花却已经抿着嘴,开始忍笑了,他伸出双手,“别动,我来摘。” 黑瞎子只好一动不动,任由小花小心翼翼地把大墨镜从他脸上摘了下来。 “花儿你知道不,你是世上第一个摘下我眼镜的人。”他的语气有一丝落寞,“也是唯一一个,我想我是真的栽到你手里了。” 小花也懒得理他,他实在充满了好奇,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手上,刚把眼镜摘下,他却觉得异样的沉重。 “这么重!这是什么做的?”他十分惊异,这看似普普通通的眼镜,竟让他手腕不由得一沉,差一点没拿稳,拿到眼前才发现,这黑边的镜架丝毫看不出材质来,非金非铁。 “难道是哑巴张那把刀的黑金材料?” “不是,那是古物,我这个是现代化的玩意儿,材质不是最主要的。” “那什么是最主要的?咦……这里有个按扭。” “别按!”黑瞎子忙按住他的手,“会有东西出来。” 小花一惊:“这是武器?” “差不多,要不然上次抓鬼影时,你以为我一个人进了那小屋,被十几个人围住是怎么脱身的。” “这么小的地方能装得下子弹?”小花对新奇的玩意儿很有兴趣,用手指比了比,“怎么放?” “不是子弹,是一种类似红外线的东西,发出来的时候,肉眼也是看不到的,但杀伤力很强。” “那戴着这个不是不用带枪了吗?” “不是这么说的,这个容量有限,最多只能发射十次,我已经用了四次了,用完就废了。这是救命的东西,只此一样,做眼镜的是我师傅,现在已经仙游了。” “这世上没有做不了的东西——下次我也要做一个,也可以应应急……多麻烦我也要做一个!”小花下了决定。 “我说宝贝儿。”黑瞎子低头吻他的鼻尖,“你还打不打算看我的脸?不打算我就继续了哦?” “哦,对了,我差点忘了,所以我说你不帅嘛,你看我对你的脸都没什么兴——” 小花这才把目光转到他,嘴里还在带笑着说话,但没有说完就停住了。 他的眼前,出现了一个与平常完全不同的黑瞎子。不,现在不应该叫黑瞎子了,只能说是一个长得很好看的年轻男子。 是的,的确是好看,虽然小花心里是不太愿意承认的。因为无论如何,他一直觉得黑瞎子最多只能算是装酷,与好看是搭不上边的。 黑瞎子之前因为戴着大墨镜,又一身的黑,所以让他的脸看上去也有点黑,但此时把眼镜摘掉,他的夹茄衫也被褪去了一半,露出里面的白T恤,所以反而让他的脸看上去并没有那么黑,仅仅只是一种健康的小麦色,幸好被眼镜遮住的那部分皮肤并没有显白,应该是这眼镜的财质可以很好地吸收紫外线的关系。使得他眼睛边的肤色与脸上其他部位的肤色是一致的,不然小花一定会笑出来。 不过小花却再也没有笑出来。 他承认,他从来没有想过墨镜下的脸,会让人这么的舒服。 这并非是一张漂亮的脸,五官不算太完美,额头略方,眉毛也不是特别的粗,但是眉线很有气势,自自然然地又浓又黑,鼻梁比想象中的还要挺直,从眉心一直到鼻尖,就像一座倒立的挺拔的山峰,让小花都有点妒嫉,因为他自己的鼻子都没有这么挺。 而他的眼睛—— 怎么说呢,小花无法形容,其实这是一双并不特别的眼睛,与正常人一样,不大,眼皮是内双的,略略眨一眨,就会隐现里面一道细细的内眼皮,仔细看又看不出。眼白很清明,不知道是不是长期戴着眼镜的关系,所以连一丝血丝也没有,瞳仁并不是很亮,却很黑,有点憨憨的。不知道为什么小花就想起这个词,比起平时黑瞎子的痞样,摘下眼镜的他,看上去老实多了,目光中根本没有所谓的坏坏的神情,竟然还略带了一丝儿羞涩的笑意,瞳仁中那一小点儿的光芒,看上去平静而斯文。 斯文?真没想到瞎子有一天也能用上这个形容词。 “我看你真的摘下眼镜算了,别再耍酷了。”他伸手抚着他的眼角,“真不错,再白一点,可以和哑巴张媲美了。” “你怎么又提他?”黑瞎子气得拉下他的手,反手将他按放在脑袋两侧,又狠狠地吻住他,“以后绝不可以在床上提别的男人!不然我就加倍惩罚你!” “哈,——唔——等等,等——我还有最后一个——条件!” “你还想怎么样?”黑瞎子快哭出来,“你是生来折磨我的吗?你不知道憋太久会憋坏的吗?” 小花大笑:“这么会儿都憋不住,你太逊了!” 黑瞎子顿时邪气地一笑,眼中神采奕奕:“原来你不相信我?好吧,你很快就会知道我的持久力了!” “等——唔——我还没说完——”小花做最后的挣扎,“我,我要在上面!” “哈哈,好哇!那就各凭本事喽,花儿爷,看最后咱们谁压得住谁?” “混蛋!” …… *****************************乱入************************** 作者问:“最后到底谁赢了?谁在上面啊?” 黑瞎子自信地一笑:“这种问题太没水平了,看外表就知道了,攻受是不可逆的。” 作者转向小花:“花儿爷怎么说?” 小花优雅地一拂额头上的刘海:“算了,在外人面前就给他点面子吧。反正真相总是掌握在少数人手里。” 作者狗血地做阿谀状:“就透露一点呗!给我添点写作素材,这年头不写点新意的不容易混啊!” 黑瞎子一把搂住小花,眯着眼看着作者。 “媳妇,这个人竟然敢写咱们的隐私,怎么处理?” “拖出去打SHI,算老爷子的!” 作者直接泪奔,才不要被那个变态的杀人变态狂魔打SHI呢! 老爷子背景音:“哈啾,那个死作者又在编排我了!明明整个故事里只有我从不乱搞男女关系,怎么变态了?我可是主角团里最正经的好男人!——” *****************************结束************************** 第96章 第七章 亲人(三) “吴邪,吴邪。” “恩——”吴邪迷迷糊糊地应了一声,仍然闭着眼睛。 “吴邪。” “……” “吴邪,起床。” “……啊哈哈,……好痒……”吴邪闭着眼睛忍不住缩起身子,躲避着男子伸到睡衣里腋下的温凉的手指,“哈哈……住手,痒死了……好好,我起来了我起来了……” 他一边求饶一边困难地睁开了眼睛,映入眼敛的是一张放大的完美的俊脸,离自己的脸不到一寸,身上的被子早就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熟悉的手臂和胸膛,以及穿着淡蓝色睡衣的张某人专注无比的神情。 “小,小哥。”吴邪眨眨眼睛,一时之间有点恍惚,刚刚醒来的头脑没有来得及完全进入状况,所有的视线全部都被一个人占据,“你……压着我干嘛?” 张起灵抬起手,用右手食指指着他的额头:“起来了,吴邪。” “呃……好……你看你……你这样我怎么起来?”吴邪被他弄得痒痒的,又想笑,又有点不好意思,他在临睡前的心情并不好,一连串的事情让他感到沉重,但此时他感受闷油瓶清晰而又真实的触摸,心里不由满满的都是充实感。 只要眼前这个人在,其他的一切,都全然不重要。这么久以来,他企盼的,不正是一同醒来的幸福吗? 张起灵却没有移开身子的意思,仍然压着他,左手搂着他,刚刚呵他痒时的手指还落在他背上的肌肤里,右手却从他的额头细细地滑落,到眼角,到脸颊,再到嘴唇上,停在了那里。 吴邪敏感的唇瓣被他的手指压得全身都颤了颤,他相信自己的脸色一定不正常了。他想说话,但是没法说,不然一张口,就会把闷油瓶的手指含进去,光想象就够少儿不宜的。 “吴邪。” “……恩恩……” “做了什么好梦?”他终于把手指移开,听他的回答。 “没……我好像没做梦……忘了……”吴邪莫名地说。 “你睡着的时候笑了。” 张起灵的眼睛还是专注地看他,温柔中有着淡淡的贪恋。 这么多年来,在外人眼中,他向来面瘫的脸上,吴邪总有本事从他眼睛里看出他心里的想法来,高兴、淡漠、痛苦、矛盾、犹豫、冷静,吴邪知道他的内心其实很丰富很易感,但从来没有这一刻,他看到他眼里,竟然充满了如此浓的贪恋。 尽管这眼神没有丝毫的悲伤,但不知怎么的,吴邪突然就难过起来,他悄然也伸出手,搂住了闷油瓶的脖子。 “小哥你怎么了?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 张起灵摇摇头,给了他一个极淡的笑容,然后低下头,去吻他的唇。 吴邪忙把头转了转,尴尬地说:“小哥,我还没刷牙……” 然而张起灵却仿佛没有听见,仍然捕捉到他的唇,牢牢地吻住了他,吴邪也就不再推却,手臂微微用力,将他整个拉进自己的怀里。 闷油瓶现在是越来越轻了,轻得一点重量也没有,就这么压着,他也没什么不适的感觉,而且吴邪感到怀里的身子比之前似乎又瘦了些,隔着薄薄的睡衣,他很不费力地就能把他整个抱住。幸好,虽然瘦,但力量还在,身子骨虽然柔软但肌肉还是很紧实,不像自己从里到外都是软绵绵的。 张起灵仍然深吻着他,并不带一丝的霸道占有,就像一个孩子般,碰到喜爱的东西,只想留恋着多停留片刻,所以吴邪很轻易地就把他拉开一些,他立刻乖乖地不再吻,只是静静地望着他,吴邪心疼地摸着他略显苍白的脸。 “小哥,你睡得不好吗?你没睡?” “睡了,我刚醒。” “可你看上去好累。” “……” “做恶梦了?” “恩。” “梦到什么了?” “你不见了。” 他说得很清淡,吴邪却心疼极了。 “傻瓜,梦是反的,失踪是你的特长,我才没那个本事。”吴邪把他按倒在身边,“来,我再陪你睡会儿,我保证你醒来一定能见到我!” 张起灵点点头抱住他,闭上眼睛,却把手又伸进他的衣服里。 “小哥,把手拿出去。” 他反而把整个掌心都贴住了他的后腰。 “好吧。”吴邪无奈,努力忽略身体的异样感觉,“不许乱摸。” 话音一落,张起灵的手就往下移动过去。 吴邪一惊,手忙脚乱地按住他手腕:“小哥,你老实点,你——” 张起灵睁开眼睛,黑亮的瞳仁亮闪闪的,哪有半分颓废的色彩,脸上也恢复了原本清朗精神的气息。 吴邪大喊:“你刚那副可怜病样都是装出来的是不是?我又上你当了!放手——唔——” 一个深吻再加上下其手豆腐吃尽以后,张起灵这才放开怀里徒劳挣扎无力的人,帮他将睡衣拉上肩膀,淡淡地说:“那女人醒了。” 吴邪足足过了半分钟,才听明白这句话的意思,也不顾衣衫不整,他整个人都跳了起来。 “她醒了!你怎么不早说?” “你没问。”懒洋洋的回应。 吴邪气得睁大眼睛,想反驳却不知该说什么,闷油瓶就有这个本事,让他又气又恨,可是冲口而出的声音,却一定不是骂人的话。 就像这次:“那……那赶紧起来吧,别闹了……” 所有的郁闷全都化成这句不痛不痒的话,吴邪真觉得自己没用透了。 两人又磨磨蹭蹭好一会儿才穿好衣服下楼走到客厅时,却发现客厅空荡荡的。 此时已经是晚上八点过了,但很明显,连开饭也没开过。 一个佣人忙跑过来:“张先生,吴先生,要吃什么?” “小花呢?瞎子哪儿去了?”吴邪问。 “少爷去公司了,黑爷两小时前也走了。” “什么?”吴邪困惑地指指楼梯,“那个——”他实在不知道要怎么称呼那女人。 佣人忙回答:“郑医生刚刚来过,说那位小姐没事了,已经醒了,我刚刚也去你房里跟张先生说过。” 吴邪这才明白:“她吃过东西了吗?” “她不要吃,一直关着门,不知道在干什么。” 吴邪无奈地朝着张起灵看了一眼:“知道了,谢谢你,我们上去看看。” 他们一起来到了那女人的门口,吴邪刚想敲门,想了想又回头说:“小哥,你在外面等我,我和她单独谈谈。” 张起灵微皱了一下眉,没说话。 “小哥你别误会,我不是要瞒着你。只不过我想她可能不愿意见到太多人,我一个人可以和她多说点。” “吴邪,她可能会攻击你。”张起灵说出了担忧。 “不会的,她攻击我了,我就喊,你可以冲进来的。” 张起灵只好点头:“你小心点,我就在门外。” 他说着,朝旁边走了两步,避开了房门的视线。 第97章 第七章 亲人(四) 吴邪这才伸手敲了敲房门。但敲了好几下,里面都没动静,他只好开口提高声音道:“我可以进来吗?” 还是没人回答,吴邪有些失望,但也没办法,只好说:“那你休息吧,明天我再来看你。” 说完后,他刚想走,就听到门锁卡拉一声,房门就微微地松了开来。他大喜,忙小心地将门推开一点,就看到一个穿着黄色运动服的身影回坐到床沿边。 没想到她还穿着这件运动服,上面还有星星点点的草屑,床边扔着白色的睡衣,看来她是刚刚换上的。 “这件衣服脏了,你换掉吧。”吴邪微笑着说,“我记得你穿裙子挺好看的,衣柜里不是有吗?” 她却摇摇头,冷冷地盯着他:“你进来干什么?” 终于不再装疯子了。 “我,我来看看你。”吴邪尴尬地笑了笑,又忍不住去看她的脸,经过昨晚的毒发,她看上去有点憔悴,但问题并不大,头发扎了起来,精神还不错。 吴邪心中一松,便笑道:“你一天没吃东西了,不如下楼,我和你一起吃饭?” “我不饿。”她转过身不再去理他,但也没有下逐客令。 吴邪见她并不是很讨厌自己在这里,于是也就试着主动扯起了话题。 “你叫什么名字?我要怎么称呼你?” 那女人停了好一会儿,才回答:“我没有名字。” 吴邪以为她不肯告诉自己:“没关系,你想说的时候再说吧。” “我没有名字。”她又重复了一遍,“我只有一个代号,我是43号,你也可以用号码叫我。” 吴邪一呆,随即立刻难过起来:“一直以来,你身边的人都是叫你‘43号’吗?” “是。” “……别叫这号码了,我给你取个名字好吗?” “这号码有什么不好?名字不就是个代号吗?都是一种叫法。” 吴邪却说:“我三叔是个粗人,我和文锦姨也不是很熟,我也不知道他们会给你取什么名字。这样吧,我三叔没别的爱好,只喜欢养花。我记得他住的地方有一盆紫色鸢尾长得最好,不如你就叫吴鸢——” 猛地,那女人突然转了起来,冷笑了一声:“吴先生,你弄错了吧?” “什么?”吴邪被他突然一问愣了,“什么错了?” “你要弄清楚,我和你一点关系都没有,你不会就凭那个不人不鬼的家伙随口说了一句就相信我是你堂妹吧?你怎么这么容易相信别人?” “如果你不是,为什么陈皮阿四这么紧张你,让我照顾你呢?” “那老家伙都变鬼了,谁知道是不是他临死前神经错乱,我现在找谁去问?吴先生,你最好弄清楚,我们是敌不是友。现在我已经被你们识破了,你也不用来这套假惺惺的认亲大戏码,我不会上当的,要杀要剐随便,不要这么多废话!” “你误会了,根本没有人想要折磨你。”吴邪升起一阵寒意,“你是不是从小到大,都活在恐惧和威胁之中?到底是谁这样对你?” “看吧,说到正点子上了吧。”她一副鄙夷的样子,“你早问不得了,拐什么弯?还是你以为多说几句,我就会感动?我告诉你,我从小过得不知道有多好。我吃得好穿得好,还学了一身本事,我很满意现在的生活。可惜——这次是我失利,我认栽,但我一个字都不会说的,你死了这条心吧。” 吴邪不由得也急了起来:“你在我面前逞什么强呢?说什么吃得好穿得好,你现在的身体都已经被毒品侵蚀,再过几年,不知道会垮成什么样子?都这种时候了,你还替那个丧心病狂的家伙瞒着,未免太可笑了!我可能就是你这世上唯一的亲人了,我一定会用尽方法保护你,不会害你的!” 然而,他这一番情真意切的话说下来,对方的脸上,却仍然是一片木然:“吴先生,谢谢你的好意,不过这样的话我听得太多了。在我的人生里,没有‘感情’,更没有‘亲人’,这些东西我从来都没有拥有过,现在才出现,已经太迟了,我不需要。” “没有人会不需要这些。其他不说,你的身体需要治疗,我必须要去给你找解药。再难我都会去找!你外公临终前将你托付给我,我答应过就会做到,不管你是谁,我不会不管你的。” 她目光闪了闪,看着吴邪迫切的神情,没有一丝一毫的掺假。 她深吸了一口气:“好吧,反正事情已经到了这个地步,我就告诉你:我全部都是按命令行事,我什么也不知道。那个人的样子我见也没见过。你相信吗?” 吴邪用力点了一下头:“我信!” “那好。”她咬着嘴唇,“其他,我没有什么有用的东西可以提供给你了,你对我好一点价值也没有,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处置我?” 吴邪简直不知说什么好:“你怎么还不明白?我对你好,不是为了想要从你嘴里套出消息来,我不会用任何手段来逼你!不管你说不说,都是你的自由,你完全可以支配你自己的想法和行为,我帮你,是因为我关心你,我想要你好,我不要你的回报。” 她不可思议地看着他:“你说的是真的?” “当然,我为什么要骗你?” “哼,”她笑了一声,“怪不得这段时间来,老有人叫你‘天真无邪’,你能活到现在真是奇迹。” 吴邪却并不生气,耐心地说:“我能活到现在,是因为有许多的人为了我,做了难以想象的牺牲。我当然知道人心有多可怕,我不是没有被骗过,利用过,甚至威胁过。我现在没有办法告诉你,但你总有一天会明白,这个世界上一定并且至少会有一个人,会不计得失全心全意对你好,而你也一样。” 她却立刻打断了他:“我不想听这些,我就想问一句,你刚才说的,都是真的吗?” 吴邪一时没明白,但还是马上回答:“当然,我都是真心话。” “好,既然这样,我有我的自由,我想干什么就干什么。那么,你放了我!” “什么?你要走?”吴邪惊愕地说,“可你的身体状况——” 她傲然地一抬头:“这个不用你管。你又没有好的解药,大不了再给我注入毒品,难道我自己搞不到这些东西吗?” “可是你出去,会有危险的。你自己也说任务失败,老爷子不会放过你的。” “难道你们就会放过我吗?我已经全部告诉你了,我说了其他都不知道,你还想怎么样?”她烦燥地说,“你不让我走,是想把我关起来,用尽方法折磨我吗?” 吴邪激动地喊:“我不会这么做的!” “你不会,你的朋友会!解雨臣,黑瞎子,张起灵,还有那个王胖子,这段时间这个死胖子可没少对我动手动脚。他们可不是省油的灯,好不容易抓到我,你觉得他们会轻易放了我吗?” 吴邪闭着眼猛烈摇头:“我的朋友也不会这么做。” “算了,早知道是这个结果,说什么都是假的。”她转身又重新坐回床沿,冷冷地说,“我累了,你出去吧,我们没什么好说了。” 之后,她再也不发一言。 吴邪站着,看着她倔强而挺直的背影好一会儿,才无奈地转过身,将房门打开,默默地走了出去。 张起灵就在外面,他肯定已经听到了他们的谈话。但他什么也没说。 “小哥。”吴邪茫然地抬头问,“你会去逼供她吗?” 张起灵摇头:“吴邪,她已经很痛苦了,不需要再去逼供。” “你说得对,她已经很痛苦了,为什么还要逼她?”吴邪像是猛地下了一个决定,一咬牙,飞奔着下了楼。 片刻后,他又跑了上来,手里多了一张纸。他看了看张起灵,后者眼睛里,却只有他一个人。 “吴邪,你决定就好。” “谢谢你,小哥。”吴邪深吸了一口气,推开房门走了进去。 进屋后,他走到了床边,将手上的纸放在了茶几上,对着那仍然一脸木然冷漠的女人说:“这里有一点钱,你先拿着,然后你可以走了。——你想去哪里都可以。” 她微微一愣,看了看支票,又看他:“你真放我走?” “无所谓放不放,你要走就走,我们没有权利留住你。当然,如果你愿意留下,我会很高兴的——如果你不愿在这里,我也可以带你回杭州,你去过杭州吗?” 她慢慢摇了摇头。 “那是一个很美的城市,你会喜欢那儿的,考虑一下吧。” 说完这句话,吴邪也没有等她的回答,就转身走出了房门。 “小哥,我们回去吧。” 半个小时后,吴邪倚着二楼的扶梯,默默地看着楼下客厅,陈文锦已经下了楼,换了一套干净的衣服,这衣服竟然还是一开始她被吴邪收留后吴邪买给她的,她手上什么也没有带,走向了客厅大门。 佣人见她这个样子,吓了一跳,犹豫着,又抬头看了看,吴邪挥了挥手,意思是让她走,佣人这才打开了门。 只见她仍然站在玻璃门前,停了一会儿,似乎想回头朝上看看,只要她一回头,她就能看到吴邪,但是最终没有,她只是倔强地让脸上凝固了冷漠的表情,然后大步地推开门走了出去。 “吴邪。”张起灵喊了他一声,递上那张支票。 吴邪只好接了过来,这是在意料之中的,吴家人,虽然都挺精明,但是那股子傲气,却是与生俱来的。 他转身:“小哥,你是不是觉得我太感情用事了?我做错了,于情于理,我都不该放她走的。” “不会,别乱想。” 吴邪苦笑:“我现在唯一能想到的是,等小花回来,一定要被他骂死了!” 第98章 第八章 状况不断(一) 小花在公司一直工作到凌晨,把各部门积压下来的文件都审核过签了名字,这是他多年来养成的习惯,无论多忙多累,重要的合同及资金进出,一定要他同意过才可以通行,不然的话,宁可把生意给丢了,也绝不能马虎决定。 等到把文件都看完,天也亮了,他就在办公室里间的休息室睡了一会儿,但是也不知道是不是不困,翻来翻去地怎么也睡不着,脑中都是乱七八糟的想法,又不由地想到自己的事情上,把收到请柬开始,所有的过程都想了一遍,拿出手机对着照片发怔,突然脑中灵光一闪,激动地一骨碌跳下床,走到电脑前,找出许久以前存着的照片,把手机中的照片对照了一下,眼睛越来越亮,又马上打开通讯录,找了一个许久以前存着的电子邮件,发了一份到国外的邮箱,想想又不够,就用电话联系了几个值得相信的伙计,让他们帮忙查了一些事情。 等到一切做完后,他就去洗了个脸,把自己弄得清爽精神,还有点小得意地想打个电话给吴邪,每次都是吴邪出风头,自己总算也先他一步把那个“雷子”的身份推测出来了,证明他的脑子也挺有用处的。不过他想了想还是没有打,还是等见面了再说吧,到时候也来一篇长篇大论的“分析”,把其他人都听得一愣一愣的。 小花有时候有点孩子气,虽然这份孩子气几乎已经没有人知道。从七岁开始,他就是一个“大人”了,在所有人甚至包括家人与母亲面前,他都要装出成熟精明的样子来。一开始他觉得委屈,觉得累,想逃。可时间长了,也麻木了,他的脾气,他的爱好,他的想法,有时候还是不要太让人了解的好,不然危险系数就会增大,容易被别人趁虚而入。即使是在睡觉的时候,他也是全身戒备的。 但最近有一点意外,昨天,当他被瞎子搂在怀里,他吻着他因为激情而溢出的泪水,在他耳边半真半假地说:“宝贝,如果觉得难受了,就到我这里来哭,我不会告诉别人的。” 他不记得当时自己是怎么回答的,但真的就哭了起来,像只小猫一样蜷在那个温暖的怀里,把满肚子说都说不出口的疲倦统统地付之一哭。 想到这里,小花突然觉得烦燥起来,他起身走到落地窗边,看着已经亮起来的天色,车辆与行人就像蚂蚁一样在高楼林立中间穿梭,又是新的一天来到了。此时此刻,他并不知道黑瞎子在干什么,两人除了一起玩玩闹闹,黑瞎子的话并不多,就算是像那天抓“陈文锦”的事情,他的作用也不大,基本上都是张起灵与吴邪在策划,而自己,事先甚至根本不知情。 要是换作以前,小花一定会不高兴的,有种被置身事外的感觉,但是这一次,他异常的平静,他突然觉得无所谓,吴邪也好,张起灵也好,不管是多好的朋友,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打算和想法,他自己的想法不也常常不告诉他们的吗?何况,现在他们在同一条船上,吴邪天性善良,是绝不会害自己的,这是和吴邪做朋友最大的好处。 当然张起灵就不一样了,这个人一点也看不清,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不知道他总是无故失踪又去做什么,何况,他本来并不在他们这一边,他回来完全是因为吴邪。说实话,小花有点不相信,像张起灵这样天性冷漠的人,做任何事情都目的性很强,一开始他在老爷子那方,不管出于什么目的,怎么可能为了感情不顾一切,甚至违背自己的初衷而倒戈相向,他和吴邪之间的感情真的有深到这样的地步吗? 但小花并没有去深入猜测,不是不想查,但对付张起灵,一般人根本没用,万一冒然去跟踪,很容易吃亏,到时候,难堪的是吴邪,他们之间的关系也会陷入紧张。在现在这个情况下,自己人还是不要出现分歧的好。 只不过,对于黑瞎子,他倒有一丝怨言,总感到自己似乎是有点处于下风,好多事情,像透明的镜子一样在对方面前呈现,连父亲回来这么机密的事情,都被他知道。虽然并不是自己告诉他的,但自己好像也不是很在意的样子,这是个很危险的信号。 比起来,他对对方一点也不了解,背景,身份,甚至姓名。 他不是没有查过,手下的伙计查了许久,得到的消息也永远差不多,倒斗的,旗人,身手好,守信用,长年在关外,向来独来独往。 他知道黑瞎子肯定也知道自己在查他,不过这种事,谁也不会去说破。反正说到底,谁也没有把这种露水情缘当成一回事,两人也不能结婚,也不能公开,自己这样的身份,就算在黑道上无所谓,但在白道上,在官方,毕竟也算是国内一个响当当的有影响力的经济界领军人物,是绝不能有太多争议性□□的。 桌上的内置电话铃响了,是秘书的声音。 “董事长,解先生到了。” 小花这才惊觉已经九点了,昨天他就吩咐过秘书今天一早上班就将解子扬带来,便坐回了位子上:“让他进来吧。” 秘书答应一声,片刻后门开了,解子扬走了进来,他看上去并不惊讶,神色平静。对着秘书低声说了一句谢谢,就走到了小花面前。 秘书关门出去了,小花指指前面:“坐。” 解子扬看了一眼沙发椅,却没有坐下:“你找我有事?” “有一些工作上的问题,想要问问你。”小花从书桌旁边拿出几份昨天刚看过的文件,放到了他面前,“这些东西你能不能解释一下。” 解子扬只是瞟了一眼,没有拿起来:“有什么问题吗?” 小花坐在椅子上双手交叉着,尽量用平静的语气说:“你知不知道这个季度是我上任以来,公司的第一次销售量增长最低的,我想我不用提醒你,我们公司本身不生产产品,主要是做国内外品牌代理的,除了国内占了百分之七十以外,百分之三十都来自国外的品牌,尤其是服装和生活用品都是经由我们再流入国内市场。向来,客户们都非常满意。可你为什么在短短时间内,把这么多大客户都断了?你知道这一行竞争有多激烈,我们一断,别的公司抢去,以后想抢过来就难了。” 解子扬却纠正道:“只是合同到期,并没有断,我们没有违约。” 小花笑了笑:“为什么?他们的价格不对吗?据我所知,价格还降低了百分之一,对我们没有坏处。” 解子扬没有正面回答,却看着他:“雨臣,我想解家不需要靠这些东西来维持生计吧?” “我做生意从来不为了求温饱,没有人会嫌钱少的,”小花皱起眉,“你不觉得你这话很可笑吗?” 然而解子扬却丝毫没有愧疚之色:“好吧,我承认,这些客户,都是我决定不续签的。因为我觉得他们的东西不太好。其实有许多知名的品牌,都只是买一个商标,然后在国内生产,我觉得这样不错,我不赞成直接从国外去拿货。” “那种情况不同,这些货物,在国内根本无法生产,是属于个性化的民族产品,本身就是高端产品,也因为这样,所以我们才能用高价赚到钱……你不会是怀疑他们的货有问题吧?我做生意这么多年来,这一关我比你把得好。” 没想到解子扬竟然不否认:“那只是抽样而已,根本不可能全部都检查。解家是国内支柱型的大企业,我相信你在各个关卡都已经打通了,许多检查只是走形式而已,你怎么能保证这些货一定干净呢?而且现在……反正我觉得我们不靠这个赚钱,雨臣,和他们断了,我们不会饿死的。” “你有证据他们的货不干净?”小花也警惕起来。 然而解雨臣却摇头:“没有,我没给他们这个机会。” 小花强忍着怒火,仍然似笑非笑地说:“你的意思是,为了怕噎死,我们就不吃饭了?哪个生意没风险?卖油条烧饼还能吃出食品问题搞出人命来,我要是有你这种想法,那我现在连小卖部都开不起来!说不定解家人早饿死了,你也投奔不回来了!” 解子扬低垂着眼睛,不为所动:“这些客户,据我所知已有大半和别的公司签约了,这样吧,等他们的约满了,你再和他们签,我想不会有什么损失的。” 小花终于火了起来,他“腾”地起身,双手按着桌面急促低喝道:“解子扬,这就是你的态度吗?你做出这么大的错误决定,要是换作别人,我早就不会让你在这行混下去了!可你现在连句道歉都没有,就你这种‘莫虚有’的假设,你知道公司损失了多少亿?我做了这么久的生意,没有这次亏得这么莫名其妙!……你什么都不用说了,我不管你用任何方法,你必须用原来的价格将这些客户全部都给我找回来!如果你找不回来,你就写一份报告,我会贴到总公司与每个分公司里的网站,然后让你向每一个员工去道歉,亲口告诉他们,年终花红没了!直到所有人都能原谅为止,不然你就不停地给我道歉下去!” 解子扬抬起头,他和小花对视着:“你真的打算这么做?” “不信?你去打听打听,什么是我做不出来的?你不要以为是我的家人我会由你胡作非为,你也不用去和我父母告状!别说我父母,连解家长辈都不敢放一个屁!公司的事,我说了算!解子扬,我对你已经很客气了,如果你不服气,或者你想听我对付你的第二个方案?” 解子扬弯一下嘴角,竟然微微笑了,他的眼中也充满了欣赏之色。 “你不相信?”小花气得真想一拳打在这张可恶的笑脸上。 “我相信,就凭你这份魄力与决断力,我想,我可能真的是白担心了。”解子扬不紧不慢地从衣服里拿出了一封信放到了文件上面,“这是我的辞职信,我从山上回来就打好了,只不过你现在才来公司,没机会交给你。” 小花正眼也不去看信封:“怎么?你逃避责任?你以为你引咎辞职就可以算了吗?” “我再说一遍,我不认为我是‘引咎’,我并没有给你造成任何损失,而且甚至可能帮了你。但是现在我留在这里已经没有什么意思,所以我辞职,至于你还想用所谓的第二第三方案来对付我,那随便你。” 他也不等小花回答,转身就走向了门口,在开门之前,又回头笑了笑:“不过我想你不会这么小气的,这点亏损就当是解家给我们母子的一个补偿,是我个人向你要的。其实你闹大了一点好处也没有,那些小道记者不知道的,还以为我们兄弟争家产,你要对我赶尽杀绝呢。反正到时候,麻烦的是你,我一点损失也没有。” 小花再怎么强硬,也万万没有想到他会说出这样的话。这么久以来,解子扬虽然回到公司来,虽然他一点点地在把权力下放给他,但是他从来没有过解子扬是来争家产争公司这样的想法,并不仅仅因为解子扬看上去一点权欲心也没有,也有一部分原因,是自己原来根本没有把他放在心上。 在他傲然的心里,可能从来都不承认这个看上去斯斯文文,平时不太爱说话,甚至没有什么存在感的人,是自己的亲哥哥。因为他觉得相差太大了,解家人向来都是霸气外露而精明能干的风云人物,解子扬却是个喜欢藏拙的人。 第99章 第八章 状况不断(二) 直到解子扬走了很久,小花才颓然地坐回了椅子上,他看了一眼诺大的精致的办公室,第一次意识到,或许从现在开始,他要好好地,仔细地考虑起来,他有一个与自己流着同样的血的兄弟,一个极有可能会把他所有的一切都取代过去的厉害人物! 然而,纵然想到了这一层,他却还是有点茫然,并没有太多的危机感,仅觉得疲惫感从四脚百骸一直渗透到身体的每个角落,累得他几乎连手指头都不想动一下。过了好久,他才拿出手机,翻开盖子,找到通讯录一栏,那里存着一个没有写名字的号码。 铃声响了几声,对方就接了起来。 “哎。”那是爽朗中带着欠揍地痞痞的笑声,“花爷你真是打得是时候,我昨晚点了一个漂亮小姐的钟点,现在还在五星级酒店里,刚醒,她正在洗澡呢,要是早打五分钟来,爷还没空来接呢!” 小花相信他才有鬼,手机里满是嘈杂的汽车声,应该是在大马路上,水声倒是有,不过是洒水车的。 “给她十万块,向我来报账。”他半闭着眼睛,“我在公司,限你十分钟内就出现在我面前,不然你知道后果的。” 黑瞎子哈哈大笑:“花爷真是大方,那妞最多只值一千,九万九就算我的了!别把电话挂了,爷边走边说,九分半就到。话说,你这么急找我干什么——” 小花懒洋洋地浮现上一个朦胧的笑容:“我累了,不想开车,接我下班。” 同一时间,解子扬已经走出了公司大门,他并没有立刻去取车,而是漫无目的地在街上转了两圈,最后停在路边一家商铺门口,看着马路上密密麻麻的人群和车辆好久。 终于,他还是拿出了手机,打了个电话给谢连环:“我辞职了。” 解连环在电话那端静了半天,才叹气着说了句:“你太冲动了。” “我想得很清楚,他已经不再相信我,就算我再待下去,也完全不能够把公司怎么样了,又何必浪费时间与精力。不过目前来看,他太精明了,我想暂时不会有什么改变。” “那你打算怎么办?” “我打算去霍家。”解子扬静静地看着车流,一字一字地说:“他并不爱秀秀,是不会和秀秀结婚的,他现在这么忙,自己公司都顾不过来,怎么会去管霍家?” “好吧,可是你能确定霍秀秀一定会请你吗?你们俩认识得可没有多久,怎么能比得上他们之间的感情。” “我想会的。”解子扬长长地叹了口气,“秀秀的心情现在一定也很不好,她现在很孤立,会需要帮助的。” 黑瞎子如约而至在九分半就到了小花办公室里,关上房门,他正笑嘻嘻地想要让小花表扬几句,却见小花一副没精打采的样子,笑容一顿,忙大步走过去蹲下身:“怎么了,脸色这么不好?” 小花闭着眼睛,俯身过去把下巴放在他肩膀上:“没事,看了一晚上文件,有点累。” “啧,你怎么又熬了个通宵?”他不由分说地想把他抱起来,“我带你去里间睡觉。” 小花阻止了他:“不用了,你载我回去,那女人肯定醒了,我特意给吴邪留出时间和她认亲,现在大概已经结束了,我有许多事要问她。” 黑瞎子无奈地:“你回去还要审她?你现在这个样子,不想活了?” “哪有这么严重,我经常这样的。这事刻不容缓,那女人一定知道很多东西,我说什么也要问出来。” 小花的固执黑瞎子是明白的,所以也只能不再坚持,小花已经推开他自己站了起来,理了一下头发和衬衫:“走吧。” 两人一前一后走出办公室,小花有自己专属的私人电梯,所以也不用担心会和员工碰面。他们很快来到车库,小花把钥匙给了黑瞎子,自己则钻进了副驾里,仰头闭上了眼睛。 黑瞎子以为他已经睡着了,便不再和他说话,将车子开出车库,平稳地开上了路。谁知道没开几分钟,小花闭着眼却说了一句话:“我刚把解子扬炒了。” 黑瞎子表情一点也没变:“哦,是吗?” “你不觉得我很冲动吗?”小花将头微微侧向他这边,“他是我亲哥哥,只不过损了点钱,我就把他逼走了,是不是很过份?” 黑瞎子吹了一声口哨:“花爷做事向来威武,我是你的脑残粉,所以你肯定是对的。” “我懒得和你讲,没一句正经。”小花又将头转过去了。 黑瞎子过了一会儿,才笑着说:“我是不了解你公司的事,无所谓对错,但他走了,你又失去了一个帮手,你整天这么忙,连睡觉吃饭的时间都没有,你就不怕未老先衰?” 要是之前,小花一定最恨别人用他的容貌说事,但此刻,却一声不吭,没有反驳。黑瞎子有点奇怪,转头却发现他是真的睡过去了。 他也不再吵闹,只是腾出一只手来将他额前的头发拂开,低低说了一句:“傻瓜,老是这么累死累活的,图什么呢?把这些都放了吧,又不是没饭吃,你要愿意,我养你呢!” 不过小花却一个字没听见,就算听见了,肯定也是不可能答应的。用他的话说,十几万人靠爷吃饭呢,怎么能扔下他们不管?无论怎么样,也都要撑下去啊。 车子开到家,小花还是没有醒,黑瞎子没有吵他,把车停好后,就把他抱了出来,走到客厅,吴邪和张起灵已经坐在那里,一见他们这个样子,也吓了一跳。 “小花怎么了?” “没事,太累了,我先抱他去睡一会儿。” 吴邪刚想说好,却见小花已经睁开了眼睛。“我没事。”他推了黑瞎子一把,离开他的怀抱站回地上,“等等,我去洗把脸。” 等他出来的时候,已经精神百倍了。 “怎么样?”他笑着对吴邪说,“妹妹认了吗?你赚了,白白多出一个这么漂亮的妹妹。” 吴邪苦笑了一下:“没有,她不承认。” “没事,来日方长。”小花拍了拍他的肩,“你要她马上认你,也是不现实的。对了,她其他有没有说什么。” 吴邪看了一眼张起灵:“她说她什么都不知道,没有见过老爷子的真面目。” 小花倒也不意外,耸耸肩:“无所谓,我去看看她。” “小花!”吴邪拉住她。 “啊?” 吴邪想了想才说:“我和你一起去。” 他们走上了楼,黑瞎子看着始终一言不发的张起灵,才问:“是不是有什么事情发生了?那女人这么听话?” 张起灵这才抬头回答:“吴邪把她放了。” “什么?”连黑瞎子都吃惊地差一点跳起来,“你不是开玩笑吧?我们好不容易让她露出真面目,就这么把她放了?” “问不出什么来的。像她这种受过专业训练的杀手,早就有应对各种逼供的方法,太急了反而适得其反。” “靠!这种话你去骗别人还行,你来骗我?大哥,她有毒X瘾的,不用多久,她自己就会难受得说出来了,何需逼供?我说你怎么回事?小三爷天真善良,你不是也陪着他疯吧?你就不会阻止吗?” 张起灵还是没有任何的语调地说了一句:“不用阻止,她这样的情况,出去生不如死。不用多久,她还是会回来的。” 黑瞎子愣了愣,笑了一声:“你就不怕她回不来,那群人不会放过她,她早死在外面了!” “你会这么想,对方也会这么想,他们也绝不可能以为我们真会放人的,所以不会轻易动手以防有诈。” “你这不是演空城计吗?万一对方知道实际上没有人跟着她,那就是肉包子打狗。” 张起灵突然抬头盯着他,一字一字地说:“所以,这是个秘密,你千万不要说出去!” 黑瞎子一下子住了声,脸色也渐渐地冷了下来:“你什么意思?我说给谁听?” 张起灵没有回答他,却抬头看了一眼楼梯,楼上也传来了小花的一声怒吼:“吴邪!你疯了!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 第100章 第八章 状况不断(三) 小花在空荡荡的房间转了五六圈,这才确定那女人是真的不在了,吴邪没有开玩笑,他是真的把她放了! 他顿时觉得头一阵眩晕,从前天一直到现在,他的神经一直处于紧崩的状态中,可是现在事情一件接一件,他觉得头都要炸掉了。他随手拿起床边的一个青瓷花瓶,砰地一声狠狠摔到了地上。 吴邪尽管有心理准备,也没想到他的反应会这么激烈,小花的脾气从来没有这么暴燥过。 “小花!” “你别喊我!我没你这种朋友!”小花伸出手指指着他,“吴邪,你这个玩笑是真的开大了,我都不知道你怎么想的,你是不是脑子进水了?你怎么会把她放了呢?” “我为什么不能放她?”吴邪也在瞬间冷静下来,“不对,应该说,我们凭什么关着她?事实上她什么也没做过,我们有什么资格去逼她?” “你别跟我讲这些大道理,我也没有你这么善良无邪!我就告诉你,我快不能活了,下一张牌就有可能轮到你我了!你怎么不想想,这个女人目前是唯一的线索!我知道她是你堂妹,我又没有说要逼她,可是你好歹把她留下来!我们慢慢想办法不行吗?你现在这么放了她?我们怎么办?我们线索又断了!” “线索不只一条。” “是啊,有几百条几千,等你找到了,我早就脑袋搬家了!吴邪你的伙计也不少,他们也靠你吃饭?你怎么就这么冲动,这么感情用事?” “小花对不起,我知道是我不对,我放了她后我就意识到了,而且放了她也不一定是对她好,出去肯定更危险。” 小花冷笑:“原来你知道,我以为你完全痴呆掉了。” 吴邪起身走到他面前,诚恳地说:“我没有疯,我也有许多伙计,我知道如果我死了,他们也会乱套。可是说到底,你真的以为会从那女人身上知道多少东西?她什么也不知道!她没有说谎,以老爷子这么厉害的人物,怎么可能轻易会对一个完全不重要的女人透露身份?更糟糕的是,她很可能会误导我们!这些你都想过吗?为什么我们不靠自己的力量主动把事情查出来呢?” “好啊,那你告诉我,你的线索在哪里?你的力量在哪里?我现在可以马上派给你一千个伙计,你能告诉我对方老窝在哪里吗?——你什么都不知道对吧?那你说个屁呀?管那女人真话假话,是个人一定会有破绽的!你现在放了她,说不定她就死在外面了,然后我们再一起等死!” “他老窝在哪里我不知道,但我大致能猜到一些他杀人的目的,所以,我想我们应该暂时不会有事。” 小花的语气稍稍缓了些,但仍很愤怒:“有没有事,难道你说了算?” 吴邪耐心地解释:“我不知道我想得对不对,但是目前来看,雷子都已经涉及了,那女人被毒品控制,而医生又说,这是世界范围内运用所有警力都在调查的案子。难道这些还不能说明‘老爷子’的目的吗?他杀我们的目的,还难猜吗?” “到底什么目的?” “我想。”吴邪慢慢地,清晰地说,“他想控制国内大型企业的财力,控制国内外的市场,为他的毒品买卖形成畅通的渠道。而现在,我们的生意还在我们自己手里,现在把我们杀了,一点用处也没有,直到我们成为傀儡以后,他才能真正操纵起来,所以我们暂时是安全的,你觉得是不是这样?还是你有更好的想法?” 小花盯着他,吴邪也坦然地回视着他,两个就这么剑拔弩张地互相瞪视了足足三分钟,最后,还是小花先开了口。 他说:“吴邪,我不是你,我不是靠推断来过日子的。不管你说得多有道理,谁也不知道真假。但现在的情况,对我们很不利。我不管他的目的,可是我要为我自己考虑!我现在很被动,很烦!——我希望你以后在做类似的决定的时候,也能够替我想一想,我们是在同一条船上的,你是不是也该问问我的意见?万一你是猜错的话,那人就是个杀人狂,喜欢变态游戏,那我们是不是全部要为这种无意义的推测付出巨大代价?你可以我不可以!我不想就这么莫名其妙地死了!” “我明白,我也不想死。”吴邪坚定地望着他,“小花,你给我一点时间,我想我会找到线索,可以把对方逼出来的!” 小花冷哼了一声,转身抱着手臂不理他,明显还是没有释怀。 “你先休息吧。”吴邪打开了门走出去,小花仍是站在门里,并没有再说一句话。 到了楼下,吴邪看到黑瞎子一反往常嘻皮笑脸的样子,看到他下来,只是问了一句:“花爷呢?” “他还在楼上。” 黑瞎子没有再说什么,冷冷地看了他们一眼,就上了楼。 “吴邪。”张起灵站了起来,“回房去说吧。” 两人回到自己房间,张起灵默然地将门关上了。 吴邪却回身,问了一句:“小哥,你是故意的对吗?” 张起灵不说话。吴邪坐到床沿上,静静地看着他:“小哥,你明知道我放了那女人的确太冲动了,以前,你一定会阻止我,因为你是很理智的人,可是这一次,你却没有。你知道小花回来一定会和我吵架,我们之间就会闹得不愉快。我不知道你和瞎子说了什么,但明显你们之间也没说到一处。你这样做,把我们两个和他们隔开来,到底是为什么?” 张起灵走上几步,蹲下来,看着他的眼睛。 “吴邪。”他说,“我们搬出去吧。” 吴邪一怔。 “我们不能再住在这里了,吴邪。” “你什么意思?” “你懂我的意思。” 吴邪低下头,感到周身寒气直冒:“我不懂。” “吴邪。”张起灵看着他的眼睛,“你这么聪明,怎么会不懂?只是你不愿接受,但这是事实。” 吴邪摇了一下头:“不会的小哥,他们都是我的朋友,你不能怀疑小花,他不会做这样的事!他不会出卖我们的!” “我没有怀疑他,但解雨臣这个人,太招摇了,他周围的人太多,这对我们太不利了。” “我明白,我也早就在怀疑我们这群人中有问题。从陈皮阿四死的那天开始,我就觉得我们许多事对方都知道。比如陈皮阿四死了,就我们几个人,可是对方也知道。比如鬼影死了,对方也知道。可是小哥,他们都是我朋友,小花、瞎子、胖子、老痒、秀秀,我根本没有办法去怀疑他们中的任何一个。” “不一定是他们。”张起灵将手放在他手背上,柔声说,“有可能他们把事情告诉了别人,或者周围的佣人,司机,伙计,职员……都有可能。所以我说太招摇了。我们搬出去,不代表和他们对立,只是希望形成两股不同的力量,至少也可以互相救援。” “……” “吴邪。” “……小哥你是对的,我们力量太集中,目标太明显了。搬出去,是现在来说,最好的措施……我会去和小花说的,但愿他也能理解。” 张起灵这才站直起身,按住他的肩膀:“对不起,吴邪,刚才没有阻止你,让你为难了。” “你不也和瞎子吵架吗?我真难以想象,你们怎能吵起来?他那么一个整天笑的人,竟然被你说得满脸都是怒气,你到底和他说什么了?” “没什么。如果不这么做,就算解雨臣和你吵,瞎子一劝,也可能走不了了。” “也是,所以你故意把瞎子给惹怒了。好吧,我们现在就和小花去说。” 他们一起走回客厅,小花已经下了楼,见到他们一起出来,就看了一眼黑瞎子,黑瞎子却装作没看见,把头转了过去。气氛极为尴尬沉默。 “小花。”不等其他人开口,吴邪先上前一步道,“我和小哥决定了,我们搬出去。” 小花略有点意外,扬了扬眉,干笑了一下:“吴邪你不是吧,就这么吵了几句,你就要搬出去。” “不是这个意思,我打扰你很久了,如果我一直都收不到牌,总不能在你这里一直住下去,也太不方便了。而且,我打算过段时间就回杭州,我们总不能一直傻等下去。你说得对,好多伙计靠我吃饭呢,我再不去回去,王盟一个人顾不过来,一定都翻天了。” 小花白了他一眼:“你这算是和我客气讲礼貌不好意思打扰主人之类的吗?不想点好理由。” 吴邪却仍然是坚持:“是真的不方便,你们不方便,我们也不方便。” “好吧,搬出去也好,大家都冷静一下,不然,也给对方笑话。”小花转头又去问黑瞎子,“喂,你说呢?” 黑瞎子笑了一下,却并没有看向那两人:“无所谓,哑巴身手好,小三爷不会有事的。” 小花站了起来,这才走到吴邪面前:“行了,就这么着吧,打算搬到哪儿去?别离这里太远。” 吴邪笑着:“还不知道呢,正打算来找你帮忙,随便找个地方就行。” “怎么又相信我了?你不怕我害你吗?北京的房子可不那么容易找,少占我便宜。”虽然这么说,小花脸上的阴云却一扫而光,一把揽过吴邪的肩膀,“喂,发小,你这段时间在我这里所有的花销,又加上房子,将来可是要算利息还给我的。” “有什么办法呢?吃人家嘴软,用人家手软,只能由着你说了,别太狠啊,资本家!” 两人相视而笑。 这就是吴邪聪明而且好心的地方,在明知道会弄得小花不快的情况下,却还是让彼此重新产生信任感,果然,发小的感情还是很坚固的。 当天,小花就给他们安排了一处虽处闹市区但很幽静的四合院,这在北京已经很难找了,可见小花还是对他们用了心的。吴邪放宽了心,收拾好东西,次日就和张起灵一起向小花他们道了别。 但他们才到大门口,就看到外面却来了两位不速之客。 直到佣人将大门打开,吴邪这才看清外面两个人,一个站着一个坐着,并非是陌生人。 站着的那个人上身灰色的旧外套,下身是卡其布的裤子,一脸的憨相,对着他们有些腼腆地笑了笑。 坐着的那个穿着一件白色的衬衫,双腿一动不动地垂落在轮椅下面。他的笑容如春风一般的和煦。 “吴先生,你好。” 吴邪怔住了,半天才愣愣地回了一句。 “齐……齐……齐羽!” 第101章 第九章 安排(一) 小花家的客厅人瞬间多了起来,但却并不热闹。因为谁也没有说话。 所有人的眼睛都盯着中间的玻璃茶几上,那上面,静静地放着一张崭新的红桃A。这是从齐羽口袋里拿出来的,他看上去倒是很平静,并没有太过害怕的神色。 “你什么时候收到的?”小花狐疑地问。 “昨天早上起来的时候。”齐羽无奈地说,“我也不知道怎么就放在床边。” “你一个人住吗?”吴邪也问。 “是啊,我一个人住。” “那他……”吴邪指指他旁边的李四地。 “是是,是这样的。”李四地抓抓脑袋,“俺和齐羽十几年没见了,和你们一样,也是在那天……那天晚上才见到。俺见他一个人挺不方便,就时常去看看他。但昨天工地上有个活,没去,谁想就收到了这种东西。” 吴邪和小花互相看了一眼,小花便说:“那你们找到这里来干什么?” 齐羽又一次无奈地笑了笑,倒是李四地连忙接道:“是,是这样的,虽然齐羽说不要紧,可俺终究是放心不下,之前黑老六和陈皮阿四死了,实在……太可怕了!人终究是怕死的,我劝他来找你们……那个商量一下,看看可不可以……” 他这话一说,小花就明白了,他一时之间没有回答,却看到其他人似乎都是一副不太热衷的样子,黑瞎子破天荒的有点发呆,张起灵仍然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连吴邪,也突然之间皱眉沉默了下来。 齐羽看了他们各种的表情,似乎也有些了然,淡淡一笑道:“没关系,我就说老李太小题大作了,我这么个废人,他要怎么对付不是对付,到哪儿都一样的。” 他这么一说,倒弄得小花有点尴尬,好像弄得自己不肯帮忙似的,刚想开口,旁边的黑瞎子突然开口了:“花爷,帮一下吧,帮人帮己。” 小花不作声,他又去看吴邪,这次吴邪倒也抬起了头,脸上的表情有点莫测:“瞎子说得对,小花,我们不是正愁下一个是谁吗?现在大家都在一起,可以互相照应。” 然而小花没有立刻答应,反而站了起来,对着齐羽说:“你们先坐一下,吴邪,你过来,我们去那边谈。” 吴邪倒也没有拒绝,小花把他带到隔间的小房间内,把门关上,才低声问:“吴邪,你怎么怪怪的,发现什么了?” “你留下他吧。他是线索。” “线索?他不是受害人吗?” 吴邪眼神茫然,自嘲地笑了笑:“是啊,其实之前我对他印象挺好的,他拿到牌,我也很着急,只不过——我突然想到一件事,真的不明白。” “什么事?” 吴邪过了好久,才轻声说了一句:“小花,黑老六死了,大家都是知道的,因为他死在河里,媒体都登出来了。但是,陈皮阿四死了,谁知道?小哥曾经对我说过,那天晚上我们走后,他把陈皮阿四的尸体埋掉了,谁也不知道的。” 小花闻言脸上陡然变色:“你的意思是,他们和黑老六一样,全部都是来演戏的?可是不对,黑老六之前真死了,再傻的人,也不肯再拿命来配合演戏了。” 吴邪摇了摇头:“我也不知道,你说得没错,再傻的人,也不会拿命来开玩笑。但如果……他们也中了毒呢?如果真是这样,他们也是可怜人,我们不便去苛责他们。” 小花倒抽了一口冷气。 “小花。”吴邪道,“你留下他们吧,走一步算一步。” “好,我会安排的。” “还有。”吴邪提醒他,“我和你说的这些话,不要告诉别人,任何人都别说!” 小花也皱起了眉:“你什么意思?” “我没有什么意思,我现在脑子乱得很,要好好想一想,在想到方法之前,我们暂时不要有任何的行动,以免让对方产生防备。” “我明白。”小花看着他,“那你和张起灵还走吗?” “当然,现在这样的情况我们更不宜住在一起了。但你自己要小心。” “我?呵,行了,我比你更怕死。” 小花拍拍他的肩,先去开门,他突然又想到了什么,回头问了一句:“虽然你让我不要说出去,但这些推测你肯定会和哑巴去说的对吧?” 吴邪微微一愣,继而点头:“许多事情,还是小哥提醒我的。” 小花冷冷一笑:“吴邪,你在提醒我的时候,别忘了你自己。既然你相信我,我也不得不提醒你,你很聪明,但你太感情用事了,现在这样的情况,还是谁都不要相信的好。” 他说完就走了出去,留下吴邪一个人在小屋子里,咀嚼着这些话。 但他知道,他还是会去和闷油瓶说的,就算全世界的人都不可相信,闷油瓶却是唯一一个让他安然放心的人,尽管,他也清楚地知道,在这件事里,闷油瓶一定有很大的事是瞒着自己的。 小花说得对,他太感情用事了。 ******************************* 小花很快就做了安排,他热心地把齐羽和李四地留了下来,并且抽调了十几个好手来家里做专门的保护,同时把作息时间作了严格的安排,平时至少有三个彪形大汉寸步不离地围着齐羽,连睡觉上厕所也不例外,一天二十四小时严加保护,就算是苍蝇也不能跑进来,更别说杀人了。 当小花把他的保护计划说出来时,齐羽哭笑不得,连连说不必了,但小花非要坚持,说这么做也是为了自己着想,只有齐羽没事,他才能没事。于是在一连串客客气气地推来让去中,就这么定了下来。吴邪也没有多说,见事情安排好,就和张起灵起身告辞。 见他们要走,齐羽毫不掩饰惊讶之色:“吴先生,你不住在这儿吗?我之前以为——” “是啊,我今天才决定和小哥搬出去的。放心吧,小花这儿很安全,我们安顿好以后会过来的。” 李四地好奇地问:“那……你们搬去哪个地方?” 吴邪刚想回答,张起灵却在一边道:“吴邪,走了。” “是啊,时间不早了,我们得走了。”吴邪微笑着向他们点头,齐羽还了他一个有礼的微笑,接近中年的脸庞还很清矍,仍可见年轻时的风采。吴邪见他轮椅上的双腿修长有型,要是站起来,肯定是个十分成熟优雅的男人。 这一刻,他又觉得自己过份了起来,人家连话也没有多说,拿了牌来寻求僻护,自己却怀疑来怀疑去,把好人错当成了坏人。话都没有说清楚,就给别人定了罪。 张起灵把手放在他肩上,轻轻一捏:“吴邪。” 他回过神,忙向小花告辞,黑瞎子突然又活跃了起来:“我开车送你们。” “不用了。”吴邪忙摇头,“我认识路。” “客气什么呀,大家这么熟。” 吴邪想他大概有话要说,就不再推却,他们三个一起离开了小花家。 一路上黑瞎子低低地吹着口哨,看来心情不错,但并没有开口说话,吴邪有些奇怪,看闷油瓶,却见他只是闭目养神,完全不理会旁人。 “喂。”吴邪忍不住了,反正对于瞎子,他也不会去讲客套,“你到底想和我们说什么?” “嘎”地一声,黑瞎子把车停了下来。 吴邪看了看车窗外,才发现他们并没有在车流滚滚的街道上,反而是在一条比较空旷的大马路边,四周的人也不多。 “你干什么?这是哪儿?”吴邪不悦地问。 张起灵也把眼睛睁开了,目光炯炯地盯着黑瞎子。 “有些话想和你们说。”黑瞎子回过头,把手搁在座位上,墨镜遮住了大半个脸,看不出表情,“你们是不是在怀疑我?” 吴邪立刻摇头否定:“没有,我没有怀疑你。” “真的?” “当然,你有什么值得我们怀疑的?”吴邪问。 黑瞎子不答,他看了一眼张起灵,但张起灵此刻目光又淡了起来,正眼都不再看他。 黑瞎子指指他,对吴邪说:“你没有,他有!他刚才怀疑我泄露了秘密。” “小哥和你说着玩呢,如果不那么说,你肯定会劝我们留下的。” “是吗?”黑瞎子怀疑地看着张起灵。 张起灵索性又把眼睛闭了起来,一副“懒得理你”的样子。 黑瞎子仍然肃然地看着他们,车厢里满是寒气。 三人就这么静默了五分钟后,猛地,黑瞎子突然张嘴大笑起来。他伸出手使劲地拍着吴邪的肩膀,痛得吴邪咄牙裂嘴。 “哈哈,小三爷,哑巴,你们看你们这玩笑开得……早说嘛,吓得我一身冷汗!哈哈哈……大家都是朋友,别这么刺激我行不?我差一点就要去跳黄河了,你说这不冤死吗?幸好小三爷你明鉴,我真怕哑巴手一拧,我的脖子就这么搬家了,总算虚惊一场,你们以后可不要这么吓爷了,爷经不起吓……” 他笑了一阵子,笑得气都喘不过来,吴邪像看神经病一样地看着他,却见他马上举了举双手,很快就乖乖地回身去开车了。吴邪这才转头,却见张起灵也默然地望着自己,皱了一下眉,吴邪也心情沉重了起来。 他们第一次从黑瞎子的笑声中,听到了一种类似是说不出的嘲讽无奈的感觉。 第102章 第九章 安排(二) 二十分钟后,车子开到了路口,黑瞎子便没有再开进去,他们的行李不多,他就笑着说不帮忙了,然后便挥手就拜拜,跳上车子开走了。 吴邪看着远处,就问:“他怎么了?” 张起灵默然不语。 吴邪就问他:“你怀疑瞎子?” 张起灵却摇头道:“我不想怀疑他。” “我也是。” 张起灵拉了拉他:“别想了,走吧。” “恩。” 两人走向了他们的新家,一个小巧整洁的四合院,里面的家具小花早就安排好了,都是全新的,吴邪刚转过弯,就见大门里迎出来一个人。胖乎乎的身形,肥嘟嘟的脸,动作却很灵活,眨眼间就来到面前,巴掌拍得劈里啪拉响。 “小哥,天真,欢迎欢迎,胖爷代表北京人民热烈欢迎你们前来入住你们的新房……来来,天真,跨火盆走麻袋,相夫教子,早生贵子……” 胖子满嘴跑火车,要是平时吴邪不回个够本是不会停的。不过此时,他见到胖子,竟然有种莫名的亲切。虽然整件事胖子参与得不多,但也正因为如此,胖子反而是最让人放心的。 “我看你是自己想娶老婆想疯了。”吴邪走进屋,把行李放在地上,回头笑道,“胖子,不是做兄弟的不帮你,杭州姑娘可是不错的,要不然,等我回去,给我介绍几个?” “得勒得勒,什么不错,你别坑了。远的不说,就说你那个突然冒出来的堂妹,哪有一点娇滴滴的江南大姑娘味道,简直就是母老虎,一不小心,被她吃得骨头都没剩。” 胖子无心,吴邪心中却又一阵难过,但还是莫名地问:“好好地提她做什么?你少来了,她根本没有对你怎么样,倒是你一开始,就吃尽她豆腐,这账我还没跟你算呢。” “天真你这就不懂了。”胖子一边帮他们拆行李一边说,“胖爷我那叫吃豆腐?那叫试探。你以为天下人都像你这么天真,人家头发长一点,身上香一点,长得像一点,就是你三叔的相好了?老子那是火眼金睛,第一眼就看出这娘们有问题。你记不记得在杭州那晚,咱们在屋子里讲了半天的话,她不吵不闹,乖乖就在外面睡觉,这像是一个疯子吗?要是疯子,早就跑没影了。” 吴邪被他说得一时语塞,但马上又道:“这也不能说明什么,有些疯子就很安静呢。你少事后诸葛亮,反正你摸她搂她我是看得清清楚楚的,别狡辩了!” “嗨,冤枉啊!你把胖爷看成什么了?胖爷心有所属,在巴乃五年,天天青菜豆腐,还能对这么一个疯婆子感兴趣?小天真,你真是错了。”胖子叹气着摇头,拉过椅子坐到他面前,“让大哥好好教教你,我在阿贵家住了五年,你记得阿贵家有张大姐头的照片,就挂在墙上。比你那张二十年前的集体照清楚多了,胖爷看了大姐头整整五年,会不认识她相貌?这妞我第一眼看见就知道有问题。身材他娘的太好了,真正的大姐头在蛇沼时我也是见过的!好看是好看,可就一学生妹,小清新类型。哪能和这位比啊,那曲线,那腰,那腿……” “喂喂喂。”吴邪随手拿起桌上的一把水果刀用刀柄猛敲他的脑袋,“你够了没有?这越说越委琐了。你他娘的这叫看了五年的照片?你说的是身材好不好,跟脸有个屁关系?” “不就是一个意思嘛!看女人啊,天真你永远都比不上我的。” 吴邪也知道他说得有道理,但马上又气得不打一处来:“那你之前为什么不告诉我,你是不是兄弟?第一眼就知道她不是,还瞒着我,小哥也是这样。” 最后一句声音低了些,但明显仍然不满。 “那时候情况不明,我也不便说,何况人家是女人,何必呢?观察一段时间再说呗……事实证明,胖爷不说是正确滴。要不然,你怎么可能平白无故多了一个漂亮妹妹?” “还说?她现在都不知道是生是死。”吴邪懊恼地打断他,又是气自己又是气他们,偷偷瞟一眼闷油瓶,“我承认……我是冲动,可,可你们……他娘的一个个肚子里做文章,都不提醒我,现在她要是出了事,我,我占大部分责任,你们……也是要占小部分……” 他还想再说几句,却无意见胖子正挤眉弄眼地朝着闷油瓶做鬼脸,那模样别提多难看了。 “你们在干嘛?”吴邪警惕起来,“是不是还有事瞒着我?” “咳咳。”胖子大声咳嗽了两声,对张起灵说:“小哥,你看……怎么样……” 张起灵点了点头:“对吴邪说吧,现在没外人。” “原来你们真有事瞒着我?”吴邪是真的来气了,“原来是你们把我当外人!” 胖子转了转小眼珠,拖着椅子往后走了几步,嘿嘿笑道:“天真,你听我说——” “你来说!”吴邪却转向了张起灵。 胖子原以为张起灵会保持沉默,但没想到竟然真的开了口。 “吴邪,那女人没事。她一出解家,我就打电话给胖子,让他把她给带走了。” “什么——” “吴邪,如果她真是你妹妹,我不想让你有遗憾。” “……” 胖子很识趣地站了起来,对着同时沉默不语的两人道:“那个……哈哈,胖爷我盘口有点准备还没做……你们也知道,一礼拜后就开张了,忙得没时间闲聊。我走了,啊,你们慢聊……有的是时间慢慢二人世界,拜拜——” 说完后,他以极不称体型的速度,溜出了门,瞬间无影无踪。 屋子里,吴邪终于开了口:“谢谢你,小哥。” 张起灵却看着他的脸:“对不起,吴邪。” “小哥你别说对不起,你总是安排得这么好。从一开始,你就知道她不是陈文锦,于是你不动声色地让她自己露出马脚来,现在还安排胖子保护她。我知道你一切都是为了我,可是——我真的不太高兴,我觉得有一种置身事外的感觉。我,不过是你计划的一部分,却不是你值得信任的人。我很感谢你,但我却高兴不起来。” “吴邪,我怎么会不相信你,除了你,我还能相信谁?” 吴邪低下头,不说话。 张起灵也不再说话,屋子里又安静了下来。 半小时后。 张起灵:“吴邪。” 吴邪:“……” 又过了半个小时。 张起灵:“吴邪?还生气吗?” 吴邪站起身,勉强道:“没有,你看电视吧,我收拾东西。”他转身就拿着旅行包走进了房间。 又过了一个小时,张起灵坐在沙发上看他里里外外地打扫进出着,谁也没有说话,突然他就起身默默走向了门口。 吴邪正在卧房里的衣柜里放衣服,故意把门开着,一直通过穿衣镜偷偷看客厅的情况。他的心,其实早就软了。小哥做事就是这样,又不是第一天认识,哪一次他是有交待的?按理说,他应该很享受这种被保护被安排的感觉。但现在的他,不是以前了,他并不生气,却是真的难过。他很努力地想在这件事情中贡献出一份力量,让闷油瓶知道,这些年来,他也在成长,也在担当,可是闷油瓶还是把他当成了温室里的花。 可是此时,张起灵一站起身,吴邪的心就吊了起来,等到发现他竟然要出门,他心中一急,也不顾得面子不面子,扔了一地衣服,飞奔出来,就用身子顶住了门把手。 “小哥你要去哪里?”他急切地先服软,“好了,我不生气了,到此为止吧!” 张起灵望着他,那眼神,却没有一丝一毫的不耐烦。 “吴邪?” “过去的事情就算了,你以后任何事都要和我说。” 张起灵点点头,吴邪心中一宽。 然而张起灵下一句又让他紧张了:“你先让开,让我出去。” “你还要出去?你去干什么?天都黑了。” “吴邪,我饿了,我想出去买吃的。” “……” 张起灵的嘴角略弯了弯,眼神也带着淡淡的笑意。他伸出手,将手按在他的肩膀上。 “想吃什么?我给你带来。” “你会买吗?”吴邪咕哝着,“你有钱吗?你认路吗?” “……所以,你等下记得去找我,我可能会迷路,把我带回来。” 不知怎的,吴邪鼻子突然一酸,想说却说不出话,张起灵便立刻将他搂进了怀里。 “对不起,下次我会和你一起商量。”他轻声保证。 “小哥。”吴邪抱住他的腰,“我知道你很厉害,就算没有任何人帮忙,你也能把事情做好,可是这样我很难过。每次我出事,你都会不遗余力来帮我,但我从来都不知道怎么能帮到你……” “吴邪,你给了我一个家,还不够吗?” 闷油瓶的声音轻轻的,没有带太大的感情,他向来说话就是这样,不会太激动或太深情,轻声细语已经是他最温柔的表情,但是吴邪听到这句话,还是很震撼,就算闷油瓶在他耳边讲一万句“我爱你”,都没有这句话来得让他感动。是的,第一次,闷油瓶承认,他有了家,这个家和自己是连在一起的,还有比这个承诺更让人安心的吗? 片刻后,吴邪在他怀里抬起头,轻松地一笑:“好了,你也不用出去买吃了的,冰箱里都满着呢。我以前读大学的时候都是自己做饭吃,你要吃炒饭吗?” 张起灵仔细地看他的脸,发现他的眼睛微红,但笑得很开心,显然是真的不生气了。 他微微放下心来。 “我要吃蒸饺。” “太麻烦了。” “馄饨。” “那玩意儿吃不饱。” “馒头。” “没有馒头,我不可能给你现做。” 于是,张起灵一把把他按倒在了沙发上。 “那你会什么?”他牢牢地将他锁进怀里,慢吞吞地问。 吴邪尴尬地笑:“炒饭。” “其他?” “没,没了——” “我不要吃炒饭。”他陈述。 吴邪急了:“你,你不是饿了吗?话这么多?他娘的你到底想吃什么?” “你。” “开哪门子玩笑——别脱我衣服——我不好吃——” 于是,片刻后,一室的春意,偶然,也会低低地传出几句忽高忽低对话来。 “小哥,要不咱们先吃饭——我也有点饿了——” “……” “哈,好痒,哈哈,不要碰那里,痒死我了——” (想歪的自动面壁去,吴邪天生怕痒,小哥只是在呵他痒) “……” “他娘的张起灵,你有完没完?早知道我就不搬过来了!我要回小花那里去!明天就回去!” “吴邪,这个时候不要喊别的男人的名字。”某闷王严肃脸。 “喊你妹!” “吴邪,女人也不许喊。”继续严肃脸。 …… 第103章 第九章 安排(三) 胖子还未到家,伙计的电话就打来了好几通。 “爷,您快回来吧,那妞……那妞太难搞定了!” “老板,这妞快把屋子给掀掉了,您,您什么时候把她送走啊?” “妈呀,胖爷您差我啥事不好,这事我可干不了,没见过这么慓悍的女人!” 胖子一听就不乐意了:“我说你们都是饭桶啊?一个女人而已,有你们这么哭爹叫娘的吗?废物!” “胖爷您来了就知道了。”伙计哭丧着脸说,“她可不是一般的女人,她是您胖爷过命兄弟的妹妹,咱们兄弟就算有一百个胆子也不敢去碰她一根头发,可她哪里把咱们当人看,啊,又有个兄弟被摞倒了。” 果然,背景传来了声惨叫。 胖子也忍不住头皮发麻,吐了口唾沫:“行了,胖爷我马上到了。别怕,哄哄就好了,女人嘛……” 尽管这么说,他可是一点底也没有。之前小哥电话打来,他立马派出十几个人去截住那女人,原本想没什么问题,可等伙计们把那女人抬来时,五六个彪形大汉都已经鼻青脸肿,伤得七七八八了,都哭诉着说这女人不好惹,差一点被她给跑了。 胖子于是把她安置在一间空屋子里,派人好吃好喝地伺候着,自己则去忙别的了,可才两天不到功夫,这救命电话快把他给打爆了。 现在胖子住在潘家园附近,他新开的盘口也在潘家园,所以很方便。尽管是东山再起,但经过这段时间的奔波,他也俨然一副大老板的派头了。整天腼着肚子剔着牙前呼后拥的,颇能赶上当年的风采。当然这一切并非有钱就可以办到,所以小花是功不可没。凡是北京城有头有脸的人都打过招呼了,知道这位胖老板在古董界也是不同凡响,胖子是个讲义气的人,再加上吴邪小哥的关系,所以这事虽然和他无关,但只要一句话,他一定拍着胸脯答应下来,连命都不在话下,更何况这种小事。所以自然是当仁不让地把假“大姐头”这个烫手山芋给接下了。 想着,他已经跳下车来到了家门口。那女人现在就住在隔壁,与他一墙之隔。他的地方虽然不像小花家宽敞,但也挺体面。 虽然一个星期后潘家园的第一家店就要开业,但胖子并不在家里处理事情。吴邪小花遭遇如此诡异的经历,所以他也挺谨慎,乱七八糟的人物不轻易地来往,家里安排的都是心腹,显得很清静。但此时,他看到小屋门口站了三四个伙计正东张西望的,一见他过来,像见到救命稻草似的屁颠屁颠跑上来了。 “爷,您可回来了爷。”打头的是一个叫阿孝的伙计,黑黝的脸上早没有了之前的强悍,取而代之的是一头的冷汗,“您快进去看看吧,您要是再不回来,估计连屋顶都要被拆了。” 胖子鄙夷地看了他一眼,刚想说话,突然听到屋子里传来砰地一声巨响,接着便是清脆严厉的喝声:“都给我滚出去!王胖子死哪里去了?告诉你们老板,他所有的账我都记着,这辈子只要我活着,他别想好过!” 阿孝附耳忙道:“爷,这算很客气了,刚刚更难听的还有,要不,您站着听会儿?” “他娘的你这是损老子吗?她是谁啊?又不是我媳妇,老子干嘛让她骂?睁大你的狗眼,看看胖爷的手段,对付女人,嘿嘿,你还嫩着呢!” 胖子朝手心呸呸地吐了两口,捊起左右两只袖子,朝着门口那些顶着门惶恐的手下一甩头:“都他娘的给老子滚蛋!一群废物!” 伙计们立刻乖乖让开了身子,同时殷勤地替他打开了门,当然,身子仍然避得远远的,果然一样不明飞行物随着打开的门,嗖地飞了出来。 胖子眼明手快,一把就接住,边往里走边叫:“喂,大姐头,你悠着点,这笔砚贵着呢,赶明儿胖爷我还要做镇店之宝,这玩意儿你那好哥哥都拿不出来。” 他不提吴邪还好,一听之下,里面的人更火:“我没有哥哥,少在我面前提吴家人!” 此时胖子刚刚走进门,把门一关,外面亮屋子里黑,他一时之间没有看清楚,感觉又一团不明飞行物迅速地扑了过来,他机灵地忙伸出手臂一把熊抱,将东西抱进了怀里。 咦,这东西和刚才的瓷器不一样,不硬不冷,又软又暖,还很舒服。 啪!一个重重的耳光打在了他的肥脸上。 “色狼!” 胖子马上会意过来,但他的动作何等迅速,虽然有点尴尬,但手却毫不放松,反而用力一箍,将怀里的女人抱得不能动弹。 “大姐头,这么好,投怀送抱?” 他笑嘻嘻的,眼睛也适应了光线,怀里果然是个鲜活美丽的大姑娘,虽然神情凶恶了点,但实在是养眼得紧。 “放开!你这个死流氓,你占我的便宜还不够吗?从一开始,你就……你就……”女人用力挣扎,“你要再不放开我,我就告诉吴邪,让张起灵收拾你!” “你不是说不要提吴家人吗?”胖子哈哈大笑,“果然承认天真是你哥哥了吧?这不,还找上姐夫了。论辈份,你也得喊我声胖哥才行。” 他满嘴跑火车,手上自然松了松,本来就对她没什么恶意的,又是天真的妹妹,也因此完全不放在心上,那女人身手也不弱,身体一缩,滑溜溜地迅速钻出他的怀抱,然后站在他面前,扬起手,飞快地几乎眨眼间,啪又是一个狠狠的清脆的耳光。 “滚开!让我出去!”她怒道。 如果说事先的耳光胖子也认了,并不和她计较,但第二个耳光实在太迅速,胖子想避也避不开,就这么硬生生地又受了一记。两次都打在左脸上,纵然皮糙肉厚,但这女人并非寻常人可比,手上的劲可不小,顿时五个清脆的指印浮现了出来。 这下子胖子也恼了,笑容陡然变冷,右手猛地伸出,直抓对方胸前的衣领。 “骂老子流氓是吗?让胖爷教教你,什么叫真正的耍流氓!” “好哇,那我也让你看看,什么叫真正的教训流氓!” 女人毫不畏惧,冷笑一声,眼看着那只肥手就要伸过来时,才猛地将身子一矮,从胖子的手臂下直穿了过去,随之又飞快地转了个身,重新转到胖子的面前,扬起右手。 “啪!”第三个清脆的耳光。 夹杂着她愤怒清脆的喝斥:“活该!这都是你欠我的!谁让你对我不规不矩,我早就想教训你了!” 胖子也不是真的斗不过她,虽然恼羞,但手下还是留情的,可是终究吃了体形的亏,再灵活的身法,也敌不过一个身形婀娜又受过专业训练的女特工,这第三个耳光可谓又重又狠,胖子只感到左边脸颊里面的牙根一甜,似乎尝到了血腥味。 他气得狂吼了一声,再也不客气,当下用身子紧紧地贴在右边的门上,不让对方夺门而出,同时一个肥腿扫出去,腿上的劲虽然大,但他看准这妞肯定能避得过,果然那女人本能地往左边闪过去,胖子看准时机,一个猛扑过去,用巨大肥硕的身躯一下子就压在她身上,那女人纵然灵活,但再怎么闪,也不可能一下子闪出这么大的范围,趔趄了两步,就被胖子狠狠地一把扯住手臂,拉了回去,同时上身一压,用厚厚的胸膛压住了她的肩膀,从后面将她死死地压在墙上。 “妞儿!你逃啊?你打啊?”胖子恨恨地呸了一声,吐掉口中的一丝血痰,“给你点脸色,你还开染房了,你也不打听打听,我王胖子是什么人?我活到现在,还没哪个女人敢连打我三个巴掌!” “那又怎么样?”女人不能动弹,半边脸被压在墙面,另半边脸却没有一丝一毫的妥协,“我今天就打你了!我给自己出气,你自己想想,你对我做过的,这三个巴掌算便宜你了!” “嘿,我对你做什么了?不就是摸了你几下而已,你又没掉块肉,这么激动干什么?我告诉你,我一眼就看出你不是陈文锦,你接近天真有什么目的,你自己清楚。你这样的女人,我摸你算什么,一枪毙了你也活该。” “那你打死我吧,你怎么不打死我?”她大口吸气,眼睛晶亮,声音却毫不服输,“你明明知道我是装的,我是来害吴邪的!你跟他这么好,你早该弄死我不更好?” “这你就错了,胖爷从不打女人。你这样的女人,长得又不错,老子天生怜香惜玉行不行?更何况——”胖子语气稍稍软了些,“好人家的姑娘谁去做这种事?你肯定也是个可怜人,没父没母的,走歪路都是被逼出来的。胖爷杀猪杀狼杀粽子杀不是人的人,但从来没有想过杀女人。” “呸,说得倒好听!如果真是这么好心,就睁着眼闭着眼到底好了。张起灵却要设了那么一个局,逼得我露马脚,现在弄得像丧家犬,少假惺惺地再来做善人。” 胖子叫了起来:“果然是不用跟女人讲道理的!这事儿从头到尾,他娘的是谁错啊?是谁要杀谁啊?你不感激天真心地善良,不谢谢小哥把你安排好,胖爷我恩怨分明不跟你计较,难不成还要所有人都任你为所欲为?小哥是谁啊?小哥就是活阎王啊,你惹他不要紧,你对天真有威胁,小哥还能放了你?他现在救你,也不过是看在天真的面子上,我要是他,我才不会救你,你现在早在街上被你主子乱刀砍死了!” 他说完后,却见那女人纵然神色冰冷依旧,但明显没话好说,只是紧紧地咬着嘴唇,把嘴唇都咬出了血丝,眼中满是恨意。 第104章 第九章 安排(四) 他叹了口气,将沉重的身躯移开了些,再压下去,这单薄的美人真的要成纸美人了,只见她长头发也散落了下来,黑幽幽地披散在背后,显得脸色极为苍白,一张妩媚漂亮的小脸显得汗泪渍渍,他才发现刚刚手上太用劲,几乎将她整个右手臂和右肩膀压弯了,想是因为忍痛,所以才将嘴唇咬破了。 “唉,我说你这个女人怎么这么倔啊?你现在有什么不满足的?”胖子摇头,“你看看,明明是你对天真不利,可他呢,不但不和你计较,还要认你这个妹妹。现在你要走,他又让你走,不逼你尊重你。小哥怕你有危险,还巴巴地叫了胖爷我把你保护起来,你说他娘的我们有什么对不住你的?可你现在还是一副我们全体欠你几千万的德性,你说你这么漂亮的姑娘,整天板着脸,装疯卖傻的,你有意思么你?” “哈,我可有意思了,你不知道吗?”她挣了一下,这回胖子没有用强,让她挣了开去,总算她没有像之前一样不分青红皂白地又打耳光,只是转过身,用左手按着僵痛右肩,恨恨地盯着胖子,“从小到大,我最有意思了!十五岁以前,我都被关在一个大屋子里,除了几个不会说话的佣人以外,我每天只是对着电视练习说话,练习认字,练习打架;我没有名字,我只是一个号码!每个月,都会有几个足足比我高一倍的男人来和我打,我打不过,就不能吃饭不能睡觉……十五岁以后,我执行第一个任务,结果却失败了。说来好笑,只是让我去杀一个人而已,可是我做不到,于是我又再次强化训练了半年。后来我就偷偷地想跑,每次跑都被抓回来,各种难以想象的惩罚直到我麻木为止。最后我被迫服了毒,毒一个月发作一次,一开始还不按时给我解药……我今年二十二岁,你说,我是不是过得很有意思?有哪个二十二岁的女人像我过得这么丰富的?” 胖子呆住了,他半天说不出话来,眼前的女孩子,嘴上说着这些令人难以想象的残酷的成长经历,但是脸上却平静得很。除了难以接近的冷漠与倔强,似乎她说的,都是别人的事情,与自己无关。 “所以你们这些人,少在我面前假惺惺的装好人!吴邪也好,你也好,说什么我是吴家人,哥哥妹妹的,真他妈的让人恶心!我的家人,早在我生出来的时候,就开始被我仇恨被我诅咒,我足足诅咒了二十二年,他们早就死绝了!我根本没有家人!我就是一个号码,我不要你们同情!你们算什么东西?你们要同情我,怎么不在二十二年前就把我给弄死?现在再来说这种废话,真让我想吐!” “大姐头——” “闭嘴!不用这么叫我!我现在已经不是陈文锦了,那女人和我一点关系也没有!”她仰头深吸一口气,脚步一直微微地向后退着,此时已退到了门边,“王胖子,你去和吴邪说,我不用他来认我,我也不需要你们来救。我就是你们的敌人,我是好是坏,横尸街头还是毒发身亡,都是我自己的事。我习惯了,从来就是这样!我再说一遍,我什么都不知道,你们也不用费心弄死我,反正我到时候死时的样子,肯定比你们对付我更惨!” 她说完后,再恨恨地看了一眼胖子,然后放在背后的右手猛地就拧开了门锁,门顿时大开,门外的几个伙计都吓了一大跳,本能地躬起身子做攻击状,她却视若无睹,昂然道:“走开!” 伙计们为难地看着胖子,只等着他一声令下,却见胖子一动不动地站在屋子里,半天,才挥手道:“让她走。” 伙计们都退了开去,那女人就头也不回昂首挺胸地走远了。 直到夕阳刺眼的光斜斜地照进屋子,屋子里除了桌椅,几乎没有一件好物,碎的碎,倒的倒,而胖子就站在屋子中间,跟傻了似的一直都不说话也不动弹。 阳光已完全地笼罩在他的脸上,也把他左脸已经渐渐淡去的指印照得刺痛,他才突然醒悟般的整个人都跳了起来。 “他娘的给我追!一定要把她给追回来!” ******************************* 夜色深沉。 灯红酒绿的闹市街头,都是吵吵闹闹的年轻男女,穿着奇怪的服饰,化着夸张的妆容,酒精与香水的味道充塞着原本就混浊的空气,充满了靡烂的味道。 胖子几乎找得快脱力,终于在一间肮脏的小酒吧门边,看到了她。 他当时还在马路对边,隔得有点远,怔了怔,有些犹豫要不要过去,只见她蹲在台阶边,抱着膝低着头一动也不动。 此时,走来三三两两打扮得奇形怪状的小青年,也恰好看见了坐在阴影处的女孩。这些人都个个嘻嘻哈哈地转了过去,将她围了起来,有些人还很猥琐地蹲下身去摸她的脸,胖子隔得远,听不清在说什么,想来也没什么好话。 但是仅仅隔了几分钟,那些小青年都个个发出惨叫,抱头鼠窜四散而开。没人看到那女孩做了什么,只见她面无表情地站着,刚刚把手缩了回来,然后重新蜷缩在角落,像个柔弱无助的少女。 胖子慢慢地走了过去,走到了她的面前。她仍然没有抬头,声音却冷冷地透过出来。 “我没有耐心了,限你半分钟之内消失,不然,你明天就会被你家人抬着走出去!” 胖子笑着慢慢地蹲下身,道:“我没有家人,怎么办?谁来抬我?” 她愣了愣,抬起头:“是你?你来干嘛?” 霓虹灯的光线让她的脸看上去比之前的苍白要好些了,但是那神情仍然冷漠倔强。 “那你又来干嘛?怎么坐在这里?” “我脚扭了,坐一会儿也不行吗?”她马上又低下头,“滚开!” “你等一下是不是要找旅馆?” “……” “胖爷向你介绍个好旅馆,有吃有住有热水有电视,价钱特便宜,胖爷和那老板熟,打声招呼,还能给你打八折。” “……” 胖子没有丝毫不耐烦,他的声音甚至是和平时不一样,难得的小心翼翼。 “饿了吗?” “你怎么还不滚?好,你不走我走!”她作势要起身。 胖子一把按住她:“行行,我滚,我马上滚!你坐着别动,别动啊!” 他真的马上就走了开去,但不到五分钟,又折了回来,手上却多了一样东西,是一碗热气腾腾的牛肉粉丝。 他把碗筷都放在她面前的地上:“吃吧。” 她看了看没有动。 “人是铁饭是钢,你就算要逃命,也得有力气。我知道你身上根本没带钱,你走的时候,什么都没带,就别跟我呕气了,我不是吴三省不是天真,我和吴家人半毛钱都搭不上,你给我摆什么脸色瞧?好好,我道歉,我不该摸你调戏你,大不了胖爷亏一点,让你摸回去,摸哪儿都行,怎么样?” 她抬起头,骂道:“你少在我面前又耍流氓!” “这怎么又叫耍流氓,我是一片真心诚意,不相信就算了。” 她不再理他,地上的牛肉粉丝一阵阵飘着香味直往鼻孔里钻,这两天她几乎没有好好吃过东西,胖子伙计送来的饭菜全扔在地上了。当下便不再客气,反正也不用跟这死胖子客气,拿起碗,就蹲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吃了起来。 一大碗的牛肉粉丝很快就全部都进了肚子里,全身暖暖的很舒服,手脚也没那么僵了,她用手背擦了擦嘴角,仍然垂着头。 “我吃完了,你可以滚了。” 胖子笑了笑:“吃完了?那胖爷有几句话,要不要听听?咱们别打架别骂人,别扇耳光别耍流氓,好不?” “叫你滚怎么不滚?废什么话?”虽然这么说,她却蹲着不动。 胖子便顾自说下去:“大姐头,我还是这么叫你,反正我也不知道该叫你什么。我说,我要是你,我就不蹲在这里。又冷又饿,这不是屈着自己吗?胖爷家有好吃的有好穿的,冷气热气由你开,而且还绝不会有人来害你。这么好的日子,你为什么不要过?你都叫我王胖子了,我不姓吴,又不会逼你认妹妹,你怕个鸟?” 胖子见她仍不吭声,就试着向前挪了两步,与她面对面地蹲了下来。 “我说——你考虑一下呗?这样,咳咳,再加一个条件,只要你不愿意,吴家人绝踏不进我屋子!你爱住多久就住多久,一辈子都行!胖爷我向你保证,你不会见到任何不愿意见到的人,就算是天真也一样,小哥也一样。老子顶着一身神膘,帮你把他们都给拦了,除非从老子尸体上踩过去,不然你就是安全的,怎么样?相信不?” 不知道是他的语气够真诚,还是他话中的条件够吸引人,她半天没有回答,但不拒绝就已经算是默认了,以她的性子,让她说出“好的”实在比登天还难。 所以胖子总算识趣,没有硬让她回答,反而转过了身,用背对着她:“来吧。” 她抬了抬眼睛,看着眼前如墙一般厚实的背:“干什么?” “背你啊!你不是说脚扭了吗?胖爷我最心疼女人了,脚扭了怎么走路,当然背着你走!” “你……” 她撇撇嘴,此时也不好说其实并没有真的把脚扭了,只是过了好一会儿,眼前的这个如山一般的男人却仍然蹲着一动不动,似乎很有耐心,也很有信心她一定会答应似的。 最后,终于,她伸出了手轻轻地搭上了他的肩,将蹲了半天早已疲惫不堪的身体放了上去,这背真厚真暖啊,她身躯放上去就像躺在了一张软软的床上,舒服得要命。 胖子于是将手伸向背后架住了她的双腿,稳稳地站了起来,一边又笑道:“大姐头,可别对着我耳朵吹气,胖爷怕痒,一笑骨头就软了,会摔着你的。” 她轻哼着不说话。他也不再说话,嘴里开始哼着一首很久以前的老歌,脚步稳重又轻快地走在人行道上。 从这里到家里,大概隔着两条街,她其实走得并不远,只是走了两条马路而已,那是因为她实在没有地方可去。 她有些困了,忍不住轻轻打了个哈欠,把头放下来,枕着身下宽宽的肩膀,就像铺着一层厚厚绒垫的床板一样,让她忍不住困意。 当然她不会想到,自己如此惬意,那个背着自己的男人却暗自叫苦。她不会知道她的身体有多柔软多动人,她的胸就紧紧地贴着男人的后背,胸前的柔软有意无意蹭着薄薄汗衫下的肌肤,她的呼吸痒痒的,拂过后脑勺与耳际,一直吹到心里去。 “我睡一会儿。”她终于熬不住了,闭了眼睛,迷迷糊糊地说,“到了再叫我。” “行,没事,睡吧。”浑厚的声音特别让人安心,那粗重的呼吸声也像催眠曲一样,她很快就沉睡了过去,从来都没有这一刻,全身心的放松,完全没有一丝的害怕与恶梦。 第105章 第十章 继续游戏(一) 霍秀秀拿起电话,想了想,又放下了。 她回头对坐在办公室沙发上的解子扬说:“算了,我还是不和小花哥哥说了。他现在一定还在气头上,要是知道你在我这儿,他肯定会不高兴的。” “没关系。”解子扬并没有一丝不快,“如果我让你为难的话……” “我不是这个意思,你来帮我,我没有什么不快的,我之前也听说你干得不错,只是我不明白,为什么你要终止那几个大客户的合同?” 解子扬笑了笑,并没有直接回答:“我们可以不讨论这个问题吗?你就当我是报复解雨臣,我就想让他亏钱,以补偿我们母子的损失。” 秀秀笑着摇了摇头:“少来了,不说就算了。” 解子扬见她桌子上的文件整理得整整齐齐,电脑也一直停在桌面上,倒是一盆小仙人掌长得很好,鲜绿鲜绿的,想是主人平时用了不少心。 他看了看表,不动声色地道:“我来了一个多小时了,怎么你好像没事做。” “我本来就没事,越来越空了。”秀秀用小指甲盖去剔掉仙人掌上的一根断刺,“我哥哥他们做得不错,公司里这季度也赚了不少钱,我只要签签字就可以了。所以你来跟我,倒是可以舒服,只领工资不用做事。” 解子扬皱了一下眉:“那就算了,我还是不做了。” 秀秀忙解释:“我是说真话,不是打发你。我是想你先暂时在我这儿待一阵子,等小花哥哥气消了,你还是回去帮忙。你好歹也是解家人,小花哥哥没有这么小气,解家的公司比我们要大,事情也多,肯定能用得着你。” 解子扬就站了起来,走到她面前,俯身撑着办公桌看她。 “秀秀,我有个建议你听不听?” “说吧。” “霍家的公司也是数一数二的,没理由董事长空成这个样子。就算手下人得力,你哥哥们做得好,却把你这么晾着,迟早你会一点权力也没有,你就不担心吗?” 秀秀蹙了一下眉:“我不是没想过,但是大决策还是由我签字的,我也很仔细地看了文件内容,没有问题。我也经常去财务部和销售部查验,一切正常,而且比往年要好,所有的生意都很顺利。” “都很顺利?你觉得正常吗?我虽然没有什么经验,但我在解家也做过几个月,这么大的公司,哪有可能所有生意都顺利?” “你的顾虑我知道,我也不是没想过,可是我真的很仔细地去查了,没有问题。” 解子扬想了想就说:“这样吧,从现在开始,我做你的助理,这事不用去和你两个哥哥说,你就把我的职务安排成普通的办公文员。但你每一次签字,你都不要太理所当然地签,尤其是大的合同与货物往来,如果你相信我,可不可以我们两个一起商量之后再作决定?” 秀秀点了点头,继而又笑道:“可以,不过你到时候就明白了,真的没问题,我也很疑惑,好像太顺了。但我两个哥哥都很忙,我总是见不到他们。所有的应酬,签约,销售,运输,全部都包办了,可偏偏他们并不管财务,每笔钱都清清楚楚,一点也不像以前一样明着暗着的偷。” “看来,你的两个哥哥,好像改邪归正了,一下子换了个人似的。” “是啊,不知道为什么呢,我和你说,我一点都不相信,没有人比我更了解他们。可是他们没有把柄被我抓住,所有的程序都是正常的,公司的每一个部门都运作得很顺利,钱财进出很明确,货物也是齐全的,从来不会拖欠给客户,客户的口碑都很好,我觉得如果奶奶在世,也肯定认为霍家的子孙大概全部都开窍了吧?” 她语音未落,桌上的分机就响了起来,是秘书的声音:“董事长,大少爷派人送来了几份文件,要让你签一下。” 屋内的两个交换了个眼色,秀秀明了般的点了点头,解子扬就转身走进内室,把门关上了。 “进来吧。”秀秀对着电话说。 片刻后,秘书领着一个中年男人进来,他姓罗,是秀秀大哥霍平辉最得力的助理,一些重要的文件都是他送过来的。 “董事长。”他把文件放在桌上,“这些都是下周要出的货,您签个字。” 秀秀拿过来翻了几下,笑道:“这么多,又多了好几个新客户。” “是啊,大少爷很能干,这个月的业绩又多了一成。” 秀秀把文件合上,抬头笑道:“罗叔,货物都准备齐全了吗?” “已经入仓了,董事长放心,大少爷都安排好了。” “那就好,对了,我现在手头有点事,这些文件我要重头看一下,可能需要点时间。这样吧,我签好后派人给你送过去好吧?” 虽然是商量的话,但是语气却是肯定的,姓罗的也并不觉得意外,秀秀经常会逐磨这些文件逐磨个半天,不愿意轻易下笔,所以他就笑道:“行,不麻烦董事长,您等下打个电话给我,我再来取就是了。” “好的。”秀秀微笑。 等他走后,解子扬才走了出来,秀秀把文件给他看。 “这是出口到迪拜的,这些客户都是老客户,我们之前就有合作,没问题的。” 解子扬翻看了一下,有些惊愕:“这么多。” “也不算多,我们出口的传统工艺品,迪拜的商业很发达,全世界各地的游客都很多,他们对中国的东西很有兴趣。我们的东西质量和艺术价值都是最高的,所以几乎有一半以上的工艺品店会订我们的单子。” “都是些什么东西?” “大多数是瓷器,还有丝绸、茶叶以及传统的手工艺品。” “霍家自己生产这些东西吗?” “怎么可能?”秀秀笑着摇头,“不过我们有下属的指定工厂,杭州就有我们的茶园,在景德镇也有我们霍家投资的窑厂,放心吧,所有的质量都是一流的,我们的工艺师傅好些都是非物质文化遗产的继承人,手艺是一级棒,不然我们也不可能在同行中一直都领先。” 解子扬沉默着点头,又问道:“你刚刚说东西都在仓库里了?” “是啊,一周后就出货了,我们是海运,东西都要运到上海港口,明后天就要出发。” “你的意思是——”解子扬眼睛一亮,“东西现在还在北京?” “没错,离公司不远。” 他抓住她的手:“还等什么,快去看看!” “好。”秀秀点头,又无奈地笑道,“我知道你的意思,不过我已经去了很多次了,全部都是没问题。你不相信,我就带你去看看好了。” 第106章 第十章 继续游戏(二) 一小时后,他们来到霍家设在郊外的大型仓库前,现在已经是电子式管理,所以他们还未接近,门口就走出两个壮硕的保安来,见是霍秀秀,那凶神恶煞的表情才收敛了起来。 “董事长你好。” “我来看看货,你们忙自己的吧。”秀秀随意地说。 这两人点着头,但眼睛却一直看着解子扬,秀秀便又说:“这是我的助手,有问题吗?” “没,没,董事长说笑了。” 他们忙哈腰着笑,一个就往回跑去通知别人了,另一个则领着他们进了大门。只见门里又有十几个男人和五六个模样精悍的女人在大厅里迎接,秀秀摆摆手,让他们不用管自己,那些人打过招呼后就纷纷散了。 解子扬见这幢大楼一共六层,并不高,但是占地十分大,每一层都有专门的管理人员和电子监控系统,工作人员却并不多,因为有极为严密的安全措施,他记得听小花提起过,解霍两家的安全装置都是秘不外传的,是按照古墓的机关设计的。虽然不太吉利,但是那坚固程度与杀伤力反而更让人放心。 秀秀带着他走进电梯,却不往上按,而是按了地下室的按钮。她解释说:“重要的东西都是放在地下室的,楼上的都是普通货物,都发往国内,这些东西我哥哥都不太管。” 两人说着,就一起出了电梯,仍有许多人守着,看见秀秀也都没有显得很惊讶,看来秀秀是经常来里这里查的。把秀秀他们让进一间门口满是电子屏的屋子后,他们想跟过来,但秀秀挥了挥手,他们就在门口站住了,自动门缓缓地关上,形成一个封闭的空间。 解子扬这才四处打量了一下,空间很大,四周堆着形状不一的纸箱,目测几千只上下,中间空出好大的空地来,看来仍是没有放满。 “这就是下周要出的货?”他问。 秀秀点头:“这儿是瓷器,丝绸和手工艺品放在另一间。” 解子扬沉默了会儿,似乎还想问什么,但马上又看了一眼墙上和屋顶:“你不会不自在吗?到处是监控。” “我在他们不会看,不过会自动录影,到时候有什么事,调出来就可以了。” 解子扬笑了笑:“可以让他们把录影关掉吗?” 秀秀犹豫着:“怎么了?” 解子扬耸耸肩,不说话。 秀秀便低头又拿出手机,刚想拔号码,解子扬却一把抓住了她拿手机的手。 她抬头,却看到他淡淡地笑:“小姐,你太没防范心了吧?” “什么?” “我让你关就关,你不怕我是来搞破坏的吗?你一个单身女孩子,就这么把我带到这里来,万一我做点手脚,你根本阻止不了我。” 虽然这么说,但解子扬脸上仍然带着温柔的笑意,那眼神看着秀秀,充满了无可奈何。 秀秀把他的手轻轻移开,漂亮的脸庞一丝疑色也没有:“你不会的,我还不知道你。” “你知道我?你认识我是谁啊?我说我叫解子扬,是吴邪的同学,是解家的私生子,就这么些而已。你知道我以前干什么的?我来国内,有没有其他目的?我为什么在解雨臣那儿做得好好的突然就犯了那么愚蠢的错误?我又为什么要到你这里来,你都想过吗?” “我想过啊,但如果我怀疑你,就根本不会把你带到这里来了。你别看这儿的东西虽然安全措施做得好,但其实也没什么,大不了把这桩生意搞砸了,这点小损失我们还赔得起。我知道你是想帮我,你也想帮小花哥哥,虽然你不肯说,但如果要搞破坏,又何必做这么愚蠢的让人一目了然的行为?就算你在这儿袭击了我,外面的阵仗你也看到了,你根本连门口都逃不出去的。” 解子扬慢慢地把手缩了回去,他凝视着秀秀,看着她秀发下的双眼坦然纯净,却仍显疲态。知道这些天她一定过得不好,解雨臣和黑瞎子的关系一旦明朗,对秀秀来说,是一种打击,而且并不是一般的打击,因为她的情敌,是个男人,这让她既无法公开争取,不然会影响小花的声誉,也无法找人哭诉,因为现在小花身边的人,几乎都已经默认他和黑瞎子的关系了,连吴邪自己都和张起灵在一起了,男男之恋在他们那儿显得比男女还要普遍,秀秀只好把难过全部都吞进肚子里。 也许在这件事里,解雨臣和吴邪从来都没有想过,秀秀也是名单中的其中一个,她也同样危险同样需要保护,她的生命同样受到很大的威胁,但是她的这些所谓的好哥哥好朋友们,都忙得几乎顾不上她,有线索也很少找她商量,她可是死亡名单中唯一的女孩子啊。 秀秀低头拨了一个号码,然后对着手机道:“把一号仓库的视频关了,录影也停了,等一下我出来后再开起来。” 董事长吩咐有一个好处,就是不用说明理由,只要照做就行了。 她挂断电话,却见解子扬望着自己。 “你不怕吗?” “怕什么?怕你袭击我?你不要小看我哦,我也学过的,要不要来几招?呵呵。” “不是。”解子扬叹了口气,“我问你不怕收到牌吗?” 秀秀笑容一僵,但马上自信地笑道:“不怕!小花哥哥会保护我的。” 解子扬却突然转过了身,不想让她看到自己已经笑不出来的脸:“好了,我们做正事吧。” 秀秀有些好奇:“你要干嘛?” 他却并不说话,径直走到一个大纸箱面前,用手指叩了叩,包装得很结实,发着沉沉的扑扑两声。 “我可以拆开来吗?”他回头问。 秀秀愣了愣,点点头。 他也不多说话,从随身带的钥匙扣里找出一把小巧的瑞士军刀,三下两下就把箱子打了开来,里面是好几层厚厚的防震泡沫,拨开这些东西,平平稳稳地放着两对做工精巧的白底青花四季平安仿古瓷枕。 解子扬小心翼翼地拿出其中一个来,前后仔细看了看,瓷枕是封口的,所以四面都没有缝隙,瓷薄如纸,敲击如沁,一看就知道价值不扉,当然霍家出口的东西,那肯定是不会差到哪儿去的。 然而,他只是看了看,便抬头突然问秀秀:“我们这儿说话不会被听到吧?发再大的声外面也听不到是吧?” 秀秀更加疑惑地点头:“这儿全封闭式,爆炸声都听不到,所以需要用监控。” “我再问你,你们的货物数量都照订单量做的吗?有没有多余的?” “当然有了,要计损耗的嘛。” “好!”解子扬不等她说完,突然拿起手中的瓷枕,砰地一声重重地摔在地上。 这一清脆的资器撞击地面的声音,在空旷的房间里无疑是一种巨响,秀秀根本没有防到,吓得本能往后退了一步,用手捂住了嘴,还没有反应过来,解子扬又拿起第二个瓷枕啪地又摔在了地上。 一地的青白碎瓷片,有好几片都震到了身上,触得皮肤都隐隐做痛。 当他摔第三个瓷枕的时候,秀秀已经抢上前一把拉住了他的胳膊。 “你疯了!你干嘛?” “你要相信我,就不要阻止我!”解子扬却反身扣住她,盯着她的眼睛,“秀秀,你刚才说的,我逃不出去的,我这么做有我的理由,你再耐心等等!” 她被他眼中的坚定给吓住了,咬着嘴唇说:“你……你到底想干什么?这些瓷器不——不会有问题的。” 解子扬看了看她,但并不回答,返身又用军刀割开了另一个箱子,把里面的瓷枕砸在了地上。 如此三四只纸箱以后,当秀秀忍无可忍地又想阻止时,就看到解子扬手中的瓷枕在落地的时候,那满地的碎末瓷片中,突然出现了一个白色的异物。 这东西如此的小,颜色也是白色的,要不是因为地板是特制的防潮黑色材质做成,这一小包白色的异物根本看不出来。 可是现在他们都看到了。没错,是一小包,用塑料包装着。 解子扬微喘着气,停了下来,秀秀哆哆索索地移了两步,弯下腰,将那个小的白塑料包用两根手指夹了起来。 解子扬在旁边看着她,并没有阻止,神色没有像她这么惊恐,想是早就猜到了。 秀秀的手仍然不住发抖,她将白色塑料包移到面前,里面放着一些白色的粉末,看上去毫不起眼。 或许,本身就是不起眼的东西,比如,类似面粉或干燥粉。 但是秀秀却知道,那是不可能的!傻子都知道这是什么东西了。 她陡然发出了一声带哭腔的尖叫,甩手像毒蛇一样扔掉了手中的小塑料袋,然后她突然就冲过去扑到了箱子上,从里面拿出另一个瓷枕,狠命地摔到了地上。 这一次,没有。 她再拿出一个,再摔,没有。 三个,四个…… 箱子里没有,她转头就一把夺走解子扬手里的军刀,疯了般地去割另一个封口的箱子。 “秀秀!”解子扬却一把从背后抱住了她的腰,“停下!你冷静点!” “你走开!不要阻止我!让我把所有的瓷枕都摔了!我要看看里面到底藏了多少脏东西!混蛋!他们疯了!这是奶奶留下的全部霍家产业,他们还是不是霍家人啊?” 秀秀一边哭一边挣扎,右手还拿着军刀胡乱地去割箱子,她虽然是个女孩子,但的确也是练过的,又加上在盛怒之中,所以力气很大,解子扬一时大意,竟然制不住她,被她滑出了怀抱,情急之中只好一把抓住她的右手,锋利的军刀划过虎口,冒出了一串血珠子。 “秀秀!”解子扬略皱了一下眉,但却仍然牢牢地抓住她,把她整个人都转了回来,死死地抱住她的肩膀,不让她再乱动,同时急促而有力地说,“你听着,这么多货最多也只有几只有问题,他们不可能全部放进去。你冷静下来。现在不是崩溃的时候!” “你早知道了是不是?你故意从解家出来,你说你来帮我,你就是知道我哥哥们在货物里做手脚运毒是吗?所以你才要求到这里……是不是?是不是?”秀秀一连串地大喊,她手指甲几乎都陷进他的手臂里,满脸都是惊惶的泪痕。 解子扬吸了一口气:“我不知道,我只是猜……我之前在美国有听过类似的消息……这些人很可能利用一些大型的跨国企业来做货物流通渠道或者洗黑钱……解霍两家这么大的目标,突然又收到莫名其妙的生死之牌,就算老九门以往的恩怨也不可能弄到这个地步,江湖人都是讲义气的,怎么会到现在还来秋后算账?所以一定有别的目的……我不懂你们的江湖规矩,我只是往现实方向去想,这是最有可能的。” 秀秀手上的军刀掉在地上,直打寒颤:“那小花哥哥也……” “不,你放心,解家没事。雨臣很精明,所有的生意都是他自己把关,职员也都很清白,我都查过了,他比你这儿要坚固得多,而且,有问题的客户我都剔掉了……但你这里……” 秀秀闭上眼睛,身子一软,就要倒下去,解子扬怕她倒在碎片上,忙又把她扶起来,又怕手上的血染上她的衣服,只好手忙脚乱地左手半抱住她,把她拉开了些。 “秀秀你别怕,还来得及。现在一切都刚刚开始,他们还没有太大的动作。你听我说,你要坚强起来,我估计你的两个哥哥上下都打点好了,霍家就只能靠你了,你千万不要最后把自己的位置都丢了!” 秀秀的眼角滑下泪水,她还没有从打击中恢复过来,抽泣着喃喃道:“他们怎么可以这么做?这是爷爷奶奶拼了一辈子才挣下的家业,是霍家所有的衣食来源!霍家那么多人,全靠公司吃饭。虽然霍家由女人当家,但爷爷奶奶从不亏待他们,明明知道他们在外面胡天胡地,也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大把大把的钱由着他们乱花,还总要给他们做各种善后……可是现在连公司都被他们给卖了,这一旦被查出来,霍家就完蛋了!那么多的伙计,那么多的职员……我好累,我真的不想管!我本以为哥哥们出息了,我可以松口气了……怎么办,我怎么向奶奶交待?我不想霍家毁在我手里……” 她呜咽着,解子扬也不再劝,伸手将她抱紧,她将头靠在他的肩头,泪水很快将他的衬衫弄湿,她索性伸手紧紧地搂住他的脖子,放声大哭起来。 哭了好久,她才渐渐地止住了,解子扬右手的血迹也已经凝固,他轻抚了一下她的头发:“别怕,还有我呢,还有你的小花哥哥和吴邪哥哥,他们不会任由霍家倒掉的。” 秀秀点了一下头,把眼泪收了进去,她终究也是见过大风浪的,刚才一时急怒攻心,才会忍不住情绪失控,有些不好意思地推开了解子扬,却一转眼看到了他满手的血迹。 “你受伤了?”她失声喊,马上就意识到了,“是那把刀!我弄伤你了?” “不是,是我不小心没看清。”他忙摇头,把刀捡起来收好放进口袋。 秀秀看着他,轻声说:“谢谢你。” “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没什么好谢的。我是解家人,我也不想你家的事,影响到解家生意。”解子扬笑笑。 秀秀却不说话,她当然知道这是他的客气之辞,小花都把他赶出来了,他又不是正式的解家子孙,所谓的生意也没他多大的份。 “要不然我们先回去再说?老在这里,也不是办法。”解子扬看了一下四周,“可这里……” “没关系,我会处理。”秀秀抬头把脸上的泪痕全部都擦干,还拿出随身的粉盒补了妆,把头发梳好,又把地上那一小包白色的粉末放进了手提包里,这才把手机拿出来接通了外面,“你们把门打开。” 片刻后,门开了,几个男人走了进来,一见现场,着实吓了一大跳,马上一副戒备的样子,盯着解子扬。 秀秀淡淡地道:“没什么大事,我们验货的时候不小心把东西摔了,解先生还不小心被划伤了,把车备好,我们得走了。” “是,董事长。” “还有。”她补充着,上下把他们每个人都看了一遍,“别告诉两位少爷,货我会让下面的工厂补上,只是小事而已。要是让我听到一个字,我记得你们每一个人,谁都别想好过!” “是!”那些人吓得头也不敢抬。 秀秀朝着解子扬使了个眼色,两人便神色平静地走出了仓库。 一直回到了办公室,秀秀紧绷的神色才放松了下来,吩咐秘书谁也不要进来打扰,就把办公室门关好了,才拉着解子扬进了里间。 “你把伤口洗一下,我这儿有些清□□水和纱布,先用着。”她有些不好意思地说,“本来想陪你去医院的,但我怕被人认出来,所以你等下自己去好吗?” “干嘛这么客气,到现在你还不把我当朋友?” 秀秀摇了一下头:“怎么会?来,我给你包起来。” 解子扬忙向后退了一步,笑道:“不用不用,我自己来弄。” 秀秀却不满地说:“现在是你不把我当朋友了。” 她这么说,他也不好再坚持,秀秀让他坐下来,自己则矮下身子,先用酒精帮他洗了伤口,再一圈一圈地用纱布围上。 她并没有再说话,眼圈微红,神色肃然,他也不说话,却把目光调了开去,老是这么盯着人家姑娘看,好像不太好。 然而秀秀却没有注意到这些,她蹙着秀眉想了一会儿,才突然抬头说:“子扬,我不打算把这些告诉小花哥哥。” 解子扬愣了愣,当然他是极赞成这个提议的,本来他还想,万一秀秀要和小花说,自己要怎么才能阻止,没想到她主动提出来了。 “为什么?”他问。 “小花哥哥的事情够多够烦了,我告诉了他,他能做什么呢?现在齐羽收到了牌,他所有人都在保护齐羽,不能让他抽调出人手来。再加上他的脾气很急,一生气说不定把我两个哥哥给做了,我不想这样——我并不是同情我的哥哥,只是我知道,以他们的本事是根本没法弄出这些事情来的,所以背后一定会有幕后人,我的哥哥是被人利用了!” 她叹气着继续说:“我想查出那个背后人是谁,我想应该会和‘老爷子’有关,这样对我自己也是有利的。所以目前来看,我想还是保持现状,然后偷偷地查我的哥哥们,看他们平时的动向,以及有什么人经常和他们在接触,现在公司里肯定也不干净,我不知道有多少人是哥哥那边的,我得把一切弄清楚才行。” 解子扬朝她微笑点头。 “那么——”她希冀地看着他,“你能帮我吗?” “当然,不然我来干什么?” 秀秀于是起身,向他伸出了纤手: “既然如此,我代表霍氏集团正式聘请你,解子扬先生,从现在开始,你就是霍氏企业的一员,你的职务是董事长助理,月薪——月薪——” 解子扬笑了起来,也起身,伸出包着纱布的手与她纤长的手指紧紧相握。 “别让我饿死就行,一日三餐,管饱,再加上最基本的职工保险,这个报酬董事长通得过吗?” 秀秀终于也笑了:“成交!你要是做得好,年底给你发个大红包。” 第107章 第十一章 毒(一) 小花早上出门的时候,就说晚上不回来了,黑瞎子知道他下班后又要回天津看望母亲,尽管在目前所有人中,只有黑瞎子知道解连环的存在,但小花从来没有再向他说过关于父母的事情,他也不问,这是别人的家事,小花能够把这么隐私的事情告诉他,已经很给他面子了。 所以黑瞎子也没有显得一丝不快,但是小花不在,他明显就无聊了起来。而在小花所住的宅子里,围着里三层外三层的保镖,所以也没他什么事,此时在家的,除了齐羽以外,就只有哑巴与吴邪那两人,基本上吴邪白天都会过来串门子,由于现在他们的关系已经到了所有人都心知肚明的阶段,不再有所顾忌,所以难免会有一些眉目传情情难自禁犄角旮旯说不清道不明的状况发生,闪得他的墨镜都直呼受不了,他自认也没到胖子那种淡定自若的境界,更没有齐羽身处其中连天塌下来都不动于色的气度,所以也懒得回去打扰人家了。 然而在街上瞎逛了好几圈,他实在无聊透顶,就连满大街穿着清凉夏装身材惹火的美女都引不起他丝毫的兴趣来,现在离下班还早,他琢磨着要不要买个十几份KFC全家桶跑到小花公司里收买一下他办公室外面那一大群饮食男女们,顺便溜进小花办公室里,把小花按倒在休息室里为所欲为,然后心满意足地再整整衣冠若无其事地出去,在一群吃得满嘴流油纷纷表示“我什么也没看见”的无辜眼神中帅气地抛几个飞吻,扬长而去。 想着,他的嘴角又弯了起来,尽管这些想法都是有贼心没贼胆,但还是在很大程度上从精神上满足了他,眼前仿佛又闪过小花似嗔非嗔的笑脸,倒让这连日来有点郁闷的心情,瞬间又好了许多。 “还是跟媳妇儿问声好吧,也不知道是不是连午饭也没吃。”自言自语地说着,拿出手机,按亮了屏幕,刚要按号码,却陡然停住了。 手机上,不知何时,收到了一条短信,信的内容是:“盯紧张起灵,这个人实在太多秘密,不能松懈,以防后患。” 笑容从黑瞎子脸上隐去,看了这个短信好久,那神情却是莫名地沉重起来,这在他脸上是鲜少出现的表情,以至他刚刚的好心情又被破坏掉了。 把短信彻底删掉,他把手机放进口袋里,也没了打电话的兴致,懒洋洋地走到路边一辆黑色轿车边,钻了进去,踩下油门,有些心不甘情不愿地转了个头,重新朝着熟悉的方向驶去。 他又回到小花的宅子,虽然看上去没什么两样,但这间屋子无疑与铜墙铁壁无异。要不是因为黑瞎子是熟人,大概还没有过马路,就已经被对方发现了。他将车开进车库停好了,才施施然地挂着招牌微笑走进了客厅里。 客厅里人并不多,除却一大群面无表情身材魁梧的超级保镖外,诺大的客厅里,只有齐羽一个人坐在桌子边。 听到声音,他抬起了头,唇边挂上了一抹柔和的微笑。 “黑爷。” 黑瞎子并没有立刻回答,他看到齐羽的桌子前面还放着象棋残局,想当然是吴邪与他下到一半留下的。现在吴邪来的时候,基本上都是和齐羽在下棋或者聊天,而张起灵则默默坐在沙发上看电视,他猜想哑巴有时候会不会按捺不住,直接把吴邪拉到楼上房门砰地一关,教训一通后再把满脸通红的小三爷放下来。 “那个……他们人呢?”他开口问。 齐羽回答道:“他们,在洗手间。” 什么?黑瞎子心想这口味比自己想得还要重,洗手间什么的,果然比房间要更刺激啊。 然而却听齐羽补充道:“是这样的,张小哥不知道吃坏什么东西了,在洗手间半天也不出来,吴先生担心他,就去看看。” 黑瞎子耸耸肩,刚想调侃几句,脑中突然闪过一丝想法,忙三步二步地穿过客厅来到洗手间门口,果然看见吴邪正焦急地站在紧闭的门前,一边拍门一边喊:“小哥,你没事吧?你进去这么久了,是不是很难受?要不要去医院……” 他拍了好一会儿,终于看到门卡啪一声,开了小半边,露出张起灵清瘦苍白的身形。 “小哥!”吴邪激动地想要伸手去拉他,却被他挡了回来,“你没事吧小哥,很严重吗?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张起灵微微皱眉:“吴邪,我刚才说过肚子不舒服,你回客厅去。” “就算是,那你……你也不必要在洗手间呆那么久,拉都拉空了。”吴邪气急败坏地,“何况我根本没有听到你冲马桶的声音,他娘的到底是怎么回事?” 张起灵却并不解释,只是重复:“回客厅去。” 吴邪却不管:“让我进去!你到底在里面干什么?” 但他的力气明显不如张起灵,所以就算他怎么坚持,张起灵还是把他用力推了开去,同时就要关门。黑瞎子一见之下,忙大步上前,把门抵住了。 “我来我来。”他笑着嚷。 张起灵看了他一眼,不说话,只是在门口站着,没有动作。 黑瞎子回头朝着激动的吴邪拍了拍肩:“小三爷放心,我去看看哑巴怎么了,我和他都是男人方便点,你就在外面等着哈。” 他一边说一边闪身挤到了两人中间,往门里挤了进去,张起灵意外地并没有阻止他,但等他一挤进洗手间,就砰地一声又把门关上了。 这一连串的动作很快,等到吴邪反应过来,又只剩一道冰冷的门和自己一个人了。 他马上跳了起来:“有什么不方便,他娘的难道我不是男人——” ******************************* 洗手间内,马桶盖根本没有掀起,张起灵默然地看了一眼黑瞎子,顾自走到浴缸旁边的角落里,贴着墙坐了下来。他把头无力地仰靠着冰冷的磁砖,闭上眼睛,苍白的额头又微微渗出了汗。 黑瞎子看着他,脸上的笑容也没了。他把声音压低:“你怎么不出去避开他?” 张起灵没有睁眼,低低地回答了一句:“吴邪已经不好骗了。” “我早劝过你,他迟早要知道的。之前老爷子那封邮件威胁你的时候,你就该告诉他了,一起面对不好吗?现在假陈文锦的事情一出来,傻子都猜到,何况小三爷还很聪明。” 张起灵不作声,他也没什么力气说话了,豆大的汗珠沿着他愈发苍白的额头脸颊往下落,头发和衣服都已经被冷汗渗透了。 黑瞎子这才发现他的右手正死死地抓着浴缸底座下面的一条用来固定的水泥横杠,整个手背的青筋突起,要不是小花家的设备都异常坚固,估计这条横杠早被他给拉断了。 向来呼吸声都闻不到的张起灵,此时的喘气声却清晰可闻。但他仍然仰着头,容色平静,除了那大滴的汗珠以及过于紧抿的薄唇除外。 黑瞎子转了两圈,也实在无法可想:“要不然,我给你去搞点东西来?那个医生不是说,服那种东西可以暂时治愈一下吗?否则你发作的频率会越来越频繁,到时候怎么办?” “你不用管我——”张起灵微弱地吃力地说,他咬了咬牙,终于把眼睛睁开,然后用极慢的速度站了起来。 “你要干嘛?”黑瞎子想去扶他,却被他挡住了。 他站了一会儿,便挺了一下背,那神色又肃穆而精神了起来。 他沉声说:“你现在马上开门,把吴邪引到客厅去,我去楼上房间躺会儿,不要让他上来打扰我。” “这样行不行啊?问题是他根本不肯走。” “你开门就好,他会听我的,快,我支撑不了多久。” 黑瞎子叹气着摇了摇头,不再说什么,只好走到门边,重新把门打了开来。 吴邪差一点扑进来。 “小哥!”他紧紧地握住他的手,“你的手好冷,你满头都是汗,你怎么了?你是不是生病了?我带你去医院。” “我没事,我去楼上躺会儿。”张起灵回握住他的手,“你跟瞎子去客厅陪齐羽。” “瞎子你去吧,我不去,我陪小哥。”吴邪一眨不眨地盯着他,纹丝不动。 “吴邪。”张起灵语气变严厉了,“你陪着我,我无法休息。” “我不会吵你——” “小三爷。”黑瞎子在一边按住了他的肩膀,“让哑巴去休息,他不就是吃坏了肚子,你不用这么紧张。来,跟我去客厅,我和那姓齐的实在没话讲,你的棋还没下完呢。再说,他现在是重点保护对像,怎么让他一个人呆着?” “他哪里一个人?保镖里三层外三层的围着他,不会有事的。”吴邪不耐烦地说。 然而张起灵却再一次低声喝道:“吴邪,不要大意。你忘了陈皮阿四的事情吗?” 吴邪一怔,瞬间明白了他的意思,陈皮阿四也没有任何人杀他,但却死了,因为他是自杀的。 但是齐羽难道也会自杀吗?他看上去一点也不像厌世的人啊。 “好了好了,我们走了。”黑瞎子手上用力,把他硬生生拉了开去,“小三爷你要真关心哑巴,让他睡一觉,他那身子,睡一觉什么事都没有了。咱们去下棋——” 趁这个当口,张起灵已经迅速地越过吴邪,走出了门往楼梯口上去。 吴邪挣扎了两下,终于还是没有追过去,因为他看到闷油瓶动作还是很迅速,刚才抓着自己的手也很有力,虽然脸色不太好,但似乎也的确没什么事情。 难道真的是自己太紧张了?还是想太多了? 最终吴邪只好郁闷地被黑瞎子带回了客厅,幸好齐羽安然无羔地坐在那里,见到他马上关心地问:“张家小哥没事吧?要不要吃几粒止泻药?这种事可大可小,最损力气。” “他没事,睡一会儿就好了。”黑瞎子回答,又把吴邪拉过来让他坐在齐羽对面,“来来,你们继续下棋,我观棋不语真君子,就当学习了。” 然而,吴邪却根本没去瞧那副象棋,他越想越不对劲,越想越不安,愣愣地坐了一会儿,又陡然站了起来。 “你去哪儿?” “我去楼上看小哥。” “小三爷,刚才哑巴不是说他要一个人休息一会儿吗?你就不要去打扰他了,他真没事,你不知道他闷骚得很吗?吃坏肚子多难看啊,他就想保持好形象,你别管他了。” 然而吴邪并不为所动,他眉宇间是前所未有的坚定:“不行,我非得上去不可,不然我一秒种都坐不了!瞎子,你要是非阻止我,我不但不会放心,我反而会更怀疑,你们到底有什么事瞒着我?小哥他怎么了?” 黑瞎子也不知道该怎么说,只好尴尬地瞅着他笑,倒是齐羽说了:“黑爷,你就让他上去吧,不然哪有心思下棋?” 吴邪用力地扯开黑瞎子的手,“你们聊天,我上去。” 黑瞎子无奈地只好不再坚持,吴邪说得没错,自己一味阻止,反而更让人怀疑。 看着吴邪头也不回地上楼去了,他回头朝着齐羽笑了一下,又看看四周那些像黑柱子般的彪形大汉,无奈地耸了耸肩。 齐羽却仿佛没看到似的,低下头,继续拔弄着那副象棋,神情淡然又悠闲。 而楼上,张起灵刚刚上床,把自己蜷起来,吴邪就冲了进来。 “小哥!” 他一愣,想要让身体舒展些,但来不及了,吴邪变了脸色:“小哥,你怎么了?你是不是很疼?” 张起灵调整了一下呼吸,淡淡地说:“你先把门关上。” 吴邪只好把门急急地关上,又跑到床边,一连串地问:“小哥你很疼吗?你哪儿疼?你是不是已经被——” “我只是肚子疼。”张起灵打断了他,皱眉说,“我说了很多遍了,你怎么不相信我?” 吴邪二话不说,脱了鞋,也爬上了床,躺到他身边,右手解开了他的外套。 “哪儿疼?你告诉我,我给你揉揉。” 张起灵却一把抓住他的手,睁开眼隐隐笑着看他:“你别乱摸,你知道后果的。” 吴邪却快哭出来:“这种时候你还有心情说这个?你别哄我了,别当我是傻瓜。” 他问:“你怎么上来了?” “瞎子在,齐羽不会有事。”吴邪简短地回答,仔细地看着他的脸,伸手去擦他额上的汗,几乎是恳求般低声地道,“我去叫小花的医生来好吗?让他给你查查,他有办法的,或者给你打一针——” 张起灵却一把把他抱进怀里,闭着眼睛说:“既然上来了,就别吵我,让我睡一觉。” “小哥。”吴邪反手抱紧他,把脸埋进他肩膀里,哽咽地喊他,“小哥你和我说实话行吗,我知道你不是肚子疼,你应该全身都很疼,你不要骗我——” “我说了,可你却不信。” “那是因为你根本没有说实话,你以为我是真的不知道——”吴邪说不下去了,“我那天就已经猜到了——” 他抱紧他,感到他抖得比自己还厉害。 “吴邪,我没事。”他闭着眼睛微弱地说,“我只是有点累——”。 “好,我不问了,你快休息。”吴邪用力地抱紧怀里这个冰冷微颤的身体,又忍不住说,“你冷吗?还疼吗?要怎么样你才能舒服些?” “这样就很舒服了。” 吴邪难过得不知道说什么好,只是死命地抱住他,恨不得用身体去融进他疼痛的身体里。 仿佛过了许久,吴邪才感到怀里的身子一直都没有暖起来,但总算渐渐不再发抖。 “吴邪——” “我在这里!”吴邪颤抖地回答,“小哥,我是吴邪。” “恩……” “小哥?” “……” “小哥?” “……” 听不到回答,吴邪吓得整颗心都快裂了,忙忙地松开他去看他的脸,还好,呼吸均匀,脸色平静,好像睡过去了。 他伸手擦他满头满脸的冷汗,一碰,张起灵却又睁开了眼睛。 “小哥?” “我没事,吴邪。”声音虽轻,但并不弱,目光也很温柔。 最难受的时刻,总算过去了。 “吴邪,我要睡一会儿。” “你睡吧,我不吵你。” 张起灵再次闭上眼睛,这次是真的睡过去了。 吴邪静静地看着他,这个强大的动动手指就可以秒杀一切的男人,从来没有这一刻这么苍白而虚弱过,可他丝毫不以为忤,他知道他仍然是全世界最勇敢的男人,那样的痛苦,连哼也没有哼一声。 积蓄已久的眼泪,终于滑落了眼角,吴邪只感到整颗心,也终于因为得到某个已存在的事实而变得痛到了无法用言语形容的地步。 第108章 第十一章 毒(二) 本来小花并不打算在这段时间去天津,家里有个“人质”在,防范措施再好,他作为主人如果不在家总是不太像话,可是自从他把解子扬炒了以后,他一直都留意着解连环的反应,甚至想好了怎么应付。但出乎他意料的是,对方竟然一点反应也没有。 这本身就是不合逻辑的,解子扬是解连环带来的,也是他要求把解子扬叫进公司的,现在他发脾气将解子扬炒了,解连环未免太过于平静了些。虽然本来也没什么,他当家已久,许多决定都习惯自己说了算,即使对方是自己亲老子也是没什么发话权的。所以他完全可以置之不理,但是现在有一个很大的麻烦,就是母亲和解连环住在一起。 这让小花不安,他对这个平空出现的父亲,信任度几乎是零,而且随着事情的发展,他对解连环的怀疑也在日渐加剧,正如吴邪所说的,“老爷子”对他们太了解,一定是个熟人。他早就已经安排了几个下人在天津老宅那边,注意着解连环的行动,以保护母亲的安全为第一考虑。 解连环的生活很规律,每天散步养花,与母亲聊天,看上去真的像在修身养性,但是就在前一天,派去的伙计却对他说,解连环独自出门去了,当天晚上也没有回来。 小花想着这正是一个好机会,可以趁机去天津把母亲接回身边,即使解连环回来,他作为儿子把母亲接到城里来住,谅对方也没什么话好说。他觉得当初同意让母亲住到天津去实在是个错误的决定。 于是他在次日下班后就装作回家看望母亲的样子,独自驱车来到了天津,果然,解连环还没有回来,母亲正在房里,然而让他想不到的是,母亲的身体比他上次见到要差了很多,他到的时候,解夫人专属的家庭医生正从房里出来。 小花的心一下子就沉了下去,他抓住医生急切地问:“我妈怎么了?” 幸好那家庭医生安慰他道:“没什么大碍,只是例行检查。但解夫人身体本来就虚弱,平时还是不要太过操劳,尤其不要胡思乱想,如若心胸开朗,病也会好得快一些。” 小花的母亲因为身体各脏器衰竭,所以本身就已经无法痊愈,要不是有专业医生精心照料,再加上小花不时地总是拿一些珍贵药材补着,换成普通人家早就已经回天乏术了。虽然这也是意料之中的,但家庭医生一边说却一边暗向他使眼色,他也知道是为了怕屋子里的母亲听见,刚想拉着医生到外面去说,就听到屋子里母亲在喊:“是雨臣来了吗?” 小花忙应了一声,医生就只拍了拍他的肩膀,让他多陪陪母亲,就开了药后告辞了。 小花走进屋子,解夫人正在床上坐着,脸色不太好,但见到儿子,还是笑得很开心。 “怎么有空来?”她温柔地说,“公司不忙吗?” “妈,我不忙。” 小花赶到床边握住她的手,“你怎么样?” “我没事,别听医生胡说,都是骗买药的钱。” 小花笑:“都是给您看了好几年的老医生了,他还图您这几个钱。” 解夫人也笑笑:“有钱也不是这么花,金山银山也搁不住浪费,你别看公司表面风风光光的,万一有个好歹,倒倒也快的。你可别大意了。” 小花一凛,见四周无人,便悄悄地弯下腰,低声说:“妈,儿子有个提议,你听不听?” “说吧。” “我带你回北京好吗?这儿太远,我照顾不到你,总让人不放心。” 解夫人却是一怔,并没有喜色,反而问:“好好的怎么这么说?” “妈,这儿没外人,你别怕麻烦我,我是你儿子,照顾你应该的,我帮你收拾点东西,我立刻带你去北京,好吗?” 然而解夫人却放开了他的手,不解地问:“你怎么了?好好住着干嘛要搬,折腾来折腾去的,我可没那力气。” “可是你在这里——” “我这里挺好的,到北京闹得慌,你知道我爱清静,不搬了。” “妈!”小花急道,“这儿没人,外面也没人,我都打发走了,你跟我说实话。” 解夫人却沉下了脸:“我有什么好哄你的,你这孩子,又胡猜些什么?你该不是怀疑你爸爸吧?” “是,我是怀疑他,他回来干什么?莫名其妙!”小花赌气地问。 “谁莫名其妙呢?”解夫人不悦地道,“我倒要问问你,好好地把子扬辞了是怎么回事?这公司他也有一半,不就是几桩生意没了嘛,你有必要这么认真吗?” “我没辞他,他自己走的。” “你还说?不是你逼的,他会自己走?” 小花只好说:“好了好了,我回去把他请回来就是了。” 解夫人一瞪他:“晚了,他已经进了秀秀的公司了。” 小花这下真的吃惊了,一下子站起来:“什么?他去那里干什么?” “还能干什么?当然是做事,秀秀可不像你这么小气,很爽快就留下他了。” 小花气得扶额:“这丫头真是傻到家了。” “我先和你说,你可别去霍家闹,也不要去找秀秀,子扬在哪儿做可是他的自由,你别一错再错。” “什么一错再错?”小花气急败坏的说,“秀秀就是羊入虎口!” 解夫人也生气了,吃力地坐正身子道:“雨臣!这几年你怎么变得越来越独断了?你无凭无据的,凭什么去说别人的不是!妈知道你心思,你不肯娶秀秀,妈不强求你,可是你好歹也让秀秀身边有个知心的人。子扬人挺好的,又贴心又聪明,你们相处不好,他就去霍家。你要是真的不愿秀秀和他在一起,你就光明正大地把秀秀娶回来,不然你什么也别说!” “怎么好好地扯上我和秀秀了,我,我就算娶秀秀也不是现在啊,这和我们讨论的事完全没关系。” 解夫人没好气地:“怎么没关系?雨臣,妈在天津,别当妈是聋子,现在公司上上下下把你的事传成什么样了知道吗?这些男人女人的事,妈也不懂,也不做老古董。可是你一边在胡天胡地,一边又拖着秀秀,这是你不厚道了。你要真心为秀秀,马上把其她的事给断了!玩也要有个限度,你跟男人在一起像什么样子?” 小花张了张嘴,他很想说,他不是玩儿的,但是见到母亲已经气得不行,不住地喘气,忙不再说下去,一边顺着母的胸口一边含糊地应着:“妈你别气了,你说什么我都听,好好,你先养着,咱们也不回北京,我也不对秀秀子扬做什么,这事儿以后再说,以后再说。” 解夫人过了好一会儿,才渐渐平了气息,不由又叹了口气,拉着儿子的手说:“雨臣,我知道你为妈好,但你真的不用老想着我,妈在这里过得很舒服,你爸对我也很好,你有空多留意自己的事,你一个人在北京打拼,凡事小心点,做事别太偏激。” “他对你好?”小花哼了一声,“谁知道那老家伙打什么鬼主意,我还真是不能放心。要不然,你病这么重,他跑出去做什么?” “是我让他走的,今天医生要来,我怕他担心,就把他支开了。我说你这孩子,你巴巴地从北京跑来,难道是为了堵你爸爸吗?你这满脑子想什么,该担心的不担心,不该担心的瞎担心。” 小花刚想辩解,忽听得外面传来声音,他住了口,打开房门,只见一个伙计跑来,对他说:“当家的,老爷回来了。” 小花把门轻轻关上,见四下无人,就把伙计叫到一个僻静的角落,问:“他回来有没有什么异样?” “没有,看上去和平时差不多。”伙计也压低了声音,却说,“但有一件挺奇怪,他好像带了一点东西回来,用很大的一个旅行包装着,立刻放回三楼最里面那间小书房里去了。” 这间小书房是解连环专有的,没有他吩咐,连佣人也不能进去。 小花想了一会儿,就问伙计:“他现在在哪儿?” “他回楼下了,他知道你在,所以在客厅等你。” 小花点一下头:“你先拖住他,就说我和我妈再讲会儿。如果他要进书房,你马上给我手机响一下,我去他书房看看。” “是。” 伙计下楼去了,小花回到母亲那里,就对她说解连环回来,自己下楼去打招呼。母亲不疑有他,点头答应了。 出了母亲房间,小花并没有下楼,母亲的房间在二楼,他怕走楼梯被解连环发现,就走出阳台,从阳台上翻身攀爬上去,进了三楼的阳台。 他很顺利迅速地就到了解连环的书房,书房的门自然是锁的,但现在因为是夏天,所以窗户没关,小花仗着身子灵活,冒险从阳台隔壁踩着水管爬过去,终于钻进了书房的窗户。 果然,地上放着一个很大的旅行包,拉链也没拉开,鼓鼓地,不知道放什么东西。小花轻手轻脚地走过去,小心地把包拉开,打开一看,不由傻了。 就算他想过一万种可能性,钞票,枪械,摄像头录影机,女人内衣裤,就连毒品他也想过。但是结果却完全出乎他意料。 只见眼前的这个旅行包,整整一大包的,竟然是————满满的一整包青草! 小花立刻傻了眼,看着这些还沾着泥点子的绿油油的青草叶子,应该是刚刚拔下来的,还散发着很新鲜的味道。 他不是吴邪,如果吴邪碰到这样的情况,说不马上就会想着解连环大概是水牛或山羊某种生物成了精变的,白天变人,晚上变回原形靠吃草维持生命。 小花的第一个反应就是,这个人一定有病!而且说不定是个很严重的精神病,类似强迫症什么的,会幻想自己是一头吃草的山羊。 但无论哪一种猜测,都是不靠谱的。解连环也绝不可能是山羊精或者是精神妄想症患者。那他拿着这一包草回来干什么? 口袋里的手机突然震动了一下,他暗道不妙,情急之中,扯了两把青草塞进口袋里,做这个动作时他自己也有点好笑,他飞快地拉好拉链,又从窗户爬出去,原路返回到二楼阳台,大步流星地来到了走廊上。 第109章 第十一章 毒(三) 在二楼的楼梯口,小花和解连环打了个照面。 “爸。”他喊了一声,脸不红气不喘。演戏这种事情,是他的本能,他完全可以运用自如。 解连环点点头,看看他,又看看他后头:“你妈怎么样?要不要紧?” “没事,就是很虚弱,医生说,不能太劳心。” 解连环叹了口气:“你妈什么都好,就爱乱想,我都劝过她多少回了,儿孙有儿孙福,她多想了也没用。” 小花估计他说下去大概会扯到解子扬身上,以及自己与秀秀结婚之类的,便忙说:“爸,我刚接到一个电话,公司有点事,我得走了,你和妈说一声。” “好吧,开车小心点。”解连环看上去和平常完全没两样。 小花出了大门,连夜赶回了北京,但他并没有回家,反而打了个电话给郑医生,对他说:“我有些东西想让你看看,方便么?” “什么东西?” “几株青草。” 郑医生便说:“你去我研究所等我,我马上来。” 小花答应着,调转了车头。 ******************************* 清晨的时候,小花从研究所里出来。他的心情异样沉重,连开车都比平时要慢了许多。脑中一直盘旋着刚刚研究那几株青草得到的答案。 “解先生,这不是普通的青草。这是生长在广西苗族的一种十分难得的野生草,当地人叫它‘神仙草’。” “神仙草?有什么用?” “解先生,这种草很少,而且不宜种植,完全野生,除了一些有经验的老苗子,很难找得出来。但这种草的功能却和我们现代的一种植物几乎一样。那就是罂粟!” “毒品!” “也不能这么说,只是一种材料,制毒的一种材料。因为它汁液中的成分可以引起人的中枢神经兴奋,使痛觉麻木,精神百倍。以前当地人,都把它当成药材来用的。所以叫神仙草,意思是喝了这草的汁液可以快活似神仙。也就是类似麻醉的功能,患者感到身体舒服些,不会有精神亢奋过度的不正常表现。” “那有没有可能就是你说的那种超级毒品叫‘ROSE’的制作材料?” “这个我就不知道了,我没有见过‘ROSE’,而且我觉得不太像,因为‘ROSE’服下没有任何的感觉,但发作起来很痛苦,而这种草可以让人兴奋。当然这和做生意一样,谁家都不会只卖一种产品,也不能保证毒品商做了这个,不做那个。” “你不是说这种草很难得吗?也有人会用它制毒吗?” “这就是我要和你说的,解先生,这草有一个与毒品根本性的区别,也正因为这种区别,所以毒品商根本不可能用这种草来制毒。” “什么区别?” “这种神仙草,用了不会成瘾。” “是吗……那不是很好?” “好是好,但是没有利润啊,用了只是减轻痛苦,和止痛药差不多,而且不会上瘾,怎么会有回头客呢?何况根本找不到,现在几乎绝迹,成本太高了,没人用这种濒危植物来做商品赚钱的。并且它没有任何的药用和滋补作用,最大的功效也就是麻醉,治标不治本,成本太高,医学上也不推荐用。” “谢谢你,郑医生,如果有需要,我再来找你。” 小花怀着沉重而复杂的心情回到了家,一进客厅,与他走时相差无几,保镖严严密密的,齐羽也好好的。朋友们都围坐在一起,一见他,黑瞎子就站了起来,还未说话,吴邪却比他更快,一把就拉住了小花。 “我有话和你说!” 黑瞎子也就笑笑重新坐了下来,张起灵看了看他们并不作声,齐羽则微笑地朝着小花点了个头。小花也朝他笑了笑,就对吴邪说:“咱们去里面,我也有话和你说。” 两人走进了左边的小客厅里,也是吴邪第一次来与小花商量生死牌的地方,仍是坐在地毯上,但比起上次来,这次的气氛明显压抑了许多。 “我先说。”向来都比较有耐心的吴邪,此时却表现出了难得的焦燥,“小花我们不能再这么等下去了,我等不了了!” “怎么了?我不在发生了什么事?” “就是因为什么事也没发生,所以我才说这样下去不行!”吴邪盯着他,“小花你的保护措施太好了,已经好过头了。你这个样子,别说老爷子了,连个苍蝇也飞不进来,这样根本行不通。” 小花沉吟着:“你想让他快点行动吗?你不是很厌恶继续死人吗?” “我不是这个意思,但是如果他一辈子都不采取行动,你保护齐羽一辈子吗?我不是想齐羽死,但我不想再等下去,对方是神是鬼,我吴邪一定要会一会!而且要马上!” 吴邪说话斩钉截铁,眼神中也有了一丝从未有过的戾气,小花望着他:“你怎么了?你这么着急要和老爷子对峙,仅仅是因为想要知道原因?还是因为——你想尽快拿到解药?” 小花的一针见血,让吴邪也很佩服。他点头:“是,我要解药!” “为了那个女人?你真相信她是你家人?” 吴邪没有立刻回答,他安静了很久很久,才清晰地说:“是的,为了我的家人。” 小花盘起腿,背靠着沙发,他的眼神也很迷离。 “吴邪,我赞同你的做法,我想,这只老狐狸,是该现形的时候了。只是,难道我们要放了齐羽?再跟踪他?” “不用,我有个方法。” “什么方法?” 吴邪从口袋里拿出手机,拨了一个号码。片刻后,电话通了。 “胖子。”他沉声说,“我需要你帮一个忙。” “天真你尽管说,你想要见大姐头?” “不是,我需要你提供一个场地。” 一个小时后,小花和吴邪一起出现在客厅。 吴邪重新坐回张起灵旁边,张起灵见他神色肃穆,心下已猜到了七八分。 他当然知道吴邪在想什么,但有时候,吴邪的想法仍然过于天真,他之所以迟迟都没有采取主动行动,实在也是时机未到,但这次,他也同样忧心。怕到时候又是一场空,反而多死一个人。因为他知道,时机未成熟前,对方根本不可能会露面。 人已经死得差不多了,只剩下两个了,如果一次一次掌握不到线索,再下去就得吴邪、解雨臣或霍秀秀来当诱饵了,这未免风险太大。如果齐羽这次还是没法掌握到幕后人的行踪再一次白送了性命,那么等到李四地那次,他说什么也不能让吴邪再冲动。 只听小花在说:“我想和各位商量一件事。关于齐先生的事——” 他话还没有说完,齐羽已经抬起头:“我也有件事想和大家商量。” “哦。”小花把自己的话收回去,“你先说。” “小九爷,你的安排我齐某人非常感激,这些天来,我住在你这里,受到太好的保护,我很过意不去,虽然我知道,这些是必须的,但是——” “但是什么?”吴邪问。 齐羽淡淡一笑:“这样子长期总不是个办法,我不能一辈子都在这屋子里不出去。何况,万一对方不采取行动,难道我就这样战战兢兢地过一辈子?” 吴邪和小花对视了一眼,吴邪就说:“齐先生,有话你但说无妨。” “好吧,我眼下有个建议,就是我想冒个险,是生是死,也要尽快做个了解。”齐羽很真诚地看着小花,“我绝对相信小九爷的保护能力,正因为我相信,所以我一点也不担心,我想冒险将那人引出来,也让大家可以看清对方的真面目。即使我真的死了,也算是解决了一个问题,算死得其所。” 他的话让张起灵和黑瞎子的目光也一起投向了他,他自嘲地一笑:“我年轻时,也干过几件大事,倒过斗,有些本事。现在到了中年,反而要受制于人,虽然腿断了,但心里也不甘心。不如大家来赌一把,我就不信我们这儿这么多好手,还敌不过那所谓装神弄鬼的一个老头子。” 他的话虽然说得平和,但语气中仍然充满了豪气,清矍的脸色中,有着让人佩服的神采,在场的每一个人都有些震动,吴邪心中一激,暂时忘了自己对他的怀疑,立刻回答道:“好!你说得对,是生是死,我们一起和他较量!没什么好怕的!” “你的建议到底是什么?”声音冷静,问这句话的是张起灵。 “我想——”齐羽说道,“我明天开始,暂时离开这里——” 然而,他的话却被小花打断了。 “不行,这样太危险了。我们努力了这么久,不能让别人趁虚而入。我和吴邪刚刚商量过了,我们想到了一个两全之策。” 他朝吴邪点点头,吴邪就接口道:“这个星期天就是胖子在潘家园铺子开张的日子,我们商量了一下,在开张的这天,以去庆祝为名,带着齐先生一起去逛逛。到时候人流混杂,这是一个绝佳的好机会,对方也不会放过这个好机会。我们的保护措施完全不会松懈,齐先生尽可放心。” 黑瞎子面露喜意:“这个主意好,又不用担心会出人命,到时候不管是神是鬼,有我和哑巴在,谁也别想钻空子。” 小花瞪了他一眼:“你有那么大本事吗?” 黑瞎子笑得挺自信:“总能帮上一点忙吧。” 吴邪却看着齐羽:“齐先生,你不同意吗?” “不是,只不过——”齐羽犹豫着,“胖子兄弟那边开门大吉的,万一出现什么血腥场面,不是耽误了他的生意吗?” “这个你不用担心,胖子百无禁忌,他完全乐意帮忙。就算到时候砸了,也可以换一个地方,没什么损失。” 齐羽便不再说什么,小花就击掌道:“就这么说定了。我会安排好一切,所以尽管放心,不会有事的。” 吴邪转头看着张起灵:“小哥,这次我们一定会有所突破的。” “恩。”纵然点头,眉心的那一抹隐约的忧色却始终不曾离去。 第110章 第十二章 布局的完美与意外(一) 和胖子约定的时间是在星期天,次日才是星期五,一早起来,吴邪刚准备去小花那儿,张起灵却说要出去一下。吴邪愣了愣,但并没有多问,只是问他:“中午来吃午饭吗?” “不一定。” “好吧。”他说,“你小心点。” 他这个样子,张起灵反而不走了,站在门口不动。 “怎么还不走?”吴邪问他。 “你怎么不问?” “有什么好问的?”吴邪苦笑,“之前问过多少次,你总是不说话,你现在能编个理由来应付我已经算不错了。” “吴邪。” “我知道,有时候对一个人说谎,是为了保护他是吗?这是你曾经说过的话,我都记得的,你不用再说了。” 张起灵也不再说话,转身去开门,门才一打开,就听到身后吴邪在喊他。 “小哥,虽然一直以来都是你在保护我,但是我希望你能明白,我也会想要保护你的。” 他转过头,看到吴邪温柔的微笑:“小心点,我在小花家等你。” 他也回应了他一个淡淡的笑容:“我会回来吃午饭的。” 张起灵出了门,上了一辆出租车,说了地址,又拿出手机,取出一张没有用过的电话卡,放进手机里,才打了个号码。 “我两小时后在老地方等你。” 讲完电话后,他又把电话卡拿出来,本想从车窗里扔出去的,但是转念一想,又放进了口袋。 车子开了一个多小时,一直开出市区来到一条偏僻的马路上,张起灵突然又把那张卡放了进去:“我要迟点来。” 说完后他再把卡取出,换上自己的,然后把取出的那张卡放在手指中间一拈,拈得完全变了形,断成两截,从车窗外扔了出去。 出租车停了下来,他跳下车,在路边站了一会儿,又伸手拦了另一辆出租车,往另一个方向开去。 就这么七拐八拐地又开了近一个小时,他又下了车,在各个小巷间穿梭,又走了好久,才来到一条死胡同里,这才转过身,对着空空的长巷子说了一句:“跟着我干什么?” 随着他的话,三四秒钟后,巷口慢慢地走出了一个高大的男人,全身黑衣,大墨镜,脸上挂着招牌笑容,但有一丝尴尬,倚在石墙上,懒懒地笑道:“你说你能不能装没发现我?你就随便溜一圈,我也就随便跟一圈,大家心知肚明就行了,你这个人真是一点也不会变通。” 张起灵却寒着脸,冷冷地道:“瞎子,别考验我的耐心。” “好好好!”黑瞎子把双手从裤袋里拿出来,做了一个投降状,“我就是好奇了,你这种时候还出来干什么?说你毒发吧,不可能发作得这么频繁,要是你瞒着吴邪来风流快活,说什么也不能不带上我呀,好歹爷也可以传点偷腥的经验。” 他嬉皮笑脸的一副样子,张起灵却神色更冷,走到了他的面前,和他对视。 “谁派你来跟我的?” 黑瞎子啊了一声,马上摇头:“怎么可能?你向来知道我一个人惯了,谁能派我?” “我再问一遍,谁派你来的?”张起灵重复,略眯了眯眼睛,举起了右手,慢慢握成了拳。 “你看你这样就不好玩了嘛。”黑瞎子示弱般地向后退了几步,仍然把双手举着,背贴在墙上,继续嬉笑道,“咱们自己人别打自己人,打得两败俱伤,让别人钻了空子。” “你是自己人吗?”张起灵冷哼,“你到底透露了多少消息出去?后天对付齐羽又是要用什么法子?” “喂,你别冤枉我!我真的……自己也挺糊涂的,我……”黑瞎子不笑了,抓抓头,神色有点懊恼,“我不是没有告诉过别人,但那人绝不可能是老爷子。” “那人是谁?” “这……” “是他让你来跟踪我的?” 黑瞎子撇撇嘴:“好吧,我说,为这事伤了多少人和气,你也怀疑,小三爷也怀疑,真TMD的没意思,弄得我真像个内贼似的。” 张起灵见他并不像是在开玩笑,就把手收了回去,嘴唇一动:“说。” 黑瞎子揉了揉鼻子,似乎还在考虑怎么说,但正要开口,突然听到传来了两种不同声音的手机音。 一个是短信音。 一个是手机铃声。 短信音是黑瞎子的,手机来电是张起灵,两人也没想到这声音来得如此一致,黑瞎子忙把手机拿出来,是小花发过来的,他打开短信内容,就再也笑不出来了。 同时,张起灵也把电话接了起来,那是吴邪打过来的。吴邪的声音在发抖,在寂静的小胡同里,让两人都听得清清楚楚。 “小……小哥,齐羽死了!” 两人的脸色同时都变了。 ******************************* 吴邪说,事情的发生,一点预兆也没有。 早上张起灵走后,吴邪便一个人来到了小花那里,他来得还挺早,小花他们还在吃早饭,出乎吴邪意料的是,他看到李四地也在。 “俺,俺今天休息,就顺便来看看齐羽。”李四地仍一副紧张拘谨的样子,“听……听说你们星期天要带齐羽去……去那个公共场所,是吗?” 吴邪见他脸上似乎有不赞同之色,也坐了下来,问:“你有什么建议吗?” “没事。”齐羽温和地说,“他多虑了。” “这、这这怎么能叫多虑呢?关乎人命的事呢,总要万无一失才好。”李四地辩解。 吴邪看了看小花,小花正在把牛油涂在面包上,头也不抬地说:“他说要去现场看一看。” “什么?现场?你是指胖子的铺子?” 李四地用力点头:“俺不是不相信你们的保护,但是这个地方齐羽没有去过,万一,万一出什么事,他路不熟,逃都没地方逃。” 吴邪不吭声,他又看向小花,小花微微点了一下头:“他说得也有道理。说实话,我也没去过,吴邪你去过吗?” “之前帮忙装修的时候有去过,现在这段时间……” 这下子李四地理直气壮起来了:“你们看,你们都没去过,这,这太危险了!如果连地方都不熟悉,难免,难免出错是不是?” “好了不要说了,他们自有安排。”齐羽打断他,“你不是没吃早饭吗?快吃吧。” “吴邪,你的意见呢?”小花问。 吴邪没有回答,只是朝四周看了看:“瞎子怎么不在?” “不知道,一大早就没影了,对了,张起灵没和你一起来?” 吴邪耸耸肩,不说话。 小花有点不高兴:“这两个人,要紧关头集体跑路,不知道在干嘛。得,咱们不靠他们,又不是非要他们在才能办事。” 吴邪却仍然习惯性地拿手机:“我问问小哥的意见。” 砰地一声,突然旁边传来一声物体落地的声音。 原来李四地手忙脚乱地将蕃茄酱瓶打翻了,因为地毯柔软,所以没打碎,但红色的酱汁却溅了满身,连齐羽的裤脚也都沾上了一点。 小花忙让佣人上来收拾,李四地不住地结结巴巴道歉,又满头大汗地说要赔偿,漂亮的杏黄色地毯沾了一大片蕃茄酱,必须要换过了,那价格大概也不是李四地能赔得起的,小花就说不要紧,让佣人带他去换身衣服。 等李四地走后,齐羽抱歉地说:“对不起,他一直过的都是苦日子,以前在考古队的时候,本想能够捞得一官半职,但是后来出了那么大事,西沙考古不但没什么成就,还死了人,上头不怪罪已经不错了。这些年来,他一直只能帮人搬搬运运……”他没说话下去,轻皱着眉叹了口气。 吴邪也有些感慨,他不由得想到了三叔,西沙考古改变的,几乎是整个考古队所有成员的命运,以致现在这种场面。如果当初没有解九爷那步棋,这些人就算不能够转正,也肯定有自己的一方天地,何必弄成这样萧瑟的结局。 然而同一时间,吴邪心中又浮现出一种极为异样又熟悉的感觉,这种感觉在当初老爷子摆宴会的时候,他在同时见到老九门后人时也出现过,就是一种特别不对劲,仿佛哪里错了的感觉。这所有的一切,有一个很大的或者称之为漏洞的东西,但他却一时怎么也无法理出来。 小花见他突然发呆,以为他只是在思考,便对齐羽说:“不要紧,你们是长辈,别这么客气。至于李先生的提议,我们怎么都行,就看你自己个人有没有什么想法?” 齐羽静静想了想,便说:“我个人——如果不太麻烦的话,去看一看也好。现场的环境熟悉了,到时候你们人员布署起来,万一出了意外,我也能准确地逃到安全的地方,不然要是走错了地方而出事,也有点得不偿失。当然,如果你们觉得没有必要的话,我也无所谓,反正这腿是废了,要逃也逃不快的。” 不知道为什么,小花觉得他简直客气得有点虚伪了。他不知道这些读书人斯文人的想法,但求生是人的本能,这位齐羽怎么老是一副大义凌然决定赴死的样子,就算是真的麻烦别人了,这种生死关头,麻烦就麻烦,哪有命重要? “那我来做决定吧。”他看吴邪还是不说话,就拍板道,“为了以防万一,我们先去现场看一看也好。反正现在没开业,让胖子把闲杂人支开,全部是我们自己人,不怕有危险的。吴邪,吴邪!” “哦,好。”吴邪回过神,他手上还拿着手机,“我打电话给胖子,让他准备一下。” 他接通了胖子的电话,胖子一口答应,说马上去清场,让他们半个小时后再出发。 放下电话,吴邪仍不安地说:“要不然和小哥瞎子说一声吧,他们一个人都不在,我心里总是毛毛的。” 小花没好气地:“要他们干嘛?平时嘴巴那么甜,这种小事我自己也搞得定,不要他来帮忙。” 吴邪还想说什么,却听齐羽也说:“是啊,不用兴师动众的。不是都是自己人吗?要不然,如果有危险,还是不要去了。” “没事,都是自己人。”吴邪朝他安慰地笑笑,把手机收回去了。 第111章 第十二章 布局的完美与意外(二) 李四地出来后,他们收拾了一下,就一起动身,小花安排了十二个训练有素的保镖跟着,为了怕太招摇,他仍然让他们分批到达,自己则安排了一个身手最好的保镖,以及吴邪、李四地和齐羽一起上了同一辆车,吴邪来开车,车窗都是钢化的防弹材料制成,小花的车子性能不是一般的好,吴邪之前是领教过的,即使发生枪战也不可能打穿,更何况,在市区,没有人会蠢到为了杀一个人而去制造一场混乱的。 于是车子很顺利地开到了潘家园胖子的新铺子里,小花的那几个保镖已经化妆成普通人,穿着普通人的服饰,都已经到齐了。胖子的铺子挺气派,有三层楼,一楼是摆一些明面上的货,即舶来品或者普通的古董玩意儿,二楼东西好一些,但也都是正正经经的东西,真正好东西自然不会放在这里,要看有没有真买主上门了。 幸好也因为这行的特殊性,胖子的铺子并没有设在热闹地方,此时外面街道上的人也很少,没有多少人注意到他们。胖子果然够义气,为防万一,连自己伙计都一个不带,就他一个人站在门口,见车子到了就跑过来,帮忙扶齐羽到轮椅上,李四地推着轮椅,大家一起进了大门。 “天真你放心,所有的人胖爷我都打发走了,包括扫厕所的大妈,刚才让她打扫完也让她走了,整幢楼什么都没有,窗户门都关得紧紧的,一切都妥妥的。” 吴邪点头,胖子把他拉到一边,对着耳朵低声问:“小哥怎么不来?是不是潜在暗处?哪个保镖是他装的?给胖爷我打声招呼。” 吴邪苦笑:“他一大早出去了,不知道去干什么了。” 胖子一愣:“不是吧?我好像也没看到那个死瞎子的身影,就这群人行不行?” “所以到时候要看你了,好好表现吧,正是你表现男人气概的时候。”吴邪拍着他。 胖子一听高兴了:“那是,每次都让小哥抢风头,也轮到我胖爷威风一回!” 吴邪也趁机问他:“那女人还好吧?” 胖子愣了一下,笑得似乎不太好意思:“还行。不过这次我没告诉她,你知道她脾气,万一到时候冲动起来也要跟着,总不太好。” 吴邪怀疑地打量了他一番:“我怎么会知道她脾气?你倒是挺了解的嘛,我告诉你,别欺负人家,别把她当成你那些妞,不然我可不放过你。” “天真,瞧你说的。” 两人说着,已经走进了大厅,胖子便去把大门也关上了,这屋子完全形成了一个封闭的空间。小花拿着胖子给他的室内地图,一个角落一个角落地走过去,并且不时地吩咐手下,到时候要守哪个位置。 大家走得很慢,看得很仔细,光是一楼就看了近半个小时,齐羽一直很少说话,倒是李四地有时候会口齿不清地问几个问题,十二个保镖前后左右地围着他们,所以吴邪倒也放心了,想着赶紧看完就回去。 他甚至可以预见等闷油瓶回来,挨骂是免不了了,虽然没什么危险,但以闷油瓶的谨慎个性,大概总会被好好地“教训”一顿。 想着闷油瓶,吴邪总是忍不住地心酸,他相信闷油瓶不会有事,有宝血护身,总能比别人更能扛得住一点,但是再强的人,也总有倒下的一天,他简直不敢想,如果老爷子不现身,不说出怎么解毒,他们将来该怎么办? 以前,他最担心的是闷油瓶像霍玲那样的尸化,现在这个问题不存在了,又平白出现一个莫名其妙的中毒事件,这个人,大概注定是要让他来担心的,这辈子,是怎么都不能省心了。 他就一直沉默着,有些心不在焉,回过神时,才发现已经上了二楼了。东西基本都已经摆好位置,就是地面挺脏,还没有扫过。齐羽朝四周看了看,突然问了一句:“王先生,你们这里洗手间能用吗?” 胖子过了好半天才听出“王先生”喊的是自己,他向来没节操惯了,和吴邪他们也都是打打闹闹,多年没听人喊过“王先生”,还真是不习惯。这才忙点头:“可以用可以用,就在那边。左边是男厕所,右边是女厕所。” 他肥手指指向了楼梯右边的一间房间,李四地就推着齐羽进去,小花皱了一下眉,和吴邪对视一眼,但总不能不让人家上厕所,当下只好使了个眼色,四个保镖就齐齐地站到了洗手间门口。他们原本想跟进去,但齐羽似乎显得很尴尬:“这个,你们在外面好吗?” 他一个残疾人,上厕所脱裤子什么的,难免不雅,他又是一个很注重形象的人,以前在小花家里,因为绝对安全,所以都是他自己一个人弄,现在他让李四地进去帮他,但其他人却无论如何不想让他们进去了。 “没,没事的……”李四地拍着胸脯保证,“俺们马上出来,俺会看好齐羽的!” 吴邪便问胖子:“你厕所里有窗户吗?” “有个很小的气窗,不可能出事。连只猫都钻不进来。”胖子虽然认为他们小心得有点过份,但还是很认真地回答。 小花终究是不放心,于是派了两个人到楼下去,绕到房子外面,全力盯着这扇小窗,防止有人从窗户外做文章,然后自己又走进男厕所绕了一圈,里面有三个蹲坑,一个坐坑,全部都干干净净,什么人也没有,也没有异样东西,这才放心地走了出来。 “进去吧。”他对李四地说,“如果你们十分钟不出来,我们会闯进来的。” “不用不用,五分钟够了。”李四地说。 齐羽抱歉地朝众人点了一下头,被李四地推进去了。 外面就只剩下了一大堆人,但是却一片寂静,谁也不说话,吴邪也没心思去想闷油瓶了,他烦燥地不时看手表,看着小花也很不安的样子,紧紧皱着眉。 大概过了三四分钟后,里面似乎出现了冲水的声音,外面的人刚想松一口气,突然从里面传来了一声惊恐至及的惊叫。 “啊!!!!!” 这一声是齐羽的声音,并非是惨叫,却带着极度恐惧又骇然的情绪,而且声音极大,几乎震穿了外面每个人的耳膜。齐羽向来以温文尔雅的形象示人,这一叫声,把所有人都听得全部都跳了起来,保镖们率先冲了进去,小花和胖子紧随其后,吴邪是最后一个。 男厕所并不小,但一下子挤进这么多人,也够跄,吴邪拼命地挤到前面,一看现场也倒抽了一口气。 只见李四地整个人一动不动地都蜷缩在地上,地上一大滩的鲜血,他双目圆睁,黝黑的脸色已吓得变成了青灰色,张大着嘴,似乎到死都想不到自己会死。 一张崭新的红桃A,落在他胸前的地板上,已经被大量流出的鲜血染红了。 那致命的地方,正是在他的左胸前,如大红花般的一瘫血染透了整件衬衫,看来是当胸正中一枪,而且距离极近。 向来很少骂人的小花也大骂了一声,弯腰就去探鼻息,立时抬起头恨恨地道,“死了!” 胖子茫然地立时喊道:“我KAO!杀错人了!不是杀姓齐的那个吗?” 他一句话提醒了吴邪,几乎是同时,吴邪已经大声地喊了出来:“齐羽呢?” 他们都是听到齐羽的叫声才跑进来的,一进来就被李四地全部吸引住了视线,实在太意外太震撼了,大家的第一个反应就是去看李四地到底是怎么死的,完全没有注意到还有一个齐羽。 保镖们反应很快,转身就一起冲出了男厕所,但是二楼的大厅里空荡荡的,一个人也没有。 其中有一个保镖马上一跃,飞快地几乎从楼梯口就跳了下去,三步两步跑到一楼,但他的声音却很快从楼下传来:“楼下没人大门没开,没人出去过!” 但是就算有人逃,也不可能这么快的,齐羽坐着轮椅,要在这么短的时间走出大门,那是不合自然规律的。当然,如果他腿没断是另一回事,可是轮椅也不见了,他不可能藏好轮椅再走的。 吴邪呆了两秒钟,像是想到了什么,一转身,又跑回了厕所,但他跑的不是男厕所,而是隔壁间的女厕所。 果然不出他所料,一进门,他就看到了齐羽。但吴邪随之眼前一黑,几乎绝望地晕过去。 ——在女厕所里,也有三个隔间,最里面那个隔间大开着,轮椅就放在隔间的门口,齐羽整个人都已经从轮椅上滚落了下来,头朝里,上半身搁在蹲坑的旁边,下半身垂落在地面上,也是胸口中枪,脸色苍白,眼睛紧闭,一个保镖上去探了探鼻息,回头朝众人摇了摇头。 所有人都几乎同一时间都差一点颓废地瘫倒在地,吴邪几乎快哭出来,他们处心积虑,用尽了办法,做了所有的准备工作,可是到头来,还是竹篮打水一场空,对方用一招调虎离山,很轻易地就把两人都弄死了,而他们,连凶手的影子都没有看到。 而且这次一杀竟然就杀了两个! 小花还保持着冷静,喘了口气,回头猛地对着一群在那儿发愣的保镖吼:“还愣着干什么?给我搜!房门都是锁着的,他一定还没有逃出去!” 一句话提醒了众人,一下子全部做鸟兽散,就听到蹬蹬蹬到处跑的声音,但随之又一个声音从下面传来,几乎让小花也快崩溃了。 “当家的,大门开了!” 胖子也傻了,跑到楼下,可不是,大门的确敞得大大的,外面的阳光好刺眼。 小花第一个反应就是数人数,把所有人都叫下来,他一共叫了十二个人,有两个人事先就跑出去在屋外盯着厕所小窗,那么现在还有十个保镖。 他数了两遍,十个保镖一个不差,全部都在。 此时此刻,吴邪却看着他们,轻声问了一句:“李四地死的时候,大家跑出厕所找齐羽,那第一个跑到楼下去看大门有没有开的保镖,是谁?你们看清他的样子了吗?” 第112章 第十二章 布局的完美与意外(三) 半小时之内,张起灵和黑瞎子以最快的速度赶来了,吴邪在楼下迎上了他们,简短又快速地将事情说了一遍。 张起灵沉着脸并不说话,吴邪惴惴不安地:“小哥,这次是我们不对——” 张起灵看看他,还未开口,旁边的黑瞎子却迫不急待地问了一句:“人在哪儿?” 吴邪忙回答:“尸体还在厕所里,小花给郑医生打了电话,郑医生还没来。” 只见黑瞎子突然寒了神色,大墨镜朝他闪了一下,似乎是在瞪他,吴邪不知道自己说错什么了,只见这个万年笑容不变的黑瞎子此时此刻,简直是可以用怒气冲冲来形容。 他也不多说话,飞快地跑到楼上去了。 吴邪奇怪地问:“他怎么了?” 张起灵摇摇头:“我们上去看看。” 两人刚上了楼梯口,就看到黑瞎子已经站在厕所门口,但不知怎么的,一时没有进去,小花闻声赶出来,一见他就怒声道:“你跑哪里去了?平时嘴巴说得好听,要紧关头一点用处也派不上!” 没想到黑瞎子不但没有像往日那么嘻皮笑脸地道歉,一张脸反而阴沉得更厉害,当下只是冷冷地说了一句:“你自己做错事,不好好反省,反而来怪别人?现在在你眼皮底下出了人命,难道还要我来替你承担责任吗?” 小花立刻呆了一呆,吴邪也傻了,又问了一遍:“他怎么了?” 黑瞎子没有理会他们任何一个,用力地推开众人,走进了女厕所。 小花的脸瞬间由白转红,又是尴尬又是愤怒。他向来对黑瞎子呼呵惯了,用他的话说这人一天不骂几句反而骨头痒,吵吵闹闹也好像成了他们之间调情的方式,但万万没有想到,此时在这么多人面前,尤其是小花的手下面前,黑瞎子会突然如此不留情面,当众给小花下不了台。 吴邪忙大步上去,一把把小花拉开,用力地按住他气得发抖的肩膀,只见张起灵也已经跟了进去,胖子正在里面,一见他们忙喊:“哎呀,两位大哥可来了,这可出大事了,唉……他娘的胖爷这辈子没有栽过这么莫名其妙的跟斗!” 黑瞎子同样不理他,走到齐羽尸体边,一下子站住了,似乎有些发呆,那脸上的表情犹如凝固了一般,不笑也不说话,他静静地盯着地上的尸体,就像完全不认识这个人似的,但右手却已经紧紧地握起了拳头。 吴邪和小花随后也走了进来,小花已经从刚刚的惊愕中恢复,但怒气更炽,嘲讽般地说了一句:“你不是不认识他吗?像死了亲爹似的。” 黑瞎子却突然回头冰冷地回了他一句:“他就是我爹!” 他这话一出,在场所有人都大吃一惊,黑瞎子又转身弯下腰去,似乎想把尸体抱起来,张起灵忙一把按住了他,吴邪也走上前说:“你不能把他带走,医生还没来,得检查过才行。” 黑瞎子直起身,恨恨地对吴邪说了一句:“我是他儿子,我怎么不能带他走?我老子要不要尸检,用得着你们这群人说了算吗?” 吴邪被他说得一阵语塞,愣在那里,突然小花走了进来,用力狠狠地推了他胸口一把,不知是没有防备还是不想防备,黑瞎子被他一推,往后退了好几大步,撞到了胖子身上才停住,他抬眼与小花对视,小花一双漂亮的眉毛已经气得立了起来,说话也咄咄逼人:“黑瞎子你听着!我不管你和他什么关系,但你现在没有任何资格来和我们讲条件!我们每个人都当你是朋友,所有的事都会告诉你,可你呢,你把我们当什么?你有多少事瞒着我们?他如果是你爹,一开始你们父子俩个就鬼鬼祟祟地装陌生人,一起来骗我们,那就别怪我们不上心!既然你们装不熟,他死了,关你屁事!你现在再来做大孝子,演给谁看?这儿的一切都与你无关,马上给我滚!” 黑瞎子却立刻冷笑了起来:“花儿爷的意思,如果我们不是父子,你就可以随便让他死吗?对啊,反正拿牌的不是你,对你来说,他不过是个诱敌的替死工具而已。那么请问花儿爷,现在人死了,你查到线索了吗?你见到凶手了吗?你能给死者一个交待吗?” 他越说越大声,说到最后一句几乎是在吼了,吴邪怕小花被盛怒的瞎子伤到,忙把他拉开,“好了,一人少说一句,事情还没弄清楚,吵什么吵?” 胖子也赶紧打圆场:“大家都是兄弟,这干嘛呢?你们是要给那老家伙看笑话是不是?人家面都没露,我们就自己打起来了,兄弟一场,要紧关头,别伤了和气。” “胖子你说话可要三思!”小花厉声道,“人家才不稀罕我们这样的兄弟,他可是一直把我们耍得团团转,现在反而要我们来赔他老子的命!做你他娘的大头梦!我解小九爷生意做得多了,没做过这么亏本的,我的损失也大了去了,谁替我算?” 吴邪见他虽然声音严厉,但眼圈儿已经有点红了,小花本来就是又懊恼又自责,本想趁黑瞎子来好好地向他倾诉一番,但没想到却弄到这个地步,如果齐羽真的是黑瞎子的父亲,这个结大概一辈子都会横在他们中间,让人不痛快了。 “这事儿不怪小花。”吴邪便说,“我也有部分责任,我当时虽然觉得不妥,但却没有阻止。还有……来这里其实是李四地提出来的,齐羽自己也没有意见,他反而还很同意呢。瞎子,你的心情大家都理解,但你瞒着我们在先,乱发脾气在后,大家立场不同,谁也不想这事发生。” “吴邪,”一直一语不发的张起灵突然开口,“不怪你们,你和解雨臣没错。” 吴邪怔怔地看着他,张起灵却转向黑瞎子:“这事怪你,你要负全责!” “你是法官吗?”黑瞎子语气虽然收敛了些,但还是十分的冲,“你又不在现场,你知道什么?” 张起灵立刻反问:“你也说了,我不在现场,你也不在,如果我们在,你觉得会出现这样的情况吗?” 被他一说,吴邪也意识到了。 “对啊,小哥,你们今天怎么两个人一起回来?你们本就在一起吗?” 张起灵回答道:“他跟踪我。” 吴邪吃惊地问:“他为什么要跟踪你?” 张起灵仍然盯着黑瞎子:“这就要问你了。到这个时候,你还不肯说出你背后的人吗?这个人处心积虑地把我们两个支开,然后才趁此下手,我们都上了他的当,这个人才是真正的罪魁祸首。” 没想到黑瞎子并没有因为他的话而出现顿悟或愧疚的表情,反而更加的悲愤,他慢慢地走到了尸体旁边,环视着众人,手指向了尸体。 “好,我说,谁让我跟着哑巴的。就是他,齐羽!” 吴邪和小花面面相觑,胖子喊了一声:“他娘的绕什么圈呀,胖爷我够晕了,这又绕回来了。瞎子,连胖爷都要说你不厚道了,谁他娘的会自己弄死自己?” “不管你们信不信,就是他指使我的。” 黑瞎子转过身,他最后望向小花,神情中已没有了刚才的盛怒,是更加浓重的悲哀:“对不起,我事先是瞒了你们一些情况,但对整件事影响并不大。我这个人无父无母,亲生爹娘是谁也不知道,在我有记忆以来,是齐羽养大的我,我是他在路边捡来的。在我十岁左右的时候,他找了一位盗墓界的高人做我师父,把我寄在师父那里,就不管我了。后来我才知道,那时候正是西沙考古的时候,后来我再见到他时,他的腿已经废了……” “我流浪惯了,很少能安心呆在一个地方,所以我们碰面的机会并不多,但感情一直都不错。我和你们说实话,一直到小三爷找我,我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后来我看到了那封请柬,才想起来问他,他说他也收到了。但我们当时商量了一下,还是不要把彼此的关系公开,这样既可以造成对方视觉上的混乱,也可以万一发生什么意外的时候,彼此能够有个照应。所以我承认有些事情我告诉过他,但他也是受害者之一,我不觉得有什么问题。” “那他为什么要你跟着我?”张起灵追问。 黑瞎子苦笑了一下:“你是从老爷子那边过来的,虽然说是为了小三爷,但是在外人眼里,总是不像那么回事。虽然我和他说,你没什么问题,但这一连串的怪事发生,总感到我们中间出了个内奸,所以我养父让我盯着你,以免你对我们不利。” 吴邪也有些不高兴了:“你竟然怀疑小哥?既然这样,今天这样的局面,你也不能怪我们,是你们自己不相信别人,结果弄巧成拙。” “我没有怀疑他,但我没法说服齐羽不怀疑他,所以我也就意思了一下,我本来打算跟踪回来后再说哑巴没问题,也会比较有说服力。但是我没有想到已经来不及了。”黑瞎子话音带着沮丧,他十分挫败地再一次蹲下,看着齐羽苍白的脸。 “我已经把所有的事情都告诉你了,我想你们对我,大概也已经再无信任可言,既然如此,大家从此以后就各走各的,现在我要把他带走。” “不行!”小花的声音陡然响起。 第113章 第十二章 布局的完美与意外(四) 黑瞎子转头,冷淡地看着他:“花儿爷还有何赐教?” 小花也把视线放在齐羽尸身上:“你的秘密是你的事,我没有兴趣,但这个人不能带走!医生还没有到,他到底是怎么个死法,为什么会死,这一切在得不到答案之前,这个尸体不可以带走!” “花儿爷你说这话未免太不讲理了,现在答案显而易见,是有外人混入用调虎离山杀了他们,你应该去找那个混进来的外人,以你的意思,你哪一天不查出来,死者就不能入土为安吗?何况你也不是警察,你凭什么扣留这具尸体?你做人未免太霸道了吧?” 小花又气起来了,咬着唇喊道:“我霸道?我倒觉得我自己蠢,被别人耍到现在还被恶人先告状!既然这样,你也别怪我说话难听,这儿出了人命,在公在私,你都不能轻易地把人给带走!何况,事情发生的时候你都不在现场,以你的本事,也完全可以做到这一切。凭什么你单方面的话,我们就要相信你?谁知道是不是和老爷子是一伙的?我可不能不防着你!” “你也不是现在才防着我了。”黑瞎子一时也在气头上,冲口而出,“花儿爷,你从头到尾都没有相信过我,事实上,你相信过的人,没几个!在场的哪一个你没怀疑?少假惺惺地到这一步上再来做规矩!” 吴邪见他们又要吵起来,忙拉了小花一把,严肃地道:“瞎子,现在是你瞒我们在先,不想做朋友的可是你。事情发生到这个地步,你怎么反而要和我们划清界线?你还把不把我们当成朋友?” 黑瞎子冷笑了一下,抬起头,有意无意地朝着小花气得煞白的脸看了一下,讽然道:“这时候了,大家都不要再假惺惺了,你们现在还把我当朋友吗?” “当然。”回答的竟然是张起灵,“以我对你的了解,你不会有意来害我们,我相信你。” 他这话一出,黑瞎子明显愕然了,他愣愣地看着张起灵那面无表情的脸,而吴邪见闷油瓶表了态,急忙地点头:“我也相信你。其实,我们从来都没有不相信过你,不然我一开始也不会把你带进这件事来了。” 胖子立刻嚷了一句:“小哥和天真看人不会错,胖爷和他们站一边。” 黑瞎子就把目光转到小花脸上,然而小花却没有吭声,只是将头转到了一边。 吴邪立刻微微一笑:“好了,既然背叛不背叛的问题解决了,瞎子你是不是可以等查清原因再说?我想你肯定也想知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黑瞎子不再说话,但也没有反对,张起灵趁机走到他旁边:“你看看他的死因,除了枪伤还有没有其他的?” 黑瞎子仍然不说话,但却蹲下身伸手小心翼翼地将齐羽上半身从台阶上扶了下来,张起灵就帮着他把尸体放平,这下子左胸处的枪伤看得更清楚了,其他并没有任何致命的伤痕,张起灵却看了看旁边的轮椅,突然问了一句:“凶手为什么要把他推下轮椅再打死?” 胖子在旁边问:“难道不是先打死,再挣扎着爬下去的吗?” “肯定是推下去再打死的。”吴邪回答,指着尸体道,“你们看,尸体是仰躺的,四周也没有血迹,如果是中枪后再爬到地上,肯定会是趴着,头不可能朝着蹲坑这边,一定会往外爬,不然不是一条死路吗?何况血迹也会一路拖着,而且脸上也会出现痛苦的神色,但他看上去十分平静,毫无挣扎的迹象,连临死前的最后一刻痛苦都没有,只能说明两种情况。第一种就是他甘愿赴死。” “不可能。”黑瞎子摇头否认,“他不可能自杀,我知道,不用怀疑。” “那么就只有第二种可能,就是事先他是晕过去的,或者被迷倒了,完全在无意识之下中枪,凶手用消音□□无声无息地杀了他。” “那就更加说不通了。”一直一言不发的小花突然插言道,“吴邪你别忘了,前后连一分钟也不到,齐羽当时已经发出了恐怖的叫声,如果他不是装的,那么他没死之前就已经很骇然了,怎么可能会死得这么平静?再说凶手要把他打晕,把轮椅推到女厕所,又要把他拖下轮椅,又要让他仰躺着,又要杀了他,还要重新混回保镖队伍里,这速度非免太快了些,并且也多此一举,为什么不直接在椅轮上杀了他?轮椅上和轮椅下有什么分别?” “小花说得很有道理,可是我想不出第三种情况,你们有其他的意见吗?” 没有人回答,显然众人也一时想不到,张起灵却站了起来,转身问胖子:“你事先真的全部都查过,屋子里没有人吗?” “当然啦,小哥,你还不相信胖爷我?我做事也没那么马虎。”胖子有点委屈,“我真是里里外外,上上下下每个角落都看过了,包括厕所都看过了。” “是吗?”吴邪也引起了注意,“你来检查这女厕所时是怎么个情况?” 胖子回忆了一下,才回答道:“检查男厕所时,我是一间一间看过去的,每间都是空的,根本藏不了人。查女厕所也一样,一间一间看过去,不过——” “不过什么?”小花警惕地问。 胖子回忆了一下,才走到门边,用手势打了个范围:“我当时就站在这里,每间都开着,我都看了看,没有人,只有最后一间,也就是这间。”他指着齐羽尸体正对面的最里面第三隔蹲坑间,“我没有进去。” “你为什么不进去?”所有人都看向他。 胖子耸耸肩:“有人啊,刘婶子,也是这里的清洁工,她当时一半人在外面,一半在里面,正用拖把拖地呢。我让她拖完后赶紧走,这,难道说——” 黑瞎子跳了起来:“快把那个清洁工给找来!” 也不用他说了,胖子已经飞快地跑出去了,此时保镖们都聚集在外面,胖子硬生生和其中一个也正跑进来的撞个满怀,撞得鼻梁都歪了,但胖子只骂了一句国骂,就又跑得无影无踪了。 那保镖也只好自认倒霉,跑进厕所喊:“当家的,郑医生来了。” “让他进来。”小花精神一振,大步走到了门口。 郑医生一进来,来不及说什么,就看到了地上的尸体,略一皱眉,二话不说,就戴上手套,拿出随身带的小方箱子,蹲下身开始检查尸体。 吴邪心想这小花家的医生真不好当,不但要守口如瓶,见怪不怪,还要十项全能,死人活人都要会看。 郑医生动作很快,半个小时后,他站了起来:“枪杀的,距离很近,子弹几乎是穿胸而过,卡在肩骨了。” 他手上拿着个镊子,上面血淋淋的一颗子弹。 黑瞎子深吸了一口气,稳了一下情绪,才问:“其他还有什么发现?” “其他没有什么伤痕,但是死者□□是长期瘫痪的,两条腿应该已经废了十几年了。” 吴邪也没话说了,他们曾怀疑齐羽是假装断腿,现在也可以排除了。 “还有呢?” 郑医生摇摇头:“暂时看不出什么,死者的表面健康状况良好,应该没有中毒或吃药的习惯,但是——” “但是什么?”吴邪又紧张起来。 “具体我说不上,我已经采集了一些死者脑部组织与体内器官组织的标本,要化验过才知道,当然结果可能一无所获,因为只是初步检查,是看不出来的。” “谢谢。”黑瞎子感激地说,“辛苦你了。” “不要紧,解先生从不亏待我,这是我的工作。” 小花便淡淡地问:“你刚才说,把尸体的体内组织标本都拿了,是不是表示这尸体没用了?我可不可以马上处理掉?” 他这话一说出口,黑瞎子便向他望过去,但他并没有回视他。 郑医生想了想:“如果必需的话,可以处理掉。当然不处理掉最好,万一有新的发现——” 小花却断然地说:“那我处理掉了。” 然后,他引着郑医生往另一间走去:“这儿还有一具,麻烦你了。” 他们走了,吴邪就对黑瞎子说:“你们俩就别闹别扭了,这种时候,人家巴不得我们分散呢,你就大度一点,你不是向来都很让着小花吗?” “我没怪他,我知道谁也没有错,就当我刚才的话都没有说过。”黑瞎子低头仍然看着齐羽尸体,他戴着墨镜,吴邪看不清他的表情,但仅仅是他不再笑这一项,就知道他心里一定难过到了极点。 吴邪就想到闷油瓶,他们比较熟悉,说不定容易沟通,却发现闷油瓶在不小的空间里走来走去,似乎不停在鼓捣着什么。 “小哥你发现什么了吗?” 张起灵闻声看了看他,就指着第三隔小间里面蹲坑旁边的一堆东西,极为认真地问:“这是什么?” 吴邪和黑瞎子忙走过去一看,却见除了一个放用过厕纸的垃圾筒以外,张起灵指的是角落里一堆黑色塑料袋。 吴邪忍着心里的吐槽,也很认真地回答:“小哥,这是垃圾袋。厕所里一般都会放一些,便于清洁工作。” 张起灵就弯腰仔细看了看,又回头说:“为什么大小不一样?” 连黑瞎子都有点好笑了:“你没见过垃圾袋吗?” 张起灵却不回答,执着地看着吴邪,等他回答。 吴邪只好说:“当然有大有小,小的就放在小垃圾筒里,大的一般是清洁工用的,可以一次性把所有垃圾都放在一个袋子里,方便运走。” 张起灵点点头,又拿起最上面的一只,抖了一下,这只袋子就顺着他的手撒了开来,果然是个极大的垃圾袋。 “为什么这只好像用过了?”他又无比认真地问吴邪。 吴邪一愣,仔细一看,果然是用过了,其他几只都折得十分整齐,压得很扁,只有小哥手里这只是松松的,而且没有折好,就扔在最上面。 “我怎么知道?大概是破的吧?好像是有点破了,你看,这儿有洞,还有点泥脚印。” 张起灵就拿着这只大垃圾袋走下来,这只袋子真大,长度和他差不多,他拎着径直走到吴邪面有,仍然很认真。 “吴邪,你能钻进这只袋子里面去吗?” 吴邪一脸的黑线,老大不愿意:“小哥你干嘛,我又不是垃圾,为什么要我钻垃圾袋?” “那我自己装进去试试。” 张起灵也不多说,拿着黑色的垃圾袋就拿到头顶上,要钻进袋口里,吴邪忙一把拦住他:“多脏啊,你这个人——比一下就可以了。来,我来看看。” 他把垃圾袋拎直,拉平,然后在小哥身前比划了一下,点点头:“可以,把身子蜷起来可以装进去……啊!” 他突然大叫了一声:“我明白了!凶手就是藏在这只垃圾袋里的!他一直都潜在女厕所里,等到我们那边一乱,就把齐羽杀了!” 张起灵点点头,但是两人的眉头仍然皱着,因为还有太多的谜团没有解开。比如如果齐羽是这个凶手杀的,那么李四地又是谁杀的?当时他们所有人都堵在厕所口,那人除非有隐身能力,不然不可能在他们眼中从女厕所跑出来再跑进男厕所去杀人的。 所以只有一个答案,李四地一定是齐羽杀的。但因为顾及到黑瞎子的心情,吴邪就没有再说什么。 黑瞎子却主动说了:“你们不说,我也猜得到,我和你们说,我真不认识李四地,那天宴会后,我一直和你们在一起,他们这些老朋友重聚的情况我一点也不知道,我也不明白为什么他要杀李四地。” 吴邪就安慰他:“不一定,可能李四地要杀齐羽,他不得以自卫才杀人的。” 第114章 第十二章 布局的完美与意外(五) 就在此时,小花领着郑医生回来了,他说:“那具也看过了,和这具差不多,也是死于枪杀,唯一的不同是,他是从背部中枪的,子弹几乎穿心脏而过。当时凶手一定是站在死者背后的,距离很近,射杀非常方便,而死者一点也没意识到,所以在死亡的那一刻脸部表情才会如此惊愕,我想凶手大概是他认识或信任的人吧。” 他这话一说,吴邪心中就沉下来了,这话明显就是说齐羽根本不是在反抗自卫的情况下射杀李四地的,而是在李四地毫无防备,可能是帮齐羽去开厕所门的时候被毫无反抗地枪杀。 齐羽为什么要杀李四地?如果他早就安排好了这一切,把黑瞎子与小哥引开,目的是杀了李四地,但又怎么解释他把自己也弄死了?那个凭空而出的在女厕所里的人又是谁? 这一切,大概是老爷子步下的一连串安排,螳螂捕蟑,黄雀在后? 小花见大家都沉默着,也猜到了几分,就说:“郑医生,其他还有问题吗?” “暂时没有了,我回去化验一下,再告诉你吧。” “大概要多久?” “一个星期左右。” 黑瞎子突然说:“麻烦你看看,他们有没有中毒?” “好的,我会的。那再见了。” “再见。” 他走了,小花不一会儿回来,见众人还不说话,黑瞎子仍然看着齐羽的尸体,脸上的表情,却除了悲愤外,又多了许多的茫然。 小花就开口道:“你可以把尸体带走了,想怎么样随便你,没用了。” 黑瞎子转头看了他一眼:“谢谢你。” “你别误会,我只是不想雷子找上门,虽然人不是我们杀的,但是我不会去报警,一下子死两个,我的麻烦可大了。所以这些东西越早处理越好,请你处理的时候也慎重点,别连累我。” 黑瞎子没有反驳他,似乎并不想和他多说。 吴邪见他们两个这样子,心里也不好受,就去看张起灵,张起灵却正看着轮椅发呆。 吴邪刚想问他有什么发现,突然听到外面吵吵嚷嚷的,原来胖子回来了,果然转眼间,胖子就大步流星地走了进来,他手里还拎着一个身形矮小哆哆索索的中年妇女。 胖子又是急燥又是生气,这一次如果真的是清洁工出了岔子,连出了两条人命,等于变成了自己的责任,当下也不管对方是不是个手无寸铁地女人,狠狠地往地上一摔,顺便又是一脚踢了过去。 “说!他娘的你要是敢骗胖爷一个字,就让你和地上这人一模一样!” 那女人被他狠踢了一脚 ,本来就已经吓得要命,更是痛得几乎快晕过去了,一低头,又清清楚楚地看到了身下有具尸体,吓得大叫一声,眼睛一翻就晕了过去。 “他娘的你还装死,我让你装死!” 胖子火大了,又要用脚去踢,张起灵把他拉住:“你会弄死她的。还想不想知道真相?” “可是小哥她……她他娘的把我们所有人都耍了……勤劳朴素的劳动人民为什么会变得这么坏?胖爷真是看走眼了!” 张起灵制着他不说话,黑瞎子却走过去,用手指在那妇女脖子处按了按,那妇女一个激伶醒了过来。 她一见满室的人,吓得手脚乱抖,在地上爬了两圈,又咚咚地嗑头。 “是我的错!是我的错!是我不好!我再也不敢了,各位大爷大妈,行行好吧,我可不想死啊!” 吴邪听她胡言乱语,都吓得神经错乱了,忙上前挡住她的视线,不让她看到胖子凶神恶煞的脸,尽量柔和地问:“大妈,你不要怕,我们不是怪你。你只要把所有的事情原原本本全说出来,我们自然会去找那个坏人,不会来为难你的。” 他一边说了好几遍,那妇女总算回过了一点神,眼泪鼻涕横流,语无伦次地把事情讲了一遍。 “昨天半夜里,来了两个外国人,把我从床上架起来,说要放点东西在女厕所,只要放几天就好……我本来,本来不肯,我也是懂的,我不是没反对……我没有对不起王先生……可是他们太可怕了,他们拿枪……拿枪指着我和我孙子的头,我没有办法啊,呜……就连夜带他们来到这里,是一个很大的黑塑料袋,抬着满满一袋的东西……” 吴邪就问:“你看清袋子里东西了吗?” “不……不知道……我不敢看……好像,好像是个人……我以为是碎尸案……我电视里看过的,这些人不是人,会把人砍成一段一段的……” 吴邪心里暗骂说什么眼神,碎尸案你还能看清楚“是个人”,这脑补的能力比自己还要强。 “说下去吧。”他暗叹。 “我……我就让他们把东西放在第三隔里……他们还说万一我说出一个字,就杀了我全家……大爷,我也没办法啊,我全家上下六口人,我也没办法啊……我没想到第二天王先生突然说要清场……我只好装作打扫的样子,呜……王先生我也是没办法,没办法啊,不要杀我啊……” 胖子气得哇哇大叫,满口脏话,也不知道是在骂谁,要不是被张起灵拉着,估计他也肯定把这清洁大妈给结果了。 吴邪站了起来,看了看众人:“实在不关她的事,算了。” “你真到哪儿都能发善心,你知道她会引出多少祸害吗?”小花摇摇头,。 吴邪知道在场的人都没有什么人情道义,杀人和踩死蚂蚁一样容易,为了保密起见,把这女人杀了都很有可能。但是他实在不想看这样的情形发生,可也不能多劝,只好转过头说:“随便了,他娘的,要是真给我遇到那个老狐狸,我一枪就先崩了他,真是什么人也不放过!” 过了一会儿,他听到张起灵在说:“放了她吧,让她不要开口就行了。” “我我我……我回去马上就把舌头割了!我一个字也不说,我们全家都不会说的!各位行行好吧,放我老婆子一条活路吧……我这辈子都不说话了!” 吴邪闭上眼不忍卒听,就听到小花冷冷地对手下说了一句:“带她走!让她这辈子都不能说话!还有别让她再出现在北京城!” “他娘的——嗨!”胖子懊恼得大叫一声,眼睁睁地看着那妇女被小花的伙计拖着走了。 张起灵也皱起了眉,胖子气得拿头砰砰地去撞墙,吴邪知道他重义气,现在竟然缺口出在一个自己所雇的清洁工上,他的心情可想而知。 “胖子。”吴邪用力地拉住他,“和你无关。就算今天不成功,他们总会想办法把这两人杀了,是迟早的问题。至少我们都暂时没事,不幸之中的万幸。你刚才自己说的,这种时候大家要团结,自责是没有用的。” 胖子这才静了下来,一屁股坐在地上,狠狠地捶了自己脑袋一下,突然抬头斩钉截铁地说:“胖爷我决定了,从此以后这事我胖爷是管定了!我倾家荡产,宁可下半辈子打光棍,也会帮你们把那老家伙揪出来!就算当人肉垫子也无所谓,你们一定要把那老家伙扫个万把个豁口,比那恶心的密洛陀更恶心一万倍!” 大家都心情沉重,也没有再多说,小花就让手下人把李四地的尸体去处理了,回头又看了一眼黑瞎子,嘴唇动了动,最终没有说话,只是对吴邪道:“我先走了,还有许多事情要处理,这儿就交给你们了。” 吴邪点头,小花就带着众人走了,只剩下了四个人,黑瞎子一直都没有说话,根本不知道他在想什么,过了好一会儿才对胖子说:“能借我辆车子吗?” 胖子这才惊醒过来,忙站起来说有,黑睚子就弯腰将齐羽尸体抱了起来,放进了刚才张起灵拿起的那个大垃圾袋里,又在外面加了一只,看上去就像一大袋垃圾,把袋口扎紧了,就扛着出去了。 他在做这一切的时候,吴邪和张起灵只是默默帮忙,四周只闻塑料袋奚奚索索的声音,但是就在把齐羽尸体装进袋子的时候,吴邪刚好抬着脚的部分,不知道为什么,他突然顿了顿,有点发愣地看着齐羽的脚。 “吴邪,怎么了?”张起灵敏锐的问。 吴邪一抬头,看向他,但又摇了一下,把尸体匆匆装好,那眉头却皱得更紧了。 直到胖子和黑瞎子走了,屋子只剩他们两个,吴邪才低声说:“小哥,我有一个很奇怪的发现。” “我也有一个发现。”张起灵不动声色地说。 “哦,难道是一样的?不可能吧?” 张起灵就指了指他们身旁的轮椅,然后就弯下腰,摸了一下扶手,指着扶手边一个不起眼的圆形小孔说:“这是一把隐形的□□,可以发出子弹来,刚才那两枪应该都是从轮椅中发射出来的,而且我估计——那天晚上从屏幕上射杀出来的枪,也应该是从枪椅上发射到隔壁上,才造成‘视频杀人’的假象。” 吴邪惊呆了好一会儿,这才忙弯腰仔细地去查看右手边那个小孔,果然有一个小按键,那小孔的角度还是活动的,可以往下或往下发射,如果仔细闻,还散发着一股淡淡的焦味。 “吴邪,你的发现是什么?” 他站直身,回视着张起灵,半天,才轻声说:“小哥,我想起来了,我们出门前,李四地为了阻止我打电话给你,打翻了蕃茄酱,我清楚地看到有一点溅在齐羽裤腿上了,但刚才在帮忙装尸体时,我发现齐羽的两条裤管上干干净净,什么也没有。” “……” “小哥,你说是不是凶手在杀人之前,特意给齐羽换了一条一模一样的裤子?” 第115章 第十三章 离别曲(一) 一直到天黑,才回到四合院,吴邪都没有说一句话,他把整件事从头到尾地想,从收到那封请柬开始,自己是怎么一步步陷入目前这个地步。而今,对方的计划进行得非常顺利,让人气得吐血,他们就像笼子里的猎物一样眼巴巴地等死。 一定是有突破口的,肯定有地方是不对的! 张起灵见他恍恍惚惚的,就掏出钥匙把门打开,开了灯,与早上离开一般无二,但却发生了太多的事情,有种过了很久的感觉。 “吴邪。” 吴邪不吭声,他还在思索。 张起灵喊了他两声,就不再说话了,把他拉到沙发上坐下,又倒了一杯开水放到他面前。 吴邪默默地拿起来,双手棒着,只是看着杯沿,半天,才轻声问了一句:“小哥,你怪我吗?” “恩?” “我知道我做错事了,今天瞎子骂小花骂得对,明明自己做错了,却还一味地推卸责任,要不是我和小花太自信,就不会让两人都死了,白白浪费了两个机会。” 张起灵在他旁边坐下,伸出右手轻轻揉着他的头发,眼神深遂。 “小哥,我之前已经觉得不妥了,可是没想到一点大意都不行,你骂我吧。”吴邪低下了头。 “吴邪,你忘了刚才自己说的话吗?” “什么话?” “就算这次不成功,他们还会另想办法。他们是故意把我和瞎子支开,找着机会把这两人致于死地,目的就是尽快把游戏进行下去。不过幸好……” “幸好什么?” “幸好你没事,吴邪。” 吴邪觉得心里一阵难过,他很想说:“我只希望你能没事。”但是最终他并没有说什么,而是站了起来:“我去洗个澡,清醒一下。” 他走进房间拿了干净衣服,走进了浴室里。 张起灵默然地望着浴室门,直到听到里面的水声哗哗响起,才站了起来,飞快地走出门,来到附近一个公共电话亭里,打了个电话出去。 “小哥你怎么爽约啊?”对方一听他声音气急败坏地说,“老子等了你半天,别不是……出什么事了?” “那个人趁我出门,让李四地和齐羽死了。” 对方倒吸了一口冷气:“那吴邪和解雨臣——” “他们暂时没事。但是我不能再离开他们了。” 对方只好沉重地叹气:“好吧,只能这样了,但你——” “不用管我,继续执行你的计划,你那边越严密,这边越安全,把时间尽量拖长,我会找机会找出真正的幕后人。” “唉,行了行了,老子心里有数。” “我挂了。”张起灵挂了电话,便飞快地回到了家里。 还好浴室水声还在响,他才出去了十分钟。他重新在沙发上坐好,默然地看着浴室门,眉心微锁。 半个小时过去了,吴邪没有出来。 一个小时…… 张起灵抬头看了一下钟,吴邪进去足足一个半小时了。 吴邪洗澡向来是很快的,半小时足够了,但这次未免太长了一点。 他心中一紧,一种恐惧的意识紧紧地抓住了他,他立刻从沙发上飞奔过去,来到浴室门口,毫不犹豫地用力一拧门把手,那锁硬生生地被他拧开了,门也随之打开。 浴室里水气弥漫,热气腾腾,视线并不是很好,他只能看到吴邪穿着背心短裤蜷坐在浴缸里,头埋在膝盖里一动也不动,头顶的花洒水开到了最大最急,水流像小瀑布一样地打在背上,背上的皮肤已经被热气红了一大片。 “吴邪!” 张起灵一脚就跨进浴室里,蹲下身,用身体替他挡住了那急速的水流,双手按住他的肩膀,急切地呼喊:“吴邪!” 随着他的喊声,吴邪动了动,就抬起了头。 “小哥?”他的眼睛红红的,怔怔地问,“你怎么进来了?” 张起灵一把抱紧他,把他的头紧紧地搂在胸口,紧得他快透不过气来。 “小哥——”吴邪吸了一下鼻子,意识到了他强烈的恐惧,立刻伸手回抱住了他,“我没事,我只是心里在想事情,忘了时间了。” “吴邪,从现在开始,我不会再离开你左右!我不会让你有事的!” 水流顺着吴邪的头发滴到脸上,他满脸是水,也不知道有没有混杂着眼泪。 “小哥我刚刚在想,不知道我和你之间,哪一个会先死?不过你肯定比我要难受很多——对不起,小哥!”他沉重地说,“我把事情搞砸了,李四地和齐羽全死了!我本来想把老爷子引出来尽快拿解药的——可我把事情搞砸了!我太没用了,现在可怎么办?这毒会死人的!你还要受多久的苦?这事到底什么时候才能结束?” “吴邪,你说过要等我十年的,现在才五年,你就撑不下去了吗?还是你要我再回门里去,你一个人面对,才会更有毅力?” 他惊恐地抬头望他:“当然不是!” “吴邪。”他擦掉他眼边的水渍,“别再自责了,好好为我活着,你没事,我才能没事。” 吴邪张了张嘴,不知道为什么,他心里却更加的酸涩了,眼前这个沉默的男子,在过去无数次将自己挡在身后,用生命保护了自己,可是现在,他也有危险了,自己却仍然还是只能添麻烦。 “小哥。”他轻喊一声,仰起头,吻住那弧度好看薄薄的双唇,把他用力地拉向自己。 闷油瓶,我也要好好保护你,我要尽快把凶手查出来,哪怕付出一切代价,我都会让他把解药拿出来! 张起灵立刻把他抱紧,用舌尖撬开他的唇,同时一压,将他压在了浴缸边源上。他们在彼此用尽全力的吻中寻找最好的慰藉和承诺。 过了很长时间,才把这个吻结束掉,吴邪稍稍把他推开一些,脸色微红,无需过多语言,就飞快地将自己的背心脱了下来,又再次搂住过他脖子,将唇送了上去。 张起灵空出一只手,将花洒给关了,原本水声喧哗的浴室里就安静了下来,可以听到吴邪轻轻却争促的呼吸声。 吴邪抬起手,一边承受他灸热的吻和抚摸,一边也将他的衣服一件件地扯了下来。 两人很快都脱光了衣服,张起灵白皙的肩膀和胸口上,已经可以看到那只张牙舞爪的麒麟在氤氲的雾气中渐渐浮现了出来,就像腾云驾雾一般,青黑色的身形似乎蕴藏着无限的力量。 吴邪着迷地看着,主动将自己紧贴住这个充满力量的身躯上,抱紧这个让自己全身心依赖信任的男人,在身体诚实而本能的激情中,感受着这个将自己护在怀里的男人,他的身体正与自己的身体合而为一,这是如此真实而让人喜悦得忘记了悲伤。 他在闷油瓶的耳边,断断续续却又无比坚定地说,“我们……放下这里的一切……一起……回杭州吧!” 第116章 第十三章 离别曲(二) 小花整晚都没睡好。 他一直竖着耳朵,听着楼梯的动静。他一向很惊醒,一点小小的声音都能让他捕捉到,如果有人回来,再轻的脚步声他也能分辨得出来,何况他对那个人的脚步声已经很熟悉了。 然而,没有。整晚整晚,诺大的房子就他一个人,根本没有人回来。 他在床上翻了个身,却闭着眼睛,脑中全是乱七八糟、一团乱麻般的思绪。他想好好理一理,总是集中不了精神,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门口的楼梯,他不要错过那个回来的声音。 可是,还是没有。 快四点了,正是凌晨最黑的时候,房里漆黑一片,因为他把窗户关得严严实实,也许从来没有人知道,包括秀秀,包括母亲,包括吴邪,他并不像表面看上去那么明亮炫目,恰恰相反,他是一个从小喜欢保护自己的人,因为所有人都不能相信,不然就会有生命危险,而黑暗让他最安心,他可以放松一下,不怕会被别人看到偶然闪现的脆弱的神情。 真的有点累了,昨天白天那一幕幕还在脑中回放,耳边是那个从来都只会笑,只会好脾气的男人,对着自己冷漠生疏的言行,让他感到从未有过的寒意。或许从来都是骄傲惯了,不管真心假意,身边总是围了太多的人,所以似乎也总是太有自信,反正他也不在乎。 可是现在还是这样的吗? 眼睛慢慢盍上,他想他需要睡一会儿,太累太困了,太多的事情,太多的意外,他觉得自己像一个机器,一个佯装坚强镇定的机器,完全不知道该怎么释放自己的柔弱害怕。 ……好累,怎么还不回来……不会再回来了吗…… 他的手机里有号码,可是此刻,他竟然连手机也不想去打开,因为他知道,有些事没有必要去求证,大家彼此都懂,何况,也不是他解语花的风格。 迷迷糊糊的,他仿佛睡过去了,梦是黑白色的,穿着黑色西装黑色西裤的一个小男孩,六七岁的样子,被母亲牵着手,坐上了老宅大厅最中间那巨大无比又冷冰冰的檀木椅子,下面站着许多凶神恶煞的男人,胳膊伸出来都比他的身体粗,有人拿着一本厚厚的账本,砰的一声,扔在他的脚下。 “小九爷,你认字了吗?看得懂吗?快回去喝奶吧,哈哈哈!” “哈哈哈……” “哈哈哈……” 满大厅都是刺耳嘲讽的笑声。 小花紧紧地闭着眼睛,极为不安地睡着,身子微微地发着抖,那是因为冷气开大了,他有点冷吧。 才不是因为害怕,因为孤独—— 猛地,他突然从梦中醒来,睁大了眼睛,虽然意识还未清醒,却本能地从床上坐了起来,拿起枕边的手机,看着那刺眼的屏幕上指着四点二十分,睡了二十分钟也不到。 但他已经不想睡了,听了一会儿,外面还是一片寂静,他开了小灯,下了床,飞快地换上淡粉色衬衫米色长裤,还对着镜子看了一眼,确定黑眼圈并不是很严重,这才打开了门。 房门外的走廊上,有着暗暗的灯光,整幢屋子一个人也没有,都笼罩在清晨的梦里。他没有立刻下楼,只是往旁边看了一眼,旁边也有一个房间,门半开着,和他刚才进屋时一模一样,屋子里一片漆黑,那个人还是没有回来。 他沮丧地站了好一会儿,这才甩了甩头,让自己变得平静,然后慢慢地走下了楼梯,走到空旷冷清的客厅,手一推,推开玻璃门出去,来到花园里,园子里花草露水味很重,视线幽暗,深蓝色的天空中,一颗星星也没有。 以前他每天起来练嗓子,就是在花园里,声音经由这充满水气的空气一润,变得异常的好听。现在这段时间,一则发生的事情太多,二则也住了太多人,黑天白夜颠倒,所以好久没有练了。 他走到小石子路上,左手手背放在腰上,右手抬起,假装腕上垂着长袖,摆出一个袅娜亭亭的姿势,微凉的指尖在晨曦中轻颤,如水的眼波一转,用右手半遮着看了一眼看向那含着露珠的粉色花瓣,便张口唱了起来:“旧时心事,说着两眉羞。长记得、凭肩游。缃裙罗袜桃花岸,薄衫轻扇杏花楼。几番行,几番醉,几番留。 也谁料、春风吹已断。又谁料、朝云飞亦散。天易老,恨难酬。蜂儿不解知人苦,燕儿不解说人愁。旧情怀,消不尽,几时休。” 这是师傅二月红生前最喜欢的一段词,是南宋词人程垓之作,师傅就自己谱了曲子,每次师娘忌日,师父都会在月下唱一遍怀念妻子。虽然师傅从来不教小花,都是自己一个人唱,但久而久之,小花却学会了,他实在很喜欢师父唱这曲子时的神情,姿态,以及眼神和手势,那种浓浓淡淡的忧伤,月下孤独回忆的翩翩身姿,以及唱到最后那婉转低回的长音,就像正对着空气中的某个影子如泣如诉,似嗔似喜,似悔似怨,说不尽的让人心神迷醉。 小花每逢这时,总是换上一身戏服,偷偷地躲在花丛中,一边看一边悄悄模仿,有时候他唱得大声了,惹得树叶哗哗响,好多萤火虫被惊起来了,一亮一亮的光晕环绕着他四周飞散不去。他唱得兴起了,也完全不再顾忌,在草丛中婉转清唱,月白色的戏服在他瘦弱柔软的身体上犹如活了一般,宫绦长长地飘了起来,虽然不懂这词里的含义,但他自己也快被自己唱得感动死了。 果然,师傅还是发现了,等他唱完时,发现师傅不知道何时已站在身边,脸上笑盈盈的,并没有怒色,那眼神中,却有一丝泪光。 当时师傅摸着他的头说:“花伢子,唱得很好,师傅很是欢喜。” “小花以后天天给师傅唱着听。”他说。 然而师傅却摇头:“这样的曲子,一年唱个一两次足够了,唱多了,影响心情,也影响志气。” 他似懂非懂地点头。 可现在好些年了,别说一年一两次,他好多年都没有唱过一次,也以为自己忘了,但没想到今晚又不期然地想起来,自然而然地开始在园子里唱起来,只可惜没穿戏服,好多动作都做不出来,没有了那份童年的感觉,也挺遗憾。只是嘴里唱着词,却发现好像渐渐有点懂这词里的意思了。 不知哪儿有只萤火虫钻了出来,开始绕着他飞,接着又有几只钻了出来,在他低低婉唱的唱腔中,盘旋着徘徊,在最后的黑暗中绽放光彩。 小花却停了下来,他在萤火虫的光芒中转过身,朦胧的身形朦胧的脸色,树木和草丛都遮住了外面的晨色,才发现,天已经有些亮了。 一个高大的身影正站在花园口,静静地看着自己。 小花只觉得眼睛酸酸的,想哭。 “怎么不唱了?影响你了?真好听,也好看。”黑瞎子微微一笑,走了几步,站到了小花面前,晨色被他挡在身后,两人的脸都藏在阴影中。 小花没有回答,他的眼睛淡淡地瞟了一眼黑瞎子的手,发现他手上捧着一个四四方方的盒子。是个骨灰盒。 “你把他火化了?” “是啊,这样带着方便,他没有亲人,总归要我带他回去的。” 小花心中一凛:“你要带他去哪里?” “关外。我小时候,一直都和他住在那里,我之所以说我是旗人,也因为我的养父姓齐的原因,虽然他不让我跟他的姓。” “你和他……感情好吗?” 黑瞎子没有回答,却抬起手,轻轻地拿掉他头发上的一片枯树叶。那久违的温柔,似乎又回到了他们中间。 几只萤火虫还是留恋不去,在他们身边飞来飞去,但光芒已经很淡了,因为天越来越亮了。 小花微微转了一下脸,不让晨色映到自己疲倦的脸上。 “什么时候走?” “今天。” “现在?” “恩。” “你这么早回来,是不想见我,要不辞而别吗?”小花问。 他笑着摇摇头,那笑容,却说不出的自嘲。 “我有必要避开你吗?”他轻声说,“花儿爷,我说了那么难听的话,难道你还会留我?” 小花心里的火又升了起来,但强忍着脾气,冷淡地说:“黑爷好像又弄错了,这事儿,好像是你怪我多一点,你不是在气我弄死了你养父吗?既然这样,我留你,会不会太自讨没趣了?” “你呀。”他叹了口气,“这脾气是越来越大了。不过这事,我也的确不对,大家都对彼此不坦白,也怨不得谁,现在心里都不好受,说什么都没意思。” 小花咬了一下嘴唇:“那你让我说什么?让我向你道歉吗?” 黑瞎子摇了摇头,看了一眼手中的骨灰盒:“我去拿点自己的东西。” 小花死咬着嘴唇,看着他上了楼,不一会儿就下来了,手中只拿了一个很小的包。 “这都是我自己的东西,你要不要看一下?”也不知道是不是故意,黑瞎子把包放到他面前,看包的形状,里面应该放着那只骨灰盒,几乎塞满了整个小包,其他东西也塞不下了。 小花气得嘴唇都快咬出血来了,冷冷地说:“不必了。但黑爷你可别落下东西,这房间我马上要大装修,到时候东西可都扔了,别回头又来向我要。” 黑瞎子一怔,继而苦笑着说:“我只是去带我养父回老家入土为安,花儿爷看来却是不打算再让我回来了?” “是你自己要走的,腿长在你身上,你爱回哪儿就哪儿!四九城大得很,黑爷又不愁钱财,我这儿,不过也就是你临时一个住处而已。” “好吧。”黑瞎子摊了一下手,“等我回来再说吧。” 小花侧过身:“那么,走好,不送。” 黑瞎子看着他的侧影,不笑了,语气变得郑重而严肃。 “花爷,这段时间你好好保重,身边要跟着人,别脾气上来了就一个人行动,你现在很危险,记住了吗?” “不劳费心,我的命我自己比谁都重视!” “看来是我多虑了,哑巴他们在,应该也问题不大。”他最后深深看他一眼,“走了,再见。” 小花没有回答,仍然僵立着。 过了好一会儿,他看到了清晰的晨光已经爬满了玻璃房,玻璃中映出大门口,黑瞎子拎着小包走出去的身影。 他并没有回头。小花也没有回头,他觉得嘴里咸腥咸腥的,原来嘴唇咬出了血。 第117章 第十三章 离别曲(三) 又是一个炎热的晴天。 十点不到,太阳就已经开始炙烤着大地,满大街的都冒着白晃晃的光。说实话,吴邪有点受不了北京的夏天。他实在不太明白,明明是在北方,为什么这夏天热起来比杭州更甚,这让他更加怀念西湖边的凉风和柳荫,也更迫切地想要回去了。 可是走进小花家的屋子,吴邪又没来由地觉得寒冷。 “怎么冷气开得这么低。”他问佣人,“你家少爷呢?” “少爷在小客厅里,吴先生进去吧,少爷吩咐过,如果你来了就直接进去找他好了。” 吴邪见佣人似乎欲言又止,便又问:“怎么了?发生什么事?” “没什么,就是黑爷早上回来过,后来又出去了,大概——吵架了吧。”佣人疑惑地说。 吴邪就回头看了一眼身边的张起灵,张起灵已经走了开去,在沙发上坐下来:“你进去,我在这里等你。” 别看闷油瓶平时不爱说话,一副万事不管的样子,其实是个细心的人,小花心情不好,有些话小哥在反而不好说。 “我马上出来。”吴邪说着,便独自走进了小客厅里。 但出乎吴邪意料的是,小花并不像在生气的样子,反而坐在地毯上在手机上玩游戏玩得正欢。 “你来了。”他头也不抬地说,“我马上就通关了,一会儿和你说。” 吴邪在他旁边坐下,看他手机上五彩斑斓的俄罗斯方块已经堆到一半了,而且有马上堆高的趋势,便笑道:“算了吧,你死定了!” “你不懂,我肯定能救活它的。我以前也有好几次险中求胜,可刺激了。”小花手指不停,嘴上也不服输。 “你看你又堆错了,都快到顶了,不死我就不姓吴。” “切,我和你打赌,我赢了怎么样?” “你还是想想你输了怎么样吧,死鸭子嘴硬。”吴邪无奈地摇了摇头,将身子往后一靠,同时看到小花的手机屏幕上已出现了——GAME OVER。 小花有些气恼地将手机合上,对着他扮鬼脸:“都是你,乌鸦嘴!” 吴邪懒洋洋地说:“那还赌吗?” “不赌了,没意思。”小花和他一起把身子斜靠在沙发背上,看了他一眼,笑了两声:“怎么你只有一个人?你家的闷油瓶呢?” “他在外面等着。” “我说呢,二十四小时不离身给力保镖,你算是等出头了,还给你赚了五年。” “你也有啊,你自己不要而已。” 小花哼笑着:“你少在我面前卖弄,我没有你那么好福气,从小到大,哪样东西不是我自己拼来的,求人不如求己,我早习惯了。” 吴邪叹了口气:“你又来了,现在只有我们两个人,小哥特意不进来的,你就不能跟我说几句实话?” “我不是在说实话吗?难道我说错了吗?”小花掩着嘴打了个哈欠,“喂,你到底来干嘛?我要去睡觉了,好困。” “你先告诉我,佣人说,早上瞎子回来过,后来又走了。是不是你还跟他吵架?他现在心情不好,你体谅体谅他。” “你太好笑了吧?为什么你一口咬定是我跟他吵架呢?我可一个字都没和他吵,我心情还不好呢,被骗了这么久,他有向我道过歉吗?吴邪,你少替他说话,你别忘了,你也被他骗得团团转,要不是他和张起灵同时不在,齐羽和李四地就不会死!至少也能现场抓住那个凶手。连你的闷油瓶都说是他的错,你怎么反而来说我?” 吴邪也没话说了:“行了行了,我懒得理你们,反正我觉得,没必要在这种时候弄得不愉快,事情已经够多了,你们还闹别扭,一人让一步都不行吗?累不累?” “不累。”小花冷淡地说,“大家都是玩玩罢了,谁会当真?” 吴邪不再继续这个话题:“我来,是和你说另一件事的。” “我就知道,说吧。” 吴邪停了停才说:“我和小哥商量过了,我们打算回杭州。” 小花本来低着头摆弄着手机,一听这话顿了顿,却并没有抬头,只是淡淡地说了一句:“你们也要走?” “我杭州也有一群人等着吃饭,虽然有点积蓄,总不能坐吃山空。我来北京也个把月了,我得回去看看,王盟那小子也不知道怎么折腾我的地方,虽然在电话里总说没事没事的,我估计他是懒病发作,看我回去不好好地整整他。” 小花抬头朝他一笑:“也好,我们各做各的事,不陪着他们玩了,爱怎么样就怎么样,我也太久没去管霍家的事,都抽不出空来。” “对了,老痒做得怎么样?这段时间我都没看到他。” “他去秀秀那儿帮忙了。”小花轻描淡写地说。 吴邪有点惊讶,但继而又点头:“这样也好,反正你抽不出空,他帮秀秀也一样。我和你说,大学时老痒很有经济天份的,他家里没什么钱,可每到月底,他都不会饿肚子,赚外快很有一套。” 小花冷笑:“骗女孩子得来的吧?” “那你就错了,他那时候口吃,说话不利索,人又穷,没几个女孩子喜欢他的,除了他那个初恋情人娟还是丽的,现在也没音讯了,要是让我那些大学女同学知道他现在这么光鲜,大概肠子都悔青了,呵呵。” 吴邪笑着起身,低头看着小花精致的脸庞,一夜未眠的眼睛有些红丝,他的手无意识地将手机开开合合,神情有些心不在焉。 “我要走了,下午两点的飞机。” “早着呢。”小花也一撑地站了起来,对他笑了笑,“吃了饭再走吧。” 吴邪伸出手去,把手按在他的肩膀上。 “小花,我以前朋友很多,大都是我的同学。可这些年来,我成了道上的人,和他们都渐渐失去了联系。现在除了小哥胖子,你是我最好最贴心的朋友了。我知道你有许多心事,肩上负担又重,我真的很佩服你。可是人都不是铁打的,再强的人,也需要一个依靠。瞎子纵然有错,但他是真心对你的,我看得出来,你也很在乎他,既然这样,有什么不可原谅的呢?世事太无常,你看看我和小哥,我们聚少离多,就算到此刻,他到底能在我身边多久,我一点底没有,所以我很想为未来努力。我现在回杭州去,主要也是想动用我自己的力量尽快把事情弄清楚。我也有我的路子,多一点力量总是多一份希望。我们还要做一辈子的朋友,谁也不想死,是不是?” 小花伸手按在他的手背上,倚过去,用脸去蹭他的肩膀,带丝撒娇地说:“亲爱的,你说得好感人哦,我都快哭了,你看我这么可怜,要不然你就别回去了,我真舍不得你。” 吴邪站着笑:“你弄错对象了。” “才没有呢,是谁小时候说要娶人家来着,现在有了新欢就忘了旧爱了。”小花仍然把脸埋在他肩膀上,咕哝着抱怨。 “别蹭!别把口水涂我衣服上。” 吴邪去推他,小花不等他用力,就迅速地站直了身子,转过身,深吸了一口气,才回头笑道:“快走吧,别磨蹭了,知道你的心早跟着你的闷油瓶飞回杭州去甜蜜了。真是没出息的家伙,见色忘友!” 吴邪也懒得说他:“那我走了,对了,我们要及时互通消息,尤其——你要注意秀秀,我们中三个,其中有一个很快会收到牌的。” “这事不用你提醒我,秀秀是我妹妹,我比你紧张。” 说到妹妹,吴邪心里顿时不好受起来:“我和小哥还要去胖子那儿道别,先走了。” 小花并不知道那个女人一出门就被胖子收留了,所以也不多问,点了一下头:“多联络。我等下还要去公司,不送你们了。” 吴邪倒不是存心瞒着他,但反正说不说与事情关系也不大,所以笑道:“少婆婆妈妈了,多管管你自己吧。” 两人相视一笑,给予彼此最大的安慰和鼓励,然后吴邪就推开门走了出去。 “小哥。”他走到客厅对着张起灵轻松地说,“好了,我们回去了。” 两人一起并肩走出了大门,吴邪还是忍不住担忧地回望了一眼:“但愿瞎子早点回来,小花现在只剩下一个人了。” 张起灵说:“他应该会回来的,这个时候他不可能不管解雨臣。” 吴邪点点头,又低了声音,问:“小哥,你说她会跟我们一起回去吗?” 他嘴里的她,自然就是等一下要去胖子那里会碰见的女人。 “吴邪,你尽力就好。” 吴邪笑了笑:“没错,走吧。” 然而,就在他们走后不久,小花在小客厅里接到了一个电话。 “当家的,解先生才刚刚回来。” “什么?”小花一下子从沙发上坐了起来,皱眉问:“他什么时候出去的?” 对方回答:“昨天出去的,带着那个大旅行包出去,今天早上才回来,旅行包还在,仍然鼓鼓的,不知道里面的东西有没有换,他看上去很累,已经回房睡了。” 小花想了想,便问:“我妈呢?” “夫人由下人陪着去散步了,半小时后会回来。” “你听着,我会派人开车过来,说这里的小姨奶奶病了,让我妈回北京来探病,你一定要劝她上车,千万不能让她留在家里。还有你注意老头子的动向,不要让他出了屋子,我马上来!” “当家的你——” “你不用管,做好你自己的事!” “是。” 电话挂了,小花已经完全没有了睡意,紧紧地捏着手机,喃喃地道:“太巧了,昨天这边发生命案,那边也离开天津,现在才回!——我不管你是谁,这一次,我非把你抓住不可,就算担个不孝的罪名,我也要把事情弄清楚!” 第118章 第十四章 殊途同归(一) 一路上吴邪在出租车上都忐忑而紧张,他不停地问:“小哥,我等一下该叫她什么?总不能再叫陈文锦,她好像不太喜欢我给她取的名字,难道我真的要叫她43号?不知道她是不是还像之前一样恨我?” 张起灵就提醒他:“你先问问胖子。” 一句话提醒了吴邪,他忙拿出手机,响了好久才接通了,却不是胖子接的,而是他的一个伙计。 “是小三爷啊?王老板他现在没空。” “啊,他不在家?” “不是——”伙计倒也诚实,“那女人毒发作了,又哭又闹,王老板正在试图制止她。” 吴邪吸了一口冷气:“我马上过来。” 他挂断电话让出租车司机开快一点,又对张起灵使了个眼色,张起灵会意,皱了皱眉,看了一眼车窗外,似乎想到了什么。 两人赶到胖子的住所,门外站了好几个大汉,一见他们,就忙迎上来说王老板在二楼,其中一个就带着他们上去了。 吴邪跑上楼,就听到隐隐传来了女人痛苦的□□声,吴邪心里一酸,也不等那伙计领路,就寻着声音来到一间屋子门前,用力敲了两下,大叫着:“胖子是我!吴邪!” 里面的声音很响,所以吴邪叫了好几遍胖子才听到,答应了一声,就把门开了小半边,探出半个身子来,吴邪见他头发乱乱的,脸上也划了好几道血痕,连衣服都被扯破了,一见吴邪他不由得连连苦笑,又转头问那伙计:“东西呢?” 那伙计为难地说:“还在联系,那东西很难弄到,又要确保万无一失,对方又坐地起价——” 胖子火了,怒吼道:“放你娘的屁!老子没给你钱吗,起价就起价,你没看到快出人命了吗?” “是是,老板,我马上去催。”那伙计唯唯地忙退下去了。 吴邪也听出一点端倪,愣愣地问:“你——你打算给她用那种东西?” “那不然能怎么样?天真,她是你妹妹,你自己进来看看吧,这他妈的是人过的日子吗?” 胖子一边说一边让开身子,吴邪闪身进去,还没看清楚,就看到一团人影扑了过来,一双手牢牢地抠住了他的胳膊,指甲一下子陷进了肉里,一个披头散发的痛苦得脸都扭曲的女人几乎要把他扑倒。 “求求你!不管你是谁,让我死了吧!让我死了吧!”她痛苦地喊叫,一边掐着吴邪的皮肤,一边竟然张嘴去咬他的脖子,“为什么要我受这种苦!你们这些魔鬼,我和你们同归于尽!” 毒发的人力大无穷,吴邪想把她甩开,一时之间竟然用不上力,双手被她牢牢地抓着,只好用脚去踢,但是又不敢踢得太用力,这一犹豫间,脖子已经感到了刺痛—— 还好仅仅只是痛了半秒都不到,就觉得身子一轻,那女人整个人都被硬生生地拉扯了开去,只见张起灵已经拎住了她的衣领,迅速地把她拖了开去,那女人手脚乱舞,一边嚎叫一边身子死命地扭动,但张起灵自然不会让她挣脱,左手拎着她的衣领,右手已经伸到前面,握住了她的右手手腕,反手一拧,就拧到了背后,那女人却似乎不知道疼,左手就朝后挥过去,张起灵立刻放开抓着衣领的手,把她的左手也抓住了。 两只手同时被扭到了背后,她的上身就无法动弹,但痛苦让她根本无法安分,一边哭喊一边用脚乱踢,张起灵就顺势矮下身,将她按倒在地,用脚顶住了她的膝盖,她就像被点了穴一样,一动也不能动,只能狂哭着甩着头发,一个劲地喊:“好痛!让我死了吧!让我死了吧!” 吴邪看得心惊胆战,完全不能想象眼前这个犹如野兽一样的疯子,在不久之前还是一个让男人流口水的美丽女子,他本来想责备胖子不该拿毒品引鸠止渴,但现在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张起灵手脚纹丝不动,任那女人用尽力气也毫无办法,但他却已经抬起头对着胖子说:“拿几根粗绳子来,绑住她的手脚,另外再拿一块软布,塞住她的嘴,不要让她咬自己的舌头。” 吴邪心痛之极:“小哥,有,有那么严重吗?” “快!”张起灵催促说,“照我说的去做!我见过比这更严重的!” 胖子回过神来,忙不迭地跑出去了,片刻后果然拿了好几根粗麻绳来,还有一块干净的软布,他递了一根给张起灵,张起灵就接过来绑住那女人的手,吴邪忙上来帮忙,帮着胖子将她的脚也绑上了。 张起灵又拿起一根绳子,将她全身都密密地绑了起来,还用那块软布,塞住了她的嘴巴,她没法动也没法说话,只好瞪着一双布满红丝的眼睛,就像完全不认识似的怒视着他们,眼眶中似乎要渗出血来。 吴邪不忍再看:“小哥,把她弄晕吧,不要让她活受罪。” 张起灵却摇头:“最好不要,晕倒太多次对她没好处,能忍最好能忍着,才把毒都散发出来。” “小哥。”吴邪哽咽着。 张起灵知道他是怎么想的:“我和她不同,她已经十几年了,我才半年,何况我体质特殊,所以我并不太难受。” 吴邪知道他在安慰自己,只好低下头不说话。 胖子惊愕地看着张起灵:“小哥,你也——” 张起灵挥手打断了他,说道:“你叫你的伙计不要去弄毒品了,我有其他办法。你们在这儿等着,我出去一下。” “小哥你去干什么?”吴邪拉着他,“你去找老爷子吗?我和你去!” “我要是知道老爷子在哪里,我早去找他了。”张起灵也有些无奈,“放心吧,我马上回来,你看着她,哪儿也别去。” 吴邪虽然疑惑,但还是乖乖放开了手,他知道闷油瓶总有他的道理。 张起灵轻轻地开门出去,走到外面,走进一个公用电话亭,打了个电话出去。响了好几声才有人哈欠连连地来接:“谁啊?” “是我。” 对方怔了怔,马上声音就精神了些:“小哥?发生了什么事?” “你马上来北京,到这个地址来,把东西也带来。”他把胖子的地址说了一遍。 对方立刻叫了起来:“小哥,你不是耍我吧?昨天放我鸽子,今天还来?” “你来不来?” “老子困得很,什么天大的事情,等我睡饱了再说,反正你又不急着用。” “不是我用。” “你不是吧,你还送人?你知道这东西多珍贵,用完了就没了——” “如果我说,那个中毒的是吴三省和陈文锦的女儿呢?” 对方一下子没了声音,一片寂静。一分钟后,嘟,电话断了。张起灵也把电话放下,他知道,他一定会来的。 第119章 第十四章 殊途同归(二) 小花带着手下,开车在高速上飞驰着,北京到天津一小时不到的路,但要到达母亲的屋子又需要半个多小时,所以他一边加速码力,一边也莫名地焦急。 刚刚已经确认了母亲已经离开天津,这让他稍稍放心了点,眼看着就要出高速,他的心终于定了一定。但是电话却又不合时宜地响了起来。是那个安排做卧底的伙计打来的:“当家的。”电话里的声音显得十分的为难,“解先生出门了。” “你说什么?他去哪儿?不是让你看着他吗?” “我……我怎么能看住他?他要走难道我还拦着?他还拿着那包东西,自己开车走了。不过当家你放心,我已经开车一路跟着他,他现在往北京方向去了。” 小花暗骂不已,但也无可奈何,只好问清楚了车牌号和地址,然后就开出了高速,在路边等着。 幸好解连环的车子并没有开到别的地方去,不一会儿,伙计说他已经开过来了,小花也看到他的车子从对面方向驶了出来。 车子一闪而过的时候,小花看到他驾驶室里的侧脸,他似乎完全没有发现有人跟着,他的脸色有种说不出的怪异。像是着急又像是茫然。 小花等他开出一点路,看到那伙计的车也开了过来,等他们都开过去后,他才让手下转了个方向,追了过去。 一个小时后,胖子家的二楼里,仍然没有多少的改变。张起灵早就回来了,默然地坐在屋子里唯一的长沙发上,其他家俱都或多或少都被碰摔掉了。 吴邪不安地走来走去,张起灵只对他说了几个字:“等一下。”就不再说话了。 胖子则是抱着头蹲在地上,眼睛只是看着地上的女人,她的眼神已没有刚才那么痛苦了,取而代之的,则是渐渐涣散的目光,身子一抽一抽的,迎着胖子的眼神,充满了无助,就像在苦苦哀求。 胖子好几次冲动地想把绳子解了,但是最终还是没有那么做,只好不住地低声安慰:“再忍一忍,听话,再忍一忍——马上就好了——” 忽然听得房门被敲了两下,门外是胖子手下的声音:“王老板,有个人来找你。” 胖子一愣,还未反应过来,张起灵已经迅速站了起来,把门打开一点,果然那伙计身后跟着一个黑衣黑裤的中年男人,双鬓已有微白。 “进来吧。”张起灵示意,又对那伙计说,“看着外面,不要让任何人进来。” 那伙计答应着去了,中年人手中拎着一个旅行包,一步一步地走了进来。他走得很慢,脸上的表情也很奇怪,双目逡巡,立刻看到了地上的女人,便死死地盯着不再动了。 吴邪闻声望去,一下子就看清了中年人的样子,一瞬间,他的情绪激动得完全不能用任何词语来形容。 他几乎瘫坐到了地上。 “三叔!” ******************************* 听见吴邪的呼喊,中年男子虽然也显得有点激动,嘴唇动了几下,但是终究没发出声音,只是看了一眼吴邪,便立刻转头去看地上已经奄奄一息的女人。 他的脸色更是灰白,一言不发地蹲下身去,伸出右手去,似乎想去摸那女人的脸,但是手指颤抖了半天,还是没有去触碰,反而迅速地转过身去,拿过了随身所带的那个旅行包,拉了好几次拉链才把旅行包拉开,露出里面一大袋的青草,然后他抓了一大把,对着胖子哑声道:“有没有榨汁机?” 胖子也惊愕得说不出话来,幸好也马上反应过来,忙着说有,就跳了起来,冲到门口,差一点和跑进来的人撞个满怀。 胖子又急又怒,对方就喘气着说:“老……老板,有位解雨臣先生在外面非要进来,他说不进来就要动武了!” 胖子一时没理解什么叫“解雨臣先生”,刚想开骂,还是吴邪反应快,也冲到了门口:“小花来了?” 他话音一落,张起灵就闪身出来,在胖子肩上拍了一下:“你先去拿东西,这里我来。” 胖子连连应着,他现在也顾不得其他,就跑开了,张起灵又对着那个手下说:“人在哪里?我出去。” “小哥?小花他——” “你在这里,我带他进来。” 张起灵说完,就随着那手下走到了楼上,果然小花带着一大群人,正拿着手机冷笑着不轻不重地说:“我倒不知道王老板这里原来聚集了这么多熟人,敢情大家都认识啊?我给你们五分钟时间,现在只有一分钟了,如果王胖子不出来,我就冲进去了,我还真好奇里面到底有什么猫腻!今天我非得要有个答案不可!” 他身后站了十几个格斗好手,胖子那些手下虽然不是吃素的,但是显然没有受过专业的训练,又得不到胖子的指示,不由得有些乱了,此时,张起灵已大步走了出来。 “解雨臣!” “哦?”小花一见他,也愣了一下,继而又冷冷地道,“怎么你也在?吴邪也在吧?不是去杭州了吗?按时间算,你们应该快上飞机了。里面还有谁?一次性都出来!瞒着我,你们究竟在搞什么?” 张起灵并不回答,大步来到他旁边,用只有他一个人听得到的声音低声道:“把你的手下都撤掉,这里不需要他们。” 小花想说你凭什么指挥我,要是换了别人,他肯定是要发作的,但张起灵眼神一扫,又加了一句:“人多嘴杂,上去再说。” 小花只好不服气地把手挥了一下,身后的人见他指示,就站定下来,张起灵这才转身走上了楼梯,小花也跟在他身后,一上楼,就看到了胖子手里拿着一个大榨汁机进了一个房间。 同时,那房间里也走出一个人,正是吴邪。 “小花,你怎么来了?” “我还想问你呢,你怎么在这里?你有事瞒着我吗?” “不是,是发生了一件意外,你过来。”吴邪示意他进屋,张起灵最后一个进屋,把门关了。 小花看到的是,屋子里一片凌乱,而自己那所谓的父亲解连环手中拿着一个榨汁机,抓了两大把神仙草进去,而地上,躺着一个五花大绑披头撒发的女人。 他认了一会儿,才认出是那个假冒陈文锦的女人。 “这——” “小花我等下和你说。”吴邪飞速地说,“现在三叔正在救她呢。” “你喊他三叔!”小花气愤地大喊了一声,“他妈的他到底算是谁?” “不要吵!”张起灵喝了一声,就见解连环仿佛没听见似的,胖子拿来一个小茶杯,他拿过来,倒出小半杯墨绿色的液体来。 胖子就蹲了下来,将那女人上半身抱了起来,稳住她的头,但事实上她已经没有力气再做挣扎了,解连环就一手握住她的嘴,另一只手将那小半杯的墨绿色汁液都倒进了她的嘴里。然后手上用劲,握紧她的下鄂,硬把汁液一滴不剩地灌了进去。 那女人一动不动,只用一双红肿混浊的眼睛无意识地瞪着解连环,眼神空白,解连环一边灌一边也和她对视着,神情复杂至极,几次都差一点把汁液洒到她嘴外去。 终于全部倒进去后,那女人的喉咙里发出几声类似咳嗽一般不舒服的声音,然后那双眼睛就慢慢地开始盍上了。 胖子紧张地问:“喂,吴三省,她怎么了?这东西到底有没有效?” 吴三省摇摇头:“我也没用过。” “我靠,你——” “她会先睡会儿,醒来就没事了。”回答的是张起灵,对胖子说,“你把她放到床上去。” 胖子这才松了口气,将她横抱起来,吴三省看着他怀里的人,目光一直送到他走出去后才收回来。 门再一次砰地关上,小花才冷冷地开口:“我现在可以说话了吗?” “事情是这样的。”吴邪解释,“我和小哥是来和胖子道别的,这女人她事先就住在这里,我本来想把她带到杭州去治疗,没想到她已经毒发了,小哥就,就——请了三叔过来。事实上,我也不太清楚这是怎么回事。” 小花没理他,径直走到解连环面前,不客气地平视着他:“我想这个还是由你来解释吧,爸!” 他故意把那个“爸”字喊得又响又重,吴邪又是大吃一惊,张起灵却面色不变,而解连环此刻也渐渐地冷静了下来。 “我想,需要解释的是你。”他反驳,“你一直都派人监视我,到底想干什么?” 小花朝着四周看了看:“因为我不相信你!事实证明我的怀疑是正确的,你的确在背地里做了不少小动作。我现在想来都后怕,我竟然把我妈交给你这么一个身份不明的男人,要是她有个三长两短,你大概也不用活了!” “我没有伤害到你母亲。” “那是因为你给她灌了迷汤,就跟刚才那样东西一样,谁知道你手上有多少毒品?你倒想得美,用我妈做掩护,拿解家做挡箭牌,暗地里做你那些不法勾当,你当我解雨臣是死人吗?真的由着你毁了解家?” “怪不得你母亲这么担心你,说你太骄傲,又一意孤行,终有一天是要吃亏的。果然,你这么自以为是,却是白费力气,完全查错了方向。”解连环转身对着张起灵说,“小哥,我的事情也差不多了,东西放在这里,我该走了。” “你不能走!”身后,传来吴邪静静的声音,“我想,你们所有人,需要先给我一个解释。” 张起灵原本平静的表情终于有点动容,他走到吴邪身边,吴邪却略带失望地回望着他,他用眼神朝他歉意地回望了一眼,就转向了解连环。 “事情到了这个地步,已没有瞒下去的必要,今天都说开吧。” “好!今天把事情说清楚,免得大家互相猜来猜去,伤到彼此感情。”吴邪气恼地看着所有人,最后把目光锁定在解连环身上:“第一个问题,你到底是谁?” 解连环微微皱了一下眉,他并没有立刻说话,却低头从口袋里掏出一根烟来,拿打火机打了几下好打着了火,他重重地吸了一口,走到了窗边,眼睛只是看着窗外。 他的声音慢慢地清晰地传了过来。 “我不是解连环,我是吴三省。” 第120章 第十五章 小哥的安排(一) 那天,张起灵醒了过来。 正如本故事一开头所说的那样,他全身无力地被三个外国人从一间封闭的小屋子里带了出去,同时眼睛被蒙上了黑色的布条。 走出门,进了电梯,他听到了电梯门开关的声音,接着身子一沉,人似乎是往地下室去的。下了两层后,电梯一顿,就停了下来。 那几个外国人又把他带出了电梯,地下室很冷,四周却有不同的极轻的呼吸声,估计也是站了好些人。接着他们在某个地方站定,身边的老外在和别人轻声交谈,大概以为他听不懂英文,所以丝毫没有顾及。 偏偏他是听得懂英语的。 外国人的谈话如下: “人带来了?这么快就醒了?” “是,里面怎么样?” “已经准备好了,进去吧,不过要快点,据说他不是一般人,不要被他看出马脚来。” “明白,上头吩咐过,不能超过五分钟。” 那外国人答应一声,就推了张起灵一把,把他带进了一个房里,门砰地一声立刻重重关上了。 同时,黑布解了下来,可是他仍然什么也看不清,只能看到一个阴影坐在墙壁边,手中拿着一只打火机把玩。 经过一番对话后,黑影同意让张起灵考虑,然后黑布一下子蒙上了张起灵的眼睛,把他带出了房门。 张起灵也并没有反抗,走出了屋子,又走了很久,这次竟然是走出大门,因为他听到了汽车的声音,然后他被带上了一辆车,大概开了一个多小时以后,车子才停了下来。接着四周一阵劈里啪拉的声音,好像许多人开着车门走出去了,过了一会儿,就没声音了。 大概过了十来分钟,仍然一片寂静。张起灵拉开了脸上的黑布,才发现自己坐在一辆破旧的大卡车驾驶室里,四周一个人也没有了,方向盘旁边有一台手掌大小的电视机,电视屏幕是黑白的,映着一个坐着的黑影,跟刚才一模一样。 他一动,那黑影就动了动,看来这里有摄像头监控,只听那变了调的声音从屏幕里传出来:“小哥,我给你一天时间,你好好考虑。明天这个时候,你回到这个地方,自然有人带你回去。” “如果我不来呢?” “那也随便你,只不过我要告诉你,我的计划是不会变的,你来不来,我们都会进行下去。对了我忘了告诉你,我在你身上打了一针,一般人大概能撑半天,至于你,可能会久一点,明天见了,小哥。” 张起灵还要说话,屏幕一暗,什么都没了。 他没有犹豫,迅速将车子检查了一遍,十足一辆破卡车,什么也没有,他跳下车,才发现这是一条空无人烟的公路,旁边竖着一个牌子,是全英文的,标识着离纽约还有五十多公里。 张起灵没有再管那辆破卡车,便沿着公路走去,此时是傍晚,他的身体非常不舒服,手脚都像没有力气似的,他知道是那支针的关系,虽然不知道那是什么东西,但是直觉即使是特殊的体质,好像也没有什么抗衡能力。 这时,远远地驶来一辆货车,张起灵就站在路边摇了摇手,那货车停在他面前,一个全身酒气的彪形大汉伸出头来,虽然是顺路的,一张口就要一百美元,他表示没有,那美国佬骂了一句脏话,就要开动车子。 张起灵自然不会让他得意,他虽然全身无力,但对付这样的人还是绰绰有余。就在车子开动的那一瞬间,他右手就伸进了驾驶室,手指狠狠卡住了美国佬的脖子,身子借力就从车窗里钻了进去,在美国佬痛苦的挣扎中,把他一拳击晕,推到了副驾上,自己则坐在了方向盘前。 副驾座上还扔着几瓶伏特加酒,他把美国佬扶成半躺的姿势,看上去就像酒喝多了睡过去一样,然后就开着车子飞驰了出去。 一直开到纽约市区边上,张起灵才找了个僻静的地方,将车子停了,又在美国佬身上找到一些钱,才跳下车子,很平静地走进了城市里。 那美国佬醒了以后,大概以为自己喝醉做了一场梦,要不就是碰到了东方神奇的中国功夫,只好自认倒霉了。 张起灵先找了一家小旅馆,吃了点东西,睡了一小会儿,就被身体到处莫名的隐隐痛楚惊醒了。他从床上坐起,看了时间才十点刚过。他再无睡意,就走出了小旅馆。 纽约街头热闹非凡,年轻人疯狂得像嗑了药似的,在大街上乱扭,张起灵默站着看了一会儿,就感到全身的血液似乎也要沸腾起来,眼前的景物不断地旋转,几乎就想无法控制地大喊大叫。 他勉强抑制这种难受的感觉,闭了好一会儿眼睛,努力让自己神志清明,自觉不能再在街上看下去,就转身走进了一家幽静的小酒吧里,坐到了角落里。 幸好酒吧十分安静,音乐也很低,所有人都在各顾各的喝酒,他就静静地坐在角落里,把所有的事开始慢慢回想了一遍,但是,有太多东西不记得了,他仅仅记得近几十年,和吴邪,和胖子,和老九门的部分纠纷—— 其实吴邪并不知道,当初他决定进青铜门后,就没有打算出来。因为他不可能真的会在十年后与吴邪换班,因为吴邪进门后,必死无疑。 门里,其实并没有想象中那么可怕,但是这门有一种很特殊的力量,任何生物进去,犹如初生的婴儿一般,全然没有反抗能力,并且会与需要守护的东西一直沉睡,五十年才有一个轮回(关于青铜门的事,这儿一笔带过,与本故事无关,所以写得比较含糊,大家不用太在意里面的秘密)。 是的,他骗了吴邪,根本没有所谓的十年之约,就算他再出来,亦会是五十年以后,那时候的吴邪早已白发苍苍,而自己,说不定早就忘记了。世事浮云,不过梦一场,再刻骨铭心,也敌不过时间,敌不过命运。之前进门的时候,他将吴邪打晕,心中的痛却无法用言语形容。因为他知道,等再出来,眼前这个一心一意追随着自己的青年,就已经垂垂老矣,而他们擦肩的时候,说不定自己也不会再记得了。 当时的他,真的带着一种死别般的绝决进门去的。可现在,却才过了五年,他竟然又卷进了一场莫名其妙的纷争里。 他并不知道小屋里的黑影到底是什么目的,但就冲着老九门,就知道不简单。对于老九门,他没有任何的感觉,但是,他不愿有人伤害到吴邪。自己的记忆总是很短,能记住一个人不容易,如果失忆了,他无话可说,但没有失忆,他说什么也不会让任何人伤害到吴邪。 那是可以证明自己存在的人,说不定现在正在某一个地方还等着自己,全然不知道在遥远的美国,一个危险正在逼近。 他不能不管吴邪的。不然他存在这个世界上,真的没有任何的意义了。可是他该怎么做呢?难道真的要选择合作去对付解家和霍家吗? 第121章 第十五章 小哥的安排(二) “咦,这不是张小哥吗?”身后传来一个略带熟悉的犹豫的中年男子声音。 张起灵转过头,果然看到一个两鬓微白,穿着一件中式唐装的中年男人。 “啊!真的是小哥!我别不是看花眼了吧?”那中国男人看清了他的样子,立刻大笑起来,在异乡碰到熟人让他也忘了顾忌,伸手用力在张起灵肩上猛拍了几下,哈哈大笑,“他乡遇故知啊!他娘的真是他乡遇故知!这是多牛逼的事情啊,小哥你出现在斗里也不可能出现在酒吧里啊!哈哈哈哈!来来来,我和你干一杯!” 这熟悉的“他娘的”和爽朗开心的笑声,勿庸置疑,是吴家人的特点,张起灵也在同一瞬间认出了这个中年男人。 吴三省! 真是太巧了! 他心中一动,一个大胆的想法油然而生。 但他没有多说什么,拿起桌上的啤酒杯,与吴三省碰了一下,两人一口气都将啤酒喝光了。 喝完了以后,吴三省就拉着他往自己桌走过去,张起灵本不想过去,却见那桌上还坐着一个陌生青年,原来吴三省还带了朋友过来,自己似乎不太方便说眼下的事情。 但吴三省却一副自来熟的样子,一边走一边喊:“子扬,解子扬!你猜猜这是谁?这他娘的就是我吴三省的忘年之交呀,想当年……唉,不提也罢不提也罢!” 这个人也姓解?张起灵本能地去打量了一下解子扬,却见他眉目间依稀与解雨臣有点象,只见他似乎不认识自己,只是含笑着点了一下头。 “嗨,你们两个别像个外人似的,我说一个人,你们都认识,就知道是熟人了!”吴三省有了三分酒意,拍着胸脯说,“就是我大侄子,吴邪!子扬,他就是我经常跟你提起的,顶顶大名的张家后人,张起灵!我吴三省这辈子就只服小哥一个人!小哥,子扬是吴邪的发小,是同学,何况,他还是连环的儿子呢,大家都是自己人,别拘束,今天我做东!” 张起灵听到“吴邪”两个字就愣了愣,随即一听到解连环的名字就忍不住问:“他是解连环的儿子?你们怎么碰到的?” “其实也不是什么复杂的事。”吴三省拉着他坐下来,给他倒了一杯酒,“房子烧了以后,我为了避风头,逃到了美国。一直都想回去,只不过又想想,回去干嘛呢?做吴三省还是解连环?我这辈子,是真的累了,啥也不想干了。为了这狗屁的大计划,把什么都输掉了,连老婆也没了,最后弄得自己是谁都不知道,还不如在这里舒舒服服地过日子。只是苦了大侄子——虽然这生意迟早他都得担起来——” 张起灵见他醉得七荦八素的,就看向解子扬,解子扬会意,对他说:“我也是两年前才碰到吴三叔的。你可能不清楚我,我从小和吴邪一起长大,后来我妈妈病了,我带她来美国治疗。但终究不治,我心灰意冷,也没有回去。没想到两年前就碰到了吴三叔。小时候,我爸管不了我和我妈,都是吴三叔照顾我们。当然这些,吴邪不知道的,他一直只把我当成单纯的同学而已。”他顿了顿,又自嘲地说,“我们两个,在这儿都无亲无故的,就经常凑到一块儿。吴三叔想回去,又怕回去,这些年来,他一直都在借酒浇愁,和以前很不一样了。但他总是劝着让我回解家去,我对那个家没什么兴趣,反正他们也不知道我的存在,就这么拖着了。” 张起灵点了点头,沉默了一会儿,又看了一眼旁边一杯一杯喝酒的吴三省,然后突然伸出手,将他的酒夺了下去。 “小哥你——” “别喝了。”他冷然道,“你到底是不是吴三省?” “我?我是谁?我也不知道我是谁?”吴三省苦笑,“扮了这么多年别人,倒是做个张三李四,说不定会更好。” “我现在有件事要你们帮忙?” “小哥你是不是要去倒美国斗?这他娘的不错啊,小哥的身手,别说美国了,外太空的斗都不在话下!来,咱们干杯,我他娘的手痒好多年了,也该活络活络了!” 张起灵却一把抓住他的手腕,把他拉到了洗手间里,一头把他按在水槽里,冷水哗哗地往他头上冲。吴三省怪叫起来,但是怎么也挣扎不开,只好不住地骂人。 解子扬也走了过来,张起灵示意他:“把门关上。” 解子扬会意,把门关上,又看了一下厕所,都是空的,就朝着张起灵点了点头。张起灵这才将吴三省拉了出来,按在墙上:“你清醒点!这都什么时候了?人都活不了,还倒斗?现在老九门有危险,你管不管?” “他娘的老九门都死光了!帮个屁忙?” “吴邪,解雨臣,霍秀秀。”张起灵有力地说出三个名字,“他们是不是老九门的?” 吴三省的酒已经醒了大半,吃惊地道:“大侄子发生了什么事?” 张起灵看着他和解子扬,一字一顿地说:“解连环必须回去,管住解家的公司和霍家的公司,不要让别人有机可趁。” 吴三省和解子扬对视一眼,吴三省就问:“怎么回事?——” 张起灵还未开言,猛地体内一阵剧痛,他一皱眉,身子不由地靠在了门板上,咬着牙努力地忍住体内的不适。 “你怎么了?” 他睁着眼睛,努力让自己视线清醒,“没事。解子扬,你去外面看着,别让人进来。” 解子扬点了点头,就退了出去。他一出去,张起灵就轻声说:“我想我中了毒。” 吴三省这时候全醒了,伸手扶着他,皱眉道:“小哥你没事吧?你的血不是百毒不侵吗?谁他娘的敢暗算你?美国佬和你有仇?” “我估计是一种现代才提炼出来的毒,我的身体抵抗不了——你先别问,我把事情告诉你,当务之急,我们只有分开行动,才能里应外合,保住老九门的后人。” “小哥你说,我知道你向来靠谱,为了大侄子和解霍两家,我都听你的!” “你用解连环的身份回国去,看住解霍两家的公司,不要让其他人趁虚而入——”张起灵缓缓地将事情说了一遍,“我还不是很清楚他们的目的,我们随时保持联络。” “小哥,你不是这么婆婆妈妈的人,明天老子陪你去,把那窝了踹了就是了!” “不可能的。他们能定一个点,一定还有第二个点,这样没用。不依赖我们,他们照样行事,反而不可控制。既然敢拿老九门开刀,一定是较大的组织,我们得查出真正的幕后人才行。” “好!但你的身体——” “你把一切安定好后,去广西找一种神仙草,我会告诉你找的方法,这草可以暂时抑止住任何的毒性——以后的事以后再说。” 吴三省也没有其他办法,又不安地问:“他们会不会跟着你,你这样和我商量,是不是会被发现?” “不会。我这一路上都留意过,没人跟着我。我想他们一定认为我在这里不可能找到朋友,既使我打电话求助,也不可能这么快到来。何况我为了性命,会回头合作的。” 于是就这么商议已定,吴三省先离开了厕所,张起灵等着挨过身体强烈的痛楚之后,也走出了厕所,独自一个人走进了茫茫夜色之中。 次日,他按约来到旧地方,那辆破卡车竟然还在,上车以后,发现已经做过手脚。车座后已经被掀过了,果然,片刻后,卡车车座里自动喷出一股淡淡的气味,他假装一闻就晕了过去,就感到有几个外国人从不远处跑过来把他拉出车子,上了另一辆车子。 接着,又是一块黑布蒙眼,又是一个多小时的车程,又来到那个小屋子里,又是那个玩着打火机的黑影男人:“怎么样?小哥,你考虑清楚了吗?身体可是你自己的,有多不舒服你也体验过了,只要你肯合作,立刻就给你解药,怎么样?” “好吧我答应你,但我有两个条件。” “小哥客气了,但说无妨。” “第一,我不杀人;第二,我不管你是什么计划什么目的,但不能动我的朋友,尤其是吴邪……” “当然当然,我说过的话,不会反悔的!小哥果然爽快!这事过了以后,我和你喝一杯,咱们好好叙叙旧!” …… 第122章 第十五章 小哥的安排(三) 吴三省讲完了他的故事。 他将手中将燃尽的烟头按灭,转过身,朝着吴邪长长地叹了口气:“大侄子,不把这事告诉你,是你三叔我的主意。一开始,我和小哥就没想让你掺和进来,只想让你回杭州过自己的日子去。可你这不省心的,明明回去了又折回来,都这么些年了,也不沉稳点,好奇心一发作,天王老子也拉不住你。” 吴邪仍然很生气地反驳了一句:“凭什么一定要把我置身事外,我帮不了你们的忙吗?” “吴邪。”张起灵说,“是我的错,对不起。” 吴邪一怔,随即立刻讪讪了起来,又瞪了一眼吴三省:“不关你的事!都是这只老狐狸,从小到大就喜欢骗我,要不是这次他女儿出事,大概还请不动这尊大佛呢!” “好好好,都是我的错。”吴三省无奈地举双手做投降状,“真是拿你一点办法也没有。” “够了!你们的亲情大演绎完了没有?”小花的声音突然冷冷地传了过来,“是不是你们所有人,都没把我放在眼里过?有没有谁来告诉我一声,这一切毕竟我也是当事人?” 吴邪有丝尴尬:“小花,我知道你不好受,我和你一样,等事情过了,我们和他们算总账怎么样?” “我没有问你!”小花转过头,“吴三省,我想你还欠我一个解释,为什么不坦白说出来?这段时间,你做我老子做得很爽吧?你最好坦白告诉我,你是不是暗地里威胁我妈?不然,她怎么可能会配合?” “因为这些也是我的主意。” 门口,突然传来一个中年女人的声音,原来不知何时,门已经开了,门外站着许多人,站在中间的正是解夫人,秀秀扶着他,解子扬站在秀秀旁边,胖子朝吴邪耸耸肩。 小花脸上终于有了愕然的表情:“妈,你怎么来了?” “如果我不来,你是不是打算对付完吴三省后,再瞒着我一辈子?” 解夫人的语气并不严厉,反而有种无可奈何的感觉,胖子立刻笑着打了个圆场:“来来,大家都去客厅坐吧,嗨,一下子来了这么多大人物,全北京城的经济都掌握在我王胖子的小破屋子里了。阿彪、阿全,快,把胖爷的好茶拿出来沏上一大壶,你们还愣着干什么,赶紧带客人去客厅啊,难不成让客人都站着不成?” 胖子的手下立刻都答应一声,于是一直七手八脚的忙乱,解夫人第一个转身,由秀秀带着走向了客厅,小花也没有办法,此时总不能再摆脸色给母亲瞧,只好也走了出去,吴三省见四下没了人,就走到吴邪旁边。笑着略带讨好地说:“大侄子,知道你这几年辛苦了。我……我这不是也没办法嘛,一开始风声紧,后来回来又瞒着你,不就是怕你太善良容易上别人的当嘛!再说,把事情说出来后必然要说到小哥中毒的事情,又怕你担心,所以那个……” 他话没说完,吴邪突然一转头,啊呜一口就狠狠地咬在他的肩膀上,吴三省痛得差一点叫出来,那脸上的表情顿时变得丰富多彩,吴邪还不松口,越咬越紧,似乎想把他的肉咬一块下来,他只好拼命地使眼色给张起灵,示意他把吴邪拉开,张起灵却假装没看见,转过头走出了屋子。 过了好一会儿吴邪才松了口,看着吴三省肩上带血的牙印,恨恨地说:“这就是你骗了我这么多次的下场,这次可得长记性了吧?下次,你要是再犯,直接就把你的腿给废了,看你还敢不敢跑?” 吴三省苦着脸,一句话也不敢说。 来到客厅,解夫人已经坐了下来,对着胖子手下递过来的茶说了声谢谢,对着众人笑道:“你们别把我当慈禧太后,我只是来找儿子说几句话的,要论长辈。”她看向随后进来的吴三省,“我还够不格,要不是三爷安排得好,我这傻儿子,大概也没现在这么省心。” “妈!”小花不满地喊了一声。 解夫人笑着摇摇头,对他招招手:“过来,儿子。” 小花只好有点不情愿地走过去,刚刚还意气奋发气场十足的他,此时站在母亲面前,头微低,嘴巴微微地抿着,一脸孩子气的神情。 解夫人拉着他的手站起身,硬把他的身子转了个方向,对着吴三省:“你先向三爷说声对不起,刚才只是误会,你太没礼貌了。” “妈,是他瞒着我在先,现在这种情况,我怎么知道他是好是坏?何况,我怎么不礼貌了?我还没怎么呢,你就来了!” “你看你,就这个傲性子,我就不明白你这个性子像谁,你爸可不像你这样。”解夫人瞪他一眼。 吴三省笑了笑:“他像九爷。我小时候,和我老爹见过几次九爷,一样的聪明,一样的骄傲,再过几年等性子稳了,那气势比他爷爷还足呢!” “那也要他有命活下去才行。”解夫人摇摇头,“儿子,你不要当妈什么都不知道,你现在碰到的危险,妈早知道了。不瞒你说,在你带三爷和我见面的前几天,我就和三爷见过面了。他告诉了我事情的经过,问我的意见,我想了一下,还是决定先不告诉你,一切按张小哥的原计划来。” 小花吃了一惊,不由得恼怒道:“妈,原来你早和他见过面了?我是你儿子,你也不相信我吗?我会把这事搞砸了吗?” “你会!”解夫人重重地说,又指指周围,“你看,今天不是搞砸了?差一点要动手了吧?要不是我事先想着不对劲,逼着你伙计说实话,又马上联系了秀秀和子扬,大概现在不知道闹成什么样子呢?” 小花却问秀秀:“你是不是也早就知道了?” “小花哥哥你别冤枉我,我连吴三叔回来了都不知道。”秀秀摇头说,“是最近子扬刚刚告诉我的,我才知道背后有这么多事。” 小花却还是沉着脸道:“反正一句话,要不是我今天这么一闹,你们大概一直都不会告诉我的。我承认,我有时候是不够稳重,我也很固执,但是是非黑白我还是能分清的。妈,你不要老把我当小孩子,我不需要你再扶着我走了,我知道你想保护我,不想让我太过于烦心。可是你看今天,闹成这么大的误会,结果弄得好像是我错一样。你知不知道,万一这个吴三省也是说谎的,他也来个无间道,你又这么相信他,我们解家就真的完了!” 解夫人怔了一怔,她似乎也没有想到这一层,此时吴三省却走到了小花面前,收起了刚才有点嘻皮笑脸的神情,顿时变得严肃无比。 “太好了!雨臣,我很高兴你能这么说!原来到现在你也不相信我,而且你的确不该相信我,所以现在,我是真的放心了。比起大侄子来,你是略胜一筹!你爸爸也可以在地底安心了。”他低头从口袋里掏出一个竹哨子,“连环在世的时候,最喜欢做这种哨子。他说,他有个儿子,非常非常的聪明,他很希望他可以陪着儿子好好地磨练着长大。他对我说,如果有一天,他不在了,希望我可以代他做这件事,让他的儿子可以真正担任起解家的责任来。当初小哥无意中说出这个计划的时候,恰好说中了我的心事。你以为我想演你爸爸,我这性子,天不怕地不怕,你爸却是个谨慎内向的人,我他妈的都快演得人格分裂了。可是我想,我就是要试试你,看你对我的怀疑会发展到一个什么地步,你又会采取什么样的措施。” 他停住了,把哨子放到了小花的手心里,这才微笑道:“你过关了。今天,如果我真的意图不轨,你已经出奇不意地把我抓住了。这样的环境,时刻保持一颗警惕的心,是一件好事,只是难为你了。不过连环有你这样的儿子,我也替他高兴。你不要怪你母亲,也不要怪其他人,他们都是你现在最值得信赖的朋友,你这一关,还要他们帮你闯过去呢。” 小花低头看着手掌心中的竹哨,又抬头看了看吴三省,眼神已经柔和了些。 “谢谢你。”他终于道,“我相信你。” 第123章 第十五章 小哥的安排(四) 吴三省终于笑了,其他人也都笑了,满场的紧张气氛总算缓和了些,解夫人疼惜地看着他仍然并不开心的侧面,叹了一口气。 小花就把母亲重新扶回了座位上,解夫人又叹了口气,才说:“儿子,你爸爸早就去世了,这一点我是知道的。还在六年前,三爷冒死通知过我一次,他是病逝的,我就已经知道了。不过我想,还是不告诉你罢,反正你对他感觉也淡,没有必要说起。但你爸很疼你的,他要做大事才不管你,你不要怪他。” “妈,我没有怪他。”小花点头,“我知道我有今天这一切,都是他给我的。” 解夫人心慰地点点头,眼角微湿,那脸色却似又苍老了许多:“儿子你大了,妈知道你现在正在生死关头,但妈帮不了你,也不给你压力,妈相信你一定能闯过去的。你看你有这么好的朋友,你已经很幸运了,当年,你爷爷你爸爸可都是一个人单干的。” 小花伸手拥抱住了母亲,轻声说:“妈,你放心,我很好。我和吴邪,秀秀都不会有事的!我的家人和朋友都在这里,我会相信他们,配合他们,我不会再一个人任性了。” 不知怎的,说这句话的,他的心里,却泛着一阵阵痛楚的酸意。他知道,在场的所有人,在他心里却并不齐全,唯独缺了那么一个,但那并不是他该信任的人。 他不知道那个人此刻在哪里,在最危险最困难的时候,那个人并不在,他也不知道当初那人的离开,是不是因为自己的过于骄傲,如果他当时表现出软弱,那个人又会不会留下来? 可是他也知道,他不该太奢求,这满屋的人,已经够多了,有时候,适可而止就好,至少母亲能够健康,剩下的三个都没有性命之忧,把真正的凶手给抓住,就已经是最好的结局了。其他的都不要多想了。 “好了,你们继续说吧,我累了,先回去了。” 解夫人轻轻推开儿子,面带微笑,秀秀走过来温柔地笑道:“阿姨,我陪你回去。” 解夫人含笑点头,向众人道了再见,小花吴邪就陪着她们一直走到了门口,小花又让跟来的人也一同回去,看着车子开走了才回屋。 他看到解子扬始终微笑着倚在角落里,一直都没有说话,便也走到他面前,拍了他一下:“好,是我不对,之前对你有点偏见,给你道个歉。” 解子扬笑着看他:“道什么歉?我可是真的,不是假冒的,我说不定真的会来夺走你的一切的,你还是小心点。” 小花却一副了然的样子:“该小心的是你,把霍家弄好,别出岔子,我这边自顾不暇,就不管了。至于秀秀,你知道怎么做了,对人家好点,你真是拣到宝了。” 解子扬被他说的一愣,随即脸就有些红,吴邪听出一点端倪:“老痒你不是吧?就这么会儿功夫已经近水楼台了?真有你的,假公济私!” 解子扬不好意思地笑笑:“八字还没一撇呢,你们别瞎说。” “那还不容易。”小花揽住他的肩膀,“现成的军师不就在这里?说真的,我还真不习惯有一天会叫秀秀嫂嫂呢!” “去你的,别胡说!”解子扬打了他一拳,自己则闪身到门口,“我也不跟你们玩了,霍家现在有点问题,我还要回去帮秀秀,走了。” “对了,老痒。”吴邪叫住他,“我马上要回杭州了,过段时间再来,先和你说声再见。” 解子扬笑着朝他扬了一下手,离开了屋子。 “好了,一切误会消除,大家又团结在一起了!”胖子拍了一下手,“大姐头也该醒了,我去看看。” 他说着,却回头看了一眼吴三省:“喂,老家伙,你去不去?” 吴三省却紧张地直犹豫:“这个……我……不太好吧?我不知道该说什么?” “有胆量做就没胆量承认。”吴邪笑道,“你当初吃文锦姨豆腐时,怎么就没想到今天。” “臭小子!有你说话的份吗?没大没小,她可是你亲堂妹!对了,她叫什么名字?” 众人一时答不上来,吴邪才说:“她叫吴鸢,你不是最喜欢你家院子里的鸢尾花吗?我取的,好听吗?” “那叫鸢什么花?”吴三省抓抓头,“我一直都叫它马莲花来着。” 吴邪顿时无语了。 吴三省又呵呵笑了两声,搓了搓手:“我还是去看看她吧。” “三叔,我和小哥马上要回杭州了,你去不去?我本来就打算把你女儿带走的,既然这样,一起走好吗?反正你那烂摊子我也不要管了。” 他这话一说,胖子似乎有点不高兴:“天真,大姐头现在还很不舒服,怎么能长途跋涉?” “也不算长途——”话没说完,张起灵就碰了他一下,他立刻想到了什么,笑道,“哦——胖子,你是不是也想跟着我们去啊?房费另付!” “他娘的少寒碜我,胖爷我才不上你这个当呢!” “好了好了,我们暂时不回去。”吴三省想了想才说,“大侄子,麻烦你再看管段时间,我和我女儿好好聚聚,等我们父女相认了,再回来,不会耽误你和小哥的二人世界。” 吴邪一时语塞,却见吴三省已经弯下腰,将那旅行袋里的神仙草挑了一半出来:“我们一半你们一半,小哥——这些能挡多少时间?” 他这话一问,吴邪的心情瞬间又低了下来。张起灵却很平静地说:“好几个月,你多拿点,她发作的程度比我严重。” 吴三省虽然也想多拿点,但终究是不好意思,只拿了一半。吴邪却不再说话。 吴三省和胖子走了以后,吴邪才看向小花:“怎么样,我们也走了,送我们一程呗。” “没问题。”小花甩了一下钥匙。 他们三人一起出了门,上了车,以往是黑瞎子开的车,可现在只能让小花开车了,而且缺了一个人闹腾,场面似乎一下子冷了许多。吴邪见小花神色黯然,知道他必然更加不适应,本想安慰他几句,但又想到自己和闷油瓶也不见得好到哪儿去,就再也说不出什么话来了。 他们就这么默默地开到了机场,小花打了个电话,又给他们弄了两张票,离起飞还有一个小时,也该是时候进去了。 “我不进去了。”他站在门口,“一路顺风。” 张起灵点了点头,吴邪却伸手给了一个拥抱:“保重。” 小花也伸手紧紧地抱住他:“你也是。” “我去那边看看,等三叔回杭州后,我就回北京。” “好。”小花微笑。 “到时候,我可要看两个人来接机的哦。”吴邪笑着。 小花也笑了笑,然后又很爽快地应道:“好!” “再见。” “再见。” 小花就站在大门口,看着两个背影走进机场大门,他第一次发现,其实吴邪和哑巴张的背影有点像,高矮胖瘦也差不多。张起灵穿着蓝衬衫,吴邪穿着白衬衫,很是惹眼,只是张起灵走得更笔直更有力一点,倒是吴邪,可能是有点心思,所以走得有些颓然。 他看到张起灵就用另一只没有拿行李的手,轻轻地握了一下吴邪的手,但立刻放开了。 吴邪似乎也有些意外,转头看了张起灵一眼,随即笑了起来,然后紧了紧肩带,他的脚步也轻松了很多。两人一起消失在了小花的视线里。 小花回头走向停车场,他在想,自己和另一个人走的时候,背影又是怎么样的呢? 他边走边想,来到停车场门口,一个小孩子在身后叫住了他。 “叔叔。” 他回头,见是一个脏兮兮的小男孩,手中拿着一个牛皮纸信封:“这是一位外国叔叔让我交给你的。” “外国叔叔?在哪里?”他立刻问。 小孩摇摇头:“不知道,他早走了!外国人都长得一模一样,你要不要啊?” 小花就把信封接了过来,还想再问,那孩子已经转身跑走了。 他站在路边,慢慢地打开了薄薄的信封,往手心里扑了几下。一张崭新的红桃A掉了出来,落在了他的掌心里。 他静静地看了很久很久。 接着,他抬起头,看着车水马笼,人流滚滚的街道,他就像一个站在孤岛中的人一样,所有的一切,都瞬间离他好远。 不过他并没有出现任何的表情,连一丝丝惊讶或者困惑都没有,平静得就像天边那朵静止不动的白云。 然后,他抬起手,把手中的红桃A对半撕了下来。 撕成两片,四片,八片…… 一直撕成了小小的碎末,手中只剩下了一堆红红白白的碎纸片,他才转身走到旁边一个垃圾筒里,将所有的纸片都扔了进去。 然后他没有再多看一眼,双手插在裤袋里,一个人慢慢地走向了停车场。 第124章 第十六章 一波未平(二) 飞机上,吴邪意外地沉默着,只是看着窗外层层的白云入神,张起灵也不说话,但却不像往常似的只顾闭目养神,反而也随着吴邪的视线看着窗外的云层和天空,不时看一眼吴邪的侧脸。 他当然知道吴邪在想什么。 已经不记得多少次了。他自己也不记得到底骗了吴邪多少次。 如果说在进青铜门之前所有的谎言是迫不得已,那当这次他们再次重逢,并且突破了那道暖昧的防线之后,他再次一而再再而三地欺骗吴邪,换成任何人,都会觉得不舒服。 吴邪的脾气好,对自己又用情至深,所以他会选择原谅,但是这不能够说明他可以释怀。 “两位先生,这是你们的茶点。” 温柔礼貌的空姐推着餐车走到他们旁边,为他们各送上一小份的飞机上免费供应的食物,分别放在他们面前的小桌上。 张起灵看了看,他们面前放的各种都是一杯红茶,一小块蛋糕和一对鸡翅。 吴邪把目光调了回来,对着空姐说了一声谢谢,那空姐就推车走了。 此时,吴邪很熟练地将自己面前那几盘食物放到了张起灵的面前,对他说:“你一定饿了,把这些都吃了,等下到了杭州再好好吃过。” 张起灵点了一下头,拿起红茶喝了起来。 小哥吃东西向来很慢,也很干净。吴邪不只一次发现,无论是多么普通垃圾的食物,在闷油瓶的嘴里,都会变成无上的美食。压缩饼干也好,泡面也好,他每一次都细细地吃得一点不剩,这是他长期在斗里养成的好习惯,因为许多时候,吃了上顿,下一顿却不知道在哪里,而闷油瓶往往担负着踩雷以及保护大家的责任,消耗的体力比任何人都要大,如果不充分利用每一份食物的热量,他会难以支撑下去。 也因此,吴邪每次看他如此认真地吃东西时,都有些心疼。 “小哥。”他轻声开口,也忘了刚刚有的一丝不快,“你等下回杭州,想吃什么?我下了飞机就给你去买。” 张起灵喝下一大口水,回答道:“上次你烤的面包。” “哦,那个蜂蜜面包?家里没有工具,要买起来很麻烦了,等过几天我们找个好晴天,去郊外真正烧烤一次,我再给你烤着吃,好吗?” “恩。” “那还有呢,你再想想。” 于是张起灵又想了想:“蒸饺。” 吴邪笑了:“行啊,不过我不会包,只能吃速冻的,咱们先回家,你休息,我去给你超市买。” “吴邪。” “恩?” 张起灵默然地看了他一会儿,才说:“我陪你去买。” 吴邪笑了笑:“好啊。” 他转头看着窗外,对着飞机下面一片青山绿水:“你看,杭州到了。” 他们的行李并不多,因此吴邪也就直接领路来到机场附近的一家大超市里,除了速冻饺子,还买了许多好吃的,放得购物车都快装不下了,最后来到服装衣帽间,张起灵又停了下来。 “小哥这儿的衣服很普通,我明天带你去别的地方买。” “穿得舒服就行。”张起灵说着,随意地拿了几件,说,“你这段时间最好少出门。” 吴邪知道他无时不刻把自己的安全放在第一位,心里感动:“我总得出去做事吧,不然我回杭州干什么?放心,我没那么弱。” 张起灵停了一下,问:“你等下要去做事?” “不了,今天就回去好好休息,明天再去。王盟我也不通知,给那小子一个突击检查,看他到底把我的铺子折腾成什么样子了。” “吴邪。”张起灵问,“你还打不打算回北京?” “当然。等三叔回来,我把铺子还给他,我就回北京。这事一天不解决,我一天也不能安心。何况现在小花只有一个人,瞎子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小花太倔,他要是碰到什么事,也肯定拼着命自己解决,所以我终究是不放心。我们的力量还是不要太分散地好,以免给对方有机可乘。” 张起灵点点头,然后他说:“明天,我和你一起去铺子。” 这就是小花说的二十四孝贴身忠实保镖,吴邪微笑,按住了他推着手推车的手背。 “别买了,饿坏了吧?走,结账回家。” 他们一起回到家里,屋子里清清冷冷的,可能长久没人住的关系,因为走的时候是去追胖子的,所以走得匆忙,沙发上还放着几件换下的衣服。他不好意思地笑道:“有点乱,别在意。” 张起灵把行李放下后,吴邪已经将把脏衣服胡乱地收了起来,一边又招呼着他:“小哥你随便坐,我给你把电视开起来。” 可是拿起摇控器一打开,却一个频道也收不到,吴邪这才想起,好久没有交费了,只好把电视关掉,问:“要不然,玩电脑好不好?你纸牌应该会玩吧?就像斗里我和胖子锄大地一样的。还是你想先洗个澡,喝口水,休息一下?或者——” 张起灵站在门边看他,有些好笑:“不用招呼我,吴邪,我不是外人。” 吴邪被他说中了心事,尴尬地笑了笑:“那好吧。你自便,我去蒸饺子,一会儿就可以吃了。” “要帮忙吗?” “不用不用,说了我做的,生变熟总会,你不要小看我。”吴邪说着,就拿着刚刚买的食物走进厨房去了。 吴邪以前一定是很少用厨房,因为张起灵看到他打了好多次才把火打开,锅碗什么的,也总是要先想一想再去橱柜里找。 他心中暖意陡生,但并没有跟过去,而是拿着行李走进了卧室,卧室收拾得很整洁,被子也叠得整整齐齐的,是吴邪的好习惯。卧室并不大,除了一张双人床外,就只有一个衣柜,一台台式电脑,他的眼中,是一片深深浅浅的蓝。墙纸是淡蓝色的,窗帘是深蓝色的,被子也是蓝白相间的格子花纹,枕边,静静地放着一本厚厚的半旧白底蓝封面的笔记本。 张起灵就走到床边,把笔记本拿起来,发现里面几乎都密密麻麻地写满了字,足足有半个手掌厚,只有最后几页还是空的。而打开笔记本的第一页,干净的扉页上是几行蓝色的细钢笔字,那是吴邪漂亮的特有的笔迹:如果我最终没有等到他回来,那么,我所记的一切,仅仅只是一本探险小说而已。 小哥,愿你永远都平安。 张起灵静静地看着这片笔记本扉页好一会儿,然后,就在床沿边坐了下来,翻开了第一页: 第一章血尸 五十年前,长沙镖子岭。 …… 阳光从淡蓝色的窗帘中映射进来,把不大的卧室映出一片柔和的色彩,杭州的秋天,空气中有一股特有的丹桂香气,细细地往人的鼻尖里钻,那夹杂着花香和柔风的光线,一点一点地,慢慢地从墙上收了回去,原本明亮的卧室开始暗淡了,笔记本上的字因为写得很密很小,所以也开始模糊了起来。张起灵却仍然一动不动地保持着最初坐着的姿势,连起身去开灯都舍不得。 这长长的一下午,他却看了小半也不到,吴邪写得实在太长太多了,几乎将所有有关他们之间发生过的点点滴滴,每一个神态,每一个心情,都记得很仔细。说实话,他有点意外,因为吴邪在生活上是有点小忘性的人,有时候东西放过头了,他也不记得在哪儿了,张起灵却没有想到,原来那么多年前的小事情,他却记得如此清楚。 叩叩,房门被轻轻地敲了敲。 “小哥。”门外,是吴邪轻轻的声音,“你在睡觉吗?有没有醒?” 张起灵抬起头,夜色让他脸色异样的柔和,他把笔记本合上,重新放回枕边,这才起身走到门边,把门打开了。 客厅很明亮,飘着食物的香气,吴邪正站在门口,看他出来,才把敲门的手缩了回去。 “咦,你起来了。睡够了吗?可以吃饭了。” 张起灵用一只手将房门盍上,用一只手轻轻地搭在他的肩膀上。 “恩,有点饿了。” “我知道你饿了,不过我怕你还在睡觉,所以没有叫醒你。”吴邪带着他走出客厅,餐桌上热气腾腾地放了一桌子的菜。除了饺子,还有许多其他的食物。 沙发,桌子,地面都已经收拾得干干净净,也没有刚进来时的杂乱,看来一下午,吴邪干了不少活。 他们一起坐到桌边,正中间放着整整一大盘的蒸饺,旁边还有一圈的菜,有鱼有肉,都散发着香气。 张起灵有点奇怪:“你做的?” “是。”吴邪有点小得意,“我想光吃饺子太单调了,可是我不太会做,本想叫外卖的。没想到在厨房竟然发现很久以前扔在那儿的一本食谱,就照着做了一些,我有控制火候和调料,应该不会太难吃。” 张起灵就拿起筷子,夹了一块鱼肉放进嘴里。 “好吃吗?”吴邪盯着他。 他点了点头:“恩。” 只是一个恩字,吴邪有些泄气,却见张起灵又吃了一块肉。 “怎么样?” “咸了。” 吴邪一怔,尝了一口,果然挺咸,忙喝了一大口水。 他尴尬地想把肉盘拿开,张起灵却抢先一步移了过来。 “下饭好吃。”他说。 “不吃饭了,就吃饺子。”吴邪又夹了好几只到他碗里,“这是芹菜猪肉的,这是香菇鸡丝,还有,这是什锦素馅,醋在这边,你可以醮着吃。” 张起灵就夹了一只来,但才放到嘴边,就停住了。 “小哥你怎么不吃了?”他一边喝水一边问。 “吴邪。”他突然一本正经地问,“西班牙大苍蝇是什么?” “噗!”吴邪把嘴里的水全喷了出来,忙掩着一边擦一边咳,张起灵就把饺子放下,去拍他的背。 “小哥,咳咳,你,你怎么突然问起这个,你——你这是在哪儿看来的?咳咳咳。” “很久以前瞎子说过一次,说吃了很不错,但他具体没说。” 吴邪急着又摇手又摇头:“你不要听他胡说,苍蝇怎么会好吃呢?苍蝇吃了就只会拉肚子。” 张起灵点了点头,不再问什么,就又拿起饺子,却颇有深意地看了吴邪一眼,吴邪被他看得满脸通红,心底发虚,结结巴巴地问:“小哥,你看我干什么?你怎么又不吃了?” “瞎子说,那种西班牙大苍蝇放在饺子馅里特别好吃。” “我……我真的没有放那种东西。” “恩,我知道。” 张起灵说着,就把一个饺子都放进了嘴里,又夹起一个,却望着他:“你怎么不吃?” “我吃,我吃。”像是为了证明什么,吴邪急急忙忙地夹过好几个饺子来,狼吞虎咽地吃下去。 只可惜,他没有抬头看,如果抬头,一定不会错过闷油瓶那充满笑意的温柔眼神。 吃完饭后,两人一起将碗筷收拾好,虽然还不是很晚,但这段时间在北京,一直都紧绷着神经,此刻好不容易才有些放松,都显得很疲倦。吴邪明天一大早还要去堂口,张起灵就催促他早点睡。他也就先洗了澡,打着哈欠走进了卧房。 一进卧房,看到了床头那本笔记,他一下子就明白了。 “小哥!”他猛地转身,“你……你是不是看了我的笔记?” 张起灵站在他身后,迎着他瞪得老大的眼睛。 “看了一点。” “那么你刚才说的那个……大苍蝇,根本不是瞎子说的,是你自己看到的——”吴邪越说越小声,耳根子已经红了。 “吴邪。”他有些严肃地说,“我真的没有想到,你会想要我吃这种东西——” “不不不,小哥,我只是开玩笑,真的只是开玩笑。” “你是不相信我有正常人的欲望是吗?” “不不——不不不——啊!” 一声轻呼,张起灵已将一把抱住他,把他压倒在了床上,随手就扯掉了他身上的睡袍。 “还是,你想要我再好好地给你证实一下?”他眯着眼睛,看着怀里散发着沐浴露香味的诱人身体。 “我错了,小哥。”吴邪很不争气地道歉,小声咕哝道,“之前,我们不是早就证实过了吗?你很厉害,我知道——” 张起灵弯了弯嘴角,俯下头,立刻住了他的唇。吴邪心想今晚是逃不掉了,只好乖乖地抱住他,回应着他。 不过张起灵却仅仅只是长长深深地吻了他以后,就放开了他。 “谢谢你,吴邪。”他用食指沿着他微烫的脸颊慢慢地滑落。 吴邪眨了眨迷茫的眼睛:“小哥?” 张起灵朝旁边那本笔记看了一眼:“我一直都说找不到存在的意义,可我今天却发现,这满满一大本,都是我存在的证明。” 吴邪微愣,随即眼睛有点潮湿。 “小哥,你在我心里,永远都是真实存在的,一辈子都是。”张起灵低头亲吻他的眼角,“所以,吴邪,你一定要好好的。如果你不存在了,我也就不存在了。” 吴邪紧紧地抱住他:“我知道,我们都会好好的,不只我,你也一样。” 我们这一次,一定会在一起很久很久的。 第125章 第十六章 一波未平(一) 吴邪没有想到,自己在杭州的舒服日子,仅仅过了一天而已。 他一开始还打算得挺好,反正这段时间都不下斗,各堂口平时都有积下的货物,平平静静地过几个月,把积货清一清,做这一行,无本万利,即使把货卖得比平时少点利润,也没什么亏损。等到差不多了,自己这边也肯定有了完结,到时候再重新开始,也未尝不可。 所以他想,最多也就占个几天的时间,查一下账,和伙计们打声招呼,让王盟放放假,这小子平时懒成那样,这段时间大概是抱怨不叠了,看来还真得给他涨几块工资。 吴邪还想,要去联系一下平时比较熟识的医生,商量一下小哥及吴鸢的毒怎么解,这件事一天不办好,他一天不安心。至少让他们不要那么难受,或者有没有其他的治疗办法。当然,他也想着抽调堂下的几名好手,像小花一样,留为己用,要紧关头,如果有线索的话自己单独去找老爷子谈判也行。对方是个名利之徒,不然也不会冒险去杀人贩毒了。 这些年来的独挑大梁让他知道,一个人,只要还有权欲心,就一定有弱点,到时候见机行事,如果他们提出的条件他办得到,只要对方讲信用,他也没有什么话说,尽管他也对老爷子穷凶极恶的行为十分厌恶,但现在他也不顾了,只要能拿到解药,对方提出什么条件,他都会考虑一下的。 吴邪知道自己是感情用事,也知道这样是不对的。所以他并没有告诉闷油瓶,只是心里默默地算计,等三叔回来,和三叔商量一下。他为了救女儿肯定也愿意冒这个险,三叔是个老江湖,许多事他比自己有眼力。如果他肯和自己站在同一条线上,说不定真的可以与对方周旋,拿到解药,让小哥和吴鸢少受点苦。 他现在只要一闭上眼睛,仿佛看到吴鸢毒发时的惨状,就联想到闷油瓶无时不刻地也在承受这种非人的痛苦,他的心底就会抓狂,恨不得现在就抓住老爷子,狠狠地在他身上打出无数个窟窿来才能泄愤。 这样的念头让他自己也觉得陌生,从来都被认作善良斯文的他,第一次有了近乎暴力的血腥念头,他不知道这本来就源于老吴家盗墓世家的血液里所独有的野性,还是凡是只要碰到闷油瓶的事,他就无法再保持理智。 可是,他同时也会因为这事而独自在心里默默地无助地流泪,根本不知道该怎么帮,怎么办才好,柔弱得就像毫无抵抗能力的小白兔一样,如果闷油瓶有个什么,他想他大概真的会变成一具行尸走肉的活物,他甚至宁可他关在青铜门里一辈子,给自己留一个等待的希望,也比眼睁睁地看着闷油瓶在自己眼前一点点地将生命力消失要强。 “吴邪。”身后枕边那个微凉的体温抱着他轻摇了他一下。 “什,什么事——”他忙装作很困的样子,懒懒地动了一下。 “你今天不是要去铺子吗?八点多了。” “是啊,睡得太舒服,都忘了。”他忙应着,从床上坐起,低头匆匆地找衣服穿,又打了个哈欠,“真是命苦,注定没睡懒觉的命。” 张起灵也坐了起来,却硬把他的肩膀掰了过来,仔细地看着他的脸:“眼睛怎么了,很红。” “没有的事。不就是睡眠不足嘛。”吴邪掩饰般地忙推开他,迅速地穿好衣服下了床,还特意很精神地蹦跶了几下,“小哥,我和你比赛。如果我洗手间出来你还没有穿好衣服,今天晚上的大餐就你请。” 张起灵看着他没有说话。 吴邪朝他做鬼脸:“别小气,花不了你几个钱。”然后就开门出去了。 张起灵坐了一会儿,才拿起衣服默默地穿上,然后起床走到镜子前,看到里面清瘦的剪影,背脊仍然挺直,目光仍然如炬,只是那眉头,却微微而锁,这让他几乎认不出自己。多年来,他从来没有在镜子中见到自己的脸会出现表情。 “哈。”房门打开,吴邪探进一个脑袋,夸张地笑道,“小哥你果然输了,你在磨蹭什么?晚饭你请定了。” 张起灵就走到他面前,伸手一把勾住他的脖子拉到怀里,淡淡地说:“成交,不过这个月家务你包了。” “……小哥,你够狠!” 于是回杭州的第一个早上,就在这样挺轻松的气氛中过去了,早餐谁都不愿做,就一起去楼下吃。初秋的杭州,凉爽怡人,小区里已经是热闹非凡,有几个大妈认识吴邪的,都和他打招呼,也和张起灵打招呼,一个个热心地对他说:“多住几天,小邪最是好客。” 吴邪就笑着连连应声,拉着张起灵坐到路边摊,很快就把早点吃了,因为他的车还停在铺子里,所以只好去打车。早上的车还打不到,两人走了好长的路。 “去哪儿?”张起灵问,“你三叔那里?” “不是,去西泠印社,顺便拿车。我打赌,王盟那小子肯定偷懒在那儿窝着呢,他哪会那么勤快天天去‘旧屋’,我就来个突击检查。你看现在都九点了,那小子肯定没开门。” 他们说着,终于看到了一辆出租车,吴邪说了地址,因为在北京呆久了,所以就下意识地说了普通话,那司机以为他们是来旅行的,就和他侃开了。吴邪也有一搭没一搭地和他说话,张起灵就看着车窗外,杭州的空气湿润清新,天空很蓝,与北京真的完全不一样。 快到铺子时,车子就绕过了西湖,视线一下子宽阔起来,湖水如织,波光漪艳。 “小哥。”吴邪推了推他,“我们到了。” 他这才发现车子已经停了,吴邪已经付了车钱,两人下了车,吴邪顺着他留连的视线问:“杭州美吧?” 他回头看向他亮晶晶的眼睛,点了点头。 “那长住下去好吗?”吴邪似是不经意地说。 他又点了点头,吴邪一下子就笑开了:“等我把生意理一理,就陪你好好玩一天。” 两人说着,已经经过了西泠印社,来到开铺子的那条小古街,吴邪的铺子坐落在第三间,门面也很容易找,才到门口,他就看到一个伙计坐在里面打电脑,却不见王盟。 “这小子变勤快了?”他也有点疑惑,“还是根本懒得都不要打理这里了?” 他一边说一边踏进了屋,那小伙计听到有人,这才懒洋洋地很不耐烦地抬起头,眯着眼睛看了他们好一会儿,似乎连招呼都在考虑要不要打,但是吴邪的眼神却渐渐的凛冽起来,这伙计虽然年轻,但他是认识的,是以前在一个小堂口的小跑腿。当然这么多人,他不可能个个认识,但因为这个伙计来的那天,恰好他在那个堂口办事,所以有过一面之交,当时就觉得这个人懒懒散散的,有点不悦,所以有印象。 可是明显的,这伙计对老板的印象却不深,看了半天,才慢慢站了起来,绕出书桌,来到他面前,挂起一个笑容:“两位先生,看点什么?我们这儿都是好货,拿点回去,也不枉来杭州旅游一趟,做个纪念品,送给亲戚朋友最是合适。” 他这话一出口,吴邪气得差点吐血,倒不是气他认不出自己,而是自己这一家堂堂的古色古香的拓片古董店,怎么跌价得像西湖边的旅游纪念品小卖铺似的。 “宏仔。”他不紧不慢地叫着小伙计的名字,成功地看到了对方变了脸色,“王盟没告诉过你,这儿的东西都起码上千吗?你是准备让我买一打还是包一箱去送人?” 他冷哼着,眼睛已经扫了一圈四周,还算干净,但是所有东西都放在老位置,货架上所有东西也是全的,果然这两个月,一样也没卖出去。 生意真不是一般的差。 那小伙计这才重新打量他,突然之间,眼睛睁大了,结结巴巴地喊道:“老……老板……是,怎么是你……你不是……不是……” “什么是不是的?”吴邪一挥手,“王盟在哪儿?别告诉我他把店扔给你,自己偷懒去了。” 他说着,就招呼着闷油瓶在椅子上坐下,自己则走到了书桌后面,往桌上看了一眼,电脑屏幕上还放着一个网络游戏的界面,一群人正组队在杀BOSS,而宏仔的那个角色已经血槽空空倒地不起了。没想到玩游戏还玩升级了,以前王盟不过玩玩纸牌,现在连网游都出来了。 宏仔满脸通红,正眼也不敢看他,只是低着头唯唯诺诺地说:“老,老板,是这样的,王盟他在旧屋,他现在天天在那里,这儿就暂时由我……我是真没想到您会来,我以为……” “所以你就玩得忘了形了?”吴邪指着电脑,又用手指不轻不重地叩了叩桌面,他不是一个严厉的人,但是为了管理这么多的人,他这几年也学会怎么扮黑脸,“你还记得自己是干什么的吗?这屋子的东西,说好不好,说差也不差,有一两件也是地底的好货。错过大客户就算了,要是碰到雷子来个暗访,人家都到门口了,你还做梦呢。到时候,是不是还要我这个老板去保你?” “对不起,老板,我……我平时不是这样的,下次不敢了。” “我想没有下次了。”吴邪用脚尖一勾,将地上电脑的电源插头就给拔掉了,淡淡地说,“明天开始,你还是回你的小堂口去做你的跑腿。我会和大猛说一声,多照顾你点儿。要是还是这么着不长进,咱们的雇主关系算是到头了。” 大猛就是宏仔所在的那个堂主。 第126章 第十六章 一波未平(三) 但吴邪这话一说,宏仔吃了一惊,但随即脸色就古怪起来,虽然有惶恐之色,但更多的却是不解。 “老板,大猛哥不是几天前刚被你叫走么?这,这么快就回来了?不是说前一批被雷子……” 他还没说完,吴邪就愣住了:“你说什么?什么斗?大猛去哪儿了?” 大猛是这五年来他自己培养起来的狠角色,身手好,绝对听话,颇有潘子的风范,所以很得他的赏识。 宏仔也莫名地看着他,抓抓头发:“老板,前几天大猛哥就说,前一批去倒斗的碰到了雷子,兄弟们都暂时无法回来,所以他又带了其他几个人走了——” “去了几个人?” “上一批五六个,这一批也差不多。” “有哪些人?”吴邪紧紧追问。 “上一批,有阿沿,小史,根哥……这一批有大猛哥,椿哥以及……” 吴邪听到这儿已经手脚冰凉了,三叔原本的堂口有十几家,除了在杭州一部分外,还有一些是广东和福建的。后来因为一连串的变故,已经大大缩水,他接手后,将福建与广东的撤了,人员都经过重组,提拔和培养了一些好手,基本全部都集中在杭州这一片地方,下斗-拿货-销货这一流水线也都安排得妥妥当当。可是现在宏仔说出的这一连串人名中,几乎将各个堂口及要紧把关的负责人都抽调走了,所剩的几乎都失去了主心骨,他不可能对所有伙计的情况都了如指掌,就算还有战斗力,短时间内也无法凝聚起来。 张起灵原本倚在墙边对他管教伙计并不发一言,此时忙走了过来,站到他身边,用力地按住了他的肩膀,同时对着宏仔沉声问:“你确定是吴邪的意思?他在电话里说的?” 宏仔点了点头,茫然地说:“是。” 吴邪就像猛地惊醒了过来,大吼了一声:“我他娘的什么时候打过电话来?你们怎么搞的?我不是走之前说过谁也不许下斗,你们都把我的话当耳边风吗?” 宏仔被他吓了一跳,木木地说不出话来。 “吴邪,你先听他说。”张起灵迅速地把话头接过来,望向宏仔道,“把你知道的所有事情,从吴邪离开杭州之后说起,一个字都不要漏。” 他的话虽然不响,但是有种镇定人心的力量,吴邪也终于平静了些,深吸了一口气道:“对,你说,有什么说什么,越详细越好!” 宏仔莫名地看着他激动的表情,想了好一会儿才说:“老板走的时候,和大猛哥他们说有什么事可以对王盟说,或者直接打老板电话也行。” 吴邪点点头:“对,可你们一个电话也没打过,王盟说这儿很平静,什么事也没有。” “怎么会呢?我记得大猛哥是打过的,你也接了。” 吴邪顿时又激动起来,他拿起桌上的电话拔通自己手机号码,立刻“铃”地接通了,很正常,不可能打不通。 但是宏仔一眨不眨地看着他拔完号码,马上叫了起来:“老板,你怎么还用这个号码呀,王盟说你手机号码换了。” 吴邪全身一震,顿时在刹那间明白了,他立刻跌坐在椅子上,喃喃地摇头道:“不可能的!王盟不会那么做,我根本没换号码……他为什么要骗你们?” 宏仔终于也吃起惊来:“老板你没换号码?不可能啊。绝不可能!” “你把事情从头到尾说。”张起灵强调了一遍,“吴邪你不要插嘴,快说!” 宏仔也知道了事情严重性,那话语终于流利了起来。 “老板,你去北京后,王盟过了几天也去了。” 他说的自然是王盟将陈文锦送到北京的那次,张起灵马上说:“知道了,后来呢。” “后来他回来了,把所有人都召集起来,说老板会在北京住一段时间,因为有漫游,很不方便,就换了北京当地的号码。然后他把号码说了出来,让大家都记下,大猛哥当场打了个过去,果然是老板的声音,让大家好好在杭州干活,没什么要紧事就不要去打扰你,说你在北京很忙的。” 吴邪和张起灵对视一眼,其实这个方法实在太简单太普通了,一个声音,怎么模仿都行,又见不到真人。但是越简单却越没人怀疑,何况吴邪手下的都是吃盗墓饭的,一个个大老粗,谁会想到用网络视频求证,何况吴邪走之前明说是有事先找王盟的。现在不过换了个手机,谁也没有多想什么。 宏仔继续说下去:“大概过了十几天的样子,我那时还在那边。那天王盟突然又把大家叫齐起来,说老板有要事吩咐。然后老板电话就来了,说在北方有个大肥斗,他有事抽不开身,让王盟带路带一些人去倒斗。并且亲自点了几个名字,还说那个斗如果倒成了,大伙儿一辈子都不愁了,可以过舒服日子。” 吴邪干笑着:“你他娘的听谁说有这样的斗?这还碰上沈万山的聚宝盆了!就算真有还会等着我们去盗?好东西再多,你敢卖么你?等到货脱手了,头发都白了。这群人,怎么那么笨!” 可是说归说,他也明白,当时肯定一呼百应。大家本来坐着吃老本已经很有怨言了,现在有斗可下,有财可发,谁会不乐意?于是一拍即合,第一批人第二天就随着王盟出发了。 “之后又过了十几天一直沓无音讯,后来王盟突然回来了,说似乎出了点岔子,那群人被雷子盯上了,暂时不能去倒斗,也不能回来,让再叫几个人过去。大猛哥当时就给又给老板你打了电话,你也很着急,说这个机会不能错过了,不然下次就没这种好事,又亲自点了名,就让王盟留下,其他好手都去,反正这儿也没什么大事。于是……” 宏仔没有说下去,吴邪也没有心情听下去了。他站了起来。 “你刚刚说王盟在旧屋是吗?” “是” “好,我现在马上过去,但是你不可以和任何人提及我回来这件事,如果让王盟事先听到风声逃走,我就算你头上,让你来负这个责任!” 宏仔傻傻地点了点头:“老板我不会说的,那我明天是回堂口还是回这里?” 吴邪根本没心思理他,已经和张起灵一起大步走了出去。 第127章 第十七章 王盟失踪了(一) 吴邪开着车,以最快的速度和张起灵一起赶到了旧屋。屋外仍然很平静,并没有什么不同,他一进屋子,一楼两个正在理货的伙计看到他同时一愣,但马上喊道:“老板,你回来了!” 他们显得很高兴,又回头对着楼上大喊:“老板回来了,你们都下来!他娘的这太好了,老板你再不回来,这儿都要散伙了。” 吴邪并没有说话,他皱紧着眉头,就见到楼上传来了几阵脚步声,随即有五六个人跑了下来,都是平时帮忙的小伙计,几个堂主他没有看到是正常的,但是也没有看王盟的身影。 于是他就问其中一个:“王盟呢?” 那个伙计却摇了摇头:“他昨天上午还在的,下午接了个电话就走了,现在都没来过。” “电话?谁打给他的?” “不知道,就看到他脸色不太好,似乎很慌张的样子,然后什么也没说就走了。” 吴邪心中暗骂,他用脚趾头也猜得出来王盟一定是听到自己回来的消息,桃之夭夭了。 昨天下午正是他回来的时候,看来在北京,总有人不时地“盯”着自己,即使动不了,但是通风报信这种事,还是可以做到的。 他回头看了看张起灵,张起灵说:“吴邪,不要急,先把事情弄清楚再说。” 他心中稍稍一安,有小哥在身边,他自然并不惧怕什么,但是随之而来的,却是说不出的失落情绪,他也没心思和这群伙计说话,无力地挥了一下手:“我先上去看看。” “老板。”可是有一个年纪稍大的叫阿权的伙计却喊住了他,搓着双手很无助地看着他,“前两批兄弟怎么样了?走了好几天,一点音讯也没有,大猛走之前,告诉我们会联系,可现在电话也打不通,难道又被雷子——” 吴邪默然看了他一会儿,才说:“我知道了,我会处理的,你们都做事吧。权叔,你跟我来,我有事要问你。” 阿权马上使劲地点了点头,紧跟着他上了楼。 走进自己的办公室,仍然是熟悉的布置,但是明显是有人使用过了。 “王盟之前一直都在这里吗?”他问。 阿权点头:“这两个月,他都在这里,天天来的。” “他在这里做什么?” 阿权嘴唇动了动,似乎想说什么,但是还是转身,先把门给关上了。 吴邪就站着等他,知道他一定有要紧话要说,果然他回过身,脸上有丝不满,低声道:“老板,你怎么把那么大的权力给王盟那小子,他什么都不懂,可是却把这儿弄得一团乱。” 吴邪忍耐着道:“怎么弄得一团乱了?我也没给他什么权力,我走之前说过了,你们做你们的事,该你们自己做主的就自己做主,如果打不定主意的,让王盟通知我,或直接告诉我也行,你们有没有听进去?” 阿权却立刻摇头:“老板,你自己说过的话都忘记了吗?你在电话里明明就说,什么事都让王盟做主的。好几个兄弟都很不服气,还和你争来着,你都忘了么?” 吴邪立刻气得再也忍不住了,狠骂道:“他娘的电话里是你们哪门子老板?他说什么你就信啊?你们有没有脑子?我根本没有换电话号码知不知道?你们全体被洗脑了吗?我平时白养你们了?把电话号码给我!这是哪家阎罗殿的催命符,老子去会他一会!” “吴邪,冷静点。你现在打过去肯定打不通。”张起灵拉住他,又问阿权,“王盟除了让你们下斗外,还做了其他什么决定?” 此时,阿权见吴邪竟然否认换了电话号码,他们一直在听的指示竟然全是错误的,一下子脸色也煞白了,结结巴巴地说:“老,老板你……你说的都是真的?那个人,那个人不是你?怎么可能,他的声音和你一模一样……何况王盟说那个人就是你!王盟不是你的人吗?你说了让我们听他的。” 吴邪简直想拿东西砸他,但听到后半句,又突然整个人没力气了,只是一个劲地苦笑,还未说什么,就看到阿权突然嚎陶大哭起来。 “老板!完蛋了!生意都完蛋了!”他一下子跌坐在地上,抱头大哭道,“你,不,不是你,那个人在电话里说,最近生意差,又不倒斗,要把仓库里的货清一清。他联系了好几个大卖家,说要和我们做大生意。我们本来觉得不妥,但是你这么说了,也没办法……就在不久前,王盟带了几个衣冠楚楚的陌生人来,说是大老板,把仓库里的好货都搬走了……可是钱到现在都没到。我也催过,王盟说还要再等几天,再等几天……到现在也没有收到款项……” 吴邪这下子真的完全傻了,一般来说,他们各堂口的生意,都是做一半留一半,每个堂口都有一些好货,或者暂时无法估价的东西,一方面是为了卖好价钱,一方面也是为了避风险,所以都会放在仓库里以备后用。也就是所谓的龙脊背,一旦碰到稳妥的卖家,才可以出手。时间长了,这些货堆积起来几乎就是天价,也就是俗称的老本儿。即使有什么意外,万一风声紧了,也可以凭这些货物做备用。本来吴邪就打算这段时间不下斗,卖几件好东西,以保证伙计的工资,可现在看来,似乎已经不是可以用损失两个字来计算的。 “他……他拿走了多少?”半天,他才开了口,那声音涩的几乎不像自己的。 阿权哭道:“拿走了大半,好东西——都拿走了!就剩几样没法估价又危险的,其他全拿走了!我为这事前几天还和他吵过,可是堂主们都去倒斗了,有份量说话的人也没有,那小子根本不把我放在眼里,我们都是敢怒不敢言,给你打电话你也只会一味地帮他,大伙儿都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吴邪转身就跌跌撞撞地来到柜子边,把所有的账本都一股脑儿拨了下来,几乎砸疼了他的脚面。张起灵帮着他一起翻看,但是这些账本都是吴邪以前留着的,这两个月却全是空记录,王盟什么也没记。 吴邪呆呆地翻了一会儿,又想起什么似的,赶到电脑前查询进出货记录。因为仓库也是由电子控制的,所以电脑上都有记录,果然,已经几乎全搬空了。整个三叔留下的生意,几乎全剩下了空壳子。虽然各堂口是有钱的,但是,如果让他们知道总部已经什么都没有了,不出三天一定造反,吴邪现在手上没兵没钱,完全抑止不住这样的动乱,到时候,他这把交椅一定会让位。 生意做不做他倒没事,发不发财也不是他的理想,可是现在这个情况,很明显,就是有人想要削弱他的势力,让他自身难保,就没有精力再去帮助解霍两家,也无法再与对方相抗衡了。 他跌坐在椅子上,只觉得头一阵阵得晕痛,眼睛也是模糊的,心就像被掏空了似的,只剩无边无际的空洞与失望。 “怎么可能?不,不可能的!王盟怎么可能会做这种事情?”他想哭,却哭不出来,转头紧紧地握着张起灵的手,“小哥,他跟我了七年了!整整七年了!他刚来的时候,只是个高中生,大学都没毕业,什么也不懂,学历不够,哪儿都不要他——他对我说,他什么都不图,只求有份工作,有份工资,可以让爹娘放心。他偷懒,整天打纸牌,打嗑睡,让他办点事也要磨蹭个半天。我好几次都想把他换掉,可是后来又忍住了。之后慢慢地也产生了感情,我和你下斗那段时间,也亏他守着铺子……我真的拿他当亲弟弟看待,他做错什么我也不去说他,我还一心想培养他,我以为我最相信的只有他,只有他才不会和我耍心机——没想到,没想到——” 张起灵蹲下身,反握住他的手:“吴邪。” “小哥。”吴邪终于流下了泪,“我不是没有经历过背叛,我现在也不相信别人,我剩下可以信任的人已经不多了。除了我父母以外,只有你和小花是我最亲近的人,另外就剩一个王盟,我连三叔都不相信!可是——王盟太让我失望了!现在这种情况下,连他都要置我于死地,我以后还能再相信谁?现在,所有的货都没有了,总部没有钱,我这里的伙计们连下个月工资都发不出,我信任的手下现在生死不明,万一这事传开去,各堂口根本就管不住了,一定会造反,又有多少仇家会找上门来?呵呵,大概不用老爷子收拾我,我已经挂了。” “吴邪,你听我说,现在你有两件事情可以做。”张起灵斩钉截铁地说,“第一件,通知你三叔,让他赶紧回来主持大局,他比你有经验,对手下也熟悉,可以把情况暂时稳住。第二件,就是把王盟找到。虽然他现在很可能不在杭州了,但是你想想,他平时去哪里,或者他家在哪里,他的家人呢?” 他这一番话让吴邪顿时又清醒了些,睁着眼睛,愣愣地看着他。 “小哥——” 张起灵给他一个坚定的眼神,同时用力地握住他的手,从手心里把力量传递过去,就这样静了片刻,吴邪心中猛地一颤,突然激伶地打了个寒颤,用力抽出手狠抽了自己一个耳光,打得自己眼冒金星。 然后,他的眼睛终于也清明了起来,他慢慢站了起来,看向地上仍然痛哭不已的阿权,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平稳得不带一丝儿颤音:“好了,该哭都哭过了,起来做事吧!” 阿权被他这么一说,抬起了头。 吴邪走到他面前,弯腰把他拉了起来,他立刻忙自己站起来,看着吴邪瞬间又变得平静的脸色,心中稍稍一定:“老板?” “权叔,你把眼泪擦一擦,衣服也整理一下。然后你就出去,告诉这屋子里所有人,让他们都进来,我有话要说。” “是,老板!” 阿权用力地擦掉眼泪,扯了扯衣服,挺直了背脊出去了。 第128章 第十七章 王盟失踪了(二) 吴邪这才转头看向张起灵,张起灵朝他现出一个淡淡的鼓励的眼神来,他也回了他一个笑容,轻声说:“小哥,我知道我该怎么做,无论如何,我现在都不能倒下去,不然就称了他们的心愿。” “恩。”张起灵点点头,“没事的。” 门外有敲门声,吴邪就走回了椅子,张起灵倚在墙边,不发一言地看着众人走了进来。 虽然说是众人,却是十个人也不到,看样子也都是一些小角色,一个个神色不宁,满是不信任的表情。 吴邪见他们在自己面前站定,就点了一根烟。事实上,他已经很久没有抽了。尤其是闷油瓶回来后,他知道闷油瓶不喜欢自己抽烟,所以已经克制了很多,但现在,他需要用一根烟来为自己壮一下声势。 他坐在椅子上,默默地抽着烟,眼睛一遍一遍地从眼前这群人中扫过,却不发一言,过了近十多分钟,这些人在他的眼神下从之前站得歪歪扭扭到逐渐都直起了身,那眼睛也都抬了起来,疑惑而又有点害怕地望着他。 他见效果也差不多了,这才不紧不慢地开口道:“事情的经过我都知道了,之前在电话里,我有些话说得不太清楚,可能大家都有点误会。不过都是过去的事,我也不提了。现在我回来了,一切交给我。大家不用慌,该做什么就做什么。那些出去的兄弟,我一个个会找回来,谁也不会有事!而且,我保证一定让大家发财,比先前还风光!” 他长长吸了一口烟,又过了许久才说:“至于王盟,我会把他找回来,给大伙儿一个交待。他是忠是奸,不是你们该关心的事,我自有发落,你们呢,也不用乱加猜测,更不要去胡言乱语。现在各堂的负责人,都在外面打拼下斗,你们就省点心,也让其他人不要闹事。闹了也没用,要知道,我已经从北京调来了好些人,所有的一切都会像以前一样,大家同一条船,都是聪明人,到了外面,还是和以前一样,别让有心人看了笑话,听到了没有?” “听到了。”众人齐声说,脸上的神情都放松了起来。 吴邪又指了指阿权,和其他两个精明的伙计:“你们三个就给我到各堂口去传个话,就说三天后,都到这儿来,我要开个会,到时候,会有所交代的。有什么问题,到时候再问吧。” “是。” “好了。都出去做事吧。”吴邪把烟头放进烟灰缸里,“一切照常,我会安排好一切的。” 大家都答应着纷纷散了,阿权最后一个走,吴邪朝他使了个眼色,意思是让他看着点,他点点头,也掩门出去了。 等门关上,吴邪就赶紧拿起电话,给吴三省打电话,才响了一声,电话就接了起来。 “大侄子,”吴三省的声音带着焦急,“你现在在哪儿?” 吴邪回答道:“我在杭州。” “铺子有没有出事?”没想到吴三省竟然这样问。 吴邪看和张起灵一眼:“三叔你为什么这么说?” “王盟那小子有问题,你盯着他紧点,别让他搞鬼!” 吴邪倒吸了一口凉气:“三叔你怎么知道?你他妈的的之前又不早说?” “不是我说的,是我闺女说的!她醒了以后,我费了老大劲才和她说通了,谁知道还没好好叙个父女情,她就说王盟有问题,让你留意点。” “她还说了什么?” “我让她自己和你说。” 手机声音中一变,不一会儿就传来了吴鸢有些微冷的声音。 “吴邪。” 吴邪忍着骂人的冲动,勉强地问:“王盟到底怎么回事?” “我也不是很清楚。你先前把我扔在杭州的时候,他才和我摊牌,说他和我是同一路的,本来想要与我合作。但是你又把我叫到了北京,所以我不知道他要做什么,他也没说。” “还有呢?” “没了。我就知道这么多,全告诉你了。”吴鸢冷淡地说,“我知道你想骂人,不过你还是省点力气先处理你自己的事吧。”。 吴邪还未接口,电话又被吴三省夺去了:“大侄子,我不和你多说了,我现在在机场,我们晚上就到杭州,生意的事你没经验,他奶奶的,敢在老子头上动土!管他王盟李盟,要是敢动老子的生意半分,就让他全身没一块好肉!” 吴邪根本没法告诉他事情早已经来不及了,但听说他要来杭州,心中一宽,也不多说:“好吧三叔,你来了就直接去我家,见面再说吧。” 他把电话挂了,站了起来。 “小哥,我们走,现在就去王盟家,我知道他家在哪里。” ******************************* 王盟的家并不在杭州市区,但也不远,属于周边的一个小城镇,他家的房子并不像一般的公寓房,而是自家建的楼房,但格局却仍然仿照城市的小区来的,只不过独门独户,房子不新,有些年头了。 他们家在第二排,吴邪来过一次,那小子上次偷懒,整整三天装病没来上班,于是吴邪就来个突击检查,怕他贪玩游戏忘了上班,问了半天的地址才到他家里,却不见他的人,只知道他父母都出去做事了,留一个年迈的奶奶躺在堂屋的躺椅上直哼哼,耳朵很背,一问三不知,鸡同鸭讲,还是一个邻居走过来,说这几天王奶奶的腰疼发作了,听说舟山有个老中医治腰痛挺好,所以王盟才巴巴地赶过去了。 于是那次王盟回来后,吴邪着实教训了他一顿,问他怎么不早说。王盟苦笑着看着屋子里吴邪拿来的一大堆中药西药还有许多治腰伤的补品,说老板我就怕你这样啊,这些东西都太贵了,你不会从我工资里扣吧,扣一年也不给你扣的。 吴邪觉得他这是在变相地暗示自己工资太低了,于是他就觉得这小子是故意的,故意在挑战自己作为老板的忍耐力。 回忆往事让吴邪的脸色稍稍柔和了些,他把车停在路边,和闷油瓶一起走到了王盟的家门口,今天没有什么太阳,门口也没有人躺着打嗑睡,反而大门关得紧紧的,并没有人在家。 虽然这没有出乎吴邪意料,但他还是略微失望地黯了眼色,他说:“小哥,这小子真的跑了。他太没出息了。” 张起灵抬头望着,二楼是个阳台,仍然门窗紧闭,有几盆花放着,但是看样子也早就渴水到快枯死的状态,仿佛这儿的确好长一段时间没人住了。 吴邪四下张望着,想找家邻居问问,但是不巧的是,四周都没有人,大概都出门上班了。他只好悻悻地说:“小哥,要不然我们晚上来吧,现在都没人,也找不到人打听。现在这种情况,他们肯定都跑了,哪里还会乖乖地呆在家里等我们来抓?” 然而张起灵却对他做了一个小声的手势,走到门边,看着墙上一个黑色的电表,现在杭州市都已经一户一表了,所以这应该就是王盟家的电表。张起灵掀开盒子看了看,回头小声说:“电表在走,里面有电在用。” 吴邪一愣,他想说大概他们出门太匆忙,忘了关冰箱或者电灯,但他马上明白了张起灵的意思,当下小声地问:“小哥,你想进去看看?” 张起灵点点头,用眼神征求他的意见,吴邪有点感动,明明是自己的事,闷油瓶显然比自己更加的上心。 “好。”他马上答应,气愤地说,“反正那小子背叛我在先,我就算擅闯民宅又怎么样,谁让他像个缩头乌龟似的逃得无影无踪。现在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说不定可以在家里找点线索。” 第129章 第十七章 王盟失踪了(三) 张起灵见他同意了,便不再犹豫,看看四周没人,就随手从墙角边拿了一根细铁丝,伸进锁孔里轻轻搅了一下,只听卡拉一声,门就开了。 吴邪顿时一头的瀑布汗,没想到闷油瓶还有这么一手,以前还觉得他挺正经的,乱世袅雄一个,虽然本事强大,可那是拿着黑金古刀砍粽子的英雄气势,应该不会屑于做偷鸡摸狗的事情,可没想到他原来这么能曲能伸啊。 张起灵回头见他一脸古怪的表情,知道他又在心里吐槽,便招了一下手:“过来。” 吴邪忙四下看了看,确定没人看到,就赶紧跟在他身后,刚想进门,却被张起灵拉住,张起灵先进去,确定里面没有人,才把吴邪拉了进去,又把门重新关好,使外面的人看不出痕迹来。 吴邪之前来过一次,大致知道王盟家的布局,那是很普通的摆设,但一进来,不知怎么的,打心底立刻涌起一阵异样。 异样的原因就是,屋子里太黑了。 照理来说,王盟家的屋子是自己建的,采光各方面都比较好,窗户虽然不是落地,但是前后都有,上次吴邪来,阳光一直照进屋子里,王奶奶还坐着晒太阳呢。今天虽然天气不是很好,但是一进屋子,明显感到视线一片阴暗,仔细一看,才发现所有的窗帘都已经密密地拉上了,没有开灯,从外面进来的一瞬间,还真的什么也看不清,过了片刻才能适应。 屋子里很乱,桌椅摆得乱七八糟,好像走得很匆忙,但是把窗帘全部都拉上,又似乎走得并不匆忙。 张起灵又去别的房间看了看,卫生间里堆着一些换洗衣服,厨房里的垃圾筒里有半碗吃剩的泡面。 “吴邪。”他喊。 吴邪忙进去,只见张起灵用指尖碰了碰泡面的杯沿,对他说:“还是热的。” 吴邪一惊,本能地往头顶看了看,王盟家是二层楼,现在楼下没人,难道是在楼上? 他顿时紧张起来,他们这么闯进来,也不避讳,对方肯定知道了,不知道是不是躲在暗处正窥视着他们。 想着这阴森森黑乎乎的地方,楼上可能有一双眼睛正幽幽地盯着他们,他就浑身发毛。尽管对王盟无比熟悉,并不害怕,但万一楼上的人不是王盟呢? 张起灵也向着楼梯看了看,低声说:“我上去看看。” “我也去。”吴邪本能马上站到他旁边。 张起灵并没有反对,只是问:“你有没有去过楼上?布局怎么样?” 吴邪摇头:“没有,但是应该和楼下差不多。楼下一共四间,外面是客厅和饭厅,里间是厨房和卫生间。楼上应该也是三四个房间左右。” 可是张起灵看了一眼楼梯,又对他耳语般地说:“吴邪,我们出去,从外面的阳台上去。” 吴邪一听这个主意比较保险,忙点头同意。他几乎是拉着闷油瓶跑出了屋子,开门的时候,他有点担心会不会门从外面反锁,一般恐怖小说里是这么写的,所以一按门把手的时候,竟然打不开,不由得吓出一身的冷汗。 但张起灵却伸手按住了他的手背,轻轻一拧把门打开了。 “吴邪,别紧张。”他说,“这儿没危险。” 小哥对危险的气息很敏锐,无论在陆地上还是斗里,他都能像预警般比普通人更早地反应过来,反正他这么说,吴邪的心就定了定,等到看到门外明亮的天空,他不由得自嘲地笑了笑,真是神经过敏了。 到了屋外,仍然一个人也没有,张起灵很快通过自来水管爬上了二楼阳台,吴邪随后也爬了上去,阳台门是紧闭的,除了几盆枯黄的植物外,一无所有。 楼上的窗户似乎也被窗帘拉着,从外面看不到里面,张起灵对他说:“进去看看。” 他说着,就用力地拧开了门,这是用蛮力拧开的,所以锁一下子就断了,吴邪见他似乎并不太顾忌什么,知道肯定没什么大危险,就站在门口,看到屋子里果然很黑,门一开,光就照了进去,照出一个房间的样子,中间一张大床,被子也没叠,堆成一团。 张起灵先迅速地看了一遍,就回头对着吴邪招了招手,吴邪走了进去,看着这间凌乱而普通的房间,看不出什么情况来。都是一些衣服被褥,但是有男有女,大概是王盟父母的房间。 隔壁的房间略小,他们开门进去,还是没有人。但一看就知道是王盟的房间,衣柜里还挂着他的几件衣服,电脑旁也堆着一些游戏光盘。所不同的是,他的房间比较整齐,被子也叠得好好的。吴邪到处翻了翻,王盟平时懒得写字,所以根本没有留下只字片语,他不由得很是失望。 这时,张起灵也已经将其他两间房看过了,朝他摇头,表示也一无所获。这间屋子根本没有人。 但是不对! 首先垃圾筒里有半温的泡面,说明刚刚还有人在吃东西,另外电表也在跳,刚才他检查过,冰箱电视电脑都是关着的,整间房间根本没有用电的地方。 所有的房间和窗户都是关着的,不可能有人穿门或者跃窗而出,那个吃泡面的人一定还在这屋子里。 难道是和他们在捉迷藏,从一个房间跑到另一个房间?这动作未免太快了,再快也不可能快过小哥的耳目啊。 张起灵站着不吭声,似乎也在思索,片刻后,他的眼神突然一凝,似乎想到了什么,一把拉住吴邪,飞快地说了一句:“去楼下。” 两人一口气从楼梯飞奔到楼下,楼下仍然空无一人,但这次张起灵却把窗帘都拉开,把灯也都打开,一下子把屋里弄得亮堂堂,事无巨隙。 然后他们再一间一间从头到尾仔细地寻找,墙上地面,桌子椅子,任何一点小地方也不放过。最后一直找到厨房,仍然一无所获。吴邪在原地转了好几个圈,刚刚的心悸已经开始被焦燥所代替:“小哥,难道说这个人是隐身的,就站在我们旁边看我们笑话?” 张起灵不说话,又四处看了看,然后就把眼睛停在了厨房的门上。 厨房的门大开着,门是往里开的,挡住了一个墙角,张起灵就走了过去,一拉门把手,把门关了起来。 刚才他们进进出出,厨房门一直是开着的,所以这个墙角也都一直被门挡着,现在门一打开,吴邪才看到门后面的墙上竟然有一个很小很窄的木门。 他一怔,但随即一想,也没有太多的意外。在一些房子里,总会设一些小储藏室,比如楼梯下,厨房边上,可以堆放一些杂物,既节省空间又不影响美观。而现在整个屋子都没有人,只剩下这间小储藏室没有找过。看来那人必然在里面无疑了。 张起灵的神情也凝重了起来,示意吴邪站在自己身后,他则一小步一小步地来到了木门前。木门上仍然有个把手,门严丝合缝的关着,寂静无声。 吴邪屏住了呼吸,站在闷油瓶的身后,和他一起盯着这门把手。 张起灵微微将身子侧了侧,贴住了墙侧,手却放到了把手上,这样子,即使他打开了门,门朝里打开,对方有所动作的话,他和吴邪仍然是侧站着的,可以比对方更先一步采取行动。 他回头朝吴邪看了看,吴邪也朝他点一下头,表示自己没问题,他这才用力一拧,把门把手拧开。 但随着卡拉一声,虽然锁坏了,但门却并没有开。 并非是张起灵没打开门,而是很明显,门后面有一股很大的力量顶着门,让他一下子竟然没有把门推进去。 这门后面的力气绝不是一个人的,可能是好几个人共同死抵着门,不让他们进来。 只是这几个人用的是蛮力,所以力量虽然大,但并不巧,那门并不结实,两头受力,反而出现了喀喀的木头碎裂声。 张起灵低声说了一句:“吴邪你稍走开些。” 吴邪就退开了几步,只见张起灵突然右手一用力,不向里推,反而往外使劲一拉。里面的那股力量本就死死地抵着门,现在他不和他们拼力,反而是顺力,将门硬生生地向外拉了开去,借助着里面的力量,轰然一声,门向外直直地倒了开去,掉在了地上。 “啊!哎哟喂!” 随着几声惊惧的有男有女的痛呼声,只见有三个人叠罗汉般地跟着门摔出去,全部都重重地摔在了门板上,狼狈至极。 吴邪忙定睛一看,这三个人,是一对中年男女,和一个白发苍苍的老人。正是王盟的父母和奶奶。 幸好奶奶是站在最后的,所以跌在了王盟父母身上,没有直接摔地上,但无疑也吓得不轻,眼睛一翻,立刻晕死了过去。 第130章 第十八章 明知山有虎(一) 接下去是好一阵子忙乱,王奶奶被安放到了躺椅上,又是抚胸口又是捏脖子,王爸爸还差一点做人工呼吸,不过总算还好,几分钟后,她悠悠醒转了过来。混浊的眼睛无意识地看着众人,一点点地转过去,然后突然挣扎着要起来,嘴里胡乱地说:“盟盟回来了吗?等会就要下雨,孩子带伞了没有?你们是怎么做父母的?收音机里说今天有雨,为什么不让盟盟带伞呢?……孩子学校离得远,要走好几站路,吃的带了吗?衣服够不够?你们是怎么做父母的?……” 王盟父亲忙一边抚她的胸口一边顺着她说:“妈,带了都带了,吃的穿的,伞都带了。他等下就放学了,会来和你说话的。您先休息,妈,睡一觉醒来就见到她了。” 他一直说了好几遍,王奶奶这才安静了下来,微微盍上眼睛,瘦得只剩下一张皮的苍老脸上,嘴唇兀自动着,仍然不住地喊着孙子的名字。 王盟母亲略微苦笑地对吴邪说:“她有老年痴呆症,谁也不认识,就只记得以前的事情。” 吴邪听了很不是滋味,也不知道该说什么。王盟父亲站了起来,对他们说:“我们去那边说吧。” 众人一起来到了旁边间,坐了下来。王盟的家人是认识吴邪的,却一直用很谨慎而戒备的目光看着张起灵,吴邪费了很大的劲保证了又保证,才让他们相信张起灵不是坏人。 大家也无心客套,王盟父亲这才将事情原原本本说了出来。 事情的起因还是在两个多月前,那时候吴邪收到信去了北京,王盟并不放在心上,反正老板经常这样,三天两头地跑来跑去,吴三省的生意他沾染的不多,只要把小古董店看好就可以了。 可是那天他放工回到家后,却意外地看到家人并不在,他里里外外都找遍了,打了各种电话,却怎么也找不到,问邻居也都说没看见。王盟最担心奶奶,奶奶那样的情况,已经很久没有离开过家门了,所以现在不见了,一定是发生了意外。 他焦急地等了一整夜,仍然不见家人回来,正打算报警。但在凌晨时却接到了一个陌生的电话,说父母在他们手上。王盟大惊,以为他们是要钱,但对方却说只要他答应一件事,就会放了他父母。王盟当时什么也不顾了,一个劲地答应,就算要命也肯定是毫不犹豫的。 电话里的人,当时却并不说要王盟办什么事,却告诉了王盟一个地址,让他单独过去。那是一个很偏僻的小山村,王盟找了半天,才在天黑前找到了这个地方,却只看到了一间小木屋,走进屋子,才发现父母和奶奶都被绑住了手脚,塞住了嘴,关在了小木屋里。此时,那个电话又来了,让他把家人带回去,并让他随时等指示。不然就不会像这一次一样。王盟也没有办法,只好先把父母带回了家。 听到这儿,吴邪就问:“当时是谁把你们带到木屋里的?” 王盟父亲摇头:“我们什么也不知道,那天中午,我们三个人正在家里吃饭。突然走进两个外国人。还不等我问,他们就将我们三个全打晕了。等到醒来就在那间屋子里。谁也没有和我们说过一句话,更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那个电话号码呢?打给王盟的电话是固定的还是经常变的?” 王盟父亲回答说:“是个乱七八糟的号码,不是手机不是电话,盟盟也偷偷去查过,但是对方好像是通过网络打过来的,根本查不到。” “声音呢?男的女的?年纪大的还是年轻的?” 尽管吴邪也知道自己问这些毫无意义,何况声音更可以伪装,对方也必然不会用真声来示人。 果然王盟父亲又摇头:“听盟盟说是个男的,但是说不出的怪,大概又是电脑加工过的吧。” 吴邪叹了口气,张起灵就问:“后来呢?” “后来啊。”这回是王盟母亲回答的,“我们自然是吓得要死,可是又不敢报警,又不敢找人商量。我们都是安份人家,不知道到底做错了什么。我们之前还以为——”她怯怯地看了一眼吴邪,“是吴老板在外面和其他人有误会,所以才——我还想让盟盟辞了这份工作,但盟盟说吴老板不在杭州,要等你回来再说。” 结果人算不如天算,次日,吴邪就打电话给王盟,让他去了北京,王盟还来不及说,吴邪就让他代替自己去参加宴会。王盟虽然胆子小,但这些年下来,他也不是真的一无是处。此时此刻,他心中有事,为了家人的安全,甚至产生了辞掉工作的念头。而吴邪竟然在此时表现出对他极度的信任来,让他又矛盾又痛苦。他很想把事情告诉吴邪,但那个电话里的人,早就威胁过他,如果让任何一个人知道,他的家人性命都不保。他只好拼命装出一副很孬种的样子来,一个劲地推托。 但是吴邪并没有意识到他的问题,反而有付于他重任的打算。这让王盟急得快哭了,当时他想就当为吴邪做最后一件事情,参加完晚宴后,就向吴邪辞职。无论吴邪怎么挽留,他也是要坚持到底的。 但是宴会结束后那个晚上,发生爆炸事件,吴邪当天并没有回来,王盟一个人在饭店等得坐立不安,那个电话竟然又来了。电话里的男人说,第一个任务就是要利用吴邪的信任,将吴家生意的部分主动权争取过来。 王盟当时是死都不肯,但是无论他怎么哀求,对方仍是冷冰冰的一句话,让他自己考虑后果,然后就挂了。他真是想死的心也有了,他虽然做事做得不怎么样,吴邪以前也不怎么待见他。但长期的相处下来,他知道老板是个好人,吴邪也知道他只是懒点,却是一个孝顺听话的人。这些年来,吴邪经历了太多的丑恶,格外珍惜单纯简单的人,反而对他意外地好了起来,之前也有好几次说想让他为自己做事,是早就有这个打算了的。 于是王盟就在矛盾的心情中浑浑噩噩地跟着吴邪。当天吴邪和他一起回杭州,在机场,吴邪让他去买午饭。他走出机场大门,那个电话又来了,让他把吴邪领到机场旁边的一条小巷,说那儿有个疯女人,他的任务就是让吴邪见到那女人,其他就没事了。 王盟忐忑地执行了这个任务,疯女人自然就是假装陈文锦的吴鸢,吴邪一见之下,感情用事,就把她带回来了。王盟知道她不是什么好人,可是又不敢告诉吴邪。后来当吴邪决定要去北京长住,并决定让他看管自己的生意,他更加的害怕了。可是转眼吴邪又告诉他,会将那女人留下,王盟知道自己此时此刻是提不出辞职的说法的,吴邪现在根本顾不得他,而吴邪一走,他也不知道那女人会弄出什么事情来。 电话又来了,电话中让他和那女人坦白,至于怎么做,会再给他指示。于是他与那女人坦白,那女人却精得很,一句话不说,仍然装白痴。王盟也对她无可奈何,一方面又暗暗庆幸,他心里也很矛盾,根本不知道如何是好。 之后事情又有了戏剧性的发展,吴邪竟然将那女人带到了北京,杭州这边,就只剩下了王盟一个人了。 第131章 第十八章 明知山有虎(二) 说到这儿,王盟母亲停了下来,眼圈已经红了,抹着泪水,哽咽地说:“盟盟从小就是一个很老实的孩子,咱家也只求安安份份地过,可是我那可怜的孩子,怎么会无缘无故地卷进这种事情里去?我要是能替他死,我就去死了,可是我什么也做不了,只会拖累他……” 吴邪虽然急于想听下文,但是也不好催,只好让她哭了一会儿,见她一直不说,才忍不住问:“后来呢?他一个人在这段时间都做了什么?现在他去哪儿了?你们别把他藏起来,让他出来自己说好不好?” 谁知道这么一问,王盟母亲却哭得更厉害了,抽抽噎噎地说不出话来,吴邪只好转向王盟父亲,却见他也一脸的悲愤。 “吴老板,你别问了。我们根本不知道这小子干了什么。这段时间,他什么都不肯跟我们说,问他,就乱发脾气,早出晚归,一回来就把自己关在房里。有时候我急了,骂他几句,那小子就干脆甩脸子给我瞧。要不是看在这事情特殊的份上,我早揍他了!” 王盟母亲一听,就哭着拽着他道:“孩子够苦了,你揍他做什么呢?只要我儿子平平安安,每天能够回家让我看到,我就心满意足了!可是,可是现在——这让我怎么活呀?” “那你们怎么又会关在储藏室里?是不是事先王盟和你们说了什么?他又去哪里了?”吴邪心急如焚,不管如何,现在知道王盟下落是最重要的。王盟的家人知道的不会比自己更多,再追问下去也问不出什么来的。 然而,答案却让吴邪极为失望。 只听王盟父亲回答说:“我们也不知道他在哪儿。只是昨天下午,他打了个电话来,说……说出大事了,他得去躲一阵。让我们也收拾东西逃走。我们不知道什么事,他也不肯说,问他去哪儿,他说他不知道,很快把电话挂了——后来,我和我老婆商量了一下,我们哪有地方可以逃,也没钱,也没亲戚敢收留我们。我们想着横竖是个死,不如就留在家里等盟盟回来。于是把窗帘都拉上,装出出门的样子,又买了些食物,全部都躲在小储藏室里,没想到——还是被你们发现了!唉,我实在太没用了!” 他话音一落,王盟母亲突然站起来,扑通一声跪在吴邪面前,一个劲地嗑头:“吴老板,求求你,求求你!盟盟一直说你是个好心人,是天下最好的老板。你就帮我找找他,就算他缺胳膊断腿了,只要他能平安回来,我可以去替他死!我的盟盟,才二十几岁,连媳妇都没有娶,他将来的路长着呢,他不能死啊,吴老板,我求求你了,我和孩子他爸做牛做马报答你!” 吴邪本来是憋着一肚子气,可眼前这个情形,他是一点脾气也发不出来,只好赶紧将王盟母亲拉起来,嘴上说着空泛的安慰话,心里却实在懊恼得想死。现在王盟下落不明,而且说不定已经凶多吉少,自己又是这么一副烂摊子,反而还要倒过来安慰别人。 张起灵却不像他只顾着沮丧,他问王盟父亲:“昨天下午,王盟打电话过来所说的话,可不可以一字不漏地重复一遍?” 吴邪心中一凛,小哥的话让他瞬间又清醒了。没错,虽然王盟家人说王盟什么也没说,但说不定有些暗语或者家人听不懂的话,自己却可以听出来,可能真的能听出些线索来。自己真是急糊涂了。 “没错,请你们再说一遍,要按王盟的话,一个字都不要改!可以记起来吗?” 王盟父母面面相觑,大概不明白为什么要重复一遍,但还是点了点头,按着吴邪的要求,将昨天下午的对话回忆了起来。 当时电话是王盟母亲接的,对话如下: “妈,爸爸和奶奶在吗?”王盟的声音听起来很是急切。 王盟母亲也是惊弓之鸟,一下子就紧张了起来。 “在在,有什么事?我让你爸来接电话。” “不用了妈,来不及了。我……我有点麻烦,这段时间不能回家了。” “什么?儿子,儿子你发生了什么事情了?”王盟母亲吓得叫起来,“是不是那些坏人又欺负你了,你赶紧回家,到妈这里来!” “妈!你听我说!我现在没时间回来了!你们三个人自己千万小心,现在马上收拾东西,能逃就逃,能躲就躲,反正不要让别人找到你们!” 王盟母亲一时之间大脑没转过弯来,只是一个劲地问:“你在哪儿呀儿子,要逃咱们一起逃!你赶紧回家,咱们一起面对!” “妈你别问了,我要去很远的地方,你们找不到的。” “很远的地方是什么地方?总有个名儿吧,你告诉妈,我们去找你。” 王盟的声音更急了,但也低了一些:“好好我告诉你,那个地方在北边,一座很高很高的山,长年积雪,山上有座天宫,是神仙住的。我要去那儿躲一阵子,神仙会保佑我的。我很安全,你放心吧,你和爸好好照顾奶奶,你们一起逃吧。” 王盟母亲就哭了,她知道儿子在哄他,什么天宫,什么神仙,她虽然识字不多,但也知道世上根本没有神仙。所以只好不再问下去,抽泣着答应。 王盟也哭了:“妈,你们好好保重。你和爸要照顾好奶奶,等我回来,你们一个都不要缺。妈,我挂了,我会回来的!” 电话就此结束,一直等他挂了很久,王盟母亲才回过神来,急急地去找丈夫了。 吴邪和张起灵互相看着,果然,这样重复一遍是有好处的。那座终年积雪的山,天宫,神仙……这些对王盟家人来说可能只是一种借口,但他们却知道不是。吴邪几乎在听到的刹那,就已经知道了王盟躲去了哪里。 云顶天宫! 可是,王盟为什么会去云顶天宫呢?王盟虽然听他说过一些以前探险倒斗的事情,但也只是随便说说,连云顶天宫这个名字自己有没有提过都忘了,王盟这个完全置身于事外的人就算真想逃,也不可能逃到一个他完全陌生遥远,连具体位置都弄不清楚的地方去。更何况,云顶天宫可不是一般人能去的,王盟根本不是去躲,而是去送死! 那么,答案就只有一个了。 王盟母亲还在哭,王盟父亲仍在叹气。吴邪也完全没有话可说,他和张起灵使了个眼色,就站了起来。 “叔叔,阿姨,你们别担心,也不用搬。”他对他们说,“我等一下派几个伙计来,我让他们保护你们。我答应你们,不管王盟去了哪里,我一定会把他找回来,你们就在家里等着,想到什么事情,马上通知我。我的电话号码留给你们。”他又加上一句,“不管任何人和你说任何话都不要相信,我的电话也不会变的。有事就打这个号码,我一定会接!” 王盟父亲接过了电话号码,沉重地点头答应。王盟母亲哭得眼睛都肿了,又一次要下跪,被吴邪拉了起来。吴邪又去看了王奶奶,发现她并没有什么大碍,就放下心来。赶紧打了个电话给伙计,派了五个信得过的人过来,让他们二十四小时保护王盟的家人。 一切安排好后,他和张起灵才道别回去。王盟家人站在门口目送着他们一直走远了,才垂头丧气地回到了屋子,把门关好了,互相望着不知所措。 铃—— 一声轻微的手机铃声响了起来,是来自王盟父亲的口袋里。 两人的脸色都瞬间变了,王盟父亲颤颤微微地拿出手机,放在耳边,深呼吸了几口,才接了起来。 “喂。” 对方是一个男人的声音:“怎么样,照我教的对吴邪说了吗?” 王盟父亲哭丧着脸:“说,说了。” “吴邪相信了吗?” “我不知道,我想他是相信了。可是——可是先生,我儿子他……你不要害人啊,吴老板是好人,你们别再害人了,会遭天报应的!我儿子他在哪里,你们到底还想怎么样——” 他语无伦次地不住问,但对方却早就把电话给挂了。 王盟父亲讲了半天才听到电话里都是嘟嘟的盲音,他茫然地放下电话,回头望着妻子企盼的眼神,苦笑着摇了摇头。 王盟母亲又放声大哭了起来。 第132章 第十八章 明知山有虎(三) 在回去的路上,吴邪一边开车一边说:“小哥,王盟不可能自己去云顶天宫的,看来,他已经被带走了。” 张起灵抱着手臂看着车窗外不说话。 “小哥,王盟现在一定很危险,既然对方是拿他的家人威胁他,我不能不管他,说到底,他也是因为我的事,才牵连进去的。” 张起灵听了,把头转向他,问了一句:“吴邪,你要去云顶天宫?” 吴邪一时沉默,他开着车,看着远方,好半天才说:“我真的不想去,那个地方,对我来说,但愿一辈子都不要去!不光是我,是我们一起,但愿这辈子都不要再去那个地方。可是——小哥,你还有其他办法吗?王盟在电话里说那番话,他还等着我们去救他,万一迟了——” “吴邪,你有没有想过,王盟父母说的话也不一定是真的。”张起灵提醒他,“云顶天宫很大,好多地方我都没有去过,太危险了,万一有个差错,不但救不了王盟,我们都会死在里面的。” 吴邪一愣,他想说,王盟父母哭成那样,怎么可能会是骗人的,他们都是老实人啊。可是不知怎么的,他的心里也直发虚。他知道自己的弱点,所谓的天真无邪,那是骨子里与生俱来的,无论现实中经历过多少残酷的现实,每每碰到抉择,他总会凭着本能直觉去处理。这些年来,尽管也谨慎了很多,但是现在这种情况,难道他还要再继续守株待兔等着红桃A降临到自己头上吗? “你先开车。”张起灵又把目光调了开去,轻声道,“回去再说吧。” 他们开车回到家时,天已经黑了,在家门口,恰好碰到了吴三省。让吴邪有些意外的是,不仅是吴三省和吴鸢一起到了,连胖子也来了,瞅着自己嘿嘿直笑。 “天真同志,你和小哥这是去哪儿约会了?要不是回来晚些,咱们仨儿得吃闭门羹了。” 吴邪见他虽然嘴里和自己贫,但是那双眼睛却不时小心翼翼地去瞄吴鸢,心里有些了然,也不由得笑了笑,看见胖子,他心里放松了些,一边开门一边说:“我三叔和我妹妹回家,你来凑什么热闹?我先说好,我这儿小得很,你可得食宿自理,亲兄弟也得明算账。” “大侄子。”吴三省呵呵笑着,“你说这些没用,别说食宿自理吧,就算让他把咱们一起理进去,他也乐意得很,现在是投资阶段,将来回报起来,可丰厚着呢。” 他说着,又凑到吴鸢旁边,像胖子一样狗血地笑着:“闺女,我说的话可有道理?” 吴鸢却并不理他,顾自拿着行李走进了屋子,又问吴邪:“我有点渴了,有水吗?” 吴邪见她虽然仍是一副冷冰冰的样子,但是却尽量在用自然的语态和自己说话,知道她的心防正在慢慢地卸下。就忙说有,让他们先坐着,自己到厨房拿出几个干净的杯子,倒了好几杯水出来,又打电话叫了外卖,过会儿就送到。 等到大家一起在客厅坐下,要是在平时,吴邪还是挺高兴的,至少三叔回来了,又多了一个漂亮妹妹,胖子也脱离了阴影期,重新开始活得有声有色了,最重要的是,小哥此时就坐在自己旁边的沙发把手上,尽管仍然沉默是金,但是没有比这样更好的了。 发生了这么多事,死了那么多人,可他的朋友和家人都还在,他也该知足了,就是还缺了一个王盟,只不过,事情还远远没有结束。 外卖送来了,吴邪叫了很多,菜也很丰富,吴邪没有说任何扫兴的话,等大家都吃饱喝足,把东西收拾好后,他才泡了一壶好茶,和众人一起围坐在客厅,才说道:“三叔,我有件事要和你说,或者商量也行。你听了一定会不高兴,但事已至此,我和小哥很想听听你的意见。” “说吧,大侄子。”不知是不是与解连环接触多了,也不知是否历经太多沧桑,吴三省虽然眉宇间仍不脱当年袅雄影子,但是却也沉稳了许多。他甚至很慈爱地看了看正在喝茶的吴鸢,“你三叔我这辈子,什么都经历过了,现在能够有这个光景,已经很满足了。我知道一切都没结束,‘老爷子’一天不揪出来,大家谁也不安生。只要是对付那个老狐狸的,就算赔了我性命也行。他把我女儿弄成这样,我吴三省岂是任由他戏弄的人。” 他说这番话的时候,吴鸢一直低头喝茶,没有什么反应,但是神色很平静,长长的睫毛很宁静地弯着,这一刻,还真有点像陈文锦。 吴邪也替三叔感到高兴,这算是意外之喜,老来得子。三叔说得对,无论发生什么事情,现在能够这么多人都相安无事,团圆在一起,就没什么好怕的。 于是他清了清嗓子,仔细又缓慢地将这几天杭州发生的事情,说了一遍。 吴邪讲完很久,室内都是安静的。吴三省并没有像预期那样暴跳如雷,可能正如他所说的,得到了更加珍贵的,所谓的名利,反而显得不那么重要了。尽管当得知自己的生意已经被掏空得所剩无几,他紧皱着眉,用力捏着瓷杯,那瓷杯似乎都要被他捏碎了,但最终他总算控制住没有大声地骂娘。 吴邪知道这件事太震惊太意外,大家都需要一段时间消化,于是也不说话,就等着吴三省缓过劲来。但是第一个开口的,竟然是吴鸢。 她说:“吴邪,我知道王盟不怀好意。我很抱歉,现在才说这些话。但是我一直以为,王盟只是个小角色,最多也就像我一样,被利用了而已。我虽然没有见过‘老爷子’,但是我知道,他这个人,有个脾气。他杀的人,都是在道上比较有名的,其他的不论,就说黑老六李四地他们,不管是好人坏人,多多少少都是辉煌人物。像王盟这种普通人,他不屑杀的。所以,应该暂时没有危险。最大的可能,就是想用他来引你们去云顶天宫,所以你如果要去救王盟,反而是着了道,我劝你还是不要去。” 她的话和张起灵不谋而合,果然都是在阴谋圈里打过滚的人,一语中的。吴邪尽管不意外,但并不说话。却听胖子举起手喊了一声:“大姐头,我可以有别的意见吗?” 吴鸢瞪了他一眼:“说就说,干嘛问我?” “当然要问你。”胖子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你要是不高兴,我就不说。” “那你这辈子都别说话了。” 胖子一听,立刻乖乖地鼓起脸,真的不再发一言。 吴邪踹了他一脚:“都什么时候还在玩?我说你这辈子就没个正经是吧,有屁快放!” 胖子这才转了转小眼珠,对着吴邪说:“天真,胖爷只是在想,如果你不去,那么对方愣是不肯放了王盟盟,或者还要继续杀人,你怎么办?咱们也不能永远活在恐惧和等待当中。这云顶天宫虽然危险,好歹也是去过一次,咱们有危险难道他们没有?真相永远是要自己去争取的,这样等着也不是办法,还是你有更好的主意?” 胖子的思维很直观,从某方面来说,吴邪的脾气与他更相投一点。就是许多事不要遮着藏着,明知道真相就在那里,如果不去,也不可能真的在杭州永远无止境地等待。可是危险又摆在眼前,就连小哥也是不赞成的,如果这一去真是送死,也太不值了。 “三叔,你怎么看?”吴邪想着现在两票对两票,就剩下吴三省的决定权了。 吴三省把茶杯放下,却抬头看着张起灵:“小哥,你认为呢?” 吴邪有些郁闷,问小哥当然是反对了,刚刚在车子里就已经知道了。 没想到张起灵却淡淡地说了一句:“随便。” 吴邪有些惊讶地看看他,忽听得吴三省一拍大腿叫道:“好!那就由老子来决定!反正伸头一刀,缩头一刀,大侄子,我要是你,再年轻个二十年,就算刀山火海我也是要去闯一闯的!管他娘的什么云顶天宫,万奴王人面鸟,又不是没见过,怕个鸟?这一去,说不定就能找出一些线索来,也可以采取主动,他娘的这么等着太憋屈了。你放心,你三叔我是老了,但是明天马上给你挑出几个最精壮的伙计来,有些人王盟不知道,都是深藏不露的,你三叔我心里有数,由他们保着你去,也能担不少风险。” “不用。”没想到张起灵竟然反对,“人太多不好,目标太引人注意,也不利于与对方周旋。我和吴邪去就可以了,我不会让吴邪有事。” “小哥。” 张起灵回头把手轻轻地搭在吴邪肩上:“没事。” 他虽然说得简短无比,但吴邪知道这两个字有千斤之重,小哥这话说出来了,就算他自己死了,也一定不会让自己有事。 一瞬间吴邪突然有些心酸,他很想说算了,大家都不要去了,但是一想到当下的处境,这话又无论如何说不出口。 “小哥,让胖爷和你们一起去吧。”胖子说,“大家一起合作惯了,小哥不要嫌胖爷碍事就好。” 吴邪听了顿时大喜,却见张起灵也点了点头,眼神中也有了一点欣慰的笑意。 胖子很兴奋,他很久没有去冒险了,尽管有生命之忧,但天生热血的他,骨头早痒了,自然是当仁不让,但又有点不舍,不由得偷偷瞄了一眼吴鸢,吴鸢此时却朝他嫣然一笑:“等你回来,好好给我讲讲长白山的风景,我还没去过呢。” 胖子这下子乐开了花,摇头摆尾地一个劲地说着遵命。吴三省也呵呵笑了笑,对着吴邪说:“生意的事,就交给我吧。这帮龟儿子,这些年骨头都散了,看老子怎么好好整顿整顿。大侄子,等你回来,三叔让你大开眼界,见识见识什么叫真正的做生意。” 吴邪忙说好,最好你一直都这么牛逼,自己也落得个轻闲。 当晚计议已定,次日三人就出发去长白山。晚上的时候,吴邪给小花打了个电话,简短地把事情说了一遍。 小花也很赞成他去:“吴邪,我可就等着你带真相给我了。” “我尽量吧。对了,你那边没事吧?”吴邪问,“你和秀秀,有没有人收到牌?” “没有。” “奇怪,这次他们拖这么久。”吴邪困惑地说。 小花却转了话题:“有没有要帮忙的,要人要装备尽管说。” “没有。我这边搞得定。对了,瞎子回来了没有?” 小花顿了顿,然后笑着说:“回来了,不过他现在没有在旁边,等你回来来北京好好叙一叙。” “行啊,有他在你旁边,我也放心些。你多注意一下秀秀,我就不给老痒打电话了。” “别婆婆妈妈了,我挂了。” 小花说着,挂断了电话,用右手将手机盖合上,放在一边,又用右手拿起一根纱布,用嘴帮忙着,一圈一圈地缠在左手手臂的伤口上。 就是在刚才,他下班回家的时候,在车库里差一点被不知从哪里射出来的冷枪击中,要不是随身跟着的保镖机灵将他推开,只是擦伤了手臂,现在大概也不能和吴邪通话了。 这几天来,他已经是第三次碰到这样的事情了。虽然要杀他可不容易,只是小伤总是免不了。 他小心翼翼地用牙齿和手将伤口包好了,又活动了一下,还好不是很疼,这伤口大概要过几天才能愈合。 他把衬衫袖子拿下,遮住了手臂,就像没有受伤一样。 一个人,怎么过都是一样。受伤也好,孤独也好,害怕也好,总是还要过下去的。 但愿吴邪这次能有所收获。 铃…… 手机又响了起来。 他皱皱眉,一看,原来是郑医生打过来的。 “解先生,你现在有空吗?” “什么事?” “上次在厕所里死的那两个人,化验结果出来了,现在就和你说还是明天——” “就现在。”他断然地道,“就在电话里说吧,不用跑来跑去了。” “好的。解先生,是这样的……” 郑医生说出了化验结果,让小花久久都没有回过神来。 “解先生。”电话那端郑医生的声音有点古怪,“你说这两个人在生前是好朋友,而且你和他们都谈过话?” “是啊,而且那个死在女厕所里的人,还住在我家里呢,我不是事先和你说过吗?” 郑医生犹豫了一下,又说:“男厕所那个没有什么疑义,子弹是中从后背发出去的,是在他毫无防备之下突然遭到袭击。但是女厕所那个……” 小花不由得集中起精神:“女厕所那个有问题?他是中了毒。” “不算中毒,就是有一点奇怪。”郑医生沉吟着道,“奇怪的不是死亡原因,而是这个人本身就有点奇怪。我仔细地研究了他的脑切片图,这个人的大脑里有许多神经都已经遭到破坏了,而且时间也不短。” “什么意思?”小花皱眉问。 “解先生,我的意思是,这个人一直是个脑不健全的长期病患,他的语言神经、运动神经、思维神经等一些主要的神经都有或多或少的损伤……” “等等。”小花打断了他,感到全身发凉,“难道这个人是——白痴?” 郑医生那边肯定地应了一声:“没错,就是个白痴。” 小花立刻叫了起来:“绝不可能!他明明在死亡前几天一直住在我家里,思维很正常很清晰,你一定弄错了!” 郑医生没有立刻反驳他的话,想了想才说:“解先生,既然这样,那么你家里是不是多多少少留着他一些住过的痕迹,房间打扫过了吗?有没有换洗衣服?” “应该有。”小花马上回答,“房间虽然打扫过了,但他用过的东西,像杯子什么的,还没有扔掉。” 郑医生马上说:“好,你们不要碰那些东西,我马上过来,我需要他留下的唾液或者皮屑等物质再做个详细化验。” “可以,我在家里等你。” 第133章 第十九章 齐羽之死(一) 吴邪一行,最终选择了火车出行。虽然飞机要快得多,但是现在不但王盟下落不明,而且那些伙计们也不知道是生是死。吴邪不敢肯定他们到底有没有像王盟说的被雷子盯上,如果万一其中一个泄了底,那么自己也会有一定的危险性。所以他和小哥商量了一下,决定还是坐火车比较保险。 他们次日就上了一辆开往吉林的红皮车,现在都是动车高铁,要么飞机,已经很久没有坐过这类久违的火车。不过里面的条件不错,至少还有空调。他们包了一个干净的卧铺,左右上下铺,每张床都有一个床帘,总算还行,只是隔音效果不知道好不好,虽然吴邪贴在墙上听了半天也听不出什么来,但还是少说为妙,除了打牌吹大牛,他们基本都不多说什么。 只不过,聊天打牌仅限于吴邪胖子,小哥一直都躺在床上翻看吴邪写的那本笔记。自从发现这本笔记后,他基本都没有带离身边过。吴邪有时候挺不好意思,告诉他自己还没写完呢,可是他却一本正经地说看完了再还给他。吴邪见他看得很仔细,有时候一页纸要好半天才翻过去。这明明就是已经发生过的事情,真不知道他在看什么。 他们是下午上的火车,要在第三天白天才到,他们对吃的没什么要求,吴邪这几年东南西北地闯,对于各地的口味也早习惯了。虽然火车上的餐食又辣又咸,但大家的胃口都不错。要知道此行生死未卜,说不定有去无回,吴邪却知道所有人都非走这一趟不可,不仅仅是为了王盟,更为了找到一丝线索,哪怕明知道是个陷阱,只要对方能够现身,他就有办法与对方谈判,弄到解药。他知道胖子热心地跟着来,不仅仅是因为帮着救人,主要也是因为吴鸢中的毒也迫切需要解药。 这些年来,吴邪见惯人情冷暖,对于人心有了更深程度的理解。他看得出胖子对自己那个年轻漂亮的堂妹很不寻常,他又是高兴又是担忧。胖子是自己兄弟,当然没话说,要是真的能够走出云彩的阴影重新开始一段新感情,有一个安定的家,他比谁都高兴。但是吴鸢的年纪和脾气摆在那里,不知道她又是怎么想的。 吴邪想等事情结束后,好好找她谈一谈。无论如何他得为好兄弟出一份力,这个社会永远都是外貌协会的多,要么就是见钱眼开,好姑娘实在太难找,虽然吴鸢并不是这样的人,所以显得她格外珍贵。只是她过往长期阴暗的生活,让她养成了多疑傲气的性格,但愿胖子有耐心慢慢地能打动她。 吴邪就这么胡思乱想,在上铺翻来翻去,一直到深夜还是没有入睡。他尽量想些乱七八糟的事情,也不把思维往闷油瓶身上拉。这段时间他总是自欺欺人,小哥看上去就像完全没事似的,说不定真的在不知不觉中毒性被他的宝血融掉了。但是白天临出门时,他看到小哥背着自己悄然地放了几把神仙草在旅行袋里,他的心那一瞬间几乎快哭了出来。 如果闷油瓶真的消失在这个世界上,他再也找不到他,发现不了他,那该怎么办?他还是吴邪吗? 想着,他情不自禁地翻了个身,趴在床上,往下铺看去,这一看不由得一愣。只见闷油瓶仍然半靠在床上,一手拿着手电另一手拿着笔记正在认真看呢。 现在已经过了十二点,火车上早就熄了灯,耳边全是轰隆隆的车轮滚动声和胖子惊天的呼噜声,但吴邪从上铺一探下头来,张起灵就察觉到了,漆黑的眼珠在手电的光芒下显得很生动。 “小哥。”吴邪说,“你不要看了,快睡吧。又不是以后不能看了。”这话真不吉利,他一说出口就有点后悔。 张起灵却看着他,问:“睡不着吗?” “有一点。” 张起灵就把手电筒搁在床板上,把笔记放下,对他做了个手势。 “下来。” 吴邪有丝不解,但还是乖乖地爬下了上铺,站到了下铺的床边:“什么事,小哥。” 张起灵却不说话,只是翻身坐起,一伸左手就把他搂了过去,稍稍用力,就把他按倒在了身边。 吴邪大吃一惊,却又不敢出声:“你……你要做什么?” 张起灵仍然不回答,只是将他抱住翻了个身,两人就换了个位置,让吴邪睡在了里边。但这床实在太小了,一个人睡就已经很局促,现在两个大男人一挤,简直一点空隙也没有,张起灵的半个身子还在外面。 “小哥。”吴邪怕他摔下去,本能地想往里缩,可是根本没有地方可以缩,张起灵就干脆一把抱紧了他,让他躺在自己的怀里,这样两个人占了一个半人的位置,总算稍稍松了一些。 吴邪侧身稍稍调整了一下姿势,让自己舒服些,这才抬头看着手电筒光芒下闷油瓶朦胧的脸色,心脏咚地一跳,悄声问:“怎么了?” 张起灵看了他一眼,用右手抬手一扯,将床铺的床帘拉了起来,空间一小,这下子反而让四周亮了许多,但也闷热了些,吴邪顿时感到从对方身上传来隐隐的热气传到自己身上,不由得脸有点烫,心说不是吧,难不成小哥憋不住,要在这种地方和自己那个那个……这,这他娘的也太刺激了,要是被发现了,这还要不要见人了? “吴邪?” “小,小哥。”吴邪忙打断他,红着脸将嘴凑到他耳边,“你要是觉得难受,我用手……用手帮你解决。但你不要出声。这里……实在不行,地方太小了……要是被发现……就完了……” 张起灵一愣,随即将他紧紧一搂,在他耳边轻轻地说:“你想到哪儿去了,吴邪。” “呃……” “我有话要和你说。”他马上又补充了一句,“不过你的提议也很好,要不然我们试试?” 他说着,就一把抓住吴邪的手,拉着他去碰自己的裤子。吴邪赶紧将手用力抽出他的手心,然后打了一下他的手背,窘道:“别他娘的胡闹了,到底什么事快说,老子还要睡觉呢。” 张起灵也没有再坚持,昏黄的灯光中却见他嘴角有一丝笑意,低头用嘴唇在他唇上印一下,就抬起了头,然后拿过了刚才一直在看的那本厚厚的笔记,吴邪这才看到他在结尾处做了个标记,看来已经读完了。 “看完了?”他说,伸手去拿,“那就还给我。” 张起灵却不给他,只是翻到了最后一章,指着上面的文字问:“这些都是真的吗?” 吴邪一看,原来是小哥去长白山后自己写的一个关于谜团的总结,尤其是关于考古队的,两次考古,一次掉包,他都有很详细的记录。 “是真的,八九不离十,许多事实也经过证实了。”他点头,“你问这个干什么?” 张起灵却转头看他,眉头微锁:“吴邪,你怎么不早告诉我?” 他们说话声音很轻,加上火车隆隆的声音和胖子的呼噜声,连彼此都听不太清。幸好两人贴得很近,一开始吴邪还有点不自在,但说了几句后,他已经浑然未觉了。 “你不知道吗?”他好奇地问,“我以为只有我一个人不知道。” 张起灵摇了一下头:“吴邪,我对老九门的事了解得不多,而且好多都不记得了,我向来只关心自己身世和张家的事。” 吴邪想说怎么可能,但一想又觉得的确是忽略了。两次考古,一次是在巴乃,也就是张鬼影那次,小哥根本没有参与。小哥参与的是西沙考古,那时解九爷已经实行了调包计划,除了陈文锦、霍玲是原来那批人,其他人都换了。 吴邪脑中灵光一闪,原先那个一直困扰自己的盲点又闪现了出来,这次他几乎可以抓住它了,他呆呆地看着张起灵:“小哥,你是说,这有问题吗……” 张起灵指着指着笔记上的文字,慢慢地说:“吴邪,我见过齐羽和李四地,他们是西沙考古的不会错。” “恩。”吴邪点头,等他说下去。 张起灵却叹了口气,看着他说:“但我不认识鬼影,我去巴乃接他,也是‘老爷子’指使我去,之后才认识他,知道他冒充了我。” “你当然不认识他,巴乃那次张家古楼探险没有你啊。主要是因为,盘马老爹把那批考古队几乎都杀了,只剩下几个在楼里逃了出来。不过也弄得像鬼影一样人不像人鬼不像鬼了。而盘马老爹之所以说见鬼了,因为他见到了那批被他杀掉的一模一样的考古队,事实上,完全已经不一样了,因为解九爷找了一批几乎一模一样的人调包了。” 张起灵沉默了几分钟后才说:“当我知道鬼影冒充我,我也很奇怪,不知道那次巴乃考古是怎么回事。可我一心只想着你,把这事忽略了,可你既然知道始末,不该忽略的。” 吴邪本来被他话中“一心只想着你”弄得心里很舒服,但听到后半句又一凛,他突然也感到了事情的严重性:“小哥——” 张起灵看着他,不再说话。 第134章 第十九章 齐羽之死(二) 吴邪感到头上开始冒冷汗,他的声音也开始变得干涩:“小哥,我们,是不是犯了一个很大的错误?” 张起灵抱了抱他:“没事,他们自己演戏,我们没有损失。” “虽然我们没有损失,但是,却放任危险一步步地越来越近。”吴邪闭了闭眼睛,“小哥,我现在才知道,那天宴会,只有我一个是冤大头,其他的参与者竟然或多或少都与对方有染。” 张起灵却说:“陈皮阿四身边的年轻人不算。” 吴邪苦笑:“是啊,他不算,不过我也没把他算进去。现在想来,张鬼影本来就和‘老爷子’认识。黑老六是‘老爷子’的人,王盟已经受制于他,李四地和齐羽——” 他说不下去了,张起灵接了下去,有力地道:“他们都是假的。吴邪,李四地和齐羽都是解九爷已经调包过的人,他们根本不是真正的老九门后人。那些真正的后人,都大多数被盘马杀了。” “没错,他们都是假的,我一开始就该想到,我怎么这么笨呢?他们以一个假身份竟然拿着一张请柬,来参与这个死亡游戏。他们所有人都演了一出戏给我们看,让我们掉进去,以为真的是所谓的老九门复仇游戏,一个个都逃脱不出被杀的命。他们用诡异而宿命的杀人方式,给我们造成了很大的心理压力。等到前面几个全死了,剩下我们三个,我、小花和秀秀,一定会受不小的影响,终日惶恐不安,容易找机会真正将我们解决了。何况,他们也都在我们身边安排了人。” “他的目标是霍解两家,对你,只是不想让你帮他们。”张起灵安慰他,“你不会有事,吴邪。” “不,我们三家是一体的。解霍两家完了,我们吴家生意会大大缩水。小哥你不知道,这些年来,以我的本事,要管理这么大的生意,我就算是商业天才,也不可能一蹴而就。全靠小花和秀秀在上头的打点,才让我们的货物买卖畅通无阻。我们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 “吴邪,他们并没有得到任何好处。王盟被发现了,你的生意没有到最糟的地步,吴鸢站到了我们这边,霍秀秀的两个哥哥虽然被利用了,但是解子扬会帮着霍秀秀看住他们的。所以,我们现在是势均力敌。” 吴邪却看着他:“你漏了一个人,小花。” 张起灵没有回答。 “小哥,我真心希望瞎子不会是那个安插在小花身边的人。” “以我对瞎子的了解,他不屑做那种事。” “那是以前,可现在呢,我相信他也应该知道一切了。”吴邪长叹一口气,“我真怕小花知道。” “……” “我并不是怕瞎子背叛,我现在对这种事很麻木,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打算,无所谓好人或坏人,瞎子本来就不算是个好人。可是小花怎么办?小花真的很喜欢他,瞎子的背叛对他来说一定是个很大的打击。小花向来自信惯了,他从来都以自己为中心,现在好不容易喜欢上一个人,却要面临这种事情,即使瞎子选择了帮小花,但小花一定也会难过的。” “不一定。吴邪。至少瞎子以为齐羽死了。” “他在那一瞬间以为他死了,可现在呢,过了这么长时间,他不是傻子,他又和那个人相处过很长的一段时间,他会认不出来吗?我想,他大概在火化尸体的时候,已经觉得不对劲了。不然以他这么在乎小花,怎么可能在这种非常时候竟然说要出远门。只是骨灰而已,把事情解决了再去埋葬不可以吗?” “这么说,他应该没有离开北京。” 吴邪点了一下头,往后缩了一下,尽量让闷油瓶躺得舒服点:“小哥,我现在才知道,为什么齐羽裤腿上没有蕃茄汁了。要不是因为这个意外,我真的好佩服他,能想出如此完美的杀人方法来。李四地大概也没想到,一开始以为只是帮忙脱身,却把命也搭进去了。” “李四地是非死不可,他不死,齐羽就没法死了。”张起灵沉声说。 “是啊,齐羽也死了,而且真的是齐羽死了!”吴邪加重了语气,“我想,大概当年巴乃那批考古队里,真齐羽应该是逃出来了,没有被盘马杀掉。只是不知道他怎么又心甘情愿地成了替死鬼。” “别想了,吴邪。快睡吧,从长白山回来再说。” 吴邪却不答,他还沉浸在自己的推断中:“小哥,我现在终于想通了在胖子的铺子里发生的命案到底是怎么回事。事情的真相应该是这样:假齐羽和假李四地拿着红桃A来寻求保护,小花收留了假齐羽。但小花把保镖安排得天衣无缝,他没办法‘死’,所以才提出要去做‘饵’。可偏偏我想了个办法,拿胖子的铺子做场地,于是他只好又想了另一个办法。” 张起灵点头:“他故意让瞎子跟着我,以便可以把我们两个支开,减少风险。” “他知道如果真的等到胖子铺子开张那天,你和瞎子肯定在现场,他也‘死’不了,所以趁机就安排了将替死鬼真齐羽安排在女厕所里。大概真齐羽被迷晕了还是什么的,所以完全由他支配。那天你和瞎子出门后,他见时机已到,就通知李四地和小花配合演一场戏。我想他应该和李四地说,将两个替死鬼藏在厕所里,会有人替自己死,让李四地帮忙把自己推进厕所就可以了。但是他骗了李四地,替死鬼是安排在女厕所的,他却故意说在男厕所,让李四地相信。” “那天事情发展得很顺利。”吴邪继续说,“当我说要通知你时,李四地故意打翻了蕃茄汁,把注意力转走,只是当时不小心也溅到了齐羽裤子。齐羽原本也可以把裤子换掉,但他没有,因为他知道如果换掉,那个替死鬼穿着他一模一样的裤子,就没法替他了。” “后来,到了胖子那里。他故意说要上厕所,李四地就推他进去。估计当时李四地是想打开厕所门去把替死鬼拖出来,可是他却用轮椅上的特殊装置对李四地的后背开了枪,当场将李四地打死了。” “杀了李四地后,他将牌扔在尸体边,把现场布置好。打开了冲水伐,趁着水声,掩盖住轮椅声音,退到了门边,发出一声惊恐的大叫,我们所有人都冲了进去,他却反而趁乱出来,他的腿根本没事,所以动作很快,推着轮椅来到女厕所,将毫无反抗能力的真齐羽从垃圾袋里抱出来,给了他一枪。但时间实在太紧了,他没办法把齐羽抱到轮椅上坐好,只好让他死在台阶上……另外我估计他的衣服应该是可以反穿的,所以他很快就把上衣反穿了,从女厕所跑出来混进了保镖队里……当时加上我和小花胖子,足足十三个人,大家都被尸体惊呆了,谁也不会注意多了一个人——然后他用最快的速度冲下楼梯,对着我们喊了一声:‘楼下大门锁得好好的’,就把我们所有人都忽悠过去了。他完全可以从容地打大门,大摇大摆地出去。等我们发现大门开了,人早就不见了。” 吴邪说完了自己的推断,却并不轻松,他说:“小哥,所有的人都死了,无论是假的真的,这全部都是他们的安排。但是你有没有发现,只有假齐羽是没有死的。也只有他,在整件事里,是完全主动的。拿到牌是主动的,要做饵也是主动的,要去看场地也是主动,更是主动地‘死’了,让我们把他当成了一个已死的人。事实上——他却根本没有死,所以他很有可能是真正的主谋。你说,他下一步棋是什么?他现在在长白山等着我们,还是在北京,害小花和秀秀?” “吴邪,你的推断是正确的,可是现在要说假齐羽是主谋,还早了点。至少,他不会缺钱,他也不可能为了名利,那为什么要贩毒呢?他图什么?” “我不知道。不是他,又是谁?”吴邪用力地打着脑袋,“我想不出是谁了?除非是我们完全不认识的人。” “有可能,不过假齐羽是个关键人物,我们要抓住他。” “是,小哥,我们一定会抓住他!” “好了,睡觉吧,天马上要亮了。” “我睡不着。” 张起灵把手电筒灭了,拥住他,用手覆在他眼睛上,命令地说:“睡觉。” 吴邪只好乖乖地不再说话,佯装闭上眼睛睡觉,他听着小哥细微到几乎不可闻的呼吸声在自己耳边,知道他一定也没睡着。黑暗中,胖子的呼噜声小了许多,隆隆的火车声,单调地一遍一遍重复着,正载着他们驶向未知的险境。 第135章 第十九章 齐羽之死(三) 郑医生来拿齐羽所残留的皮屑样本以后,小花反而睡不着了。他换了一件衣服,从车库里取了一辆车,从大门口开出去。 一个保镖看到他出门,连忙整装待发地跑过来,小花却在车窗里朝他摆了摆手:“别跟过来。” “可是解先生……” “没事。”他冷淡地说,“死不了。”然后他就头也不回开走了。 开到大街上小花就后悔了,虽然现在堵车高峰时期已经过了,但北京的市区实在不是一个可以畅快开车的好地方。即使他想开到郊外去,光是离开市区,就够他折腾了。才开了两站,就停了近一个小时。终于他果断地弃了车,打电话让手下把车开走,自己则一个人走在了灯红酒绿的街头。 时针指向了十点,夜生活才刚刚开始,褪去了白天的繁忙杂乱,就像整个大街都换了一身绚烂舞衣,在各色的灯光下,许多年轻人不断地从他身边穿梭而过。从外表上看,他们不比小花年轻,甚至有些人比小花还要更成熟些,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小花看着他们,就觉得自己根本不是同一国的,他的心境已经太苍老了。 一阵狂乱的音乐突然震天响了起来,震得他耳朵发麻,他本能地寻声而望,原来前面就是一家娱乐会所,震耳欲聋的音乐声就是这里传出来的,大门口放着好几个大花篮,红色的门面很新,两个身材曼妙穿旗袍的美女正笑吟吟地对站在门口,许多人都在门口涌进涌出。 小花只是瞥了一眼,就毫无兴趣地转了开去。他去过很多高级的娱乐会所,这种一看就知道很低级,虽然名字写着什么XX国际娱乐会所,但就看这俗不可耐的门面以及那两个像古代青楼招揽客人的旗袍女,他光想象也知道里面会是怎么一个情形。 北京所谓的这种娱乐会所或酒吧很多,往往在最开始的一个月内很红火,半年不到就会歇业,然后再重新套个外壳,换个名字,就又算是一家新店重开。记得有一次,他下班晚了,瞎子接他回家,也路过这么一家,当时他就调侃说黑爷你以前是不是这种地方的常客,黑瞎子却说,这种地方有什么不好,玩得HAPPY,又没有那么多束缚,喝醉了搂着几个满身低劣香水的粗糙美女睡一晚上,反正今日不知明日事,无牵无挂乐得自由自在。 “不过自从认识花爷后,爷就很久没去了,尝过花爷的干净气味,这辈子再也看不上这世间的庸脂俗粉。” 当时正值红灯,黑瞎子停了车子,冷不防突然转身一把勾住他的脖子,吻了上去,密密的唇齿间充满着他充满蛊惑的声音。 “爷的胃口都被花爷养刁了,将来您要是甩了我,爷宁可做一辈子的和尚,也不想再碰其他人。” 当时他是怎么回答来着?一个拳头挥过去:“在把你碰过别人的臭嘴臭手洗干净之前,别想再碰爷!” 之后,整整两天他都不让黑瞎子近他的十步之内。 从口袋里拿出手机,手指熟练地开了锁,然后打开功能表,联系人,一个一个搜寻下去,最后停在一个超长的乱七八糟的号码上,吴邪说,这个号码打过去会气死人,里面一大堆很特别的彩铃音,听得会让人吐血。可是他打的时候,却从来没有听到过,五秒之内,一定会有那个充满笑意地声音懒懒地从耳膜中传来:“花儿爷在哪儿呢?说个地址,爷马上就到。” “下班了?我呀?哈,在你公司楼下,已经溜达了十二圈了。” “哎哟,宝贝儿,太想你了,亲一个!” …… 一般来说,如果黑瞎子在电话里称呼他“宝贝儿”“小花儿”之类,就表示他身边没有人,如果比较正经地喊爷,就说明他身边十尺之内必然是有外人的。而不称呼,就是在大街上或商场里了。 但是黑瞎子却从来不会问:“找我有事吗?”,仿佛他总是那个随时候命,任由小花差遣,却从来没有自己正事的人。 那是个虽然又痞又坏,但骨子里却是个温柔细心的人,从来没有给他添过麻烦,该出现的时候出现,不该说的话又绝对不说,以前在身边的时候,还嫌他缠着自己没个骨气,可现在,每日每夜萦绕着的,却都是以前绝不放在心上,琐琐碎碎的事情。 小花盯着手机上那个乱七八糟一长串的号码看了半天,最后终于没有按出去。仅仅是走了几天而已,他虽然已经觉得漫长,但却并不会轻易地服软。 他知道自己爱面子,所以对吴邪说瞎子已经回来了,事实上却并没有,这件事让他心中无比的烦闷,简直比那随时都会出现的要自己命的子弹都让他心神不宁。没有那个人在身边,即使围着一两百个保镖,他都会觉得茫然得完全没有安全感。 左手手臂的伤口隐隐在作痛,子弹是擦着皮肤过的,所以没有伤及骨头,但可能是伤到了神经,这一根神经一直通到心脏的部位,随便一扯,都带来阵阵无法言语的抽痛。 十二点了,算了,还是回去吧,母亲现在重新住回解家,吴邪和张起灵走了,胖子也跟着吴三省父女回杭州了,整个北京,竟然找不到一个可以聊天喝酒的朋友。不知道等吴邪从长白山回来,还有没有可能再见到他,还是已经是一具冰冷的尸体。 小花将手机放回口袋,转过了身,不管心中多少思绪万千,但是理智告诉他,什么是该做的,什么是重要的。此时此刻,作为一个已经拿到红桃A的人,他任性够了,颓废够了,还是得回家。那个家虽然冰冷,至少是安全的。 然而就在他转身的一瞬间,他突然听到背后震耳的音乐声中,传来了一声极其熟悉的,这几天一直回荡在他心脏里的那个声音。 “美女,你的腿好长啊,我最爱长腿妹妹了——来,给爷摸一摸,摸一把给你一千块钱!” “爷你好大方哦。”一个娇滴滴的女人声音,“你可得说话算话,不要骗我。” “哈哈哈,爷从不骗女人,等过今晚你就知道谁最疼你了——” “那爷你要轻点哦!人家真是害怕——” …… 小花身子完全僵直了,他听着身后渐渐大声的污言秽语,知道那人已经走近了。他现在正站在人行道上,有很多人都要经过他身边才能去另一边拿车。四周的声音虽然大,人声虽然噪杂,但是那人的声音太清晰太深刻了,他根本不会相信这是另一个人。 只是怎么都不会想到在这种地方、这样的情况下重逢,他不是说,去关外安葬义父了吗? 小花僵站了一会儿,毕竟他向来是个冷静的人,所以很快就镇定了下来,他甚至没有走开,而是朝着身后那个声音的来源,慢慢转过了身。 他向来都是一个会面对现实的人,既然那人敢做,他有什么不敢看的。 果然—— 仍然是黑色的夹茄,黑花的牛仔裤,黑色的墨镜。没有丝毫的改变,包括那一脸坏透了的笑容。 他的左右两手各搂着美女,那个长腿美女在他右手边,左边还搭着一个身材娇小笑容甜美的长发女孩。 小花的视线在两个女孩之间转了转,冷冷一笑。 黑瞎子也笑了。他自然也看到了小花。 他站在小花面前,墨镜中看不出他的眼神,只有那万年不变的笑容,就像一个永远不会改变表情的面具。 他说:“花爷,这么巧,好久不见。” “也不是很久嘛。”小花深吸了一口气,淡淡而笑,“黑爷记性真差,还不到一星期呢。” 黑瞎子敲了一下头脑袋:“哎,说得也是,反正是件小事,记得不记得都差不多。” “那是,大家都忙,事情多,哪会记得这种小事。”小花把脸转了转,“不过黑爷好歹也是我解语花认识的人,回来也不通知一声,也好让我给你洗洗尘,尽尽地主之谊。” “花爷客气。我这种浪子,哪儿不过都是个地方,也没有回不回来这一说。我习惯了自己找乐子,反正花爷那儿也腾不出地方给我住,不如温香软玉抱个满怀,也强过露宿街头。”说着左手捏了怀里那个小姑娘一把,那女人就娇嗲着喊疼。 小花抑制着心里的怒气,冷笑道:“黑爷您玩得也悠着点,这小妹妹看上去十六岁也不到,小心玩出火来,到时候,诱拐未成年少女这罪名可不小。” “我十八了!”那小姑娘挺了挺胸,“你谁啊?说什么鬼话?要不你和咱们一起玩,要不就快滚,别阻碍我们找乐子。” “小妹妹说得有道理。花爷您要不要一起玩?人越多越好玩,你们说是不是啊?这位花儿爷可比我有钱多了,你们可不要认错财神爷啊。” 随着黑瞎子的话,他怀里的两个女人顿时眼睛放光,马上千娇百媚地开始对着小花抛媚眼,那个长腿的几乎想要扑过来,小花忙往后退了一步,才没有被她碰到。 “黑爷还是自己玩吧,玩得开心点,我就不奉陪了。”他左手的伤口又开始痛,痛到了全身的神经。 黑瞎子一笑,将那女人拉了回来,欠了欠身:“那我先失陪了,改天再聊。” 小花用右手按着左手胳膊,瞪着他不说话。 黑瞎子眼光扫了他左手一下,似乎皱了一下眉,但是并没有多说什么,打了个哈哈摆摆手,真的搂着那两个女人扬长而去。 大街上人很多,他们很快就挤进了人群里,小花看到他们来到一辆黑色的轿车前面,黑瞎子打开车门,那两个女人争开恐后地钻了进去。 小花再也不想看下去,他转过身,随手叫了一辆出租车,往反方向驶去。他觉得再看下去,就无法保证自己能继续冷静地装模作样。 他终究还是欠了一点火候。 同一时间,黑瞎子也钻进了汽车里,手握着方向盘,却不开动,眼睛一动不动地盯着前面那辆越驶越远的出租车。 他的手指用力地握住方向盘,握得那么紧,似乎想把方向盘捏碎。 “怎么还不开车?”身后传来娇滴滴的声音,“帅哥,快开车啊,你说了要带我们去你家玩的。” 黑瞎子却伸手从口袋里拿出一叠一百块面额的钞票,然后往后一把甩了出去。 “拿了就滚!”他冷冷地说。 “这……这是……”另一个女人似乎还想问。 “还是你们想一分都不拿就被我扔出去?”继续冷得透骨的声音。 长腿美女毕竟涉世较深,暗扯了一下另一个,两人用最快地速度将钱捡得一张不剩,然后就推开车门一前一后地钻了出去。 脚还没有站稳,黑瞎子突然一踩油门,车子飞一般地冲了出去,将那两个女人都吓翻在地,半天没有回过神来。 第136章 第十九章 齐羽之死(四) 第四天了。 小花坐在阴暗的角落里,一杯一杯地喝着劣质的威士忌。 这是一家叫“大地国际娱乐会所”的夜总会,中央有个大圆形的舞台,一群女人围着几块布在上面疯狂地扭动着,底下男人围着圆形的舞台不住地发出阵阵哄笑声。 自从四天前在这家娱乐会所的门口碰到黑瞎子后,他就每天晚上都来喝酒。坐在同样的位置,叫同样的劣质酒,眼睛一直都看着大门入口。 那个人,没有再来。 谁也没说那人是这里的常客,说不定,只是偶然进来玩一下,第二天又会换一个地方。他说的,浪子,哪儿都一样。 小花却向来是个固执的人,他很讨厌这种地方,可是,他却天天来。 酒实在很难喝,又烈又呛口,没有半点酒的香味。 可是他想象着那个人,喝着劣质酒,在如此噪杂的环境里,搂着人工美女大跳贴面舞,笑得没心没肺,第二天醒来,又像没事人一样。 那是一种怎样的生活? “帅哥,一个人喝酒啊?要不要陪陪你?” 小花闭着眼睛,不用说,又是一个女人过来了。这已经是数不清第几个了。 他什么也不说,只是闭眼摆了摆手,连正眼也不瞧人家。 片刻后,高跟鞋的声音渐渐远去。 在这里,大家都是来图个乐子,好则聚,不好则散,没有死皮赖脸的人。 “帅哥——” 怎么又来?他心中厌恶,但一听那声音,却有点惊疑。 忍不住瞟了一眼,便看到一个清秀地穿着白衬衫的约十七八岁左右的男孩。 “我,可以坐这儿吗?”他怯生生地朝小花笑。 小花看着他,不笑也不开口。 那男孩却并不像没趣的样子,身子微微向前倾了倾,他的身材虽然小,但并不瘦,衬衫里的锁骨若隐若现,声音有点沙沙的,透着莫名的性感。 “帅哥,我看你坐在这里好几天了?没有伴是吗?”他笑得极为动人,“我来做你的伴好不好?” 小花也笑了,笑得很清爽。 “你会什么呀?”他问。 “我什么都会哦。”男孩见有戏,很是高兴,白皙的脸也微微泛红了,“我会让你快乐的。” “哦,是吗?那你就试试。” “这里不行,好吵。”男孩羞涩地看了一下四周,“这种地方不适合我们,要不然,换个地方好吗?” “好哇。”小花站了起来,双手却放在裤袋里,潇洒地耸耸肩,“一起走吧。” 男孩用力点头,一副乖巧可爱的模样,然后伸出嫩嫩的右手,似乎想去拉他,小花却灵巧地闪了闪身,回头一笑道:“去洗手间吧。” 男孩的脸更红了,但是也笑了,紧紧地跟上了他。 两人来到洗手间,小花走进男厕所,里面没有人,他微笑地转过身,对着那男孩说:“没人,你开始吧。” 男孩连忙转身将门关上,一下就扑向了他身上,抱住了他。 “帅哥——”他喘着气,“你抱紧我。” 小花刚刚也喝了酒,本来他是完全可以闪开的,但是这男孩的动作却很快,他脚下却有点虚,身后又是墙,竟一个闪躲没闪开去,被那男孩抱住了,他忙向后退,身子贴着墙一矮身,从男孩怀里钻了出来,蹲在了地上。 男孩一愣,刚要继续,小花却用右手挡住了他。 “好没意思。”他笑着,“一上来就这么直接,多没劲。你想点新鲜的。” 男孩马上会意地也笑了 ,走开两步,站在他前面,低头看他。 他们都互相微笑地看着对方。 片刻后,男孩举起了手,开始一颗一颗地解自己的衬衫扣子。 小花仍然笑容不变,可事实上他仰着头有点晕,酒喝得太多,他酒量本来就不好,这几天不注意节制,心情落在了低谷,此刻才发现有点喝过量了。 当然对付这种小男生,他还是不放在心里的。 于是他想站起来,让自己舒服些,但谁知道才挪了半步,就看到对面的男孩笑眯眯地从衬衫里竟然掏出一样东西,对准了他的头。 “别动哦,帅哥。”他声音沙哑地说,“再动就不好玩了。” 那是一个黑洞洞的枪口,枪口就指着小花的脑袋。 小花看着枪口,慢慢重新蹲了下来。 “怎么?”他笑容不变,“这也是玩儿的一种?” “你就当是喽,只要你觉得开心。” 男孩的右手食指轻轻扣动了一下板机,子弹上了膛。 “原来是玩真的?”小花索性在地上坐了下来,抱着膝,淡笑地看着枪口,“好枪,手法也稳,果然,我还是躲不了的。” “解雨臣,你死到临头,还说这种话,会不会太装了一点?”男孩连名带姓地喊他,“都说解九爷是个临危不惧的人,今天我就要验证一下,是不是到死的最后一刻,你还是这么优雅。” 小花并不回答,他突然反问:“你是‘老爷子’派来的人?” “就算我是吧。反正你拿到了牌,总是逃不过这一天。”那枪朝着他脑袋指了指,又移向他的胸口,“我给你个选择,哪儿舒服些,你自己说了算。” “随便。”小花吐出了两个字。 然后他再也没有说话,闭上眼睛,将身子往身后的墙上一倒,胸口平静地起伏着。 “你喜欢怎么杀都可以,反正对我来说,都一样没感觉。” “好吧——可惜了这身好皮囊,解九爷。” 男孩啧啧两声,手腕一沉,枪口对准小花的胸膛。 砰! 不,这不是□□的声音,是大门被撞开的声音。 因为手机是消音的,不会有声音。 小花也被这声巨响弄得睁开了眼睛,他向来不认为自己是吴邪,吴邪是那种死一万次都会有人救的人,但自己却从来不会有一次。可是此刻竟然就看到一个黑色的人影已经一脚踢飞了男孩手中的枪,然后一把扭过他的右手,把他狠狠地按在了墙上。 男孩张大着嘴,或许他本来想发出声音的,但对方实在太快了,他的那一声惊呼卡在了喉咙里,右手就被一股大力拧折了,他的惊呼还来不及变成痛呼,右脸一阵巨痛,几乎被压扁到了隔壁上。 他瞬间花容失色,鲜血从手腕和嘴角边流了出来。 一个全身黑衣的高大男人,用一只手轻易地折转他的右手压着他的背,让他整个人以一种扭曲的姿态贴在墙上。他痛得眼泪直流,嘴里却只能含糊地发着痛苦的微弱叫声。 黑瞎子微微将身子一倾,看着他痛得泛白的眼睛,一字一顿地道:“我不杀你! 留你这条命回去和你主子说,他大概已经忘了和我谈过的话,如果他不守信用,别怪我忘恩负义!” 男孩发不出声音,只是死命地点头。 黑瞎子见他已经全然没了反抗能力,这才松开他,男孩立刻瘫倒在地上,黑瞎子已经捡起了□□,扔到他的身上,然后踢了他一脚。 “还不快滚?” 男孩不顾得嘴角的血,用另一只手哆哆索索地拿着枪,连滚带爬地跑了。 黑瞎子这才转过身来,他看着小花。 小花坐在地上,缩在墙角,也在看他。 他头晕得很,酒精的力道正在发作,眼前的黑影有点模模糊糊,模糊而带着水光。 他看到那黑影走了几步,来到自己面前不远处。 那个让他魂萦梦牵的声音在说:“你傻的吗?拿自己的命开玩笑?” 小花沉默着。 “以后别来了,这种地方不适合你。回去做你的解九爷,只要你安份点,没有人能伤害你!” 小花还是不说话,他有些困难地仰着头,皱着眉,看着眼前这个飘飘乎乎的黑影。他不知道自己现在是什么表情,但一定不是骄傲的,也不是生气的。 可是黑瞎子却仍然转过了身,不再看他。 “我走了。”他说。 然后大步地走向那扇踢倒的门。 模糊的背影就要消失了。 “等等!”小花突然开了口。 那背影顿了顿。 他慢慢地摇摇晃晃地从地上站了起来,随着晃动,眼前的模糊凝成一团团的水珠,滚落了下来。 原来并不是头晕让视线模糊,而是眼泪。 他的声音控制不住地哽咽,看着这个一动不动地背影,说:“我收到牌了。” 那背影的肩膀似乎颤了颤,但并没有回头。 他哭泣着,任眼泪成串成串落下来: “我很害怕,所有人都不在,我只有一个人,我真的很害怕!” …… 第137章 第十九章 齐羽之死(五) 后来的事小花有点不记得了。 等他回过神来的时候,他已经被黑瞎子整个抱在怀里,坐在一辆小汽车的后座上。 是深夜,外面的灯光闪烁,车子里却很暗,他微微睁开眼睛,看着头顶上方注视着自己的大墨镜,尽管漆黑一片,但他却仿佛可以看到墨镜里那热烈执着的目光。 他动了动干燥的嘴唇,想发声,喉咙却像被什么堵着似的,黑瞎子仿佛知道他要说话,突然俯下头来,吻住了他的唇,不让他发出声音来。 小花立刻伸手吃力地勾住了他的脖子,热烈地回吻他。 美好的,久违了的亲吻。 车子停在了小花家门口,铁门开了,司机将车开进去,熄了火,跳下了车子,恭敬地喊他们。 “小九爷,黑爷,到了。” 小花这才看清,原来司机是自己的一个手下。 黑瞎子有力的手臂仍然搂着他,在他耳边柔声说。 “我打了个电话给你手下,让他们来接的。” 小花点点头,瞎子做事,向来不用他操心,做得很周全。 两人下了车,佣人们跑了过来,看见黑瞎子都一愣,随即都很开心地笑了起来,那个叫小雪的,就是最初在花园里被黑瞎子开玩笑的小姑娘,忙着问他们饿不饿,要不要吃东西。 小花却说:“我要洗澡。” 刚才他被那个男孩抱住了,一直觉得浑身不自在。 他说着,只是对黑瞎子说了一句“你请便吧”,然后就独自进屋上了楼。 小雪这才笑着对黑瞎子说:“黑爷你回来真是太好了,这些天,少爷都没有真正放松过。” “夸张!”黑瞎子笑着看了一眼小花远去的背影,“他还能吃不香睡不好?” “可不是嘛,他整宿整宿卧室都亮着灯,好几个晚上了。”小雪担忧地说。 黑瞎子不笑了,他拍拍小雪的头,对众人说:“都回去吧,我不是客人,不用招呼。” 佣人们都认识他,也不在意,纷纷散了。 黑瞎子就走进屋子,上了楼梯,进了小花的房间。 这一切,在他眼里,也像梦一样,不过几天而已,所有的东西都是熟悉的一切,可是又似乎变得特别不一样。 他关好门,听到浴室里传来哗哗的水声,笑了笑,就轻手轻脚地坐到了床沿上,用手枕着头,开始沉思。 浴室门拉开的声音拉回了他的思绪,他看到小花只裹着一条浴巾光脚走了出来。 看到黑瞎子在床上,他也并不意外,走到床边,一头栽了进去,拿着湿漉漉的头发往黑瞎子身上蹭了蹭。 黑瞎子翻身把他抱住,小花缩在他怀里,迷迷糊糊地说一句:“爷要睡觉,别吵着我。” 说完后,呼吸已经变得均匀。 黑瞎子将他身上的浴巾扯开,尽量不去看他光滑诱人的身体,要不然就没办法让他好好睡觉了。 本来黑瞎子想给他擦了擦头发的,但拿到浴巾的瞬间,却愣了愣,视线落在他右手的伤口上。 因为洗澡的缘故,伤口虽然不能进水,纱布却已经松了,有一半都掉了下来,露出了一个腕口大的伤口,还没有结痂,仍然有丝丝血迹渗出,类似于被子弹或者一些类似的东西擦伤的样子。 黑瞎子的手抚上了这个有点可怕的伤口,小花的全身上下光滑皎洁,只有颈部有颗特别可爱的小黑痣,而现在突然出现这么可怕的伤口,也不知道愈合后会不会有损完美。 他下意识地紧紧抱住了怀里的人,小花睡得很沉,要是以前,别说抱得这么紧,就是稍稍碰一碰都会醒过来,可是这次他大概实在太累了,一直以来处在孤独崩溃边缘的神经,一时放松,整个身心就完全进入沉睡状态,反而因他的拥抱而本能地贴得他更紧。 “我收到牌了。”他哭泣着说: “我很害怕,所有人都不在,我只有一个人,我真的很害怕!” …… “花儿,花儿——”黑瞎子一遍一遍地轻唤他,在他脸上落下轻碎的吻,“是我的错,花儿,我再也不会不管你——” …… 小花醒的时候,是下午,他足足睡了十二个小时。 他从来没有睡过这么长的时间,即使是童年的时候也没有,而且还没有吃安眠药。醒来时,全身的每一个细胞都满足地在叹气。 “你终于醒了。”脖子间痒痒的是某人温暖的气息,“我差一点以为你要成睡美人了,我正努力地在把你吻醒呢。” 他弯唇笑了笑,怕痒似的缩了缩脖子,这才睁开眼,看着把自己抱在怀里的男人。 终于不再是一个人自己醒过来了,这样的感觉,真好—— 他伸出手,将黑瞎子的眼镜给摘了下来。 仍然是那双斯文温和得过份的眼睛,没有凛冽,没有痞相,黑白分明,甚至连气势都很弱,就是这么温温和和地回望着他。 小花把他拉下来,仰头去吻这双简单的眼睛。 他真的很喜欢。 因为这么平和的黑瞎子,只有自己才能看到,是他专有的,一个很普通的男人,黑瞎子一把将他抱紧,嘴唇落在他下巴上摩挲。 小花这才发现他们竟然都没有穿衣服。 自己不穿衣服是对的,因为临睡前洗了澡,可是……这个人怎么也不穿衣服呀? 小花把嘴唇移开点,把头微微低了低,却被黑瞎子的嘴唇堵了个正着。 他立刻忘了自己要说什么。 算了,好累。 不逞口舌之利了,说太多违心的话,自己也并不快乐。 因为省却了脱衣服的麻烦,所以两人很快就动了情,小花却一把把黑瞎子的手按住了。 “花儿——” 他极端委屈地看着他。 两人的脸色都是潮红的,小花更甚,但他笑得很媚人。 他问:“洗手了吗?这是不是摸过那女人大腿的那只?” 黑瞎子恍然大笑:“洗了,洗了十八遍,皮都洗掉了。” “恩,这还差不多。” 黑瞎子忙又急急地去吻他。 小花却将头一偏:“嘴巴洗了吗?牙洗了吗?这张嘴亲过几个女人?” 黑瞎子却硬将他的脸掰了过来。 “刚刚也洗了,用了一整支牙膏呢!还有,这段时间我根本没有碰过那些女人,我说过我绝不会再碰她们!那些都是演给你看的。” “唔——”小花发出满意的□□声。 黑瞎子用膝盖去分他的腿,却发现他的腿也拢得紧紧的。 “最后一个问题。”小花把脑袋贴着他的胸口。 “我那里也洗过了,”黑瞎子马上叫道,“我真的没有碰过其他人!” 小花扑地一笑,继而才说:“爱我吗?” “什么?” “你爱我吗?”他仰头微眯着眼睛,粉红色的脸颊和脖子,五官如画,眸色如醉。 黑瞎子停顿了半刻,这才清晰地回答。 “爱。” “……” “我爱你!花儿!”他重重地吻他,强硬地分开了他的腿。 “恩,我信你!” 小花微皱着眉,许久未曾欢爱的身体还不太适应,但他仍然紧紧地努力迎合着抱住了身上的男人。 很舒服,也很痛,他知道,自己做了一个很冒险的决定,但是,他愿意赌一赌。 他相信自己会赢的! 第138章 第二十章 再见青铜门(一) 吴邪觉得有点小郁闷,因为他发现,自己每次来长白山,不是冬天就是秋天。 他们三人是在山海关下的车,然后又坐汽车在四天后到了二道白河。因为怕负重,所以除了一些比较敏感的装备外,其他的都是打包直接寄到二道白河的。可是他们到的前一天,温度陡降,害得他立刻喷嚏打不停,次日到了二道白河,下了汽车,迎风一吹,不由得直打寒颤。 “我老了。”他吸着鼻子说,“抵抗力越来越差了。” 胖子同情地拍拍他:“天真不是你老了,是你最近比较肾虚,我说你的体力是不能和小哥比的,所以还是多保重,你们反正来日方长,不必那么着急。” 吴邪过了好一会儿才明白他话中的特别含义,红着脸怒道:“你正经点好不好,都什么时候了,还有心情胡说八道。” 胖子就喊冤:“有证有据的怎么叫胡说?那你解释下为什么在火车上胖爷我一醒过来你们会睡在一张床上?你不是在上铺吗?别告诉老子你半夜梦游摔下去,刚好摔到小哥怀里?那么小的木板床,我看你睡得可舒服了,我醒来的时候你还抱着小哥的腰呢。” 他们这时候刚下汽车,四周还有没有散开的旅客,胖子声音又大,这下子惹得好几个人转头看过来,吴邪气得追着胖子边骂边跑,一阵子跑下来,累出了满身的汗,鼻塞也好了,头也不疼了,呼呼地直喘气。 他回头看到闷油瓶也不紧不慢地跟了上来,不过他似乎有什么心事,对他们的打闹心不在焉,眼睛只是默然地看着前方那连绵起伏的雪山,眉宇间有些萧索。 吴邪也不和胖子闹了:“小哥,怎么了?” 他并不指望闷油瓶会回答自己,没想到他却仍然望着雪山,轻声说了一句:“我以为,我再也不会回到这里了。” 他一边说一边走到了山脚下,停了下来,似乎有点不想走了。 吴邪和胖子对视一眼,胖子也不再开玩笑,朝吴邪打了个手势,吴邪一开始没明白,胖子瞪了他好几眼,吴邪才懂了,只好立刻用双手掩着嘴,酝酿了片刻,“阿啾”,打了一个大大的喷嚏。 果然这声喷嚏成功地把张起灵的注意力吸引了过来,他才意识到了什么,看着吴邪通红的鼻尖,又看看他单薄的秋衣,才说:“走快点,到旅馆就暖和了。” 他说着,也不顾别人的眼光,将背包在背上紧了紧,首先迅速地上了旁边一条小山路,翻上一块又陡又滑的大石头,又回头向吴邪伸出了手。他的手虽然不热,但是温凉的,比起吴邪的冰冷,竟然是暖的。 吴邪才发现,原来闷油瓶不是冷血动物,而是恒温动物。 吴邪有些不好意思,只好加紧脚步,也爬了上去。闷油瓶的手很有力,他几乎没有费什么力气,就和他并肩上了一个小山坡,他回头看到胖子也哼哼卿卿地爬了上来。此时其他人都散开了,大多数都是走另一条比较平直的路,那边很远,他们走的是险峭的捷径。 张起灵抬头朝着半山看了看,说:“天黑前我们会到旅馆,休息一晚,明天就可以上山了。” 吴邪也抬头看了看天空,万里无云,是个好天气。看来这次比上几次要运气好些,至少没有暴风雪会来打扰。 “小哥,天真。”胖子问,“你们定好路线了吗?还是天真你知道王盟同学被关在哪里?” 吴邪摇头,却说:“对方既然把我们带到这里来,肯定会留下线索的,这个倒不用担心。只是危险是一定的,我们一定要万分小心才是。” 张起灵赞同地点点头,然后决然道:“走吧。” 接下来他们就不再说话,各自背着行李开始爬山,胖子似乎也是想到了一些心事,也不再讲笑话。吴邪知道他虽然嘴上说得轻松,但此番冒险跟来,除了要帮助自己救人外,主要还是为了吴鸢,这件事一天不解决,大家谁都不能轻松。 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这说得就是他们吧? 不是倒斗,却仿佛比倒斗更加危险,因为这次他们面对的不是鬼怪,而是人。 天黑的时候,他们终于来到了中途休息的,也是唯一的旅馆。吴邪也算是这里的熟客了,上次来,还是送闷油瓶去长白山那次,他还很狼狈地向那些驴友团凑衣服鞋子,只为了死心眼地非要跟着闷油瓶。当时自己的心情仍然历历在目,而今虽然也不轻松,但至少两人是同进同出,还有一个同生共死的胖子,铁三角一个也没缺。 小旅馆的老板记性很好,看到他们似乎愣了一下,随即冲他们很和蔼地笑,目光就在张起灵脸上转了转,朝着吴邪做了一个恍然的表情。吴邪也尴尬地笑了笑,说:“老板,我们之前有个包裹寄来的,我叫吴邪,你帮我们看看。” “有有,就在这里。”老板将一个很大的装着衣服的包裹拿给他们。 吴邪又说:“给我们……一个大点的房间。” “知道,我这儿有三人住的。”老板笑呵呵地回答,给了他们一张房卡,吴邪交了钱后,又顺便买了三个热气腾腾的盒饭,这才走到了二楼房间里。 现在还是旅游季节,房间挺紧张,游客很多。说是三人间,但吴邪打开门,才发现却只有两张床,一张小一张大,还有一个很小的洗手间,已算是贵宾待遇了。胖子一进门,就把包往小床上一甩,整个人也躺了上去,理所当然地朝着吴邪做了个鬼脸,吴邪也懒得理他,却见闷油瓶已经将包放到了旁边的大床上,看不出任何的不自然。 吴邪就把饭盒放在小桌上,旅馆里很热,他这一折腾又热了,把外衣脱掉,又连着打了好几个热喷嚏,眼泪鼻涕直流,好不容易停下来,就感到身上一暖,外套又被闷油瓶拽到了身上。 “别脱衣服,焐一晚上,明天就好了。”他说。 小哥平时不太喜欢用药,碰到头疼脑热,都喜欢用土方子,这段时间来,吴邪也渐渐习惯了。不知怎么的,他看着闷油瓶清瘦而关心的脸色,心中一酸,忍不住说:“小哥,我觉得一切都像做梦一样。我甚至想,或许还是再等五年,我把你从青铜门那里接出来,一切都平平安安的,也没有那么多变数就好了。” 张起灵微愣,但很快他像逃避什么似的将目光转了开去。 “吴邪。”他说,“许多事都没有如果,不要多想了。” 胖子正狼吞虎咽地在吃饭,很识趣地就像没有听到他们对话一样。吴邪就说:“来,我们吃饭,再不吃胖子要吃光了。” “天真,我说你这婆婆妈妈,如果来如果去的性子,就不要传染给小哥了。咱们这次虽然不是去倒斗,却也是去狠干一场的。他娘的那个什么老孤狸老妖精,敢来下贴请我们,老子就和他斗上一斗。要是不把解药交出来,胖爷我就和他同归于尽,到阎罗殿都不放过他。” 吴邪马上说:“喂,你悠着点,咱们三个的命都宝贵得很,犯得着和他们死拼吗?我和你说,你不要无组织无纪律,三人共进共退,谁也别当自己的命不值钱,谁都不是一个人,都有人惦记着的。” 话虽然是和胖子说,眼睛却看着闷油瓶,张起灵默然地吃着饭,听到最后一句,又抬起头来,看了看他们,轻微地点了一下头。 “放心吧。”他说,“我猜这次,他们既然大老远地把我们带到这里来,肯定不仅仅是想杀我们这么简单,一定有别的用意,大家留心点,不要被对方控制着走就行了。” 吴邪立刻说:“没错,要杀我们,哪儿不能杀,非要到长白山来杀?所以我们一定不会死的,而且说不定,这次是解开谜团的关键,我有直觉,这位‘老爷子’似乎有话想和我们说,但是却挑了这么一个特别的地方。我们见机行事,凡事留个心眼,大家互相照顾就能闯过去。” “没错,天真你脑子灵光,小哥身手又好,再加上胖爷我,我……一辈子用都用不完的好运气,咱们哥们三个合作,没有什么关闯不过去!来,干杯!……只是没有酒,用水也行,胖爷我先干了!” “干杯!” 第139章 第二十章 再见青铜门(二) 次日,三人便从旅馆向长白山出发。因为事先已经走过一次,所以虽然走得艰苦,但并没有什么大问题,再加上天气晴好,除了冷点,基本上算是顺利的。 三天后,他们穿过了雪线。 对于吴邪来说,这时候的心情不算太好,并不仅仅因为身体上的疲累。而当他看到一个又一个看似熟悉但又千篇一律的景色从眼前掠过时,总是不时地去偷看闷油瓶。大家戴着风镜雪帽,脸完全看不到,所以他也看不到闷油瓶的表情,闷油瓶似乎一路上都是心事重重,吴邪猜想他似乎是在担心什么。这种担心,并非是一种性命上或者恐惧式的担心,反而是属于个人情感的。 吴邪猜想,大概是离青铜门比较近,小哥很紧张吧。所以他抽了一个空,在休息的时候,背对着风口,拉着闷油瓶在他耳边说:“有什么问题吗?可不可以和我说说?” 张起灵听他这么说,就回眸看他,吴邪也回视着他,风镜中的眼神充满了温和的鼓励。这让他心中一暖,用力地回握了一下他的手,说:“到了再说。” “好。” 吴邪略略放下心来,至少现在闷油瓶不像以前,只会把心事放在心里,只要他肯说,就总好解决。 可不久之后吴邪就发现,原来,仅仅是一件很小的事而已。 同时他也发觉,原来闷油瓶也是一个敏感而脆弱的人,有着普通人的情怀和别扭,他虽然表面上不说,但他心里却是一个很骄傲的人。可能因为强大惯了,孤独惯了,就逼着他把自己也当成无所不能的。一旦有了一丝小挫折,反而形成了强烈的挫败感。 但吴邪其实很想和他说,自己却从来只是把他当成一个普通人而已。 这件“小事”发生在一天以后。 因为在当天傍晚,他们就到了上一次曾经休息过的温泉山洞里。吴邪这是第三次来,第一次还是和陈皮阿四他们,当时他们根本不知道这后面是直通青铜门的,还傻乎乎地从原路返回,往天宫的大门口费尽九牛二虎之力才进去。 当然现在他们是不会傻到再去走老路的,那边的雪毛子想起来就让人一身鸡皮疙瘩。 第二次来,自然是吴邪送小哥来的那次,也就是在这里,闷油瓶告诉了他一些关于老九门与张家之间的纠葛,然后打晕了他,直接进了青铜门。吴邪仍然清楚地记得自己当时醒来后,是如何疯狂地一寸一寸从石壁上想找到进门的入口,但是却都徒劳无功。 当时那一刹那,他甚至都不想再回杭州,不想再做吴家小三爷,就愿意死守在这里,十年十年地等下去,一直等到闷油瓶出来为止。 虽然最终还是理智战胜了情感,但此时重返故地,而温泉边上还有当时留下的泡面包装纸。塑料不会腐烂,仍然扔在地上,但颜色和图案已经分不出来了。 胖子一见就踩了一脚,说天真你真是不环保,垃圾随处扔。 吴邪和胖子说过当时的事情,所以胖子知道也不奇怪,但吴邪还是嘴硬地说说不定是别人来过呢。 自己想想也不可能。 然而张起灵脱下帽子和口罩后,四处看了看却说了一句:“的确有人来过。” 张起灵一说有人,吴邪本能的就紧张起来,也不坐了,站直了身,朝四处张望。但这个洞很暗,只有他们的手电和岩石上的一些天然亮光,并不是看得很清楚。 但张起灵对这个地方很熟悉,所以也不等吴邪问,就走到对面的温泉边上,指着地上一块石头,朝他们招了招手。 吴邪和胖子走过去,才发现石头下面压着一张纸。 纸面大多被石头压着,只露出很小的一角,小哥眼睛尖,所以发现得快,当下胖子忙把石头拿开,吴邪拿起纸,看到上面写着一行字:浮萍人世,生死循环,飘零旧梦,芳华难寻。 字迹仍然是柳体,与当初吴邪收到的请柬笔迹一模一样。以前有点讶异,现在倒是了然了。肯定是齐羽写的,三叔曾说过,齐羽是书法大家,各类字体都能描摹一二。不管是真齐羽假齐羽,这一点肯定也都是相通的。 吴邪是个爱才的人,一见这字,也不由得又是一阵感慨,把这几个字默读了几遍,这才抬头想询问其他两人的意见。 胖子的脸已经黑了,他最讨厌这种文绉绉的东西:“他娘的一个杀人犯,卖弄什么?引个路都要做首诗,谁耐烦在这鬼地方和他捉谜藏?等他出来了,老子在他身上打几个窟隆眼,看他还装不装逼?” 吴邪没理他,去看张起灵,张起灵也在看着他:“吴邪,这些我不在行,还是你说。” 吴邪点头,就拿着纸条走到了一边坐下,把纸放在面前,默然地看了一会儿。但是脑中却怎么也集中不了精神,不知道怎的,看着这几个字,他虽然不知道齐羽的意思,可是却明显有些伤感起来,因为怎么看,这四句话,与他和闷油瓶的写照也是很相似的。 如果闷油瓶没有从青铜门里出来,如果现今还是他一个人,那么是否也是“飘零旧梦,芳华难寻”呢? 在齐羽那里,也有这么一段让他悔恨追忆的感情吗?这段感情,和云顶天宫有关? 云顶天宫,除了汪藏海万奴王人面鸟以及各类奇怪的生物与粽子,还会有什么让齐羽放不下的? “小哥。”他抬头问,“青铜门后面有什么?” 张起灵一愣,胖子也忙问:“是啊,这会不会和青铜门有关?小哥,我知道这是不能说的秘密,但人命关天的,总有个轻重缓急。要不然,你稍稍透露一点?也好让小天真抓点线索。” 张起灵嘴唇一动,却没有说话,沉默了片刻,他才说:“和青铜门没有关系,吴邪你再想别的地方。” 吴邪和胖子对望一眼,只好不再勉强,胖子就从背包里拿出食物和无烟炉,走到温泉边开始把食物加热,吴邪就枕着头望着石壁不断地咀嚼这几句话的意思。不一会儿,胖子把食物弄好了,三人吃了一点,吴邪也没什么胃口,又跑到一边去想纸上的意思了。 气氛有点静,胖子也没了调侃的心思。张起灵一边吃一边看着他们,眼中的光芒阴晴不定。直到吃完后,大家都各自在角落里躺下休息,吴邪也已经想得快要睡着的时候,突然感到肩上被推了一下。 “吴邪。” 他睁开眼,看到闷油瓶站在自己旁边。 “小哥什么事?”他揉揉眼睛有些迷糊地说,“我先睡会儿再想,现在脑子好乱。” 张起灵看了看胖子,见他躺在一边,并没有发出呼噜声,知道他也没睡着。 “你们都跟我来吧。”他静静地说。 “去哪儿?”吴邪问。 “去青铜门,去了那里你们就会知道,这事与那儿无关。” 他话音一落,胖子就一个鲤鱼打挺跳了起来,那动作快得与他体形太不相称了。 吴邪就弯腰想去拿装备,却被张起灵阻止了:“不用,我们很快就能回来,那儿没有危险。” “啊?” 这下子两人更听不懂了,但既然小哥说没危险,肯定是没关系的,所以只是略微地把东西收拾了一下,堆到了一边。 只见张起灵走到了对面的石壁前,用手指一点一点地在墙上摸索,过了一会儿,只听卡拉一声,墙壁间出现了一条可容一个人经过的石缝。 这不是稀奇事,第一次吴邪从青铜门里倒回着走出来后,也已经知道了,只是闷油瓶那次打晕他进去后,他醒来无论怎么摸,怎么按,都开不了机关。 张起灵回头看到吴邪有些不高兴的神色,他当然知道他在想什么,就走过去轻轻地拍了他一下:“你没有必要知道,我们不会再来了。” 吴邪一想也是,再加上那句“我们不会再来了”,让他又感到舒服,至少闷油瓶说的是“我们”,也表示他们不会再分开了。 “走了。”他扬了扬手中的手电,“胖子,出发。” 胖子把枪放进了腰间,拍拍肥肚子:“防患于未然,那些变态的猴子老鸟可不是闹着玩的,胖爷再不想被它们当大餐。就这么着,老规矩,小哥前面,我断后。” 张起灵也不说话,但明显他的神情并不紧张,反而有些说不出的无奈,他招了一下手,自己先走进了缝隙,吴邪紧跟着,胖子也挤了进来。 石缝不算长,走了大概十分钟就宽畅了起来,那是呈喇叭形状的一条通道。吴邪想到上次自己不但几乎狼狈地差点被怪鸟猴子分食,而且还眼睁睁地看着闷油瓶走进那一大排阴兵中间消失在巨大的青铜门里,那种绝望到底的心情,不由得还是发着寒颤,下死命地紧紧贴着闷油瓶走,就怕一不小心他又唬弄自己,一个人又跑到门里去了。 这次就算胖子拉着他,他也非要跟进去不可,他可不像以前那么好甩了。 张起灵似乎知道他在想什么,脚步略略一慢,右手伸过来,用力地抓住了他的手。石缝里很黑,全靠他们的手电光,所以这么一个小动作,走在最后的胖子并没有看到,也出乎吴邪的意料。但他马上明白这是闷油瓶给自己的一种安抚,他心里一阵感动,下意识地也紧紧反握住了他的手。 闷油瓶的手异样的有点凉。 他们又走了一会儿,脚下的石头路开始往下斜塌下去,鼻间也闻到了属于火山口特有的硫磺气息,而且似乎比上次更浓了许多,让人不由热得全身发麻,吴邪大步走了几步,与张起灵并肩而走,不一会儿胖子也赶了上来,三个人没有走几步,就觉得眼前一亮,原来这儿并非全是黑的,除了一些石壁间雪毛子发出的银白色的光芒外,在远处一个小型的火山口,有着暗红色的熔岩在那儿汩汩地冒着岩浆。 吴邪不由得啊了一声,上次他也是经过这个火山口的,当时里面盘了一只僵死的大蚰蜒,可是现在很明显,这儿的火山有复活的趋势,当然离喷发还有好长的时间,那不是他们可以活到的年岁。 但已经够让吴邪震惊了,虽然他深知长白山是座活火山,但是要说亲眼看着这一切,还是很震撼。此时已经热气逼人,他们个个都满头大汗,估计再走近一点,就要被烤成焦碳了。 脚下的路已经不能叫路了,简直是一座小型的石头山,各种大大小小的石头乱七八糟地横在他们中间,有些甚至挡住了他们的视线,他们几乎是连走带爬地才翻过了一块巨大的石块,石头很烫,而且满是石粉,衣服上手上都沾了许多,就像被什么巨大的力量硬生生地敲击过一样,全是碎的粉屑。 吴邪疑惑更重,上次来可没有这么热啊,要是这么热,小哥怎么能在门后面呆上五年,早就成人干了。就算是神仙也受不了了,难道青铜门是绝缘体?可以隔绝外面的热度,里面是座天然的冰库? 他一边胡思乱想一边从石堆上站了起来,刚刚抬头看到青铜门的方向,不由得“啊”地叫了一声。 身边的胖子也大喊道:“我靠!这是怎么回事?发生世界大战了?” 第140章 第二十章 再见青铜门(二) 眼前的场景,简直可以用“废墟”两个字来形容。 无数大大小小的石块凌乱地散落在各地,石块上有许多黑色的各种斑点,仔细看才发现是类似血迹与骨骼的残渣,想来就是那些可怕的生物尸体了,但由于实在太过粉碎,以至连腐烂的气味也没有,全被热气腾腾的硫磺味所掩盖。 而在望不到边的乱石堆里,一座巨大的青铜门已经轰然倒塌,一半陷在石头里面,一边侧倒着,黄绿色的门体上,因为时间过长,长了一层厚厚的绿色体锈。本来竖立的时候,看着还很震撼很威武,但现在倒塌了,四边都是破损,右上角还缺了一大块,看上去全然一副颓废相,就像一块巨大的毫无用处的废铁板。 但这扇门实在是太大了,两边门几乎像幢巨大的房墙一样,把整个空间都隔了开来,门后面到底有什么,也根本看不到。 吴邪现在已经可以判定出,这根本不是被什么重物击倒过,而明显是被炸开的,这个炸弹的威力看来很大,几乎将这儿全毁了。 大自然说起来也很玄妙,如果在山体外,别说爆炸了,说话声音稍大一点,都可能引起雪崩,把人直接深埋进去,可是在山体里,就算是天崩地裂,有些火山长年喷发着岩浆,外面却仍然纹丝不动,仿佛根本感觉不到似的。 他转头去看闷油瓶,闷油瓶的脸色有点苍白,眼睛默默地看着面前轰然倒塌的巨门,在一大片碎石中,就像看着一段已经被埋葬的历史,那眼神是说不出的无奈与凄然。 吴邪心中一阵难过,许多满口的话也说不出来了,只是沉默地站在他旁边,倒是胖子,在极度的惊愕后,又指着倒地的青铜门结结巴巴地说:“小……小哥,这他娘的是怎么回事?这是炸药炸的吧?那门后面的阴兵呢?还有那个很牛逼的万奴王呢,他们都到哪里去了?门里面到底是什么?怎么弄成这副光景?难道是那个……那个姓齐的干的?他能这么厉害?” “他哪里厉害了?”没想到张起灵冷淡地回了一句,“用炸药而已,只要炸药威力够大,整个城市都能炸毁,何况只是这么一片地方?” 吴邪一惊,张起灵这语气,除了疏然,也充满了鄙夷,但是那无奈的味道更浓。胖子更是目瞪口呆,半天才说:“话是这么说也没错,当年美国佬就用两颗□□将小日本的地方给炸没了……但是我以为这里面很牛逼……这都几千几万年了,我他娘的以为这里面的东西那是大罗神仙下凡呢,吹得那么牛,没想到几个炸药就没了……” 张起灵没有说话,他转过身,不再看青铜门,只是定定地望着满眼的碎石和尸骸,薄薄的嘴唇紧抿着,发起呆来。吴邪看了看他,又转身悄然地对胖子说:“你要不去门后面看看?说不定还有许多好东西,那是上古的宝贝,拿一件出来就发财了。” 胖子想说天真你什么时候比胖爷还贪财,但看了看张起灵的样子,又见吴邪朝自己使眼色,便了然了,嘿嘿一笑,紧了紧腰里的枪,说道:“好嘞,胖爷我就去瞧瞧,什么万奴王千年老粽子,炸死了做□□都嫌恶心。等我去淘淘看有啥好东西,也不妄到此一游。” 他说着,就跳了下去,这儿的石头很烫,也很难走,虽然眼看着青铜门就在眼前,也着实走了好一会儿才到,然后他又往旁边绕过去,打算从门缝里往里钻。 胖子虽然胖,但两扇门现在已经被炸开了,中间有一大道好大的口子,所以他钻进去虽然难看了些,但毫不费力。 吴邪见闷油瓶的目光跟着胖子移动了片刻,并不出声阻止,知道里面没有危险,也就听之任之了。 “小哥。”他轻声问,“这就是你想和我说的事情,对吗?” 张起灵闻声回头看看他,面色淡然地点点头。 吴邪就说:“其实这样也不错,对你来说也是一种解脱,至少你们张家还有老九门的世世代代宿命可以结束了,再也没有人会世世代代受这样的桎梏。” 张起灵却一语不发地盯着青铜门,半天,才说:“你不觉得胖子说得很对吗?” “什么?哪一句?” 张起灵静静地回答道:“几千几万年的神物,被世世代代奉为神明,如此神秘如此强大,我们张家为此付出了以命做代价的努力和心血,但是最后却连几颗炸药都顶不住,瞬间就灰飞烟灭了。”他看向吴邪,讽刺地道,“真没意思,是吗?” 吴邪愣愣地回视着他,这一瞬间,他有点明白闷油瓶的想法了,原来闷油瓶并不是在可惜这一切,他是在怀疑,是在沮丧,他在否定一切。 “吴邪。”张起灵低下头,望着自己的手掌,“青铜门里到底是什么,终级是什么,都不重要了。重要的是,你看到了吗,这就是高科技的力量。无论多么强大的东西,在枪械炸药面前,根本毫无反抗能力。所以,所谓的强大力量,不过都是一句空话,一个人再厉害也是有限的,没有人能够赢得过器物。” “小哥——” “吴邪,我没有你们说得那么厉害,当炸药下来的时候,我根本毫无防备,连自己都逃不出去,更别说去管所谓的‘终级’了。” 吴邪走到他旁边,关切地问:“当时你在干嘛?你怎么逃出来的?” “我当时在沉睡,我根本没有逃出来。吴邪,我一直没有告诉你,所谓的守门,是五十年一个轮回,我进去后,根本没有打算出来。因为,我要和里面的东西一起沉睡,我的力量,在这沉睡中修复与觉醒,我体内的部分机制,也需要进行重生,所以张家人才有那么长的寿命,而我才能够克制住门里强大的力量,以防止‘它’出来。但是在沉睡的期间,我毫无反抗的能力,几乎如一个婴儿一般。” “后来呢?” “当时火山口已经有了异动,地壳活动颁繁,门后的情况也不容乐观。我用尽力气封印了那个东西,然后与‘它’一起进入沉睡状态,这段时间是绝不能被打扰的,不然后果不堪设想。可是没想到——第一个炸药的威力就很大,几乎将整座巨门震下来,我当时被惊醒后,完全凭着本能,才尽可能地藏到最远最安全的地方,才没有像这些阴兵及动物的尸体一样,被炸得粉碎。” 尽管张起灵的语气还是淡淡的,就像在叙述一件别人的事情,但是吴邪光是想象,就知道那个场景有多么的恐怖,千钧一发之际,如果闷油瓶稍稍疏忽一点,今天,说不定两人已经再也不能够在这个世界里重遇了。 他心有余悸地吸着气,再一次重新扫视了这几乎已经没有任何完整物体的四周:“难道说,他们是存心要来炸这里把你带出去的?” “不,他们的目标应该不是我,除了你,我没有和任何人说过这里的事情,不然他们也不会用威力如此巨大的炸药来炸了。我估计——他们有别的目的来,无意中看到了这里,借助先进的装备与炸药,先将这儿炸了再说。” “应该是这样——完全是美国式的作风,好险,幸亏你没事!” 张起灵背对着他:“我虽然逃开了,但终究还是被强大的气流所震伤,晕了过去。醒来的时候,已经在美国了,而且——也已经中了毒。”他苦笑,“当时的我,手无缚鸡之力,任人宰割——说实话,我根本没有你们想得那么厉害,我也会受制于人,也会成为别人的工具——我很没用。” 吴邪惊了惊,随即一下子伸出手去,从背后把他紧紧地抱住,把下巴搁在他的肩膀上,对着他小声说:“小哥,你在胡想什么呢?” “……” “原来你之前一直心神不宁,是因为这个?”他用力抱紧他,“小哥,我不管别人怎么想,在我心里,却一直希望你只是一个平凡人。我可以等十年,二十年,一直等很久,只为了你出来以后可以和我一起过平淡日子,我们在西湖边买幢房子,管理我们的古董生意,朝九晚五,和所有普通人一样。至于你厉害不厉害,强大不强大,一点都不重要。我倒宁可你没有那么强大,也就没有那么多的使命和不得不去做的事。” “吴邪——” “我这些话,你会不会也觉得我很自私呢?” 张起灵摇头,转过身,把他抱住:“不会,我只希望你不要对我失望。” “你真是个傻瓜。”吴邪紧紧地抱住他,“你是人,不是神,你和我们所有人都一样,有软弱,有害怕。你可以尽情哭笑,也可以生气任性,你可以喊疼,可以骂人,喜欢什么,不喜欢什么,你心里怎么想的,你就怎么表达。不是非要让你来保护我,我也一样可以保护你的,我们互相扶持地一起走下去,不是更好吗?如果你一直把自己逼成一座无欲无求的石像,我才会难过和失望。” “心里想什么,就怎么表达?……” “没错。”吴邪鼓励地看着他的眼睛,“有些事想着很难,其实做起来,也不是那么难。至少在我这里,你不用故作坚强。” 张起灵回视着他,眼中光彩陡生,过了片刻,才轻声说:“我……” “你想说什么?你试试看,把想法说出来,不会难的!” “我想说——”他突然慢吞吞地道,“‘闷油瓶’的绰号实在太难听了,为什么你的笔记里都那么叫我?我一点也不喜欢。” “啊?”吴邪顿时尴尬地忙解释,“这个——那个——好吧我改,你希望我叫你什么?等等,唔——” 他略微挣扎了两下,就停了下来,顺从地搂住张起灵的腰,微仰起头,迎接他的深吻。 “吴邪。” “恩?” “这样很好。” “什么很好?” “我们一直——这样下去,没有了门里的力量,我会像正常人一样老去,和你一起老去。” 吴邪睁开眼睛,看着贴近自己那张年轻得毫无瑕疵的清瘦脸庞,眼眶一热,胸口暖得就像远处的火山一样要喷发出来。 “是的,太好了。”他低声说,“我们要谢谢假齐羽,谢谢策划这一切的幕后人,因为他们的一个决定,把你从命运中解脱出来,我们才能够有今天,不对,是才刚刚开始。” 这一刻,他几乎都忘了其他的一切,包括生死之牌,包括还隐藏的危险,甚至还有小哥的毒—— 他们彼此的身体都是暖烘烘的,有强烈的存在感,温热的呼吸很合拍地起伏着,生命的脉动与触感,在这个已经渐渐荒芜的千年铜门前,告别曾经纠缠着他们命运的悲剧,去重新规划幸福而平淡的未来,再也没有任何一丝一毫的阴影。 第141章 第二十一章 困境(一) “咳咳,咳。”胖子故意大声地咳嗽打断了他们。 吴邪回头一看,果然见胖子已经摇摇摆摆地爬了上来,似笑非笑地看着他们,双手却是空空的。 “你的东西呢?”吴邪问他。 他手一摊:“我靠!都炸成粉了,还能有什么东西?小哥,你是神人啊,这样也能逃出来,大难不死,一定会和天真白头到老了,是真的白头啊,相信小哥老了也是个老帅哥。” 吴邪瞪他:“你听到了多少?” “要我重新给你演一遍吗?□□还是21禁?”胖子嘻皮笑脸。 吴邪刚想糗他几句,却见闷油瓶闪过一丝疑惑,他怕小哥又问出“吴邪什么叫□□”来,忙扯开话题说:“别扯淡了,既然这里没什么东西,我们走吧。” 张起灵便先跳下了巨石,等他们下来才说:“回去先休息一下,不管去哪儿,从这儿走是最快的,我们明天还是要到这边来。” 胖子也变得正经了些,碰碰他:“喂,想到在哪儿了吗?话说云顶天宫这么大,好多我们都没去过,别不是一个我们不知道的地方吧?” “不知道,我再想想。” 吴邪皱着眉,和他们一起重新从石壁处走回了温泉边。事实上大家都很累了,这一连好几天的雪山跋涉,都没好好休息过,就匆匆地吃了点东西,各自躺了下来,这回,胖子的呼噜声很快就响了起来。 吴邪有些羡慕地看了看他,胖子的心事虽然不比他们少,但他向来船到桥头自然直,坚信所有的难关都会闯过去,所以不管受多大的打击,他最后还是能振作起来,可自己就不同了,一点小事都能在心里萦绕个半天。 他担心王盟,尽量不去想这小子会不会已经凶多吉少,又担心那一群先后跑出去的伙计,这一群人要是都死了,他这辈子可真的都不会安心的,这吴家小三爷再也不用做了。可是他最担心的还是吴鸢和闷油瓶的毒,如果万一闷油瓶有个什么,他这辈子也活得没意思了。 这么多事情堆在一起,可眼下对方的面也见不到,还留下这么几句不清不楚的话,他可是真的没心思去和对方玩文字游戏。 “吴邪。”身边,张起灵轻喊了他一声。 “咦,你还没睡?”他翻身看着他。 微弱的火光中,闷油瓶的脸朦朦胧胧。 “别想了,吴邪。”他说,“这里他们不会比我更熟悉,他们能到的地方我们也能到,大不了都走一遍,我一定帮你把答案找出来。” “小哥,你的身体——”他想着上次毒发的状况。 “没事。” 吴邪看着胖子睡得很熟,就悄悄地向张起灵蹭了蹭,小声说:“为这件事受到牵连的人太多了,我不想再看到任何的血腥。咱们平平安安地来,就平平安安地走,凡事都不要勉强,你说过要和我一起到老的,可不能反悔。” 张起灵默然地看着他,吴邪心里怎么想的他当然知道,嘴上说着不要勉强,但王盟和伙计们的命怎么可以不管,真相或许不重要,但吴邪一心要为自己找解药,明知对方设陷阱也要冒险过来,这份执着的心意他又怎么会不明白? 伸手帮他将睡袋拉好:“睡吧,有我在,没事的。” 吴邪心中一阵发颤,他其实很怕闷油瓶说这种话,表面上淡淡的,平静的,但“有我在,没事的”这六个字却如千斤之力,压着他的每根神经,将一切都背负到自己身上的习惯,已渗透到张家人的血液里。 他闭上眼睛,心中的不安预感在扩大,难道真的是自己太任性了,这一趟,至少也应该联合小花三叔,背着一大堆的先进武器再来,而不是像现在这样赤手空拳,万一对方像对付青铜门一样又是炸弹连篇,他们三个连骨头渣子也不会剩下。 火苗渐渐地暗了下去,但温泉边很暖和,所以并没有什么寒意,吴邪微皱着眉,睡得十分不安稳,偶然还会说几句梦话,张起灵隔一段时间就会睁开眼看看他,因为没有什么危险,所以没人守夜,而且吴邪坚持也不要让他守夜,为了避免大家争来争去,只好一起睡觉,但实际上他并没有真的睡着。 到后半夜的时候,他也渐渐地感到睡意朦胧,正盘算着要不要把胖子叫醒守后半夜,突然吴邪在睡梦中啊地惊叫了一声,然后一下子猛地翻身坐了起来。 张起灵也立刻一跃而起:“吴邪,怎么了?” “小哥!”吴邪转头看他,眼睛睁得很大,还好眼神很清楚,他是清醒的。 他立刻伸手握住他的手:“恩?” “我……我……”吴邪大口喘着气,左手用力和他回握着,右手却将枕边那张纸条拿了过来。 此时胖子也醒了,坐了起来,将手放在腰间,他是枪不离身的,警惕地望着四周。 “我想我知道他们说的是哪个地方了。”吴邪低头用手指着纸上的字,念道“浮萍人世,生死循环,飘零旧梦,芳华难寻,虽然我不太懂这个意思,但很明显,他们是来找人的。在这天宫里,除了粽子就是怪物,有人的地方,也不过就一处。” 胖子一愣:“除了我们,还有谁?” “你忘了?你也见过的。”吴邪看着他们,“那个财宝屋!也就是我们差一点死在里面的那间屋子!” 胖子跳了起来:“错!那里只有几具干尸,没有人!” “现在是尸体,以前是人。”张起灵却站了起来,接道,“我想不会有错,那儿是考古队的人员,也算是齐羽的旧友,如果写这张纸条的是齐羽的话,他来找这些人很正常。” “可——可那里去不得啊,我们一进去就出不来了!”胖子心有余悸,“胖爷他娘的可不想再来一次了。” 吴邪却轻松地起身将行李背了起来:“你傻了?上次是有小鬼作怪,你一梭子早把它给打散了,怎么可能还会鬼打墙?” 胖子一想也对,三人也没了睡意,迅速地将东西收拾好,拿好了必要的装备,张起灵就带着他们重新穿过石壁,来到了青铜门边。一方面他熟悉地形,另一方面他看过吴邪的笔记,虽然没有进过那个金灿灿满是财宝的死循环屋子,但是吴邪的笔记里记得很清楚,当下他招呼着两人紧跟着他,用最快的速度穿过了那个火山口,往一条幽深的墓道行去。 胖子还在问:“天真,你怎么睡着睡着就想到这件事了?” 吴邪一边走一边答:“我做了个梦,梦见了陈文锦,是蛇沼的陈文锦,我在梦里拉着她,我就想问她些事,但我怎么也想不起来要问她什么,后来憋了半天,才说了一句‘你是真的假的?’她怒道:‘我当然是真的!’,我又问‘假的那个呢?’,她一下子甩开我:‘我怎么知道?我把她骗到长白山后我就不知道了。’然后她就一下子又跑了,我想追,怎么也追不上,然后我就醒了。” 胖子奇道:“这和纸条有关系吗?” “我一醒来就想着,咦,在长白山的死循环房间里,不是有一具女尸吗?那个,会不会是假陈文锦?” 胖子还是没听懂,他对老九门之前的纠葛及秘密了解得不多,吴邪就耐心地对他说:“当年解九爷调包了考古队,假队员们去西沙考古。陈文锦就用一道密令将部分假考古队的人调到了长白山,我们在房里看到的三男一女,其中一具是顺子的父亲,已经被顺子带回去了,还剩下两男一女,应该就是那批假考古队的其他上当的人。” “不是吧,这么说那两个男的也是假的,难道是假吴三省和假解连环?他们跟假陈文锦有一腿?要死也死在一处,三角恋?3p啊?” “你正经点好不好?你懂不懂得尊重前辈?什么事都能想到那方面去。再说,我虽然不太记得了,但那两具男尸绝不是三叔的模样。” “我KAO,我为什么要尊重这群弄不清真假的老狐狸?老子年纪也不比他们小多少,论资排辈,倒斗界老子说不定是他们长辈呢!” 吴邪笑道:“你少来了,你那点心思我会不知道?你要是对我堂妹有想头,三叔就是你爹,我就是你哥,你这辈子别想翻身了!” 胖子听了满脸通红,又气又怒,但是又无语反驳,他是走在吴邪身后的,此时就突然一把拔出腰间的枪,怒道:“别吵了!有粽子!” 第142章 第二十一章 困境(二) 吴邪还想笑他转移话题,张起灵在前面却也停了下来,他拉过吴邪,警惕地问:“在哪里?” “你信他呢?” 然而胖子却仍然躬着腰:“老子真的看到了,一个黑影,就在咱们说话的当口,往那边串过去了。”他指着旁边另一个墓道口。 因为他们这次走的路线是倒着走的,再加上已经隔了五年,所以基本不记得路了。张起灵却走过去仔细看了看,然后才说:“这里有个记号。” 吴邪忙也过去一看,叫了起来:“就是这里!当初我们顺着这个记号找过来的,再过去经过一条长墓道,就是死循环的屋子了。” 他说完后朝两人看了一眼,又问张起灵:“现在怎么办?那个黑影不会又是那个小鬼吧?” 张起灵朝着黑漆漆的墓道口看了一眼:“我先进去看看,没事的话,我发信号弹,你们再进来。” 吴邪虽然有点不安,但只能点头。 胖子却说:“这样也浪费时间,反正我们看过就走,这样吧,天真你心细,小哥身手好,你们两个进去动作快点,看了就走,我在外面等。不管那个是不是小鬼,我们这次带了绳子,我拿着这端,天真你拿另一端,要是有什么情况,不管他娘的怎么死循环,我在外面影响不到,你们顺着绳子出来好了。” 这虽然是个土办法,但目前来说也只能这样,但三人此时又要分开,吴邪心里是说不出的滋味。只不过分开虽然可能力量分散,但至少可以互相照应,一边出了事,另一边还能出去找救兵。 “好,我们先进去。”张起灵断然地道,“看过后马上出来,说不定仍然只是一张纸条。” 他这么一说,吴邪也精神一振,对方处心积虑,怎么可能这么快给他们线索,说不定就是环环相扣,下一张纸条坑爹地告诉他们王盟被扔进杭州西湖了。 “小心点,有事马上扯绳子。”张起灵吩咐着,就带着吴邪往墓道走去。 两人走得很快,张起灵的手电一直在墓道墙上照着,除了壁画就是普通的石墙,并没有什么异样,吴邪的笔记中也叙述过,而且他知道,在云顶天宫里,基本上全是超自然的力量及强大的怪物镇守,因为这儿本身就已经很难到达了,以前青铜门不倒的时候,光是门里的“终极力量”就是最大的威胁,这里根本不需要什么机关。 因此他心里稍稍一松,也加快脚步跟上吴邪,两人飞速地跑到墓道尽头,眼前隐隐有一丝光线透出,吴邪回头说:“到了。” ******************************* 那光线,自然是财宝的光线了。 其实金银是不发光的,但是因为这屋子里的财宝实在是太稀有了,有许多见都没见过的宝石和玉石,这些稀世珍宝好多都会发出淡淡的光晕,聚集在一起,那光就变强了,而且五颜六色,就像大街上的霓虹灯一样,光辉相映,甚是好看。 第一次来的时候大家都疯了,吴邪犹记得所有人都一下子扑进财宝堆里疯狂大叫大喊的景象,此时他就算是有了心理准备,但仍然被眼前的光华闪动而震撼住,勉强才没有喊出声来。 他激动地拉着闷油瓶走进屋子,指着半屋子堆在一起的财宝,颤声说:“这,这儿就是。” 张起灵的眼波被宝石的光华映得光彩夺目,但他的脸色仍然沉静如水,他四下看了看,这是一间很普通的石室,大概十多平方米,呈四方形,里面什么摆设也没有,就只有半屋子堆成小山一般的珍宝,光彩夺目,几乎占夺了他们所有的视线。而在右边的角落里,有三个黑乎乎的人形物体,想来就是那几具尸体了。 吴邪勉强镇住心神,控制住不往财宝看一眼,带着张起灵来到角落的三具尸体前,说:“原本他们都是蜷缩成一团靠在一起的,脸上充满着饥饿与绝望的痛苦,后来我们来了以后就把他们分开了,顺子把他父亲背走了,其他几个我也帮他们都躺平了,让他们去得平静些——咦?” 他蹲了下来,指着旁边两具已经完全干得没有一丝水分的男尸,抬头看着张起灵,“原来是他们!” 虽然干尸要分辨样貌实在太难,但由于长白山天气寒冷,所以尸体保存得非常完好,以前吴邪是不认识,所以印象不深刻,但现在一眼就看出这两人是谁了。 “黑老六和李四地。” 张起灵点了一下头,也确认是他们。 “那……那他们肯定是假的,当年陈文锦将假队伍中部分人调走了,用真的替换进去……可是,可是难道在北京死的那两个,反而是真的?” 张起灵微叹:“应该没错。” “不可能的。”吴邪无法相信,“他们是假的我不管,可是真的怎么也会助纣为虐?甘愿为假齐羽做掩饰呢?结果都把命搭上!” “吴邪,利益二字,谁也逃不过。”张起灵静静地说。 吴邪不由苦笑。 从眼前的情形来看,这间房子已经不能称为“死循环”了,既然齐羽能把他们引到这里来,肯定他自己也是来过的。既然如此,这么多财宝,随便拿一点出去,就足够收买人心。黑老六和李四地中年以后穷困窘迫,在半胁迫半诱惑的情况下,为齐羽卖命一点也不奇怪。 只是他们大概也想不到,最终自己的结局,和这儿的两个干尸差得也没有多少,只不过死得痛快一些而已。 “小哥,我更不明白了。”吴邪转头问,“你说,假齐羽一点也不缺钱,他到底为什么要贩毒,难道那个幕后老板用命逼他吗?他会怕死吗?” 张起灵没有回答,他将目光移到旁边的女尸身上,看了一会儿,才说:“是陈文锦。” “恩。”吴邪点了一下头,“不过这个肯定是假的了,真的我们在蛇沼见过,她们长得还真有点像,当年解九爷把队伍掉包,着实费了不少的心血。” 他说完后,就怔怔地看着眼前三具尸体,没有再说话。张起灵起身朝四周看了看,但因为财宝阻碍视线,所以一时之间不能全部看清,就道:“吴邪,我们在房间四处看看有没有线索,如果没有就赶紧走吧,我总觉得这里有点不对劲。” “哦,好。”吴邪点头,刚想走开,突然脚步一顿,又停住了,反而在三具尸体前蹲了下来。 “小哥,这有点不对劲。” “怎么?” “你想想,他们死了二十几年了,就算这里寒冷异常,但他们的衣服也早就破烂得像张纸了,一碰就破。但你看。”他指了指地上的尸体,“这两具男尸没有问题,和上次差不多。但这具女尸,她身上穿的虽然还是那个年代的旧衣服,但是完全没有破,衣服是绿色的,裤子是黑色的,这衣服肯定不是她之前穿的,我记得,潘子搬她尸体时,还刻意去拉了拉她那条破裤子,说人都死了,又是女人,别让她太难看。” “你的意思是,衣服有人替她换过了?” “是,应该是假齐羽吧?那四句还记得吗?浮萍人世,生死循环,飘零旧梦,芳华难寻,所谓的‘芳华’大概就是这位假陈文锦。他来云顶天宫大概就是来找她的,无意中看到了你的青铜门,就顺手炸了,没想到把你救下,反而成了他一颗棋子。你当时已经失踪五年了,没人知道你行踪,他不会把你计算进去的。” 张起灵点了一下头:“这么说,他们两个……” “可能是朋友,当然,也可能是情人,这要出去查了。”吴邪低声说,“但是为什么不把她带走呢?仍然让她留在这里,是什么意思?” 张起灵一皱眉,突然一把把他拉起来:“不好!他想让我们给她陪葬,快走!” 第143章 第二十一章 困境(三) 但,已经晚了。 只听轰隆隆一声巨响,他们转身时,小石室门口的那道原本大敞着的石门,突然以一种难以置信的速度迅速合拢了起来。纵然张起灵的动作已经很快了,但他们走到门边的一瞬间,那门却已经砰地一声重重地严丝合缝关上了。而他们手中的那条绳子,也顿时被死死卡在石门与石壁的缝隙中,那缝隙十分小,几乎不能算是缝隙,只见手中的绳子一顿,就像剪刀一样地大半截都被切了下来,只留下了一点还挂在门缝边。 张起灵本能地一下伸出手去推,他的力气非常大,这一推,也是好几百斤的力气,但那石门根本纹死不动,连声音也没有发出来。他们完全被封闭在这个没有一丝空隙的小石屋里了。 “不可能的!上次我们仔细检查过这里,一点机关也没有,这儿没有机关!”吴邪大声说,他难以置信地去上上下下摸索着石门,试图从上面找到一些机括,但是却完全失望了。 “这是新装的机关,这也不是石头,只是很像石头的一种材质,很坚硬,我们弄不开。”张起灵的额头也微微有冷汗,这一刻他的懊恼真是无可比拟,三人中,他的机关辨识是最精通的,要是在平时,这种小小的机关哪里能逃过他的眼睛,但因为先入为主的想法,再加上一心只想找到线索赶紧离开,他竟然把如此重要的机关给忽略了。 “对不起小哥。”吴邪咬着唇,“是我太大意了,我应该让你好好检查一下的。” “现在别再说这种话。”张起灵说,“你去那边休息,我看一下,肯定会有出口的。” “我和你一起找。” 吴邪自然不肯休息,他这时还没有到需要休息的地步,所以执意反反复复地在四周查看,要不是张起灵阻止,他大概想把金银珠宝都搬开看一遍。 “不要找了。”张起灵把他按住,自己也坐了下来,迅速地调匀呼吸,“我们必须先休息!” 吴邪张了张嘴,他突然明白了闷油瓶所谓“休息”的意思。 因为——空气不够了! 这石室很小,而且是完全密封的,空气也就是这么点,本来以前死循环的时候,外面还连着墓道,而且只是一种虚设的障碍,根本不会考虑空气的问题。但此时在狭小的空间里,就算有细小的缝隙可以偶然透一点风进来,但是也不能够支撑他们两个大男人的氧气需求量。不用多少时间,他们都会窒息。 人对氧气的需求和对食物不一样,食物可以支撑一段时间的,但氧气就不一样,最多只要五分钟,如果五分钟不能够补充身体所需要的氧,即使真的救回来了,大脑也会死亡,完全植物人一个。 这一次,绝对是他害了闷油瓶了。 “吴邪。”张起灵见他神色不对,知道他所想,便一把紧紧地搂住他,低声道,“胖子在外面,他那里有炸药。” 吴邪一震,眼神闪了闪,但立刻黯了下来。他当然知道这不过是闷油瓶安慰自己罢了,因为他们都知道这是不可能的。 他们的确是带了炸药,带了四支□□,还有两包小炸药,但是长白山是不能用炸药的,当年郎风那样的爆破名家,一世英名也毁在长白山,所以他们仅仅只是有备无患,最多也只在要紧关头吓吓粽子,炸炸山洞,而且还要防止雪崩。那威力之小可想而知。 果然,片刻后,就听到石门外传来了极为轻微的晃动声,想是胖子开始在用炸药,但是效果根本不明显,几声以后,就又一片沉寂了。 吴邪知道,胖子的炸药用光了。 齐羽自己就是用炸药的高手,他能够掌握分寸将青铜门炸开,一定对这方面有研究。这次如果存心将他们困在里面,这石门的材质一定是经过特殊处理的。他们所带的这点小炸药是根本起不了作用的。 外面已经没有声音了,胖子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出去找救兵。 就算胖子真的是天蓬元帅下凡,能够用超人的速度走下雪山,找来救兵,然后要走到他们的石室门前,最快也要七八天以后了。 可是现在他们连几个小时能不能撑过去都是问题。 吴邪蜷起身子闭上眼睛,他知道此刻自己要冷静,首先一定要将心绪平静下来,因为一个人一旦激动,所消耗的氧气就更大。可是道理是一回事,做到是另一回事,在静室中,他都能听到自己的心脏砰砰的声音,肺部呼呼的喘息声,为了节省空气,他死死地咬着嘴巴,仅用鼻子呼吸,这样心脏得不到充实的气体补充,反而跳得更厉害了。 他想象着此时在角落里那几具尸体的形状,自己死的时候,大概也比他们好不了多少。 “吴邪,把嘴张开。”张起灵在他耳边命令,“现在空气还很充足,不需要这样。” 他睁开眼睛,看到了闷油瓶正蹲在自己面前,他清爽帅气的脸色仍然很平静,眼眸中有着稳定人心的力量。 “我们还没有绝望。”他说,“我们有充足的时间,这屋子一定有破绽,我可以找出来。” 吴邪突然觉得闷油瓶其实也很会很会安慰人。 这间屋子一目了然,他们根本是出不去的,也没有时间了。 但是他还是点了一下头。 这一瞬间,他觉得惭愧,都到这个时候了,自己也不是个孩子,不但不能帮到忙,反而需要小哥来哄自己。 但此时大家都不能说太多话,当下他就站了起来,发现心绪也渐渐地平复下来。 至少还有小哥在身边,他也无可求了。 接下来,他们两个又反反复复在屋子里来回走了好几遍。 他们把尸体搬开,甚至也搬开了一些金银,但很快就放弃了。这些珍宝下面就算有机关可以出去,他们也不可能有那么多的时间和精力将它们移开了。 而且齐羽是不可能蠢到去摆弄珍宝下的机关,他只要将他们闷死就可以了。 不知道过了多少时间…… 吴邪发现自己累了,他坐了下来,靠在墙边,看着闷油瓶走到自己面前。 他眯了眯眼睛,呼吸已经开始感到困难,体力在成倍地消失,一下子觉得好累好累。 张起灵在他旁边坐下,仔细地看着他的神情,然后将他抱住,在他耳边轻声说:“吴邪,坚持住。” 吴邪点了点头,他的肺疼得像要爆炸,即使张大嘴,混浊的空气也完全不能满足他的需求,何况他也没有张大嘴呼吸。 然后他断断续续地说:“小……小哥,你把我打晕吧,我可以吸得少一点……你可以多一点时间……” 张起灵抱着他的手臂紧了紧,然后将他的脸抬了起来。 “吴邪。”他哑声喊他。 “恩?” 下一秒,张起灵就俯下头去,用唇堵住了他的唇瓣。 吴邪愣了愣,在他还没有意识到小哥此举的动作时,就感到从对方口腔里传来一股温热的气息,虽然不是很清新,但是已经足够缓解他胸口极端难受的感觉。 他不知道闷油瓶是怎么做到的,张家人向来有许多特异功能,他们或许身体比普通人好一些,可以少呼吸一点空气,甚至可以将腹内的空气传到他这里。 但小哥是人,不是神,他也是需要氧气的,而现在室内的氧气已经所剩无几了。 吴邪挣扎着,想挣脱开,但是他已经完全没有力气了,闷油瓶的手臂很用力地搂着他,一口一口将腹中的空气渡到他口中,微弱地补充着他的体力。 温热的液体顺着吴邪的眼角滑落,他也不再挣扎,乖乖地顺从地呼吸着从闷油瓶体内传来的气息,似乎过了许久许久,他的唇上一松,张起灵才放开了他。 他睁开眼睛,眼前十分模糊,闷油瓶的脸摇摇晃晃的,也不知道是因为眼泪还是意识已经开始模糊,他已经没有力气说话,双手却下意识地紧紧地抓住闷油瓶的衣服,这是他生命中最重要的支柱,他以前总是担心,万一闷油瓶不在了,不管是死了还是失踪了,自己该怎么办,现在才知道,原来老天爷感受到了自己的害怕,就安排了这样的结局。 不管如何,这也是好的。 他心中稍稍一宽,仿佛听到耳边仍有个微弱的声音在呼喊自己:“吴邪,坚持住,我……带你出去……” 他用尽全力点头,他知道闷油瓶不会说谎。 “吴邪……醒过来,我们会一起变老……” 他心中极端酸楚,一起变老呵,原来终究是这么难。 “吴邪……吴邪……” 闷油瓶的声音又弱又低,他一定也是撑不住了。 后来,身体一松,他感到整个人都似乎被放倒了,平放在了地上,然后,那个怀抱消失了,他的身体轻得几乎漂了起来,漂在了空中。 这是灵魂出窍吗? 不知道,他也没有时间再去体味这种死亡的感觉了,因为他已经完全失去了意识…… 第144章 第二十二章 又死了一个(一) “解先生,我这边结果出来了。尸体上的DNA与曾经出入你家里的那个人皮屑样本是完全不符合的。他们是两个人。” “知道了,谢谢你郑医生。” “不客气。” …… 小花放下手机,按了静音,然后放到了旁边。 浴室里水声哗哗响,完全掩盖了他接电话的声音,他双手抱胸靠坐在床上,目光静静地看着浴室门,眼神却和刚才没有太大的变化。 片刻后,水声停了,又过了一会儿,拉门打开,黑瞎子只围了一条浴巾走了出来。 小花微微一笑,很柔和地望着他。 黑瞎子也笑了笑,他走到床边,把湿漉漉的头撞进小花的怀里。 小花就抱住他,同时拿过另一块干净的浴巾擦他的头发,黑瞎子就用鼻蹭着他的脖子,双手也环住了他的腰。 小花将身子坐正了一点,以方便他将自己抱住,一边擦一边问:“真的不考虑搬过来吗?” “不了。”他一笑,“我毕竟不是这里的主人,住在这里也不方便。” 小花就笑着故意伸手挑起他的下巴:“那我给你个名份好不好?你当了解小九爷的人,只要侍候得好,正宫娘娘的位子永远给你留着。” 黑瞎子大笑,双手一用力,小花就整个人软绵绵地掉入他怀里,黑瞎子将他一翻身,让他仰躺在自己的膝盖上,用手捏了捏他的鼻尖:“你想造反吗?即使是逞口舌之利也是要受到惩罚的哦!” 小花却不反驳,反而将他身上的浴巾一扯,扔到一边,抱住他的脖子在耳边细声细声地道:“那就罚我吧——狠狠罚我——来吧!” 黑瞎子微微一怔,将他抱紧:“花爷,你好像和以前不太一样了。” “怎么说?” “又乖又听话又温柔,还会挑逗我了。” “不好吗?” 黑瞎子就将他推开,望着他朦胧的漂亮眼睛,小花微笑着回视他。 黑瞎子却渐渐将笑容收敛,指尖指着他唇边的笑容。 “告诉我,这里面,有多少是真的?” 小花笑容不变:“黑爷有多少是真的,我就有多少是真的。” “花儿,我对你是真的。”他很认真。 小花笑容淡淡:“我也是。” “其他——”黑瞎子继续道,“我不能保证。” 小花眼神一滞,继而道:“什么是其他?” 黑瞎子就在他旁边躺了下来,玩着他额边的一络短发。 “你没有话要问我吗?” “问你什么?”小花仍然不多说一个字。 “我们重逢快三天了,除了在床上亲热,好像没有真正好好谈过。” “那你说吧,我听着。” “还是你问吧。” “我问什么,你都会答什么吗?” 黑瞎子却说:“不一定,我尽量吧。” “好吧。”小花坐了起来,但神色仍然很温柔,“无论我问什么,你都不许生气。” 黑瞎子一愣,也起身:“当然,我怎么会对你生气?你问。” “第一个问题,你把齐羽安葬好了吗?”小花淡淡地开口。 黑瞎子没有立刻回答,他伸手去拿床边的墨镜,但是小花突然把他的手按住了。 “说了要坦白的,不要戴眼镜。” 他也没有坚持,笑笑答道:“是的。我把那个骨灰盒安葬了。” “葬在哪儿了,怎么往返这么快?” 他又静了好一会儿,才笑了笑:“在遵化,皇陵旁边,怎么样,风水好不好?” “好。”小花微笑点头。 然后,两人异样地沉默下来,这是很少有的现象,他们都是多话的人,很少会冷场。 黑瞎子突然伸出手,转过小花的脸,在他唇上轻轻一吻。 “第二个问题呢,花儿爷?一次性问完吧。” 小花微闭了一下眼睛,再重新睁开来时,眼神已闪着清冷。 “我会死吗?” “不会。” “为什么?” “因为我在。” “那吴邪和秀秀会死吗?” “我不知道。” “什么叫你不知道?你又怎么保证我不死?” “吴邪有哑巴在身边,他不会有事。” “秀秀呢?” “我真的不知道。” “秀秀对我很重要,她是我的亲人,她只是个女孩子,‘你们’就不能放她一马吗?” 黑瞎子皱眉:“什么叫‘我们’?” 小花却不回答,继续顾自说:“既然你可以和他说让我没事,为什么不能把秀秀也带进去?不就是为了钱和公司,为什么要杀人?” 黑瞎子一把捏住他的肩膀,怒道:“你不相信我?” 小花吃痛,他仰起头,吸着气却仍然语气平静:“说出你的诚意来,黑爷,我就相信你。” “如果我说不出呢?” “那就算了,说了不生气的。”小花平静地说,“你不是习惯用笑来掩饰吗?怎么现在这么沉不住气了?” 黑瞎子咬了咬牙,终于脸上也现出了一个笑,但没有了墨镜的掩饰,他的笑,没有了以往的无所谓和痞相,反而有点微苦。 “既然不相信我,把我叫回来干什么?” “因为我太想你了。”小花眼眶微湿,柔声说,“我爱你,真的。” 黑瞎子怔住,半天说不出话来,但右手的力道却放松了,小花却并不趁机躲开,他仍然纹丝不动,脸上有自嘲的神情。 “听到这样的话,你是不是很愉快?”他笑,“你可以把我以前对你不好的地方,全部都报复回来。” 黑瞎子这下真笑了,他一把将小花抱住,把他狠狠地压倒在身下。 “这是你蛊惑我的新招术吗?”他吻他的唇,扯掉他的衣服,“很有效,我真的有点乱了。” “我很荣幸。” “不,是我的运气,能遇见花儿爷。” “当有一天我和你父亲面对面用枪指着的时候,但愿你也能这么说。” 黑瞎子停下了所有的动作。 小花盯着他,带着魅力神彩的眼睛却充满了犀利,追问:“到时候你会怎么做?” 他却一片坦然:“说了会为你挡子弹,不会食言。” 小花抿嘴:“你敢死在我面前试试看。” “你也一样,花儿!恩!”他用力地咬他。 “啊!”小花忍不住喊出了声,脸色一片粉红,一把抱住身上的人,咬着他耳朵喘气着说,“等吴邪他们回来,我们四个人——还是和以前一样——” “他们不是在杭州吗?一个电话就来了。” “他们在长白山。” “什么?” …… 第145章 第二十二章 又死了一个(二) 吴邪醒来的时候,头剧烈地疼着,用尽力气睁开眼睛,感到了一点极暗的晕黄的光。 “吴邪!”一声纠心的呼喊,下一秒,他被一个人死命地抱住了。 尽管头疼欲裂,而且还不甚清醒,但吴邪还是本能地大喊了一声:“小哥!” 声音很微弱,虽然他已用尽了全力。 “吴邪,你终于醒了。”抱着自己的手臂在微微发抖。 “小哥——”他吃力地应着,“我醒了,我没事,小哥。” “吴邪。” 两片熟悉温热的嘴唇贴了上来,伴随而来的却是一股浓浓的血腥味。 吴邪心中一颤,忙使劲地侧开脸,睁大眼睛:“你受伤了?” “没有。” 这时候,他才总算渐渐看清了周围的情况,这是一个四方的石室,他们坐在一个角落里,旁边是一口巨大的棺材,棺材盖已经打开了,屋子的另一边和棺盖上满是凝固的血迹,在另一边的墙角有一堆血肉模糊的东西,散发着一股恶臭和刺鼻的血腥。 而光亮,则来自两边各自一盏长明灯。 长明灯早就熄灭很多年了,里面的鲛油也早就冰冻,看得出来,是重新再点上去的。 “吴邪,这里只有这间可以有灯。”张起灵解释,“我们只有一只手电筒。” 吴邪将视线转过来,轻声问:“你碰到粽子了?” 张起灵点了一下头,淡淡地说:“有一点麻烦,不过已经解决了。” 他说得淡然,但想也知道,看他满身的血污,就知道有多惨烈。 “受伤了吗?” “没有。”他重新抱住他,“吴邪。” 吴邪知道他说谎,但因为衣服穿得厚,一时也不好检查,只好作罢,两人静静拥抱了一会儿,直到心绪都平静下来,张起灵才放开了他。 “有没有不舒服?”他问。 吴邪摇头,问:“我们怎么出来的?” 张起灵停了一下,才回答道:“石门开了,我把你抱出来的。” “石门怎么会开的?你找到开门的机关了?” “没有,应该是齐羽开的。” 吴邪看着他:“你做了什么,他开门了?” 张起灵低头从腰间拿出了一把短匕首,因为装备都在胖子那里,他们身上只是带了匕首和手电筒。 “我用刀划开了假陈文锦的脸和脖子,还脱了她的衣服。”他毫无语调地说。 吴邪愣住,随即明白。 这是最快也最简单的方法。 现在假齐羽和假陈文锦是朋友已经无可怀疑了,甚至还可能是一对深爱的恋人,做出陪葬这种疯狂的事,两人的感情一定不简单。而小哥则在最后关头做出了这样的决定,就是——毁坏尸体! 假齐羽那么变态,说不定就在某一处欣赏他们的死状,那么他看到这一幕,肯定不能够忍受让小哥对尸体做过份的事情。 所以他们的命保住了。 吴邪看着闷油瓶拿着匕首的脸,刀刃的光映在他的脸上,闪着一片极端冷酷的光芒,虽然说得轻巧,但他知道,闷油瓶对待尸体的手法一定很残忍。 一个人在性命攸关的时候,为了活下去,是什么都能做得出来的。 如果不残忍,假齐羽也不会轻易地把门打开。 庆幸的是,在这样的环境中,他是绝不敢冒然出现在他们面前的,有小哥在,他占不到便宜。 “吴邪?——” “你做得很对。”吴邪给他一个微笑,伸手拥抱他,“如果是我,我也会这么做。我们还都一起活着,真好。” 在过去漫长的岁月里,闷油瓶一定做过许多血腥暴力的事情,不然他不可能活到现在。无论对待人还是粽子,他的手上不可能不沾有鲜血。只不过在吴邪面前,他尽量不显出自己非人性的一面,他怕看到吴邪望着自己陌生而恐惧的目光。 两人拥抱了会儿,张起灵从口袋里拿出半块巧克力,放到他手心中。 “先吃点东西,你再休息会儿,我们再想办法出去。” 吴邪捏着巧克力不说话,这一刻他才发觉,原来形势还是很严峻的。 他们没有装备没有食物,所有的财产,只有一把手电,两人随身带着的防身匕首,以及各自口袋的几块巧克力和牛肉干。 如果他们在斗里不出去等着胖子的救援,那么就意味着没有水,这些散发着奇怪味道的地下水,他们是不敢喝的。 如果他们出去,那么可以喝雪水。但是从山顶到雪线,起码要走三天,雪山上鲜少动物,他们没有食物,仍然会冻死饿死。 吴邪把巧克力掰了一小块,放进嘴里,剩下的递给张起灵:“小哥,你也吃一点。” 然而,张起灵却重新用包装纸包好放进了口袋里:“我不饿。” 吴邪黑了脸,突然一下子扑过去吻住了他的唇,将自己嘴里没有化掉的半块巧克力送了进去。 好吧死闷油瓶,最讨厌你这种装淡定的伟大行为了,别以为我没听到你肚子在咕咕地叫,这都多长时间没吃东西了,怎么可能不饿。就算情况很危急,也犯不着给老子装蒜! 不就是渡气嘛,我也会啊,不就是嘴巴对嘴巴嘛,有什么难的?刚才害得老子乱感动一把,又哭又晕的,别提多丢人了,这回也要让你感动感动。 结果—— 当然是某闷油瓶子不但把巧克力吃得干干净净,顺便把某人的嘴巴也吃个过瘾。 于是吴邪似乎觉得有点不太对劲,明明要做一件很感人的事情,最好让闷油瓶可以感动得眼泪汪汪,结果却在自己再一次窒息求饶中作罢。 满嘴里微苦的巧克力味道,却相视而笑。 虽然情况还是很不乐观,说不定最终他们仍然会死在这里。但是比起刚才争分夺秒的绝望来说,现在无疑是天堂了。无数次在这种暗无天日满是尸臭的地方经历过,吴邪也没有很久以前那么不适了,反而如若无人之境,再加上闷油瓶在身边,心情反而异常地平静。 他们重新整理了一下身上的东西,一些小食物,蜡烛,手电筒,以及两人随身带的两把匕首,让吴邪郁闷的是,所有的神仙草全部都在胖子的包里。不过看闷油瓶和常人没有不同,他才略略放心下来。 其实离上次毒发已经有大半个月了,吴邪还是很担心的。 他们把东西放在一个小包里,张起灵走到棺材边,看了一眼棺材里,然后从里面拿出了一个碧绿通透的玉如意,以及一卷保存得完好无缺的竹质书卷,递给吴邪。 吴邪张口结舌:“小哥,你和胖子呆久了,也染上他的爱好了。” “我不要,给你。”张起灵看了他一眼,“可以卖个好价钱,也有研究收藏的价值。” 吴邪刚想说我才没那么贪财呢,但转念一下,心中又忍不住地一阵感动。 他明白闷油瓶的意思了,有了这些东西,尤其是竹质的书卷,一定会引起自己强烈的好奇心。有了这份好奇心,他就会增强出去的勇气。因为无论是钱还是书卷,一定要出去后才能好好享受。向来视拓本为命的他,金银珠宝或者没有太大的吸引力,但这些书卷完全可以让他爱不释手,无论如何都会拼尽了老命走出这个是非之地。 “吴邪。”张起灵拉他,“我们走吧,假齐羽只是用王盟来引我们到这里,现在大家都一无所获,估计他早就离开了,王盟也不太可能在这里,我们尽快离开才是。” “好。我们还是从温泉那边走。”吴邪走出石室,四下张望了一下,指着一边,“看,这是我们来时的路。而且虽然胖子不可能在等我们,估计他会留下东西放在那里。” 张起灵点头,没了胖子,他不再打头,和吴邪并肩走着。幸好这儿的地道很宽阔,不像一般的墓道又小又窄。他们只开了帽子上的矿灯,没有开手电,毕竟只有一支了,谁也不知道会不会有突发情况,要在这个墓里绕多久。 矿灯十分暗,只能照见十几米的地方,四处都是一片漆黑,只有浓浓的硫磺味和一些莫名其妙的叽叽咕咕的声音,不知道是水声还是动物的声音,吴邪尽量去忽略掉那种毛骨悚然的感觉,只感到闷油瓶拉着自己的手很紧很有力,不由得和他一起加快了脚步。 他们刚才来的时候,走了大半天的路,并没有遇到什么危险,但后来因为小哥临时将自己转到了另一间石室,所以还是绕了一些,吴邪的头还是有点疼,脚也很浮,毕竟他有过短时间的休克,但是他并不吭声。 张起灵似乎没有留意到这个,他拉着吴邪走得很快,现在离开这个地方是最明智的选择。 但是没走半个小时,他的脚步猛地一顿。 因为光线太暗,吴邪看不清楚长长的墓道前面有什么,所以差一点被他突然停住而一个趔趄。 “小哥——” “吴邪前面有人。” “啊?” 突然,张起灵猛地一下子就把手中的狼眼手电筒打了开来,因为电池还很充足,所以光速非常的强烈,吴邪就感到一道如白昼般的光芒朝又黑又深的墓道照了过去,在很远的尽头,有两个左右的墓室,在光线打亮的一瞬间,他清清楚楚地看到有一个人直挺挺地站在墓室门口,应该是背朝着他们,因为被狼眼手电一照眼睛会瞎掉,对方肯定会有防备,其他因为太远了,实在看得不是很清楚,但绝对是一个人! 第146章 第二十二章 又死了一个(三) 吴邪惊呆着,只见张起灵手中的手电筒仍然稳稳地照着,丝毫没有打灭的意思。这和汽车的尾灯是一个道理,你手中的光束越强,对方反而越看不清你在哪里。 可是吴邪却看清了,虽然那人影离他们很远,但是的的确确是个人,姿势很怪异,就像一个田间的稻草人,就等着他们走过去。 吴邪一阵发毛,因为这个人个子不高,而且又远,看上去就像个少年,吴邪在一瞬间觉得有点眼熟,他似乎认识这个小子。 问题是,这个人是人吗?是个大活人吗? 为什么明明有如此强烈的狼眼手电照过去,他仍然一动不动呢?别不是个雕塑吧? 他刚想对闷油瓶说话,却见张起灵朝自己打了个噤声的手势,让他再细看,吴邪再望过去,却见那人竟然动了,只见他伸出了一只手臂,朝他们僵硬地上下移动了几下,似乎是在招呼他们过去。 吴邪没有动,他不知道要不要也伸出手臂招呼一下,像大街上一样大喊着“喂兄弟你干嘛呢有事吗”之类,这本来是件很普通的事,但在这鬼气森森的墓道里,就绝对不正常了。 只见那人招了两下,也不看他们的反应,转过身,就朝着右边一个墓室像飘一样地走了进去。 “他要让我们去那个墓室里。”张起灵低声说,“吴邪,我们要不要绕道走?。” 因为不管他们去不去这个墓室,这是他们目前必走的一条路,他们要出去,还是得穿过这条墓道,但是刚刚被关住差一点闷死的经历提醒他们,不能轻易地再次落入陷阱。 吴邪还是呆呆的,并不回答,张起灵见他神色有异,紧皱着眉,似乎正在苦苦思索着什么。 “吴邪?” “小,小哥。”吴邪像突然惊醒过来一样,一把死死地抓住他的手臂,“那个人——他,他是王盟!” 张起灵一时之间没有言语。 吴邪的声音直发颤:“我不会认错的,我认识这小子这么多年了,我认得出他,绝对是王盟无疑。原来……他真的在这里,为什么会变成这个样子,他叫我们过去干嘛?” 他们此行的目的本来就为了王盟而来,此时见到了,本该感到高兴。可是这鬼气森森的场面,又仿佛一切都很不对劲。 “王盟他是不是死了?他的灵魂在指引我们过去?那个墓室里会不会有什么东西?”吴邪喃喃地问。 “不可能,我把手电打过去后,死人惧光,一定会有反应,而不是一动不动。”张起灵摇头,“这也不是幻觉,他肯定发生了一些什么事。” “难道——他也中了毒?是和你不一样的毒?可以让人变得像僵尸一样?”吴邪咽了一口口水。 “我不知道有没有这种毒,但除此以外还有另一个可能。” “是什么?” 张起灵深吸一口气:“他装神弄鬼,故意的。” 一听之下,不知是不是小哥特有的淡定平静语气,还是一句惊醒梦中人,吴邪原本忐忑不安的心情总算瞬间安静了下来。其实他并不是怕,他这几年也下过几次斗,粽子什么的,各种各类见到不少,可是当得知对方是王盟时,他的潜意识里根本没有办法接受,所以才会变得如此惶恐。而今闷油瓶却说对方绝不是鬼,而且有可能在装神弄鬼时,他立刻清醒了过来。 “这死小子竟然给我玩这一套!”他恨恨地说,“把他带回去后,好好教训他一顿,扣他半年工资。” 张起灵望了他一眼,吴邪虽然嘴上在骂着,但听得出来,他对王盟的感情很深,不是一天两天了,发生了这么多事,太多的朋友和故人离开,王盟却一直都陪着他,尽管不起什么大作用,何况这次明明是他连累了王盟,这次千里迢迢来长白山也显而易见。如果此时硬把吴邪拉走,不去趟这个混水,万一王盟有个不测,吴邪一定会不安心的。 他暗叹,这次来长白山,实在做了太多的错事,一路被敌人牵着鼻子走。最气人的是,明明知道有危险,是陷阱,还是要冒然前来,只因王盟在对方手中,他们不敢拿人命开玩笑。 没有办法了,王盟已经出现,他们不可能再回头了,拼了命也得把王盟带出去。 “走吧。”他低声地说,“我们慢慢地走过去,你紧贴着我,不要走散了。” “……小哥。”吴邪朝前方看了一眼,却没有动,“我知道,我们现在很难做选择。但是如果你选择绕,我就跟你绕道走,没事的——” “那你不是白来了吗?” “也不算白来,至少知道了假齐羽和假陈文锦的关系,回去细细查一查,总能查出线索来。” 张起灵不说话,他静静地看着前方,如果要绕道走,那么势必会再多上半天的时间,何况谁能说这不是敌人的另一种策略呢,故意在前方设路障,让他们绕道走,会有更危险的东西在等着他们。 “既然对方还要玩下去,我们绕不绕道都一样。”他突然沉声说,“已经到了这个地步,我们没得选择,走吧。” “小哥。” “没事,我会带你出去的。” 张起灵脸色清瘦苍白,目光却锐利有神,吴邪默然点了点头,右手按了按腰间的匕首:“走吧。” 张起灵不再言语,拉着他紧贴着隔壁。他的右手两根特殊的手指一寸一寸地从石壁间贴过去,仔细地观察着任何微小的变化。这次不能像上回那么大意,如果有机关,一定要第一时间查出来。 可是,他们都快走到墓室门口了,还是什么也没有发现。 等到走得近了,才发现墓室门里飘着一丝淡淡的朦胧的光芒,大概里面的长明灯也是亮着的,不知道是不是王盟点着的。 张起灵已经摸到了门口,又细细地查了旁边的情况,仍然什么也没有,就算有个针孔摄像机,他也会发现的。 四周一片寂静,只有他们两个一长一短的呼吸声。 因为视线呈直角型,所以没法看清楚墓室里的情况。张起灵将吴邪拉在身后,对他做了一个有异样就逃跑的手势,吴邪凝重地点了点头。 只见张起灵突然放开了他,然后飞一般地侧过身站到了石室的门边。 他没有进去,只是看着里面。 他的瞳仁中仍漆黑一片,看不出任何的喜怒哀乐,一点变化也没有。 虽然他向来面瘫,但吴邪自认还是可以从小哥脸上看出点讯息来,只是这一次好奇怪,之前做了那么充分的准备,此时却见他仍冷静异常。 他甚至还站了一会儿,没有离开没有冲进去,也没有让吴邪逃,看来,屋中并没有什么特别的情况。 “吴邪。”只见他转过头,平静地说,“你过来吧。” “怎么?是空屋吗?” “不是,王盟在里面。” 什么?在里面还这么淡定?但看闷油瓶又知道没什么危险,于是他就也走了过去,站到门口,一眼望进去。 屋子并不大,或许很大,但现在有点挤,是因为屋中放了一些东西,显得挤了。 三具黑漆漆的大棺材! 王盟的确在,他正缩在对面墙角里,抱膝坐着,就像他平时的窝囊样一样,抬着那张平凡无奇但是略带稚气的脸,眼神中有着胆怯的惊恐之色。 他也在看着门口,看到了吴邪。 像往常一样,他在静默了五秒钟后,裂开嘴带着哭腔依赖地喊了声:“老板!” 吴邪有点懵了。 这是什么情况?要不是因为在斗里,要不是眼前这三口大棺材,他一定认为还是在自己的古董店里。 王盟像平时一样苦着脸对他喊: “老板——什么时候可以涨工资?” “老板,我老娘又让我去相亲,那个女人比我大了五岁,太老了!” “老板,午餐的伙食太差了,咱们能改善改善吗,我还在发育呢。” …… 第147章 第二十二章 又死了一个(四) “老板,老板——”王盟喊着,像平时一样,双眼望着他,就像碰到了千难万难但实际狗屁都没有的事情,“是你吗?老板?我是王盟,老板,你不记得我了吗?这里太可怕了,我要回杭州,老板!” “王盟,我怎么会不记得你?我不是来了吗?我就是为了救你才来的,走,咱们回杭州去,回去再说。” 吴邪心酸,嘴里应着,下意识地想走进屋子去,张起灵却一把拉住了他:“吴邪!” 他一惊,看向张起灵,张起灵用力朝他摇了一下头,他困惑地皱起眉,又去看王盟,只见王盟还是蜷在那里,抽泣着,一点出息也没有,向他伸着双手。 “老板——你——你过来,我好害怕——我走不动了,你来扶我一把,老板!” “吴邪你别过去,你就站着和他说话。”张起灵附在他耳边,“你听我的。” 吴邪愣着,但脚步却停了,他的手紧紧被张起灵拽住想过去也不行。 “王……王盟,我们就这么说话好吗?你刚才不是能走吗?你过来,我带你出去,好吗?”他像哄小孩般吃力地说,“老板不怪你,回去后也不炒你,我给你涨工资……这儿太可怕了,有这么多棺材,你不是最胆小吗,咱们赶紧走吧。” “不,老板,我太害怕了,我起不来……我怎么这么胆小,我太没用了老板……”王盟呜呜地哭着,“我知道老板一直都看不起我,一心想炒了我……老板我一直都知道!” “没有的事,怎么会呢,我雇你一辈子!你怎么会没用呢?这些年来,我的铺子都是你在帮我打理的。我东奔西走的,从来不管你,把你圈在那么小的一个地方,又整天骂你,我很过意不去的。”吴邪试着又想伸出脚步,“来,过来,我们一起回去,你别这么胆小了,我以后有许多事情要让你办呢。” “老板你不怪我吗?我把你带到这种地方来,你不怪我吗?” “我怎么会怪你呢?是我要和你说对不起,连累了你和你的家人!我去过你家了,你父母和奶奶身体很好,什么事也没有,我派人保护他们了。大家都等着你回去,你奶奶可想你了,你不想吗?他们还盼着你娶媳妇生孙子呢,快跟我回去吧!” 王盟一听,突然嚎陶大哭,抱着膝盖泣不成声:“奶奶……爸妈……奶奶——是我不好,我要回杭州去!我想家了!老板——求求你救救我,救救我——” 吴邪转头对着张起灵轻声说:“小哥你别担心,我没有入魔,他也是正常的。王盟向来胆子小,他肯定是受了威胁,我有信心能说服他的。你让我过去吧,我把他拉出。——要不然你过去,我在这儿等你们。” 张起灵看了看他的背后,这石室没有门,如果他一旦离开吴邪身边,那么万一门后面突然出现状况,他可能是来不及救吴邪的,到时候大概后悔都来不及了。 “我们一起过去。” “行!” 两人小心地迈开步子一小步一小步地走过去。棺材成品字形,王盟正好坐在最上面那具棺材的左边墙角。因为棺材把屋子塞得很满,所以要绕过去。如果有危险,要倒退出来,是很难走的。张起灵朝棺材里看了一眼,却发现里面是空的。 “吴邪,我们不能过去!”他停住脚步,“这三口棺材是给我们三个人准备的,我们必须马上出去!” 吴邪打了个寒颤,又看着墙角边正眼泪汪汪地看着他的王盟,他的脚步也停了下来,他们就隔着三具棺材相望,他知道此刻无论如何不能再前进了。 “王盟,我知道你心里有许多想法,也知道我们一旦过去,说不定都会死在这里。可是王盟我不怪你,老板从来都没有怪你。你要是还念一点旧情,你就出来。我向你保证,我和小哥会拼了命地把你送出去!对方无论是谁,有我们在,你不要怕好吗?”他诚恳地含泪说,“等出去后,我再也不让你搅和进我的事了,我给你另外找份平淡的工作,或者把你和家人带到安全的地方,你说怎么都行,总比你在这儿和我们同归于尽要强是不是,人死了,就什么也没有了!” “老板你在说什么?我没有让你们死啊,你就拉我一把——拉我一把不行吗?”王盟全身在微微哆索,看来是真的怕得可以,他摊开手掌无助地喊,“我没有力气了,老板,我好难受……全身好痛……我也中了毒,你救救我老板——你过来救救我吧!快过来,老板!快!” 他一边哭着一边两只手掌向他伸过来,两只手的中指微微向上伸出,还在不住发抖,就像害怕到了极点。 但是吴邪却立刻一怔,然后不知道怎么的,他猛地一把推开张起灵,绕过两口棺材就冲了过去,冲到了王盟面前,用一只手拉住了他的右手。 “吴邪!” 张起灵万万没有想到吴邪会突然冲过去,只好也马上紧随其后,差不多同时冲到了王盟面前,而吴邪此时已经拉着王盟的手弯下了腰,王盟的动作很快,就在吴邪俯身的时候,他的左手一勾,突然将吴邪的脖子勾住,硬生生地将他的脑袋拉到了肩膀处。 张起灵一惊,也迅速地伸出手去,一把就掐住了王盟的脖子,王盟立刻闷哼一声翻起了白眼,但他的手臂却仍然很用力地死命地勾住吴邪,几乎把吴邪的脸贴到了自己的脸上。 正在张起灵想发狠的时候,同一时刻,就听到吴邪用十分微弱的声音在说:“小哥你维持这个动作但不要用力,让王盟说话,他没有伤害我,他只是有话要说!” 张起灵一皱眉,手上略松,但仍然紧扣不放,王盟大口地喘了一下气,把嘴巴紧紧地贴着吴邪的耳朵,他说得很轻,但是以张起灵的耳力是听得到的。 “老板,我身上有炸药,等一下我会引爆,炸弹我做了手脚,威力并不大……你们马上躲到对面的那个最远的墙角去……到时候不要往外冲,因为外面可能还会有陷阱……炸完后我身下的石板会炸开,你们跳到下面的石室去然后赶紧朝右跑……那边离门口很近……我的家人就请你帮忙照顾了……老板我向来都很没用,这一次我很勇敢吧?我是不是很勇敢?” “王盟!——” “快!快跑!” 王盟突然大吼一声,用力地把吴邪推开,张起灵一把就把吴邪抱住了,然后两人飞速地躲到了最远的一具棺材后面,张起灵将吴邪抱进怀里,整个人紧紧地贴着墙角,吴邪挣扎着望过去,就看到王盟用身体抱住一团东西,蜷在墙角,然后就听到轰地一声巨响,随着一阵碎石碎木乱飞,像鞭子一样打在身上疼痛难忍,衣服也都被打得支离破碎。 吴邪满脸是泪,两人不顾身体疼痛流血,在滚滚的浓烟中,跑到了王盟所在的墙角,王盟早就粉身碎骨,浓雾中根本看不到他的尸体。而在他刚才坐的墙角处,的确有了可容一人通过的小洞。 张起灵先跳了下去,吴邪也马上跳下去,被张起灵接住在地上打了几个滚,狼眼手电还能用,果然是一间敞开的空空的石室,此刻也顾不得什么,出了石门拼命地朝右跑去…… 第148章 第二十三章 长相守,到白头(一) 一天以后,正是正午时分。 长白山皑皑的雪光映照着落山的太阳,反射着炫丽的色彩。两人全都仰躺在一处背风的雪地上,天气极冷,身上的衣服又都破了,几乎要把身体冻僵。 但是天是天,地是地,有雪,有云,有石头,有阳光,所有的一切都是宁静的,安全的。 他们,跑出来了! “吴邪?”身边传来微弱的声音,“你没事吧?” “我没事。” 他回头想调出一个微笑,眼泪却还是流下来,赶紧擦去,因为很容易结成冰柱。 张起灵的脸色也很苍白,神色松了松,就疲倦地闭上了眼睛。 吴邪伸手去掏口袋,那里还有半块巧克力,他们需要吃点东西,然后马上找个地方休息一下,在这里躺着会冻死的。 可是他一伸进口袋里,却发现不知何时多了一张纸条,他拿出来,发现上面写着:“老板,兄弟们都没事,我把他们偷偷安置在吉林的一个小村庄里,地址是XXXXXXX,你派人把他们接回来就行了。老板,你要小心点,要保重!我真的知道得不多,那个人也没让我看过他的脸,我不能帮到你太多,你不要骂我,可不要扣我工资啊!下辈子,我还做你的伙计,我一定不再偷懒,我会做得很好的!” 吴邪的眼泪无声地流着,擦着:“王盟你好勇敢,你一点也不胆小,你做了一件很了不起的大事。下辈子要是有缘份,你来做老板,我来给你打工,你也不能扣我工资——” 那个手势,是他们自己才知道的秘密。事实上,手势是他发明的,每次有客户上门,一番说辞后,吴邪做这个手势,就表示让王盟闭嘴,一切听他的,生意会很顺利。这不是行内暗语,而是他们两个自己才懂的暗号,王盟见他不肯过来,只好用了这个手势,吴邪一见之下就明白了,才会冲过去。 王盟虽然有点懒,有点贪财,有点小狡猾,但他向来都是一个很不错的人,他不会做伤天害理的事,吴邪一直都很相信他,直到此刻也是。 但吴邪却并不知道,王盟从小就爱鼓捣小玩意儿,手工做得很好。高中时为了赚钱,他就偷偷自己做鞭炮卖钱,对火药的强度以及用法研究过一段时间。这次他身上的炸药,他私下做了一些紧急的改装,让它听起来声音大,但威力小,力道控制得很好,仅仅只是将石室炸开了一个洞——还有将自己炸死! 他知道,就算出去,也活不长了。尽管他什么也不知道,对方也不会放过他的。 “小哥,我们走了。”吴邪将纸条小心地贴身放好,转身去推张起灵,“我们不能在这里,身上什么东西也没有,必须找个热一点的地方,不然天色一暗就完了。” 他之前都沉浸在悲伤里,没有想到其他,照理闷油瓶是不可能一点行动也不采取的,而现下一看,不由得吃了一惊。只见闷油瓶侧躺在自己身边,紧皱着眉,身体缩成一团,脸上有一丝痛苦的神情。 “小哥!”他大惊,从雪地里跳了起来,身上有伤,差一点疼得晕过去,却还是一把抱住闷油瓶,“小哥,你怎么了?你不舒服?你受伤了?” 受伤都受了,但都是小伤,问题其实并不大,血也凝得很快,而张起灵的表情,明显不是受伤那么简单。 “小哥!”他颤声地紧紧抱住他,“小哥你怎么了?你哪里不舒服你告诉我,你快醒醒!” 张起灵眼皮动了动,将眼睛睁开一点,微弱地说:“吴邪——我没什么——你,你先走——你先下山,小心点——我会赶上来的。” “不!你少来了,这种时候我怎么会走!”吴邪终于哭了起来,“小哥,我陪着你。我哪儿也不去!我陪着你!” 他说着,就躺了下来,双手紧紧地搂着张起灵,与他并躺在雪地上。 “你——”张起灵用力推他,“你要留在这里,王盟不是白死了吗?你下山去找人,我不会有事——很快就过去了!” “小哥这里不是室内,你已经毒发了,我知道这毒发一次比一次久,上次足足有三个多小时,现在肯定更久,在这种地方你怎么熬得住?……你别想把我骗走!我不是以前的吴邪了,我没有那么好骗了!” 他说着四下望了望,求生的本能让他脑子迅速地转着,然后,他立刻跳了起来,将身上的破衣服全部都脱掉,用外套裹住了张起灵,又将里面那几件衣服撕成一条一条的,做了一条又粗又结实的布绳子,这才弯腰将张起灵和自己牢牢地绑了起来,做成了一个拖曵式的简易单架,架在了肩榜上,一步一步地在雪地里朝外面拖。 “小哥,你放心,这次我带你下山去!”他只穿着背心冷得直发抖,“那么多死亡考验我们都挺过来了,他娘的我就不相信我们会死在这个地方!” “吴邪,停下!你这样子,根本走不了多远,我们都会死的!我让你停下听到了没有?” 张起灵低吼一声,用尽全力在雪地上滚了一下,把吴邪往后一拖,他一下子摔倒在地上。张起灵把自己身上的绳子解开,又将衣服脱了下来,给他穿上,然后硬把他拉了起来:“吴邪,你听话。”他大口喘着气,“你不是向来都很听我的吗?我命令你立刻下山去,我不会死的!你别傻了!” “你才不要傻了呢,就算我现在下山去,离雪线有好长的路,我肯定也活不了!小哥,你每次都这样,一有危险就把我赶走,这次我说什么也不听你的。”吴邪坚定地说,“我知道说这话太恶心,就让我恶心一把!要死,咱们死在一块儿,总比我一个人生不如死要好!” “你——”张起灵无语,就算再无希望,也总比在这里白白等死好,他根本不想让两人交待在这里。他抬起右手,本想去狠抽他一记,但是身体实在太疼太难受了,现在正是毒发的最高峰期,他刚刚已经咬牙耗尽了所有的体力,此时扬起手来却使不出劲,只觉得眼前所有的景物都摇晃起来,使得他再也无力支撑自己的身体,一晃,就向旁边跌了过去,失去了意识。 “小哥!” 吴邪大叫,本能地扑过去,想把他抱住,但是不知是不是因为刚刚又哭又喊的太激烈,竟引起了一阵小范围的雪崩,上面的雪块突然纷纷地打落了下来,吴邪忙一边用身体护闷油瓶一边躲闪着。但他也已经很累了,怀里还抱着个人,重心不稳,也跌倒在地上。随着坡度滚了两圈,刚停下来,突然觉得身下一空,随即向下直堕下去。 一个大雪坑! 吴邪也来不及细想,本能地用身体将张起灵抱住,尽量动用雪块的阻力,贴着雪壁滑落下去。此时上面各种大的雪块纷纷滑落,有些还坚硬如铁,打得他眼冒金星,脑袋上都是粘粘的血水,几乎让眼睛都睁不开,本来就已经没有生还的希望了,现在这样一来,估计这个大雪坑就是他们的葬身之处了。 终于,他们坠了地,幸好雪很松软,没有伤上加伤。张起灵被这么一震,又醒了过来,睁眼一看,却发现四周全部都是高出许多的雪墙,吴邪仍然把自己牢牢地抱着,他满头都是血,眼睛虽然睁着,却不甚清醒,只见他喃喃地不住地在喊:“小哥,小哥——我们都不要死!我们要活着——” “吴邪。”尽管全身疼得如万蚁蚀骨,但他不知从哪里来的力气,翻身坐起,将吴邪的头和身体都用衣服裹住,然后抱着他尽量缩到了角落里,一个个大雪块从高处滚落砸下来,砸到他们头上时,他就一挥手,硬生生地将雪块拨开。 如此过了好一会儿,雪块才停止掉落,但是他们也几乎快陷进了雪堆里。张起灵先将吴邪放到了雪堆上,自己则再吃力地爬到他身边。吴邪已经是半昏迷状态,说着胡话,发着低烧,张起灵除了紧紧地抱住他,也别无他法。 他抬头,虽然雪坑被填了一些,但离顶上还很远,以他们现在的情况是无论如何也出不去的。身上的毒还没有过去,估计是过不去了。他见过吴鸢发作的情形,到了后期,不靠外在的药物,根本没法熬过去。现在生命的力量正一点点地消散,连疼痛都开始麻木,所有的一切都在离他而去。 这下子,是真的要断送在这里了。 他不怕死,他活得够久了,可是他怀里还有一个吴邪—— ******************************* 一个小时后。 “喂,这儿有一根绳子,是用衣服拧成的!这是吴邪的衣服!” “小心,花儿爷,有个大雪坑!估计刚刚雪崩过,让我来!……” “瞎子,看到什么了吗?” “我找到他们了——情况不太好——不过看样子是死不成了,呵!” “吴邪!我是小花,吴邪!” 第149章 第二十三章 长相守,到白头(二) …… 吴邪还没睁开眼睛的时候,就听到了温泉水咕咕的声音,还有浑身上下暖烘烘的舒服感觉。 虽然疼痛也是免不了,伤口处因为知觉的恢复,疼得让人难以忍受。不过这都表明,他还活着,他被救了! “吴邪,你醒了。” 是小花那张漂亮又自信微笑的脸,温泉边很暖和,所以他脱了外套,粉红色的衬衫,白色的背心,以及一条米色的休闲裤。乌黑的几络刘海垂落在修剪得很精致的眉毛上面,眸光晶莹流动,充满了美丽的生命力。 这小子,就算跑到长白山这种一毛不拔的地方,也不忘记把自己弄得漂漂亮亮的。 吴邪想还他一个微笑,但是却笑不出来,他心里有太多沉重的事情了。 “小哥——”他吃力地张开嘴,发出的第一个词语仍然是最重要的闷油瓶。 “哑巴不就在你身边嘛,放心吧小三爷,他没事,不过还没有醒。”回答的是黑瞎子,他坐在不远处,在火上烤着食物,一边回答一边指了指吴邪左边。 吴邪忙吃力地转过头去,果然,闷油瓶安安静静地躺在自己身边,他的脸色仍然不是很好,但是却睡得很沉,呼吸均匀,身上的伤口也都很好地处理过。 以前每一次,都是闷油瓶比自己先醒,因为他无论在体力还是精力上,都远远超过自己,但这一次…… “小花。”他挣扎着想起身,“小哥中了毒,神仙草在胖子那儿。你可不可以赶紧下山去拿,胖子可能是在旅馆里。” “你放心吧,已经给他熬了汁服下去了。胖子走的时候,在这里留了一些装备和食品,那个奇怪的青草也留了点,你就别担心有的没的了。”小花把他重新按了下去。 黑瞎子也说:“这次是胖爷大给力啊,我和花儿爷虽然本来就打算来的,但是可没这么快。要不是胖爷一个电话,我们现在刚上路呢。” 吴邪皱了一下眉:“胖子什么时候给你们的电话?” “今天上午。” “不可能吧。”吴邪想了想,“他和我们分开才两天,山上没有通讯设备,就算是赶到旅馆也要四五天的时间,他怎么做到的。” 小花回答道:“他应该是连夜不停地赶路,四五天的路缩短到了两天。人的爆发力一旦到了危急的时候,是难以想象的。不过现在估计也瘫在旅馆里了。” “那你们怎么可能这么快?” “笨蛋!”小花用手指弹了一下他的脑袋,“我们用直升机的呀,飞了几个小时就到了。只不过最麻烦的是这儿不能停飞机,这巨大的震动和声音可不是闹着玩的。所以我们在半空中用降落伞下来的……也幸亏早了一步,要是再晚几个小时,你们两个可真的成苦命鸳鸯了。” “谢谢。” 这一声低沉的谢谢,却并不发自吴邪之口,而是来自已经睁开眼睛的张起灵。 “小哥你醒了!你觉得怎样——”吴邪激动地喊,忘了自己浑身是伤,本能地想起身扑过去,但是用力太猛就不由得哎哟一声,又栽倒了下去。 他们并肩躺得很近,张起灵伸出手,很温柔地握住了他的手。 “我没事,吴邪。”尽管语气仍然平静,但眼睛中那一抹充满喜悦的光彩却再也无法掩藏。 “好了,亲热的时间以后有的是,来,吃东西吧,瞎子你好了没有?” “OK!丰富的中华料理马上就到!”黑瞎子一边应着一边从火堆边过来,像变戏法似的一样一样地放在吴邪旁边的地上,“腊牛肉,花椒鸭,水晶肘子,炒鲜蔬,对了,还有花儿爷家御用厨房做的人参煲汤,小三爷,哑巴,你们可要好好补补。” 吴邪已经被小花扶着坐了起来,看着这一切只觉得满头是汗:“你们……到底是来救人还是来旅行的?这种东西都带着?” “没事啊,都是现成的,我走的时候在厨房里拎了一包出来。我知道你一定好久没有吃好东西了,不过就算一时找不到你们,我们自己也可以吃的嘛,反正也不费功夫。”小花笑嘻嘻地说。 吴邪看着他的笑容,又见黑瞎子把闷油瓶也扶了过来,四人坐下,黑瞎子立刻很殷勤地给小花夹了一大块肉,两人眉来眼去,倒似乎比以前又好了十倍。 他不知道这段时间小花和黑瞎子之间发生了什么,虽然他们的感情变好,本来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情,但是一想到丧心病狂的假齐羽所做的一切,又搭上了王盟一条命,他无论如何也不能释怀。 看样子小花还不知道假齐羽的事,要不要和他讲,会因此而影响他们的感情吗? “吴邪。”耳畔,传来张起灵的声音,他转头,从小哥的眼睛里看到了自己所想的,“别多想了,先吃东西吧。” 他知道闷油瓶的意思,无论怎样,命是小花和黑瞎子救的,就算假齐羽再坏,他们也不应该迁怒到瞎子身上,瞎子如果存心和假齐羽是一伙的,就不会来救他们了,更何况瞎子也不一定知道真相。 但是以瞎子的聪明,他会不知道?他只是装不知道罢了。 这一切,只能回去以后再说,现在在这里,只会引起争执,一点帮助也没有。 他们四个人,在这件事情里,已经逐渐建立了很牢固的友谊,但愿可以一直这么愉快下去,吴邪真的不想有任何的不快搀进来。如果没有什么解家、吴家、老九门、恩怨、情仇,只是普普通通的四个年轻人,那该有多好。 吃完东西,四人合计了一下,张起灵虽然伤得比吴邪重,但是他恢复的速度却比吴邪要快,以目前的情况,大概只要休息一天就可以赶路了。小花的装备拿得很足,不用担心在路上会有什么大的危险。 因为没有了直升机,所以必须还得靠人力走下山去,胖子现在一定还在旅馆里等着,吴邪也急于想去看看他的情况。 “我得去给三叔打个电话,王盟把伙计们的地址告诉我了,得让三叔派人去跑一趟。”他说起王盟,止不住地心酸,回去后,该如何向他家人交待? 此次之行可以说是一无所获,而且还白白把王盟牺牲了,所幸的是知道了假齐羽与假陈文锦的关系,总算是有了一丝突破口,但只是知道了些许的真相,并不能对对方造成有力的反击。 黑瞎子虽然还是一副没心没肺的样子,话却明显少了许多,吴邪没有多说,他也就从不主动挑起这个话题。倒是小花,却似笑非笑地说了一句:“吴邪,你知道我们看到你们的时候是怎么个情形吗?哑巴是真的不要命了,他身上所有的衣服都裹在你身上,还把你抱在怀里,尽量不让你受寒。要不是张家特有的体质,估计他现在已经是冰雕,成为人体标本永远供人瞻仰了。” 吴邪不安地去看闷油瓶,张起灵却只是淡淡地说了一句:“太夸张了。” “一点也不夸张。”黑瞎子兴致勃勃地说,“我把你救起来的时候,你全身僵得像冰条一样。小三爷,你将来可要好好地待哑巴,这么痴情又死心眼的人现在都绝种了。” 吴邪瞪了他一眼:“换成你也一样!” “怎么可能?我哪有像哑巴这么死心眼,再说了。”他搂了一下小花,“花儿爷也没有像小三爷您这么天真啊,明知道是圈套还钻?” 小花不动声色地拨开他的狼爪,笑眯眯地问:“那黑爷说说看,如果换成咱们,会是个怎么情形?黑爷的意思,遇到了危险就大难临头各自飞,以免两个都做无谓的牺牲是吧?” “您看您又误会我了,什么阴谋诡计,在咱们面前都是浮云嘛。以花儿爷的手段,怕是连长白山脚下都没到,就已经踹了他们的老窝了……” 他们你一言我一言,依稀仿佛又回到了很久以前,在小花家的客厅里互相旁若无人地打情骂俏。吴邪一开始还插几句,后来也不说话了。他若有所思地看着他们,和闷油瓶交换了一个担忧的眼色。 第150章 第二十三章 长相守,到白头(三) 入夜以后,吴邪从浅梦中醒来,火堆只剩下很小的光,温泉水在咕鲁咕鲁地响,他侧过身,看着躺在旁边的闷油瓶,小哥的眼睛闭着,他的睫毛不长,但是又密又有精神,即使不睁着那双令人心动的眼睛,也总是很好看。吴邪想伸出手去碰一碰,又怕吵醒了他,就又不好意思地缩回去了。 他转过身,又去看另一边,黑瞎子用手枕着头仰躺在地上,这个人在睡觉时都戴着墨镜,真不知道他是不是醒的。因为心里总有那么一层隔阂,虽然他对瞎子印象不坏,但是一时之间却做不到像以前一样自然地打招呼,既然对方一副装睡的样子,他也没有必要去客套了。 只是小花和他之间,却好像变得比以前更—— 吴邪下意识地去看小花睡的地方,因为他和闷油瓶受了伤,所以还是轮流守夜的。本来是黑瞎子守前半夜,但此时瞎子躺下来,应该是小花守了,说实话,虽然是分前后半夜,要是黑瞎子识趣一点,就该守全夜,他以前向来都不让小花做任何苦差事的。 但此时小花却不在。 火堆快熄了,小花的睡袋是空的,火堆边也没有人,小花去哪儿了? 他心中一阵焦急,下意识地坐起了身,忍着伤口的疼痛从地上爬了起来。想着还是问问黑瞎子,怎么搞的,平时对小花最上心,现在人不见还在呼呼大睡,但还未张口,却看见温泉洞口闪着一丝火花,他一惊,就轻声轻脚的走了过去。 果然是小花,他正懒洋洋地倚在洞口拐弯处的岩壁上,原来并没有什么意外发生,可能只是睡不着,或者守夜气闷了,到外面去透透气。 而让吴邪觉得惊讶的是,小花竟然在抽烟,火花是因为他一边抽一边还在玩着打火机。 “小花。”他轻喊。 小花并不意外,吴邪的脚步声他早听到了,把手中的打火机灭了,借着从洞里映出来的微弱的光,对着吴邪笑了笑。 “怎么醒了?不舒服?” “不是,睡不着。” 吴邪走了过去,将他手中的烟抢了下来,弄灭了火。 “不是不抽烟的吗?对嗓子不好。” “偶然抽一次,没什么影响。”小花装作不高兴地说,“你看你,这烟很贵的,多可惜,我带得不多呢。” “你连直升飞机都能指挥得动,还心疼这烟?” “呵,你别笑我了。”小花扭着头,“百万富翁也会为五斗米折腰的,一些看似很普通的事情,说不定反而是最难解决的。” 吴邪就在他对面也倚着墙而站:“那你有什么解决不了的事,半夜三更在这儿抽烟,能和我说说吗?” “得了吧,干嘛这么严肃,我随便说说的,快去睡吧,我也进去了。” 吴邪一把拉住他:“你没话和我讲,我有话和你说。” 小花只好站住,回头笑道:“亲爱的,已经很晚了。乌漆抹黑的咱们在这儿不好,万一你那个哑巴醒了,岂不是怀疑我勾引你?” “我还怕你不勾引我呢!我什么事都和你说,你为什么老把心事藏在心里?既然这样,你不说我来说好吗?我真有话和你说!” 吴邪在最后加重了语气,小花只好耸耸肩:“说吧,我洗耳恭听。” “你和瞎子久了,这痞子语气越来越像他了。” 小花笑了一下:“是吗?我们也不是很久,你难道忘了,还是你把他介绍我认识的,上半年的事。” 吴邪低下头:“对不起小花,你心里会不会气我,当初我不该把他带到你面前,也不会发生现在这么多事。” 小花却语气淡淡:“没有。我认不认识他,这所有的一切都会发生的,我和他的事与这事无关。” “本来无关的,但现在有关了。”吴邪顿了顿才说,“你知道这一切都是谁干的吗?” “我已经知道了吴邪,你不用重复。”小花的语气陡然变冷,“不过这一切和瞎子没有关系,假齐羽所做的一切与他无关!你不会让他父债子偿吧?他从来都没有做过对不起我们的事,这一次,没有他,我也救不了你。你现在说这话,未免太寒人心,至少,我绝对是相信他的!” 吴邪不语,黑暗中小花的脸色不是很看得清,但这语气,却实在太不像解语花了。尤其是那句“我绝对相信”,吴邪简直怀疑眼前的人是不是假的,解语花是从来不会说这种话的,因为他的心里,从来没有相信过任何人。他说过,相信别人,等于自杀。在他那样的环境下,太多人想要让他死,这二十多年来,即使是身边最亲近的人,他也从来不会吐露心声。 “小花你不要激动,我没有不相信他,我一直都把他当朋友。”吴邪沉声地一字一顿地说,“既然你已经知道了,那我也直说。我已经没有办法再被动下去了,王盟死了,三叔的生意也完了,还有小哥和我妹妹的毒……小花你能理解吗,我吴邪这辈子从来没有过真正的仇人,但是这个人的仇,我结定了!我这辈子都不会放过他的!——我当然明白没有所谓的父债子偿,何况他们也不是亲父子,我不会迁怒于瞎子,我一直都把瞎子当好朋友,现在也是!” “那你和我说这些干什么?” “可是,我现在需要瞎子一个表态。无论他是选择帮我还是帮他那个所谓的义父,我都能接受,或者他选择退出,谁都不帮,我也尊重他!但是我需要一个答案,我不想再这样含糊下去。身边有这么一个与敌人关系这么密切的朋友,我无论如何也不能释怀,因为我反而会非常忌殚他,他的存在对我来说仍然是一个危险,你明白吗?” “你的意思是——”小花一笑,“让我去问他的立场,是吗?” 吴邪却紧盯着他:“你问过了吗?” “没有具体问过,不过我觉得你想太多了,他肯定站在我们这边的。 “这么说你没问?”吴邪叹气,“小花,我需要他自己说,而不是你觉得。” “你不相信我?” “是你不相信你自己,不然,你半夜三更在这儿干什么?你抽什么烟?” 小花拒绝回答。 吴邪站直了身,走到他面前,伸手紧紧地按住了他的肩膀。 “对不起,小花,我知道我的语气不好。可是如果你碰到我这样的事,你是看到小哥中毒的情况的,如果我还能很冷静地忍耐,那我活着还有什么用?我不是逼你,我了解你和黑瞎子的感情——” “你不了解。”小花声音也低了下去,刘海遮住了他的额头,“因为我自己也不了解,我不知道这是不是爱。我们不是像你们一样生死与共过,也没有你们如此地一心一意为对方付出。我们一边相处着,一边却把心都藏起来。刚才吃饭时说的话,不是开玩笑的,如果反过来我们碰到你们的情况,我想我说不定——说不定——会扔下他走的!而他,也可能会这么做!碰到死亡,我们都没办法像你们这样坦然。” “你不会的!”吴邪打断他,“他也不会!你们都是我朋友,有些事,外人看得更清楚。不管你们平时的人生观念是否自私,但是在要紧关头,你们一直都没有真正去做伤害对方的事情,不然他走了就走了,还回来干什么呢?他完全没有必要回来!我知道你心里也是这么想的,所以你选择相信他,我也是,小哥也是相信他的。但是——有些话我们一定要说出来,摊了牌,做事才更方便,不然一直这么下去,大家心里都隔着一层膜,反而会不舒服。” “我知道。” “小花,我本来是想让你去说,因为我觉得你们熟,瞎子可能会看在你们感情的份上,把天平倒向我们这边。呵,说到底,我也是舍不得他这个朋友,万一他真的与我们敌对,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对付他。不过,我忽略你的感受了,要不然,我自己去和他说——” 小花猛地抬头:“你和他说?” “是,也没什么,就问问他的想法。还有——不管他的答案什么,小花,感情没有对和错,本身男人和男人在一起就已经需要很大勇气,能走在一起太不容易了,所以既然下了这个决心,就不要动摇。我知道你很喜欢他,我不为难你,真的,你想和他怎么样都没关系——但是,只有这件事,我需要黑瞎子一个立场!因为我再也输不起了!” “我明白,吴邪,我没有反对。我也不是置身事外的人,别忘了假齐羽也想要我的命,至少我爷爷做了调包计才把他卷进来,他对我们解家也不会有手软,我也是他的目标之一,说不定,他更恨我呢。没事,我刚才有点失态,对不起了,我会和瞎子说的。但我有一个要求。” “你说。” 小花没有回答,他突然蹲了下去,把头埋进了膝盖里。 “吴邪。”小花的声音又低又闷,“我们下山以后再说。在山上,大家都是伙伴,要互相照顾。说得太早,有了嫌隙,也没什么意思,你说是吧?” 吴邪看着他蹲在地上的身影,瘦削的肩膀微微地缩在两边,整个身子却完全静止不动。吴邪不知道他是不是在流泪,就算是流泪,也肯定是心里流,小花是不会轻易在人前示弱的。他知道小花喜欢瞎子,可以说很喜欢,但这一瞬间,他却又担心了,小花似乎是太喜欢瞎子了,现在他们之间的关系如此微妙,瞎子的立场又是这么尴尬,而吴解两家却已经势必和假齐羽水火不容,如果最终假齐羽真的死在了他们手里,瞎子又会怎么样呢? 即使不是亲父子,至少也有救命之恩与养育之情,瞎子虽然看上去满不在乎的样子,但他不是绝对的坏人,他不可能狠心做到视若无睹。到时候,他和小花的关系又会发展到什么地步? 吴邪也蹲了下来,他伸手按住小花的肩膀,在他耳边小声说:“到时候,假齐羽如果死,只能死在我手上,你不要动手!” 小花一怔,将头抬起来,吴邪温和地拍了拍他的肩膀:“别多想了,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是吗?”小花的脸色却已恢复常态,声音一点感情也没有,“没关系,大不了就这样而已。” 洞口吴邪与小花的谈话,隐隐地传了进来,张起灵睁着眼睛听了一会儿,然后就坐了起来。 他看着对面仍然一动不动枕着头的黑瞎子。 他静静地开了口:“你决定了吗?” 黑瞎子没有说话,他一动也不动,连呼吸都似乎静止了。 张起灵冷淡地看着他,又问了一句:“你决定好了吗?” 过了许久,黑瞎子这才将头微微一侧,笑了一下:“说什么呢,半夜三更,扰人清梦!” “做朋友,还是敌人,只能选一样。”张起灵斩钉截铁地说,“你的决定是什么?” “你这个死哑巴怎么回事?什么乱七八糟的?我听都听不明白?决定什么?我从来都没有做过任何决定。”黑瞎子伸手掩嘴打了个哈欠,“好无聊的问题,都懒得理你。” 张起灵看了一眼温泉洞口,冷冷地说:“他们不能再经历任何打击了,如果你成了敌人,我不会对你手软的。” “哎呀,你这个人怎么老是这么死心眼——”黑瞎子摆摆手,“烦死了,谁要做你们的敌人?什么好处也没有!小花儿的打手和粉丝都遍布天下,我可不想下半辈子都东躲西藏的,你不知道他有多狠,我可拿他一点也没撤,好不容易把他给哄到手了,你以为我很容易么?……再说,有你哑巴张在,我几个脑袋也不够玩的,所以做敌人一点也不划算,我像这么不会划算的人吗?你跟小三爷久了,也变成张天真了?” 张起灵看了看他,嘴角微微一弯,然后就重新躺了下来。 “既然决定了,就不要改了。”他说,“做朋友,就是好兄弟!” 第151章 第二十三章 长相守,到白头(四) 四人在洞里休息了一天,然后收拾好东西一行四人开始向山下出发。 一路上虽然仍很辛苦,天气也不好,阴阴地下着雪,但毕竟比起来时要轻松很多,除了特别险恶的地方,其他时候还能开开玩笑说说话什么的,黑瞎子也没多大变化,他仿佛什么也没发生过一样,会开吴邪的玩笑,也会调戏一下小花,小花也好像将昨晚的谈话忘了,两人吵吵闹闹的,平添了不少热闹。 晚上照例是睡账篷,张起灵和黑瞎子轮流守夜,吴邪担心小哥的身体,但他却说没什么。有时候半夜醒来,吴邪偷偷望出去,会发现两人都很沉默地坐着,小哥皱着眉看着夜空,黑瞎子却坐得远远的不知道在想什么。这一瞬间,吴邪觉得他的身影很沉重,丝毫没有白天那股子洒脱劲。 吴邪就缩回账蓬,却见小花背对着自己睡得正香,他一开始以为小花装睡,就趴过去仔细看,谁知道小花还真的睡得很熟,那不是可以装得出来的。小花在下山的过程中,一直处在很放松的状态,几乎是太放松了,好像完全不把所有的一切放在眼里,倒真像来旅行似的。 吴邪不知道小花到底是怎么想的,也不知道黑瞎子是怎么想的,以现在的情况,答案不言而喻,瞎子一定会站在他们这边,他这么喜欢小花,就算勉为其难,也不可能为了那种所谓的恩情而放弃小花,又不是在演那种又老又土的电视剧,还要来个痛苦煽情的大离别。所以,这大概就是小花放松的原因?可是吴邪怎么就觉得,这两人几乎是在透支,要把以后许多快乐的心情都在这几天的下山过程中都透支出去了呢? 可吴邪也没有多余的心思去想这两人的事情,他的睡眠很不好,在睡袋里翻来翻去,一闭上眼睛,就会看到许多不想看到的画面,会看到王盟望着自己的眼睛,会看到一片狼藉的铺子,虽然现在三叔接手了,但是吴家真正成了空壳子。那些财物,王盟是没办法留住的,他能将那么多兄弟藏起来,已经很了不起了。 吴邪向来是个很看得开的人,以前发生那么多事,再痛苦也没有打垮他,但他并不知道,自己也越来越少笑了。更多的时候,他也开始发呆,或者在梦中皱眉。他不知道自己在睡着的时候,闷油瓶也会怔怔地看着自己,思绪会飘得很远…… 很多时候,他们都回不去了。年纪越大,事情越多,烦恼也越多,几乎越来越没有快乐的理由。也难怪比他们活得都久的闷油瓶,话那么少,几乎从来都不笑,因为经历了太多的痛苦,虽然痛的感觉可能会麻木,但是笑的感觉也一样会麻木。 阳光渐渐地从账篷外照了进来,吴邪的眼睛被刺得有点疼,他看到小花翻了个身,揉了揉眼睛,问他:“天亮了?” “是啊。”吴邪笑道,“今天可以下雪线了,再过两天就可以到旅馆和胖子会和了。” 小花也朝他微笑,他说:“早上好,天气不错。” “来。”吴邪起身伸了个懒腰,“咱们去做早饭。那两个家伙累了一晚上,现在大概还没醒呢。” 他们走出账篷,却看到黑瞎子已经在火边热气腾腾地把面煮好了,张起灵则刚刚把他们的账篷拆掉,理好了旅行包。 “你们出来得正是时候,刚好可以吃饭。” 雪光映得黑瞎子的墨镜都闪着光,他一边说就走到小花面前,一副殷勤侍候的样子,差一点就要把手放在心口做卖萌状了:“小花儿昨天睡得好吗?要不要洗把脸?我帮你把雪水温好了呢,还是先漱个口?你今天精神不错嘛,比昨天更好看了些,这些天辛苦了吧,回去后哥哥给你好好按摩按摩。” 小花侧着脸弯着眼睛,一副似笑非笑的模样,然后伸出手掌,懒洋洋地说:“牙膏,杯子,毛巾——按摩不要,不过我腿酸得很,你把东西都拿到我手上来就行!” “我背你去吧,小雪池就在那边,水可清了。” 瞎子一边说一边还真地把小花背了起来,小花也不客气,搂住他的脖子,在他耳边蹭蹭:“乖,哄爷高兴了,赏你一两银子!” “我可不要钱!我就想听花儿爷给我单独唱一曲,给我看个专场,就满足了。” “那有什么问题,这几天嗓子不好,等回去后,爷给你唱段《游园惊梦》,那可是我的拿手戏,你有耳福了,这戏我都已经不开场了。” 瞎子却转过头朝他笑着说“我要听那个晚上你独自在花园里唱的那段好听的戏文,听不出是哪一出,反正真不错,那晚的小花儿也最美。” 小花愣了一愣,随即笑道:“好啊,看你的表现!水都凉了,快走!” 吴邪站在张起灵旁边,看他们旁若无人地走远了,张起灵才他说:“我问过瞎子了,他会帮我们的。” “恩。”吴邪嘴上应着,却看着远去的背影,“可我总觉得——他们两个太刻意了。” “别想了,你先吃饭,我把东西收拾。” “你昨天值了一晚上,怎么不睡啊?你们两个都是铁打的?我们还有两天的路呢,你的伤又没好。”吴邪硬把他按下来,“这些我来,你要么吃东西,要么给我去睡觉!” 他知道闷油瓶考虑到自己归心似箭的心情,宁可累点,也要尽快下山,但是现在看着小花瞎子的情况,吴邪却又不是滋味起来了。 “小哥,下了山,就回到世俗的世界里,我们所有的人,该面对的都要面对,该处理都要处理,虽然有许多不得不做的事情,但是离山下越近,我反而很难过。”他也坐下来,“我不知道事情会怎么样,但我一定会尽力。为王盟讨个说法,还有——你和吴鸢的毒,我说什么都要拿到解药的!” “吴邪。”张起灵突然一把抱住了他。 吴邪吓了一跳,不过一想此刻旁边也没有人,再说瞎子小花他们如此肆无忌殚,他们也没有必要太过掩饰,当下也立刻抱住了闷油瓶的腰。 “吴邪,如果你最终拿不到解药,你会怎么样?” 吴邪抬起头惊道:“不,一定会拿到的!” 张起灵望着他倔强固执的眼睛,轻叹了一口气,没有再说什么,只是用力地把他搂进怀里,揉着他的头发:“吴邪——” 吴邪眨了眨眼睛,觉得眼眶有点湿湿的,他最怕闷油瓶这种要说不说的语气,就像有许多的心事和无奈,却不肯说出来,这让他感到自己特别的无力。 “小哥,我们什么都经历过来了,一次一次的生死存亡,我们都挺过来了,现在只是一件很小很小的事情。我说得自私点,既然瞎子决定帮我们,那么他一定有办法联系到假齐羽,现在这种情况,他也没有必要躲了,是该面对面的时候了。只要抓住他这个人,就一定会有解药,你就会有救了。” “吴邪,如果他要你用生命来交换呢?”张起灵忧心地问。 “我不换!”吴邪却立刻摇了摇头,“小哥你放心,我没有这么傻,如果我用自己的命来换你的命,那就一点意思也没有了!我死了,或者你死了,那还要解药干什么?” “吴邪!”张起灵低头用额头抵住他额头,“你能这么想就好,千万不要用命去换——” 吴邪点点头:“小哥,我的命是你一次一次拼了命换来的,我怎么会不珍惜?我一定要好好地活着,你也是,咱们以后的日子还有很多,谁都不要放弃!小花和瞎子也是。不管多大的难题,总能解决的,大家一起活下去,下次我们再一起出来玩,一定会比现在更开心!” “吴邪,看这边!”突然身后传来小花的声音。 吴邪一愣,忙回头,他还被张起灵抱着,来不及放开,就听到咔嚓一声,是相机拍下照片的声音。 小花手里拿着他的粉色手机,笑嘻嘻地站在他们不远处,还得意地晃了晃。 第152章 第二十三章 长相守,到白头(五) “好好地拍什么照?”吴邪好笑地站了起来,“你倒有兴致。” “为什么没有?长白山风光这么好,不拍照太可惜了。” 吴邪好笑地四处望望:“这里哪有什么风光?你会不会取景,要拍去远点的地方,雪山下天池边,你看这儿光秃秃的,还有我们的账篷和乱七八糟的行李,一地的东西,面都糊了,太难看了。” “怎么会呢,这样才特别,景区全国的人都在拍,我们不去凑这份热闹。在这里,才是独一无二的。” 小花把他拉过来,拿手机到他眼前,吴邪看到手机屏幕上,在账篷和雪地边,他和闷油瓶两人互相依偎着,他当时吃了一惊,回过头,脸上有微微的惊疑,但并不是很明显,却有一种略为忧郁的表情,眼睛也是湿润的,看上去十分的自然,还真有几分小帅,比那些故意笑着说茄子打V字型的造型好看了不知多少倍。而闷油瓶的眼睛却并没有看向手机,他仿佛根本没注意到照片的镜头,目光仍然淡淡地映在自己脸上,相片是不会说谎的,小哥的眼中满满都是温柔。 吴邪就去抢手机:“把照片发给我,然后你把它删了,记住没有?” “这怎么行啊?”小花把手机藏在背后,笑着说,“我把你们拍得这么好看,就让你白白拿去,我可是个生意人,一点好处没有的事我不做的。” “那你要什么?”吴邪没好气地。 “暂时没想过,等我想到了,你答应了,我再把照片给你。” “你就是敲诈!你什么也不缺,还想从我这里拿什么?”吴邪恶狠狠地说,“小心我趁你睡着时拍下你的□□,发到网上去,看到时候谁损失大。” “喂,你太幼稚了吧?这种事你也做?” 两人正斗着嘴,黑瞎子也笑嘻嘻凑上来:“小三爷,你不用传网上,直接传我好了,到时候什么条件我都会答应的。” “我的条件很简单,小花提什么条件,我就在这条件上再加一倍。”吴邪得意地说,“看看到时候谁亏谁赢,谁才是真正的生意人?” 小花却不以为然:“我不给你这个机会就行了。今天晚上开始,我就不和你睡同一个账篷了。” 黑瞎子在他背后说:“那是,和小三爷睡太危险了,不如和我睡——” 小花回头瞪他:“你想得——唔——” 话没能说完,因为黑瞎子突然一把搂住他的腰,俯头就吻住了他的唇,为了防止他反抗,黑瞎子很有经验地用双手握住了他的胳膊,嘴唇却是不离不弃地完全地粘住了他的,很深很用力地吻他。 就在吴邪错锷得不知道该对这两个过于豪放的人怎么反应才好时,就听到一声清晰的“咔嚓”,相机落拍的声音,从身后响了起来。 吴邪忙回头,却见闷油瓶手里也拿着一只手机,对着小花和黑瞎子拥吻的场面,不紧不慢地刚刚拍好。 吴邪哈地大笑了出来,他跑到闷油瓶身边,看他的手机,果然刚刚那副香艳的画面已经被拍了下来,因为黑瞎子穿了一身黑,小花今天穿的是一件淡蓝色的登山服,而他们的背影恰好正是白雪皑皑连绵不断的雪山,小哥又刻意把焦距调近了,拍得别提多清楚了。 他不由得暗自庆幸前段时间给小哥买了一只新手机,又把基本功能教了他,本来是想和他可以及时联系的,没想到现在正好派上了大用处。 小花已经把黑瞎子推开,气呼呼地走到他们面前,对着张起灵道:“哑巴,你故意的是不是?看不出你闷声不响的,一肚子坏水,把照片还给我!” 张起灵却不回答,扬了一下眉,把手机放到了吴邪手里。 “吴邪!还给我!”小花怒道。 吴邪一边笑一边摇头。 小花又气恼地回头看黑瞎子:“你们两个串通好了是不是?倒斗一哥二哥,果然有默契!你不帮我就算了,还给我落井下石。” 黑瞎子立刻无辜地举起双手:“冤枉啊,我眼里只有小花儿一个人,越看你越好看,忍不住就亲下去了,我根本不知道哑巴有这么坏。喂,死哑巴,把照片拿出来!” 他装出恶狠狠威胁的样子,张起灵根本不理他,站起身去收拾东西。 黑瞎子忙让小花安心,一副包在他身上的样子,屁颠屁颠地随着张起灵去收拾东西了。 小花只好对吴邪说:“好吧,我们交换吧,我把我手机的这张给你,你把那张还给我。” 可是吴邪却一下子把手机藏到了背后,连连笑着摇头:“不行,太亏了!这价值简直是天壤之别。我和小哥那张根本没什么,你想怎么样就怎么样好了。我手上这张可不一样!堂堂全国最年轻最富有的解家小九爷,在雪山之巅上竟然和一个道上向来很神秘的黑瞎子有如此不同寻常的亲密行为,你知道卖点有多大吗?到时候,商界,盗墓界,都会掀起喧然大波,简直是最甜蜜的八卦新闻!这么好的商机,光是卖给那些娱乐杂志,我就赚翻了。” “吴邪!你到底给不给?” 小花的脸竟也有点红了,羞涩的小花只有在很小很小的时候扮女孩子时出现过,只见他一下子扑了上来,把吴邪扑到倒雪地上,两人身上弄了一身的雪。但吴邪的身手到底稍差一点,片刻后,手机就被小花硬抢过去了。他很得意地拍拍身上的雪站了起来,吴邪气得想去抢回,谁知道小花却将左手一搂,硬把他搂了过来。 “吴邪,给花儿爷笑一个!” “什么?你少调戏我!” “看这边!”小花淘气地扬了扬手中的手机。 吴邪望过去,却见小花已经扬起右手用摄像头对着他们并肩而立的两张脸,咔嚓一声也拍了下来。 “哈?” 小花放开他,把手机翻转,调出了刚刚自拍下来的照片。 两张同样年轻的脸庞,在雪山的映衬下,一个眉目如画,一个斯文俊秀,头发上还沾着雪花,满脸的轻松和笑意。 小花低下头,把自己的那只手机也拿出来,将刚刚拍下的吴邪和闷油瓶的照片用蓝牙传到了闷油瓶的手机上,又把闷油瓶手机上自己和黑瞎子拥吻的照片以及他和吴邪的合影也传了过来。 “好了,还给你,大家手里都有证据,别弄花样了。”小花把张起灵的手机塞到了吴邪手里,“我们认识这么久,好像没有合影过,这张算是留个纪念。” 吴邪却微笑道:“只是刚开始而已,以后多得的,算什么纪念?” “说得也是,不过既然出来,多拍几张总是没错的。” 小花一边说着,一边又抬起手来,咔嚓咔嚓地对着不远处两个正在收拾东西的人狂拍一阵,黑瞎子发现他在拍,便忙站起来,很配合地做出又酷又帅的动作来,看他们玩得这么欢脱,吴邪也忍不住地拿出自己口袋里的手机,悄悄地对准了闷油瓶。 其实他有许多闷油瓶的照片,以前在下斗的时候,他最喜欢偷拍闷油瓶,长白山也拍过许多张,那时的小哥谁也不理,总是一个人坐着,他不敢靠太近,只好偷偷的拍,大多都又远又模糊,没有像这次这么近。 虽然雪山上不用开闪光,但是张起灵也感到了他的目光,直起身转过了头,恰好让吴邪抓住了他眼中那抹难得的隐隐的温柔的笑意,手指忙一按,将这个表格定格了起来。 白色的雪山,深蓝色的闷油瓶,精致无暇的五官,以及那专属于自己的全部全部的温柔…… 不知道为什么,吴邪突然感到心中一酸,他忙将头一低,把手机小心地放进口袋里,然后掩饰地走到火堆边,说道:“你们不吃了吧?我收拾掉了——” 太阳已经完全升了起来,照得白雪奕奕生辉,雪山上一片宁静详和,等一下过了雪线,游人就会多起来,他们也不可能这么随便笑闹了。 不是纪念,只是开始,吴邪坚定地对自己说。 未来,还有许多许多这么美好的岁月在等着他和他的朋友们。 ——————————第二部完———————— 作者有话要说: 第二部,结束! 大家看得是不是有点累了。还有三分之一就完结了。 坚持下来的有几个?让我看到你们的双手! 嘻,以后也不太可能写这么长了。但是真像在写一场人生,很过瘾。 第三部,四人的命运和抉择会发生很大的改变,会出现一些小误会。 但最终都会过去的! 幸福就在第三部! 第 三 部 生 死 之 盟 第153章 第一章 往事(一) 次日下午吴邪在小旅馆里见到了胖子,老板说胖子似乎受了伤,这几天一直在房间里没有出来。他们四人忙赶到房间里,发现胖子正坐在床沿上一手拿着手机贴在耳边,一边大口地吃着泡面,吴邪松了口气,倒是胖子闻声看到他们到来,从床上直接蹦了起来。 “天真!小哥!他娘的你们没事了!我说花儿爷,你们救了人也该通知胖爷我一声,害得我到处抓瞎,差一点自己又要去上山了。” 吴邪眼尖,见他左腿绑着白色的布条,又见他赤着上身,身上也有多处受伤,因为太激动,差一点摔倒在地上,忙走过去扶着他说:“你怎么受这么重的伤?下山的时候遇到什么事了?” 胖子却不回答,而是伸出粗粗的手臂狠狠地给了他一个熊抱,差一点把他的骨头都挤碎了。 “小天真啊,可想死胖爷我了!胖爷我没用啊,你和小哥被困在墓里,胖爷想不出办法来,又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你们死——只好拼死下山找花儿爷帮忙——天真你没事太好了,要不然胖爷就追随你去了——到了阴间也不让你消停!” 吴邪一开始还挺感动,听到后来就不对味了,本想狠踢他几下,却见他伤痕累累就没好意思发作,幸好张起灵走过来把他从胖子怀里解救出来,黑瞎子也把胖子拉开了。 “胖爷你看,这是我们不对吧。不过山上没信号,来不及通知你是真的。”黑瞎子一个劲地打圆场,拍拍他肥厚厚的肚子,“您看您这身神膘,这回是立了大功了。要不是有神膘护体,你也不能用神速白天黑夜地从山上滚下来,此膘功不可没啊!没有你,哑巴和小三爷早就没命了,所以你才是他们真正的救命恩人。这次下山后,让他们请客,好好吃他娘的一顿肥腻,得把失去的神膘补回来才行!” “怎么才一顿?”胖子大喊,“起码吃一年啊!” 吴邪没好气地笑着接了一句:“你是巴不得一辈子就赖在我们吴家不走了最好!请你吃饭是没问题,不过你小心挤不进房门,我妹妹的房间门很小的。” “那有什么关系?”小花倒是站在胖子这一边,“挤不进就拆了!胖爷的能耐是无人能比的,北京那么大的地盘,直接把吴家小娘子扛到四九城,吃香的喝辣的,快活一辈子不在话下,胖爷您说是吧?” 他们你一言我一语的说得胖子很是舒服,身上的伤也不疼了,其实主要是见小哥吴邪都平安出来,是最乐呵的事。小哥向来不多话,只是坐在一边看着他们笑闹,眉宇间也满是温情。 寒喧了一阵,就进入了正题。吴邪把在云顶天宫的事都细细说了一遍,之前虽然小花他们听过,但他这次说得更详细了许多,说到王盟死时,他从口袋里拿出一张叠得整整齐齐的纸条说:“我等下得给三叔打个电话,那些伙计还藏着呢,得让三叔赶紧去接来才行。不管怎么说,虽然我们——几乎溃不成军,但至少,那些伙计没事,也算不幸中的万幸。” 早已收起嘻皮笑脸的胖子忙说:“我去吧。我把那些人带出来,直接带到杭州去,也省得你三叔跑一趟。”他看着他们,“天真,反正你和小哥没事了。你是回杭州还是怎的?” 吴邪和张起灵对望一眼,才说:“我想和小花回北京。杭州的生意有三叔管着,也没什么大事。况且现在事情到了非解决不可的地步,我和小花秀秀此时最好不要分开,大家一起联合起来,才更有胜算。” “行!也好,等我回了杭州以后就来北京与你们汇合。”胖子顿了顿,又看向黑瞎子,“喂,别怪胖爷心直口快,你那个所谓的老爸做的事,实在太天理不容了。连美少女战士都说,邪恶是战胜不了正义的,相信瞎子你现在弃暗投明的选择是对的,组织上一定会给予你全部的信任,希望你可以抛弃包袱,更好地为革命工作贡献力量!” 黑瞎子双手抱胸笑了笑:“胖爷指导得是,我洗耳恭听就是了。” 尽管瞎子看上去也没什么不快,也很配合,但气氛毕竟尴尬了下来,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倒显得有点带强迫性似的。不过胖子并不知道他们之间没有正式好好地谈过,所以以为这是必然的事,别人也不好去说他。 小花就立刻转了话题说:“既然这样,胖爷你身体没事了吧?明天能走吗?” “没问题。” “好。”小花拿出手机开始按键,“我派几辆车来,给胖爷您一辆,你可以去找吴家的伙计。至于吴邪,你刚说你们和我一起走对吧?” “是。” “不住四合院了,还是住我家吧。”小花笑道,看了一眼黑瞎子,却没有问出口。 黑瞎子等了一会儿,不见他开口,就笑着看他:“花儿爷好小气,不搭我回去吗?” 小花转了转眼睛:“谁小气了?是你架子大,不知道会不会嫌我车子小,嫌我家房子太简陋。万一碰个钉子,倒让我小九爷下不来台。” “哎!这话说得可真是冤枉死了。”他起身挨着小花坐下,“解小九爷的东西,都是世上最好的,我只怕拥有不到,怎么还会嫌弃呢?只要你不嫌弃我就行了!” “既然说得这么可怜,就勉为其难让你搭个顺风车算了。” 黑瞎子倒是笑得一脸的满足。 胖子摸着下巴,看看他们,又回头对吴邪张起灵说:“你们成双成对的,胖爷和你们分开走是对的,以免闪了眼。” “你也快了。”吴邪拍他的肩膀,“好人有好报的。” 但是胖子似乎想到了什么,眼神一沉,低声问:“天真,如果你们和那个老家伙火拼,可别忘了胖爷我,不管是死是活,总得逼着他拿出解药才行。” 吴邪应了一声,却感到闷油瓶在身后轻轻地说:“别多想了,一步一步来,大家都不要太急于求成,以免给对方钻空子,反而得不偿失。” “没错,我们这边不能再出现任何的损失。我想过了,既然现在对方不露面,我们就逼他露面。现在我们唯一的空子,其实在秀秀那边。她的两个哥哥明显是受了摆布,只能从她哥哥处入手。”吴邪断然道,“就算用点非常手段,也是必须的了。” 小花立刻说:“我赞成吴邪的说法。我们都太被动了,而且那边只有子扬一个人,不知道顶不顶得住。我们回去后得赶紧找他商量才行。” 他们又讨论了一会儿,这才各自休息,其间黑瞎子倒是一直不说话,他对霍家的事表现得不是很有兴趣,只是微笑地看着他们,不知道心里在想什么。 第154章 第一章 往事(二) 为了不打草惊蛇,他们都没有提前和秀秀说,次日,小花安排了直升机停在山下,当天就回到了北京家里。 走进小花宽畅而精致的家门,又见那郁郁葱葱的大花园,虽然没有隔多长时间,吴邪却忍不住地有点感慨,就像过了很久似的,有种物是人非的感觉。 走进客厅,佣人们早准备了满满一桌子丰富的饭菜,但大家都无心在吃食上。小花就说:“你们休息一下,我去公司看看,顺便查一下秀秀那边的情况。” 吴邪却知道他这么说,其实是想换个地方查假齐羽的情况,便说:“也好,喂,借你电脑用用。” 小花朝他点头:“你自便。” 他说着就站起了身,但还没有迈出脚步,却听到黑瞎子喊了一声:“花儿爷,不用去了。” 小花转头望他,吴邪和张起灵也在望他。 黑瞎子笑了笑:“我知道你们要查什么,白白有个现成的活字典在,何必去花这个功夫?到这个时候了,你们还跟我来这一套?” 吴邪立刻笑了起来,小花抿了抿嘴含笑不说话,黑瞎子一边说一边站了起来:“花儿爷,借书房用一用,去里面说吧。” 他们一起来到书房,门才一关上,吴邪就立刻问:“你都知道了吗?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了。” “不,我也是刚知道的。”黑瞎子在沙发上坐了下来,想了想又补充,“我去安葬骨灰盒的时候查到的,这中间,发生了许多事,我会慢慢都说给你们听。” 吴邪和张起灵就在他对面的沙发坐下,沙发只有两边,小花却没有坐到黑瞎子旁边去,而是像以往一样坐到了地毯上,随手拿过一个抱枕抱在胸前,说了一句:“你们要不要喝茶?我让佣人拿进来。” 吴邪说不用,但是小花已经按了一下手边的一个隐形按扭:“泡壶好茶来,再加一些点心。” 不一会儿,佣人就进来了,果然端了一套热气腾腾的紫砂茶具来,闻那香气正是碧螺春。又端了四盘精致的顶级宫廷点心,一起放在茶几上,气氛正好,倒像久违的四个老友,正在品茶聊天一样,丝毫没有一点紧张的气氛。 “好了,下去吧。”小花吩咐,“我们可能会聊很久,任何事都别来打扰。” 佣人答应着,走出去把门严严地关上了。 小花这才微笑道:“好了,这儿没外人,这书房我也经过很精密的处理,想说什么都行。” 黑瞎子却笑道:“不要紧,我既然站在你们这边,当然是想过所有的后果。你们当我是朋友,相信我,我自然也是坦然以对。” 吴邪高兴地说:“好啊,就说定了,从现在开始,我们四个都不分彼此,互相信任,也不要再客套和避讳。” “小三爷,你先别这么说。毕竟我的身份摆在这里,我也不可能完全装作不在乎。”黑瞎子看着他们每个人,“我可以把我知道的事情都告诉你们,但是——你们能不能也答应我一个条件。” 吴邪一怔,张起灵却开口了:“什么?” “就是——如果最终你们抓住了他,我希望,”黑瞎子缓缓地说道,“你们可以放他一条生路。” 吴邪一时之间没有说话,事实上,所有人都不再说话,气氛一下子又沉寂了下来。 黑瞎子自嘲地一笑:“我知道,这个要求过份了一点。事到如今,他杀了这么多人,已经死不足惜。但你们是我的朋友,我不希望我的朋友杀了我的义父,这对我来说,好像我也参与杀他一样,那么,我也没有办法说服自己彻底地帮你们。” “可你要明白。”吴邪肃然地说,“就算我们不杀他,以他的所做所为,完全逃不开官方的制裁。到时候你怎么办?和整个警界为敌吗?” “那没有关系,如果他最后逃不过法律与公正,我也没有办法帮他,这是他——应得的下场。”说这句话的时候,黑瞎子没有笑,说得也很慢,看得出来,他也很是无奈。但是谁都听出他这无奈的话后面的隐藏意义。 只要吴邪他们不亲手杀假齐羽,那么无论他是死在警方手里,还是死在别的什么人里,黑瞎子也只能接受,因为这是假齐羽自己的命运。 虽然知道,假齐羽可能最终结果还是死,但吴邪却有些无法应承下来,在他的心里,就算是违着道德与法律,他也很想亲手为王盟报仇的。 一直都不开口的小花突然平静地说了一句:“现在说这些未免太早了,你放心吧,我们没有这么蠢,拿自己的未来开玩笑。在国内,杀人是要偿命的,我们也犯不着为了这种人毁了自己。所以你不用顾虑,说不定,到时候是我们死在他手里,而不是他死在我们手里。到现在为止,他可是一直都把我们耍得团团转。” 小花这几句说得平淡无奇,就像在讨论与自己毫无关系的事一样,但他一句“说不定是我们死在他手里”,却无疑打中了黑瞎子的软肋,因为只有他知道小花收到了牌,小花其实现在非常危险,随时都会丧命。而此刻他还未合作,却先来要求让他们不要去杀假齐羽,无疑是有点说不过去。 “好吧,我们不说这些没发生过的没意义的事情。”黑瞎子妥协地叹气,“我不会有所保留,因为无论我有多矛盾,他的确是做了错事,做错事总要承担后果。更何况——”他淡淡一笑,“对我来说,只能选择一个,我既然已经做了选择,就不会变了。我是不会想太多的人,他对我来说有非同一般的意义,而你们——却更重要!” 他说这几句也是平平淡淡的,语气没有太大的起伏,这和他平时有些夸张的痞气言行丝毫不像,但这大概反而显得他是前所未有的郑重。 张起灵微微往后一靠,盯着他:“说吧。” 黑瞎子点了点头,盯着面前的香茶,却不拿起来,过了片刻,才说:“我就从我小时候的一些事开始说起吧。” 黑瞎子说,五岁以前,他也有一个家,他有叔叔,有婶婶,有堂姐和堂弟。 当时他不叫黑瞎子,有一个很好玩很可爱的名字,不过现在已经不记得叫什么了。 叔叔告诉他,父母去了很远的地方工作,每年都会寄一笔生活费回来,数目很大,让叔叔眉开眼笑。 可是六岁那年,叔叔不笑了,因为没有收到生活费。等到七岁生日那天,他半夜醒来,听到叔叔婶婶在房里说话,才知道父母已经死了,不可能再回来了。 婶婶打算把他送到很远的地方去,那个地方好像专收小孩子,可以打童工。 叔叔还在犹豫,说会不会不太好,太对不起大哥了。婶婶骂他没出息,家里太穷,再养不起一个人。 当晚,黑瞎子就跑了。 他用了一天一夜的时间,翻过了一座小山,来到了县城里。他肚子饿,抢了一个小乞丐所有的钱买馒头吃,那个小乞丐哭着回去告了状,片刻后一个凶神恶煞的大个子来打他,他发起狠来,吃了馒头有了力气,和大个子打了一架,用尽所有耍无赖的手段,把那大个子打趴下了。 从此以后,他成了一个小流氓头子,没有人再欺负他,他的工作就是打架和偷盗。 八岁那年,在一次群架中,无数人围着他,他实在无路可走,终于被打趴下了,眼见就要被打死。 当然,最后的结果,就像所有电视剧和小说里讲的一样,他被救了。 那个人长身玉立,斯斯文文,脸上挂着温和的笑。 他什么也没做,只是拿出了一把枪,就吓得所有人都一轰而散。 他把浑身是血昏迷不醒的黑瞎子带回了他的住所。 黑瞎子在半昏半醒中,死死拉着他的袖子,喊他:“爸爸!” 他微笑,摸着黑瞎子的头,说:“以后,你就做我的干儿子吧。” 讲到这儿,黑瞎子停了下来,看着众人说:“我当时根本不知道他叫什么名字,只是叫他爸爸。我也不知道怎么了——”他竟然笑得有点腼腆,眼睛却没有去看小花,只看着吴邪,“小三爷,你想笑就笑吧,谁小时候都这样。” 吴邪的确是在微笑,他一边笑一边去看小花,小花却是一副不在意的样子。 “后来呢?你们——在一起过了多久?” 黑瞎子就恢复了常态,回答道: “也没有多久,一年多吧。他带我去了另一个城市,我们过了段时间,他说有事要离开,把我送到一个朋友那里,一个挺怪的老头,不爱说话,是个盗墓高手。他就把我留在那里学本事,自己却走了。” 吴邪倒来了好奇心:“教你的师傅是谁啊?名号是什么?” “没什么名号,本事挺大,脾气却古怪。而且你问来也没什么意思,我十七岁的时候,他死了。长期盗墓的人,身上都是尸毒,本事再好,也抵不过命。他死的时候,对我说,趁年轻,多干几票,把钱凑足了,以后就别再碰这营生,安安份份做个生意人,活得长久才是最牛的事情” 第155章 第一章 往事(三) 黑瞎子说得满不在乎,吴邪推算他的年龄,大概比自己大不了几岁。而且他九岁时学手艺,假齐羽把他放到别人那里,那段时间正是解九爷调包的时候。假齐羽根本管不了这个捡来的小孩。以黑瞎子的身手,看得出他师傅非常了不起,而假齐羽能交到这样的朋友,自己肯定也不会差。难得的是假齐羽对这个孩子也很上心,看来对他也是寄予了厚望。 果然小花也说:“你这个天上掉下来的爸爸,对你不错嘛。” 黑瞎子点点头,但又说:“其实我们两个的交情,只限于我小时候。师父死了,我十七岁,出来一个人拼。我也找不到他,我根本不知道他叫什么。不过我听他说过,他是关外人,所以我大多数都在关外活动。庆幸的是,几年后我还真在一座北边的古墓里碰到了他——他就一个人,挺狼狈。我以为他缺钱,我就给了他很多钱。可是他说,他只是找个朋友。他的朋友在北边失踪的,他一直在找她。” 这些话让三人的心中都一沉,想也知道,假齐羽找的就是那个冒充陈文锦的女人。当时考古队已经散了,死的死,尸化的尸化,无论真的假的,没有几个人能活下来。 “我当时想帮他一起找,但他坚持说不用了。他虽然温和,但向来是个有主见的人,我也只能随他。后来我们交换了联系方式,他说了一个地址,我答应他在一年后去看他。”黑瞎子继续说,“一年后我去了他那里,却发现他双腿已经瘫痪了,他说是在墓里出的事。” 小花皱了皱眉:“他为什么要在你面前假装断腿?你和这事完全不相关,难道那时候他已经有今天的计划了吗?” 吴邪却回答道:“肯定当时真齐羽也断了腿。我估计考古队散了以后,真齐羽应该就已经落在了假齐羽手里。大概一个意外断了腿,假齐羽只好也装作断腿。” “不是已经散了吗?他何必再继续冒充呢?” “这种事也不好说。既然他用了齐羽这个身份,即使计划解散了,说不定他已习惯了这个身份,或者他不想让别人知道自己原有的身份,也可能这个身份对他更有安全感,他找不到自己爱人,有了报仇的念头……”吴邪猜测道。 黑瞎子却摇摇头:“应该不是,我看他神情虽然落寞,但并没有太大的刺激,言行也如常。而且他不喜欢说以前的事,只说人要向前看,他只告诉我他姓齐,没有说别的。我当时也觉得名字什么的不重要,我自己不也一样没名字,做事情方便多了。他每天就是练练字浇浇花,过得很平静,一点都没有报仇的心思。我想这都是十几年前的事了,他要报仇,应该找你们的上一代才对,何必找你们这些已经不太相干的晚辈?当年的事情你们又不了解,报起仇来也不过瘾。他向来做事很有原则,不会这么不顾江湖规矩的。” 吴邪见黑瞎子语气中仍然对假齐羽充满了尊重和敬意,心里有点叹息。张起灵微皱着眉,问道:“你就一直陪着他吗?” “怎么可能?”黑瞎子笑着摊了一下手,“我当时年少气盛,过不惯平静日子。见他没事,住了几天就走了。不过我说会经常去看他,他却说想趁着这时候到处走走。他不缺钱,完全能照顾得好自己,所以我就把我自己的联系方式告诉他了,我对他的感情已经没有小时候那么依赖了,但终有一份感激,反正我也没什么亲人,就暂时把他当亲人好了,这样我在墓里或者有危险的时候,也能提醒一下自己别死得太容易。” 小花怔了怔,就抬眼看他,突然说了一句:“他做了这样的事,死亡是迟早的事,那你岂不是又要不惜命了。” “花儿爷说笑了。”黑瞎子却朝他很温柔地笑了笑,“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何况,一个人做任何事情,是好是坏,是没有标准的,但一定会有个结果,这就是因果。这是我师父对我说的,所以他死的时候虽然很痛苦,但也很平静。一个人敢做,就要敢承担后果,他早就该想到有今天这一天了。” 小花也笑了笑,问他:“你们就一直保持一年见一面的联系?” 然而黑瞎子却立刻否定:“他居无定所,都是他找我,我不太联系得到他。尤其是近几年,我已经有五六年没有见到他了。我们之间,即使见面了,也都很少涉及彼此的私事,他从不问我倒斗的事……”黑瞎子略顿了顿,才说,“反正我们之间也就这样,小时候亲密点,长大了就各做各的,并没有多大的交集。” “就这样?”吴邪听得虎头蛇尾,“你最终连他叫什么名字?到底在干什么?找我们的麻烦是为了毒品还是为了报仇?美国毒袅和他有什么关系,你一点也不知道?” 黑瞎子没有立刻回答,他笑了笑:“小三爷,我和你说实话,这次的事,他根本不想我插手。我之前一点也不知道,要不是你打了个电话过来让我帮忙保护花儿爷,哑巴又在你找我前让我保护好你,你们两个心有灵犀地给我兜两头生意,说不定现在我还在哪个斗里和粽子聊天呢。” 吴邪这才知道闷油瓶早就顾到自己的安危了,幸好自己当时并没有一丝怀疑小哥会背叛,要不然此刻真是无地自容了。 “那你现在已经知道一段时间了。”张起灵却说,“你仍然什么也不会做吗?” 黑瞎子耸了耸肩,只是笑,笑容里说不出是什么意思,空泛得厉害。 大家知道他必然还知道很多,但都不催他。茶冷了,谁也没有喝过一口。许久,才听他清咳了一声,仍用那种满不在乎的语气继续开了口:“我是在晚宴的时候见到了他,才知道他也收到了牌。当时我心里又是惊疑又是担心……我也不瞒你们,我真的是有点担心,毕竟哑巴都站在敌对方,这事很棘手。所以等晚宴一结束,我也不再等小三爷,和王盟走出去吃饭……我找了个借口让王盟先走,自己先溜开了。我知道他没走,还在酒店里,他肯定也会来找我。果然,我根据我们的暗号走到了十一楼,还未进房间,就收到了他的电话。” 黑瞎子自嘲地笑了一下:“当时他打给我的电话是这么说的‘我在楼梯口听到那张家小哥与一个老外在打电话,老外说八楼监控室有□□,张家小哥已经去了,我想你和他们是朋友,你也赶去帮个忙!’。我当时也不疑有他,才赶到八楼,救下了花儿爷。” 那天的爆炸虽然是挺久以前的事,但惊险历历在目。要不是黑瞎子及时赶到把小花救走,现在大概也早已阴阳两隔。 “我那天只是接了个电话,并没有和老外说话。”张起灵说道,“他骗了你。” 黑瞎子耸了耸肩:“骗也好,不骗也好,毕竟总是救了人,我想那时他只是想给你们一个警告,并不想杀你们。” 吴邪沉默,其实谁都知道,当时的爆炸虽然惊险却根本不会真的被炸死,在没有轻易地控制住解霍两家的公司之前,对方没有那么傻会把他们炸死。 吴邪就去看小花,却见小花盯着黑瞎子,神色如常。 “这么说,在之后我们的种种行动,的确是你透露出去的,你就是内奸!” 黑瞎子听他这么一说,苦笑了一下:“没错,是我说出去的。但我事先根本……好吧,我不辩解,我承认是我自己不好。在那天宴会后,我和他见过面,他说他的确收到了请贴,但他不让我说出我们的关系来,而且他并不赞成我参与此事,一直到现在也不赞成。是我自己坚持——我以为多少能帮到你们,没想到反而变成了掣肘。在要紧关头还被他支开,连带哑巴一起,让他成功地金蝉脱壳了。” 吴邪好奇地问:“你知道那个死的人不是他?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我带着尸体去火化的时候发现的,虽然仅从面貌上我不能太过肯定,毕竟长时间没见面,我和你们一样对他不算熟悉,但是我给尸体换衣服时,发现后颈处有一块青肿,像是刚被打的,而且下手还不轻。他这几天一直在花儿爷的居所里保护得很好,怎么可能会有被打的痕迹,再加上一些其他的小疑点,所以我才知道原来他并没有死。” 小花就问:“所以你根本不是去葬骨灰盒,而是去查他了……” “没错。” “查到什么?” 黑瞎子看着他们,缓缓地一字一顿地说: “他的真名叫钟立远,从小因为讨生活,做了倒斗这一行。我的师父也是他的师父。那个假陈文锦也是这一行的,叫刘冬儿。两人在斗里认识,合作过几次,彼此有好感,但没有明说过。后来在一次偶然的机会,他认识了解九爷。当时解九爷正在想着怎么把老九门的后人调包,就请他们帮忙,他碍于解九爷的威望,就答应了。”黑瞎子望向小花,语气有一丝不屑,“花儿爷,我对你们的事不了解,也不知道你爷爷执行这个计划有多么伟大。可是当时他在找替换人的时候,说得都很好听,只要替换个身份,考个古,就能升官加爵,洗清案底。当时刚解放,人人都想洗牌,都活得战战兢兢。解九爷这话一说,没人不同意的,只求能安安稳稳地过下半辈子。可现在……却没有一个人能活下来。” 小花立刻冷笑了一声,毫不示弱地说:“难道就因为这样,他今天就可以滥杀无辜吗?当初我爷爷也没有强迫他们,是他们自愿做的,有什么后果就该自己承担。何况他现在不只是报仇那么简单,他做的是贩毒害命的勾当!要报仇尽管来找我们个人,关公司什么事情?难道你今天说了这么一大堆话,还想来说服我们乖乖地把公司和性命奉上?” 吴邪怕他们说得不愉快,忙打岔说:“瞎子这些你是从哪里找来的资料,资料上面还说了什么?” 黑瞎子笑了笑:“不是,是他自己说的,这些东西哪里来的资料?” “齐……钟立远和你说的吗?”吴邪有点不相信,“你们最近又谈过了?” “是,他和我说这些,大概是让我知道他有分寸,让我不要管,省得到时候大家难堪。我就和他说,这事到现在,我是管定了!最后他说,只要我不管,他不会对付花儿爷。” 说到这里,黑瞎子吸了一口气,看着小花说:“可是他最终食言了,花儿爷还是收到了牌,所以,我和他之间也再没有什么可说的。” 他的语气说得轻描淡写,像在说别人的事一样,吴邪却吃惊地跳了起来:“小花!你收到牌了?为什么不早说?” “没事,死不了。”小花回答得轻描淡写,抬头问黑瞎子,“你说是吧?” 黑瞎子懒懒地揉了一下他的头发,笑道:“当然,谁都死不了。” 张起灵伸手把吴邪拉了下来,问黑瞎子:“你有没有联系到他的方法?事已至此,不必再藏着,大家还是面对面把话说清楚比较好。” “小哥,他现在不可能会单独来见我们。”吴邪摇头,“以他的谨慎个性,绝不可能冒这种险。” “我们不杀他。”小花突然说,“吴邪,是不是?” 吴邪一怔,有些难以答应,但是一想到现在,也只能说出这样的承诺,不然对方根本不露面也不好办。 “好,我们都暂时不动手,就只是谈一谈。” 黑瞎子从沙发上站了起来,搓了搓双手:“可以!我带你们去见他!” 吴邪眼睛一亮,也起身:“真的?” “没错,只要小三爷记得你说过的话,大家都别动手!”黑瞎子点头,“我保证你们不会有事。” 然而小花却说了一句:“你们去,我不去。” 黑瞎子墨镜片一闪:“花儿爷,你还是不相信我!” “我相信你,但我不相信你那个所谓的义父。”小花冷淡地说,“何况只是去谈一谈,吴邪两人去足够了。这事不能出差错,万一有个意外,我可不想被你们一网打尽。再说,公司这儿的事我也要去理一理,秀秀那儿好久没去了,我事情多着呢,抽不出空来。” 小花说得是有道理的,他们也不能把宝都押在黑瞎子一人身上,人与人之间,毕竟有太多的变数,不可能有太绝对的信任,不然死的一定是自己。 “就这么定了。”张起灵问,“没问题吧?” “没有。”黑瞎子回答,已经走向了门口,“你们先休息,今天晚上我会来通知你们时间和地点。” 他说完这句话,打开门,头也不回地大步走了出去。然后小花也从地毯上站了起来,整理了一下衣服:“我也出去了,防患于未然,我去布置一下。到时候我会派人跟着你们。” “这样会不会不太好。别人还没有做什么呢,我们倒先疑神疑鬼的。瞎子毕竟做到了这个份上,我怕你们的感情——” “吴邪,这个时候就不要再提感情了。反正一句话,如果对方不动手,我们也不动手。当然,如果你想动手的话——” “到时候再说。”张起灵陡然打断了他们的话,“不要打草惊蛇。” 吴邪也默然地点了一下头:“我不会冒然动手的,至少,现在不会。” 小花了然地看着他,不再多说什么,也走了出去。 “吴邪,今天晚上务必得把姓钟的抓住。” “我知道,可是小哥,瞎子他……” “我们只是答应他不杀人,但没有说不能捉活的。这个人必须要越快抓住越好,才能真正地把事情解决。” “好,到时候我们见机行事。” 第156章 第二章 面对面的谈判(一) 晚上九点左右,黑瞎子回来了,小花并不在,只有吴邪和张起灵在客厅等着。此时,大家都没有了在长白山那份悠闲轻松的氛围,似乎一下子变得又各自疏远了起来。 “你们跟我来吧。”瞎子说。 吴邪有些好奇,问:“你们谈妥了?他肯与我们见面谈?” 黑瞎子止住了脚步,回头却反问道:“你们到底要和他谈什么?” 吴邪回答:“我想确认他是否只是想报仇,这动静未免太大了,为什么还要参与毒品买卖?大家私下解决不好吗?” “恕我丑话说在前头,万一你们谈得不愉快,你们是不是会突袭?”黑瞎子嘴里在和吴邪说话,眼睛却看张起灵。 吴邪抢先回答道:“难道他不该死吗?你未免太是非不分了。” 黑瞎子却慢悠悠地接了一句:“你们最好想清楚再动手,小三爷你不想要解药了吗?” 吴邪一怔,神色立刻就变了,张起灵却冷着脸道:“讲这么多废话干什么,走不走?” 黑瞎子耸耸肩,不再说话,转身就走出了门。 他们来到门口,黑瞎子把他们带到一辆普通的黑色轿车里。小花家的门口一个人也没有,也不像有人跟踪。吴邪并不知道小花有没有安排人,就算安排了,小花也不会和他说,连当事人都不知道的跟踪,才能做到最自然。不过吴邪心里也很矛盾,虽然他同意闷油瓶的决定,万事都要先把人抓住再说,但是一想到瞎子刚才的话,他又莫名地烦燥起来。 手掌突然被轻轻一握,他转头,看到了张起灵淡然的目光,然后,他率先走进了汽车后座,吴邪只好也跟了进去坐在他身边,张起灵沉默地看着车窗外,但手仍然紧握住他的。 黑瞎子上了驾驶室,吴邪也看不出他向来笑嘻嘻无所谓的脸上有什么其他的表情,他伸手向后面做了一个出发的手势,就踩下了油门。 车子这一开,就开了两个多小时,但对于诺大的北京城来说,两小时实在是小意思。虽然已经出了市区,但是很明显还在大路上,行人也很多。吴邪对北京的地形并不熟悉,他下意识地一路上盯着马路默然地记着路程,但是黑瞎子明显没有把他们带到荒郊野外去,只是在市区周围打转。 一路上,他们都不说话,以前张起灵虽然不多话,但是瞎子向来是个爱说爱笑的,虽然小花不在,吴邪也能和他侃几句。但这两个多小时,三人竟然都一言不发。这让吴邪本来就沉重的心情又添上了更加的沉重,他看着瞎子开车的背影,想着之前,他们有好几次在同一辆车上,却向来说说笑笑,就像昨天才发生过一样。 于是吴邪清咳了一声,想说几句话打破尴尬。无论如何,瞎子现在站在他们这一边,并且尽力在帮他们,他也不能表现得太小气。可是就在他还没有说第一句话的时候,却见黑瞎子略转了一下头,对他们说:“快到了。” “什么?”吴邪吃惊地望着窗外,这是一个临近郊外很普通的居民区,人来车往,超市商店到处都是,黑瞎子却将车停了下来。 “你不会弄错吧?”吴邪好笑地问,“你确定在这儿谈?” “是的。”黑瞎子下了车,抬头指了一下小区里,“就在里面,我带你们去。” 吴邪也下了车,四周看看,便朝闷油瓶苦笑。 黑瞎子看出了他的想法,笑道:“这种地方最安全,谁也闹不大,是不是?” 吴邪也不再说什么,反正最重要的是“谈”,至于其他,就随机应变好了,也不能太不给瞎子面子。 这是一家名叫“秀水园”的普通居民小区,环境一般,在各个城市都随处可见,黑瞎子领着他们来到小区的中间,对着小花坛右边一幢公寓说:“就是这里,三楼,你们跟我来。” 吴邪看这楼是32幢,有好几个普通人在楼上楼下进进出出,绝不像是伪装的,都是普普通通的老百姓,他不由好奇地问:“这屋子你们临时租的吗?” 黑瞎子却摇头:“不算临时,我来北京时和齐叔——我以前叫他齐叔,我和他见面时,他就已经住在这儿了。之后我们也是在这里碰面的。” 吴邪听到这里简直快气晕过去,想着自己和小花两个人像无头苍蝇似的被对方耍得团团转,还以为对方有多么神秘可怕,没想到就是在这么普通的屋子里,像平凡人一样生活着。 “他现在就在里面吗?”冷不防张起灵问了一句。 黑瞎子点头:“是的,他等你们很久了。” 他站在了3楼A座的门口,却并没有按门铃,而是直接从口袋里拿出打钥匙,打开防盗铁门,又打开了里面的门。 “进来吧。”他竟然还调皮地笑了笑,“不用脱鞋了。” 吴邪也不知道他这时候竟然还有心情说无聊的笑话,却见闷油瓶已经迅速而仔细地看了一下门外的环境,确定并没有什么猫腻,这才示意他进去,吴邪走在最后一个,他顺手关上了门,但是留了个心眼,却并没有把门关实,黑瞎子仿佛没有留意这些,头也不回地来到了里面一个最大的房间门口:“他在里面。” 这是一个二室一厅的屋子,大概一百五十多平方米,在北京也不算小了,要是在市区一定很贵,但因为这里离市区远,所以一般的人还是住得起的。客厅布置简单整洁,厨房和洗手间的门都开着,一目了然,里面也不可能藏什么人。小房间的门也是大开着的,一眼望进去就是一张床一个茶几,连衣柜也没有,也不像藏人。 房门大开过于空荡的屋子反而显得很刻意,看来这姓钟的真是一个自信过头的家伙,大概还不屑在这种地方和他们毫无悬念地对打,有些人就是这样,越是神秘越是可怕,一旦全部都坦白出来,反而实在平凡得很。 吴邪于是不屑地冷笑了一声:“怎么不在客厅里谈,去房间干什么?既然这么自信,就不妨坦然到底。” 黑瞎子却看了一眼张起灵,笑道:“防患于未然,防人之心不可无,何况现在大家的关系都这么微妙,还是要做点准备的。” 他一边说一边打开了房间的门。 吴邪见他简直就是一副代言人的样子,刚刚那一丝感激和愧疚就全没了,一想到王盟的死和自己之前所经历过的种种,他的脸就又沉了下来,也不再忐忑犹豫,大步地走了过去,却被张起灵一拉:“吴邪,还是小心点。” 吴邪点头,和他并肩一起走进了房间的门口,黑瞎子就将门关上了,但是他并没有锁死,只是关上而已,张起灵微微一皱眉,但也没有立刻急着说话,以他的力道,打开这么一扇门很容易,也犯不着在这时候和黑瞎子较真。 可吴邪却没有顾到这个,一瞬间,他就看清了房间的情形,因为里面的灯光打得很亮,不对,是半间灯光打得很亮。 房间只有一个,却只有半间是亮的,是什么情况呢? 因为,房间被隔成了两半。 吴邪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奇怪的房间。 没有床,没有桌,没有柜。唯一的家具是两把椅子,端端正正地放在外面的半间。 不对,是三把椅子,有一把椅子是放在这两把对面的。 所不同的是,两把椅子和一把椅子中间,有一块极大的玻璃隔开的! 这是一块与房间大小完全契合的暗色玻璃,很明显是临时把房间隔成了两半,但是却与墙壁严丝合缝,连道光都透不出去。玻璃的这边,也就是门边的半间屋子,灯光打得很亮,中间放着两把木制的椅子,而对面,吴邪只能透过玻璃去看,对面那半间,一点灯光也没有,中间也放着一把椅子。 所不同的是,这椅子上坐着一个人。 确切的说,只是一个人影。 玻璃很暗,一时之间不能够确定是什么特殊材料所制,在灯光的强烈反差下,玻璃对面的半个房间几乎是全黑的,可能这也不是玻璃吧,因为并没有什么反光,一般来说玻璃的一边黑一边亮,肯定会像镜子一样映出人影,但是此时吴邪却并没有从大玻璃里看到他们三个人的影子,仅仅看到有一个黑影坐在椅子上。 这块玻璃就像一个巨大的水缸面,吴邪觉得自己就像水缸里的鱼,灯光把他们照得一览无余,或者更像一块电影的屏幕,而那人,就悠然地坐在外面等着电影开场,仅仅只是个轮廓,别说看清楚脸了。 这种感觉让吴邪十分不舒服,也很愤怒,他转头对着黑瞎子道:“这就是你所谓的诚意吗?这算什么面对面的谈话?谁知道这后面的人是不是真人,别又来搞视频对话这种把戏!” “小三爷我向你保证,这只是一块材料比较特殊的玻璃而已,并不是屏幕。我说过了,这只是一种自我保护的手法,以免谈得不愉快时会冲动坏事。”黑瞎子走到玻璃前,叩了两下,声音稍响,“钟叔,我把他们带来了。” 只见玻璃里面那个黑影抬起了右手,做了一个“请”的动作,同时说道:“两位,请坐吧。” 第157章 第二章 面对面的谈判(二) 这声音一出,吴邪听得清清楚楚,的的确确是假齐羽的声音。因为他们是相处过几天,所以他很清楚,他下意识地去看闷油瓶,却见闷油瓶微微点了一下头,先走过去坐到了一张椅子上,吴邪只好也走过去,在他旁边坐了下来。 此时他们离玻璃很近了,但仍然只看到一个影子,和那天在电脑视屏上看到的没有任何的不同。 这就是所谓的面对面? 吴邪也不多说,坐在椅子上,抬眼看着眼前玻璃后面这个模模糊糊的黑影,单刀直入就问:“你到底是谁?” “在下姓钟,名立远,一个无名小卒。”对方很悠然地笑了笑,直呼其名,“吴邪,你不认识我的。不过我的样子,和齐羽很像,所以你就当他是我好了。” 吴邪立刻冷笑:“这能比吗?齐羽在你那里,生不如死,把他折磨致残不说,而且最后还把他当成你的替身,弄死他来转移我们的视线?你搞这么多花样,到底是为了什么,一次性说清楚吧。” 钟立远仍然笑,玻璃中黑影稍稍欠了欠身:“不愧是吴家的小三爷,身手是差了点,但是脑子够好使。我没想到你这么快会看穿我的金蝉脱壳计,本来我还想一个一个按顺序来,不过现在这样,也只好大家都不守规矩了。” 吴邪不由得更怒:“规矩!没听说过我们个个待宰的羔羊还要来守你这个刽子手的规矩!你要是觉得我们老九门对不起你,你大可以大大方方地来,这样算什么意思?杀了一个个无辜的人不说,又扯上毒品干什么?你做的这一切简直令人发指!” 对于他这一连串的质问,钟立远没有回答他,反而将身子一侧,突然对着张起灵说:“小哥,你的身体还好吧?” 张起灵目光一凛,并不回答,却反问道:“吴邪的问题你还没有回答,你搞出这么多事情,到底是为什么?” “很简单,报仇啊!你们在云顶天宫不是已经知道了吗?我的事情还需要再重复一遍吗?究竟是谁害了我到今天这个地步的?” 吴邪激动地一下子站了起来:“你要报仇就报仇,你为什么要害小哥和我堂妹?你又逼死了完全没有关系的王盟!黑老六和李四地,还有真齐羽他们也没有参与其中,非要置他们于死地!当初是解九爷调的包,那个假陈文锦是文锦姨调走的,就当是间接关了我们吴家和小花的事,你找秀秀干什么?你先控制了秀秀的两个哥哥,又和美国人勾结在霍家私运毒品,这报仇未免绕得弯太大了。我绝不相信只是为了报仇这样的屁话!” 然而,比起他的激动来,玻璃里的那个人却仍然一动不动地坐在椅子上,就像在欣赏他的失控一样,但那声音却冷到了骨子里:“吴邪,你想得太多了!没有其他原因,就只是为了报仇而已!我就想让你们所有人都死!在你看来,或许我小题大作,说到底,我在乎的人中也就死了冬儿(假陈文锦的名字)一个人而已。可是你知道吗,当时她已经怀孕了,她的肚子里,还有一个未出世的孩子。她走的时候告诉我,她从长白山回来,无论有多优厚的条件,我们也不干了。就回去过安稳日子,可是结果呢……谁能想象她在那个地方活活饿死冷死是什么感觉?” 吴邪也有点被震住,微喘着气:“可是你也不能一杆子打死!何况当时谁也不知道有这样特殊的情况,大家都是为大局着想——” 他话未说完,那人就声音大了起来,站起身道:“住口!别跟我说那种什么大计划大局面之类的屁话!我没有兴趣知道,每个人都是自私的,都是为了自己!当初解九爷说得好听,大道理一大堆,答应事后给我们这个给我们那个,结果呢?什么都没有,连命都几乎全部都搭上,你看到鬼影全身溃烂的那样子了吗?看到长白山死循环里被活活饿死冷死绝望死的样子了吗?你问我为什么要弄这么多恐怖的事情,因为比起你们加诸在我们身上的,这些只是小意思而已!哼,说到底就是想给你们自己一个洗白脱身的机会。所以到今天,你们这些所谓的后人就能过上滋润日子,而我们,就只是做替身陪葬而已!你们这如意算盘打得也未免太好了。做人,别太得意了,现在该是结束的时候了!就是你们的末日,所有人的末日!” 吴邪被他说得又急又愧,一时之间竟然无法对答。张起灵却站了起来,一把按住他,然后冷冷地对着玻璃说:“事已至此,多说无益。既然今天都坐在这里,大家把话敞开了说,你也没有必要再装神弄鬼,这一切都该有个了结!” 闷油瓶的话是有道理的,虽然表面上看,似乎还是对方占上风,但事实上,钟立远这边已经损兵折将。本来想安插在解霍两家的人都不着力,小花精明能干,解家根本无缝可入,而霍家的两个哥哥也被及时发现而早早地监视了起来。王盟虽然差一点把吴家搬空,但吴家只是个铺助行业,并没有什么太要紧的关系,何况吴三省回来了,鬼影已经死了,小哥和吴鸢都不再受控制,对方除了一大堆所谓的外国打手外,真正有智慧的人其实并不多,如果说瞎子勉强算一个,但现在黑瞎子摆明了要站在小花这边,就算身在曹营心在汉,但是小花是绝对动不得的,不然父子反目,姓钟的反而更加吃亏。 所以表面上看,吴邪这边虽然被动,但其实在整个大斗争中,已经开始占上风。这大概也是对方不得不表面强悍但实际上只好与他们谈判的原因。现在谁也讨不了好处,用武力只会两败俱伤,现在只能看谁更聪明,更有智慧。 更何况,对方身上担负着运毒的大罪,如果那位年轻人真是官方的人,那就是连国际警方都盯上了,已经是四面楚歌,吴邪完全可以冷静下来反败为胜的,到底谁死在谁手里还不一定。 所以他被张起灵一按,就坐了下去,脸上也开始恢复了镇静,对方看不清样子,但是很明显也很识实务,激动了一把后,也就坐了下来。 至始至终,旁边的黑瞎子都没有说话,他倚着门,似乎在看着他们,又似乎在想别的事情。吴邪也没有心思去管他,盯着玻璃里的门,停顿了片刻后就再次开了口:“既然如此,我们大家都不要拐弯抹角了。还是由我来说吧,我有几个问题想好好地与钟先生你谈一谈。” 对方明显也冷静了下来,甚至还笑了笑,冷冰冰地说:“说出来听听。” 第158章 第二章 面对面的谈判(三) “第一件,齐羽为什么会变成这个样子?吴鸢——就是我三叔的女儿又是怎么会落在你的手里?黑老六和李四地到底是真的还是假的?” “你的问题还不少啊,看来这大概困扰你很久了,其实呢,也没什么复杂的事情,说出来也没关系,让你们死也可以做个明白鬼。” 对方活动了一下手脚,坐正了身子。吴邪因为一直在说话,没有留意什么,张起灵却因为向来沉默着,所以他一直都在看着这个“人”,这是面玻璃已经无需置疑了,因为背景的墙、天花板和这半间衔接得很好,玻璃边缘上有一点少许的折射光,对衬得很自然,玻璃也不厚,绝对是同一房间的。所以他们的对面,现在的的确确是有个人坐着。如果说对方是为了自身的安危而采用这样一种对话方式,倒也勉强说得通。但不知道为什么,这个黑影总让人感到肢体很僵硬,虽然看不清脸,但似乎与语言不太协调,就像此刻他坐正了一下身子,与其说是因为要开始讲话,不如说是有点战战兢兢地坐正了身子。 这个影子与话中所含有的那份充满恨意自信的气势,并不是很搭调。 玻璃门后自称叫钟立远的人开始回答吴邪的问题:“我和解九爷有点小交情,那是在斗里认识的。我的年纪要比解九爷小很多,所以很受他照顾。本来大家相安无事,但解放后,这一行越来越难混。冬儿是我的搭档,当时我们两个都有退隐的念头,可是又怕底子不干净,终究要被查出来。就在这时候解九爷找到我,说我长得很像他一位朋友。他的朋友早就洗了白,是正经考古队的,只要我能替他的朋友身份下几个斗就行——解九爷在道上很有威望,他的条件也开得很诱人,我经过考虑后就答应了,并且还把冬儿推荐进去——” 吴邪忍不住问:“你长得像,难道那个刘冬儿也长得像陈文锦?未免太巧了!” “自然是不像的,不过当时解家有的是易容的好法子,做个面具也就可以了。当时为了怕露馅,因为要上山下海,朝夕相处,所以这个面具做得很特别,一戴上去,基本上戴个十年都是没有问题的,甚至完全长成了自己的第二张脸,不经过特别的药水,是洗不掉的。” 怪不得在长白山那几具风干的尸体上,依稀可以辨别出刘冬儿的面貌还是有点像陈文锦,因为脸上没有特别的洗净,还是保持着易容后的面目。 “一开始我们还算顺利,本来还想着要一个个替换进去,却因为在巴乃的一个意外:就是原真的考古队员在张家古楼死伤惨重。说来也巧,原考古队的张起灵,就是鬼影,恰恰是个假的,只是因为叫了这个名字而已,就被全国海选给选进去了,都把他当成了张家的后人。他很有本事,与我也有些私交,这些解九爷并不清楚,我之前也没有发现,直到巴乃才认出了他,他其实是我救出来的。我在紧急中帮他处理了伤口,趁人不注意把他从张家古楼里拖了出来,偷偷把他安置在山洞里,直到阿贵找到了他并救了他,所以事实上阿贵并不是真正救他的人。” 吴邪微张着嘴,却说不出话来,这时候才总算明白了之前那一切真真假假的不明白之处,鬼影本身就和这个姓钟的认识,假张起灵要报仇,假齐羽也要报仇,两人连成一线,才导演了这一幕所谓的死亡游戏。 “鬼影那个恐怖的样子,你们也看到了。任何人看到自己的朋友成为这个下场,都会寒心的。也正因为从那时候开始,我对自己的将来产生了担忧。当时我们接到去西沙的任务,我对冬儿说,这一趟过后,不管能不能洗白,我们都不干了。但同时,冬儿却接到了一道很奇怪的调遣令,临时把她与假霍玲,假李四地,假黑老六调到云顶天宫去考古。我们虽然很不安,但形势也没能让我们想太多。可是我万万没有想到,冬儿走的好几天后,我在收拾东西去西沙时,才在她的房间里找到了一张医院的化验单。原来她竟然已经有两个多月的身孕。她不告诉我,是怕我担心,她还留了张纸条给我,说按江湖规矩,替人做事总要有始有终。之后她肚子大起来,也是不能够冒充陈文锦了,就当是最后一趟为解九爷做事。谁想这一去竟成永别!——我要是事先知道,我是绝对不会让她去的!” 往事让钟立远的声音变得不再那么冰冷,他的语言也很柔软,任谁都听得出他对刘冬儿的那份深深的遗憾。吴邪知道自己不能同情他,但是却也是说不出的滋味。他原以为自从那口在三叔家地下室的棺材烧了以后,这事就了结了。没想到还是继续在给其他人带来不幸,他看了看张起灵,张起灵只是盯着玻璃门里的人,完全没有任何的表情。 不过钟立远的声音立刻又恢复了冷漠:“我什么也不知道,那时候消息闭塞,我们又是暗中行事,所以云顶天宫的事被瞒了好一阵子。之后的事,我也不多说了,和我没有太大的关系,解连环和吴三省都进了考古队,张家小哥也来了……真是好笑,明明是支假队伍,却又都变成真的了——不过西沙考古到底出了人命,解连环死在了里面,好像又有人失踪。我当时心神不宁的,也没什么心思去管这些。别说立功了,能不受处分就好了。本来我是自认倒霉,想要散了。没想到上头为了怕我们泄露消息,把我们都给关进了疗养院里。” 吴邪没有接话,他清楚知道三叔和解连环当时都没死,死的是另一个人,不过钟立远对他们的事并不了解,所以他也没有必要澄清。 “哼!堂堂老九门,做起事情来却真的卑鄙!除了张家小哥逃了出去,我们都被关了起来。不知道是从哪里来的古方子,据说可以长生的药,组织就拿我们几个人做实验,逼着我们吃了进去。我总算机灵,把吃药的盒子偷偷换掉了,免于尸化的危险……也算是天意,当时陈文锦也有了身孕,是吴三省的种。疗养院完全是封闭式的,她所谓的那个组织,连她都不放过,她也已经绝望了。而在这些人里,她与我关系还算不错,我又懂一点医理,所以我就开始照顾她的身体。幸好她尸化的速度比其他人都要慢很多,我也装作没有发作的样子,就这么捱了七八个月——陈文锦已经完全信任我了,她和我说了一些事,我才知道她的调遣计划,冬儿必然已经凶多吉少。当时我恨不得立刻弄死她!” 吴邪听到这里再也忍不住了:“所以你就让她把孩子生了下来,又把孩子弄走,成为你的傀儡!这就是你报仇的手法?不让别人痛痛快快地死,非要折磨得她们生不如死!不管你有多少理由,对一个无辜的孩子下手,把她弄成今天这副样子,你所有的理由都是屁话!你和那群人没有任何差别!” “你错了,你只说对了一半,我当时可没有伤害任何人。”钟立远竟然阴阴地笑了起来,“陈文锦利用她的各种关系,总算在分娩前,带着我一起逃了出来。当时疗养院已经成为禁区,普通人根本不敢进去。除了霍玲,其他人早就受不住折磨死了。我们两个人九死一生地逃了出来。” “逃出来后,我们两人不敢和任何人接触,在一座荒无人烟的山上,找了一个山洞临时栖身。陈文锦终于把孩子生了下来,是个女婴。她非常高兴,但也非常虚弱。我借口给她喝药,将事先准备好的草药灌进她嘴里,让她昏睡过去,可以睡上个三四天。于是我就趁机把孩子抱走,偷偷下山去福利院找了一个差不多的女婴,调了一个包。因为陈文锦的女儿手臂上有个胎记,我之前也懂得一些易容之术,就做了一个很小的人皮胎记贴了上去。然后,我就抱着假女婴回到了山上。当然,我已经把她给闷死了!” 吴邪惊得目瞪口呆:“你说什么,你把那个孩子——” “你紧张什么?”钟立远轻描淡写地说,“一个不知道名字的福利院的婴儿而已,死了就死了,反正活着也是受苦。我自己的孩子都被活活弄死了,我弄死一两个也不过如此。当时我还算仁慈的,我竟然没有把吴三省的小孩弄死,就把她扔在了福利院里。谁知道呢,呵呵,她将来会怎么样,反正那一刻,她就是无父无母的孤儿!我觉得能操纵命运的感觉还是挺不错的。” 第159章 第二章 面对面的谈判(四) 吴邪咬紧嘴唇,又想站起来,手却被张起灵用力抓住,低声说:“说下去!你骗陈文锦说孩子死了?” “没错,我回到山上,她还没醒呢。我故意把孩子放进她怀里,孩子的头顶住她的胸口,造成窒息的假象。然后我就远远地躺下睡觉了——后来她就醒了,不出我所料,她看到孩子死了,差点疯了。她对孩子的样子几乎没印象,小孩子窒息又特别可怕,脸都是青黑色的,五官也扭曲了,她根本认不出来!我用尽力气才没让她寻死,让她继续不断地痛苦着!哈哈,这回是尝到滋味了吧,我自己的孩子也被她害死了,不过是一报还一报而已!” 吴邪强忍住怒火,又问:“你为什么不干脆把孩子弄死?而是非要去换一个?这又有什么不同?” “那有什么意思?”钟立远笑道,“要是没死才好玩。明明没死,去看着姓陈的那个女人痛不欲生,如果吴三省活着,也能欣赏他发狂的样子,岂不是很有趣?” 吴邪终于忍无可忍:“去你娘的死变态!你还是人吗?” 钟立远这次没有回答,他静静地坐在椅子上,有种无声的嘲讽。 吴邪不等心情平复,又躬身急着问:“你最后把那个孩子怎么了?你就扔她在福利院不管了吗?我知道了,她说过,她小时候从来见不到人,看见的都是电视机。因为你把她偷偷养起来,有朝一日为你所用吗?” 钟立远却没有理他,顾自说下去:“陈文锦痛不欲生,无法接受这个事实,精神受了很大的刺激,几乎是真的疯了。有一次她趁我不注意跑下了山,竟然给陈皮阿四打了电话,说自己生了个女儿,把孩子的特征告诉了他,就像孩子还活着一样。我追到的时候,她还正要告诉陈皮阿四藏身的地方,我忙把电话掐断,幸好她还没有说出我的名字……” “原来如此,怪不得陈皮阿四知道自己有个外孙女,可是——”吴邪听着直摇头:“不可能,我在蛇沼见过陈文锦,她根本像个没事人一样,也没说到孩子的事情。她看到三叔时也什么都没说。” “因为我当时打晕了她,把她拖回了山上。我想着这件事还是太危险,不能留这个疯婆子,不然我也可能被牵连。可当我要下杀手时,她突然醒了。然后她坐了起来,问我眼下我们的处境是否安全,有没有被追赶。口齿清楚,思维也不混乱,但是却完全不提孩子的事。我一开始还以为她在装,但试探了好久,她是真的不知道有个孩子。她什么都记得,包括从疗养院跑出来,包括以前的一切,就是不记得有个孩子。” 吴邪莫名地轻声问张起灵:“小哥,难道她也有失忆症,和你一样?” “不是。一个人在受了太大的刺激或者毁灭性的打击后,她的大脑会本能地有一种自动保护,将最惨烈的经历封锁起来,就形成了一种间断性的失忆。只要大脑认为身体还不能承受这种太过强烈的刺激,没有外界的引导,是不会记起来的。” 吴邪点头,他也是听过一些类似的事情,小哥经常失忆,大概也做过这方面的研究吧。但一想到那个场面,还是止不住地心酸。尽管这对陈文锦来说,可能是最好的,她现在陷在蛇沼里开始尸化生死不明,万一又突然想起往事来,大概也是绝不能活了。 “当时她已经有尸化的迹象,她就说我们分头走。我想想也好,这个人对我来说已经没有任何的利用价值,况且万一她想起往事,一定会对付我。所以就答应了。于是不久以后我们就在山上分了手。之后我就没有听过她的消息,当然后来我和瞎子重新碰上,我才知道蛇沼的事,。可惜,她还是没想起来,一点也不好玩。”钟立远平静地叙述着。 吴邪转头看向黑瞎子,冷冷地说:“你听到了吗?这就是你口口声声要维护的人。幸好小花不在这儿,要是他在这儿,不知道会有多寒心。你这个所谓的父亲,可是要把我们都玩死才高兴!你还要为了这样的人跟我们谈条件吗?” 黑瞎子却懒洋洋地倚着门立刻换上一副笑脸,“小三爷,你听故事怎么好好地又扯上我了,我可一句也没说,哪里得罪你了?” “因为你们是一伙的!”吴邪这回也蛮不讲理起来,对着玻璃怒道,“姓钟的,这二十年来,你问问自己的良心,你对一个女人下这样的毒手,你睡得着吗?” “良心,哈哈,别搞笑了,吴小三爷!”钟立远大笑,“你别忘了你是做哪一行的?本来就是下九流的事,谁没杀过几个人?你敢说你一个人也没害过吗?你手上没沾有血腥吗?你们这些所谓老九门的当家人,杀的人大概数也数不清,那些人就都该死吗?你有什么资格来说我?” “我——”吴邪一下子说不出口了,他的脑中闪过大奎临时前恐怖的惨状,在七星鲁王宫,当时他为了自保甩掉大奎,打了他一枪,直接将他送到了鬼门关。这件事一直让他耿耿于怀好久,直到现在才慢慢地淡下来,没想到此时又被触动了起来。 “吴邪,别被他影响。”张起灵低声说,然后对着玻璃中的人影说,“说下去!” “后面就没有什么好说了。”他笑了笑,“我一个人去了福利院,本想把那孩子抱回来的,谁知道算她运气,竟然被一对外商夫妇领养走了。当时我也只能自认倒霉,不过我没想到几年前竟然又见到她。当时真是意外啊,看来老天爷也在帮我。让那女孩生不逢时,我猜大概是很小的时候就成孤儿了,被一个大毒袅看中,就做了傀儡了……要不是我看到她手臂上的胎记,我还不敢相信,她长得还真有几分像陈文锦,就是连个名字也没有,还中了那种致命的毒,完全受人摆布,实在太好了,哈哈哈!我当即把她从那个大毒袅手上领了过来。” 吴邪见他总算说到了主题,立刻全神贯注起来:“你好好的,怎么和毒袅碰到了?又是故友吗?你的狐朋狗友还真不少!” “那你就猜错了。这二十年来,我大多数时间都在美国,因为那个地方没有人认识我。当然我也认识了一些颇有来头的人。有时候,机会就是这么巧。不抓住机会的人是傻子,我忍了二十年,也忍够了。” 吴邪问:“你是说,你和那个毒袅是合作的?他需要找一个贩毒的渠道,而你,需要报仇?” “没错,有问题吗?我们各取所需,我要了你们的人头,他要了你们的公司和财力,大家合作愉快,何乐而不为?” “那个人是谁?”张起灵突然问,“在哪里?” “这你们就不用知道了,和我们之间的旧怨无关。” “他是不是就是那天在视频里的那个人?”吴邪脑中一闪,“当时你和我们在一起,视频那个人是谁。所谓的‘老爷子’是那个人吗?” 钟立远有一时没有回答,然后又哈哈大笑起来:“那个人就是我啊,我事先录了一段视频,放在电脑上,自己去参加宴会,这样才能不引起你们的怀疑。我会□□术,我什么都能演,你不知道吗?” 吴邪半信半疑:“不可能,那明明是实时的,当时还互相说话,你怎么可能猜到我们要说什么?” “哼,那你自己想吧,我累了,说完了,你们请回吧。” 第160章 第二章 面对面的谈判(五) “等等!”吴邪忽地站了起来,“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真齐羽是怎么回事?李四地和黑老六到底是真是假?” “好吧,我今天心情不错,就告诉你吧,反正他们都死了,关系也不大了。很简单,那个真的齐羽根本就是自投罗网。我在和陈文锦分开不久后,他就找到了我……这回我又要说解九爷的计划了。他所谓的替换,是为了你们这些子孙能长长久久地过正常生活。你以为他是傻的?用假替真的,却让真的跑到张家古楼去送死?我告诉你,张家古楼死的那批人,全是假的,解九爷可以安排一批,为什么就不能有第二批?不过他们比我们倒霉,被盘马杀了几个,又有几个被骗下斗,死在斗里,只有鬼影被我救了出来……我们已经是第二批假的了。解九爷那么聪明的人,怎么可能把宝全押在我们身上?” 吴邪张口结舌,连黑瞎子原本心不在焉的样子也不由地站直了身:“你是说,那些真的全活着?” “本来是,不过现在也死得差不多了。”钟立远得意地说,“小哥算一个,就在这里,不过中了点小毒。吴三省和解连环的事情我搞不清楚,反正他们跟地底下的老鼠似的,这些年也不敢见人。陈文锦困在蛇沼,霍玲关在疗养院里,还剩下三个吧。真齐羽算一个,他又聪明又笨得要死,他是第一个找到我的人,来问我陈文锦的下落。他这个人,算是这几个人里最没用的一个,书生气很重,做事也不够狠。我看着这张和我一模一样的脸就生气。要不是因为这个人,我至于落到这个地步吗?于是我就假意很高兴见到他,答应带他去见陈文锦。” “然后,你就把他怎么了?”吴邪倒吸了一口凉气,“你就控制了他二十年?” “没错,我把他带到无人的地方,偷袭了他。然后我打断了他的腿,他这个人聪明得紧,一不小心很容易让他跑了,所以我索性弄坏了他的脑子……不过我没打算弄死他,这个人和我一模一样,必要时,我也能利用他,谁知道呢,你看现在不是派上用场了吗?要不是你们太精明,现在说不定我一个个都很顺利地照着游戏把你们都杀光了呢!” “你——这个没有人性的混蛋!” 吴邪跳了起来,握紧拳头就朝玻璃门砸去,里面的人似乎也被他这突如其来的一拳吓了一跳,本能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黑瞎子也立刻站直了身,然而就在吴邪的拳头快碰到玻璃时,张起灵一把就用力将他拉了开去。 “小哥你干嘛拦着我?让我打烂这面玻璃,把这个畜牲四分五裂!”吴邪怒吼道。 “吴邪。”张起灵朝他使了个眼色,“你先听他把话说完!” 吴邪大声说:“还有什么可说的,后面我已经知道了。李四地和黑老六肯定也是真的,他不知道从哪里把这些人找出来,以利诱逼,对着我们演出了一场好戏!我现在想起来了,那天国际饭店,除了我以外,全是他的人!陈皮阿四被他以外孙女的名义逼迫,鬼影本来就是他朋友,瞎子是他的人,连王盟都事先被他警告了,所以他完全可以用一个视频来忽悠我们,因为所有的问答都是事先想好的!全部都是为了让我和小花、秀秀一起钻进这个布置好的大骗局里!他真正想杀的,就是我们三个而已!其他全部是演出来的!” “聪明!”镜中的黑影干笑了起来,“看来都不用我再重复了,果然吴老狗的孙子还是有点脑子的。本来嘛,你们这群人,就剩下这三家没死在我手里了。我还真是有点不甘心。吴邪,你不用一副正义使者的样子,你没有资格来说我!你和解雨臣、霍秀秀今天之所以够活得这么舒服,是因为你们的上辈上上辈,给你们铺好了路。这条路,是由太多人的血铺成的!里面有我的妻子和我的孩子,凭什么要用她们的命来换你们的命?这二十几年来,我忍得太辛苦了,我有了机会,就是来追债而已。既然你们上一辈都不在了,这一切,就该你们还了!” 吴邪气得直发抖,怒道:“我让你还!他娘的,我就算死在任何人手里,我也不会死在你这种变态手里!少来这套堂而皇之的理由,你要报仇就报仇,可你做的这一切太令人发指了,今天我非要把你纠出来不可!” 吴邪平时都是温文尔雅,这次大概是气疯了,力气也大得很,他用力一个挣扎,竟然挣脱了张起灵的手,又猛地抬起一脚就向大玻璃踢去。黑瞎子此时终于冲了过来,一把狠按住吴邪的肩膀,把他往后拖。 “小三爷,你住手!” “他娘的,你还帮他!你还是不是我们的朋友?你还把不把小花的命放在心上?我算白认识了你!好吧,你替你那个好父亲受这一拳吧!” 吴邪被他按住肩膀无法前进,索性回过身来,紧追几步,一拳就向黑瞎子的脸揍去,因为半间房间不大,黑瞎子本能地往后一退,他本意并不想和吴邪动手,虽然吴邪不是他对手,但他还是试图闪避,“小三爷,你再不冷静,我就不客气了——” 可是他这一句话一出说口,才发现自己犯了一个极大的错误。 因为吴邪的突然发疯,黑瞎子纵然反应快,但没有防到。即使要动手,也是张起灵动手,所以他一心只注意着张起灵。没想到吴邪这么激动,首先毫无征兆地发难。他因为要阻止,又不愿真的去打吴邪,结果一下子被逼到了角落。然后就意识到了不妙。 因为几乎就在同时,张起灵突然暴起,拎起原本坐着的那把木制的椅子,用力狠狠地向玻璃砸了过去。 第161章 第二章 面对面的谈判(六) 张起灵的力气是极大的,光是右手的力量就能轻易举起好几百斤重的黑金古刀,而此时,他手中还有一把木制的坚硬椅子。他把力气全部都放在椅子的四个脚上,椅脚很细,受到了大力,表面积又小,刺穿力就变得惊人。玻璃虽然不算薄,但此时,四个椅脚就像四根锋利的针刺进了一块柔软的布里,随着刺耳的“哐——”玻琉破碎的声音,短短几秒钟内,破璃已被张起灵手中的椅子狠砸下一大块来,玻璃碎片全部四溅开来。而他手上的椅子也散了架。 他用手挡住眼睛,并不后退,只是将一部分玻璃碎片挡住,也不顾受伤,一下子就跳进了对面的半间屋子,迅速地伸手准确地掐住了椅子上那个人的脖子。 那人因为坐得离玻璃比较近,根本逃不开,所以脸上身上都是被玻璃划开的小伤口,鲜血直流,样子极为恐怖。 不过看来就算张起灵不那么迅速,他也完全没有逃的意思,他已经瘫在椅子上,瑟瑟发抖,发着呜呜的惊恐的声音。 黑瞎子这回也不顾得吴邪,飞快地跑过去,原本万年不变的笑容也有了怒意:“哑巴你这是什么意思?你耍我啊?他——” 此时吴邪也跑了过来,他虽然担心闷油瓶的伤,却还是马上将眼光放到椅子上,这一看之下不要紧,等看清楚后马上就骂了一声:“我靠!他娘的到底谁耍谁?” 只见在张起灵铁箍一样的手掌下,对方完全不能动弹,只是直着脖子仰着头,虽然满面是血,但是仍然可以看到这是一个六十多岁的小老头,长得其貌不扬,身形高瘦,双眼温浊泛白,嘴巴张着,满口的血,手脚乱抓,发着呜呜的声音。 吴邪气得半天才回过神,瞪着黑瞎子:“这是谁?是你老子钟立远?” 黑瞎子只看了一眼,也惊疑地说:“不是,我不认识这个人!” “他娘的这就是你的诚意?”吴邪气得不打一处来,“你这不是挂羊头卖狗肉吗?是谁说要带他和我们见面的?我们都上你的当了!” 黑瞎子却一下笑了,笑得十分讽刺:“如果我说我之前离开这房间时并不是这个人,你相不相信?不过我也不要你相信,说到诚意,大家都没有。是谁答应我不让我难做,只谈判不动手的?真没想到,你们两个会这么有默契,我早该想到哑巴怎么会拦不住你,你们这一出戏演得可真好!” “都不要说了。”张起灵打断他们,“吴邪你来看。” 吴邪只好回头去看,却见张起灵已经一手抬起了那老头的下巴,用力一捏他的下颚,让他把嘴张大到了极限,他再次发出极不舒服的叫声。 吴邪探头一看,一惊,随即更加的懊恼:“他的舌头被割掉了!” “是新近的伤口,应该是近期的事。”张起灵沉声说,将人像烂泥一样往椅子上一扔,“就算会说话,也问不出来,这个人根本什么也不知道。” “我明白了。”吴邪呆呆地说,“那天在饭店,屏幕就是这个人在说话,钟立远暗中操控。可现在他不会说话了,我们刚刚听到的声音——” 话音一落,一个人影掠过去,是黑瞎子,只见他一把将地上的人拎了起来,迅速地搜了一遍,然后就从那人衣领里掏出了一样东西,摊开在掌心里。 是一个微型的无线扩音器。 吴邪恍然,转了一个圈,就在椅子背后看到了一个手掌般大的小电脑,类似于控制台,而张起灵也很快在墙上找到了针孔摄像机。 吴邪刚想骂人,突然听到黑瞎子掌心中那个扩音器传出了一个声音,正是和他们讲了半天话的那个真正的钟立远发出的声音。 “各位,游戏已经结束了。你们不是很有良心吗?这位老伯就带回去好好养着吧,反正你们都是好人,体现一下你们的爱心。好好地保住性命吧,再见!我们一定会再见的!哈哈哈!” 黑瞎子一挑眉,似乎想说什么,但那声音嘎然而止,对方已经掐断了线,这一瞬间他眼中也有一丝怒意,他将手中的扩音器狠狠地扔到了墙上。 三人一时都静默着,很快,张起灵是第一个开口的:“先把这人带回去再说。” 吴邪点了点头,看了一眼黑瞎子,虽然他相信黑瞎子事先应该是不知情的,但此刻要让他放下脸来,也是不可能的。所以只是弯腰一边帮着将那个人捆起来一边问:“小哥你身上好多血,有没有事?” “不要紧,小伤。” “我打电话叫小花派人和车子来,这样下去太显眼了。” 吴邪说着打开电话,还未拨拔号码,却见黑瞎子已经大步绕开他,走向了门口。 “你去哪里?”吴邪喊住他。 他回头淡淡一笑:“不用客套了,小三爷。发生这样的事,我再跟你们回去,也没什么意思。花儿爷问起来,你就替我说一声吧。” 吴邪没好气地回了一句:“要说你自己说,我可不知道怎么说,我根本就不知道你怎么想的。” 黑瞎子刚想开口,吴邪手中的手机却突然响了起来,他拿起一看,说:“是秀秀打来的。” 他忙接起来,听了一会儿,脸色就不好看了。 “秀秀说。”他放下电话,看着黑瞎子的背影,“小花不见了。” 黑瞎子脚步一滞,猛地转头:“怎么回事?” “不知道,电话里说不清楚,秀秀说车子马上来接,让我们立刻回去。”吴邪铁青着脸,弯腰迅速地将那人捆好。 黑瞎子站在门口,他一直以来竭力装着无所谓的脸上也开始慢慢凝聚了煞气。 “霍秀秀还说了什么?讲详细点!”他命令地说。 吴邪突然抬头,猛地朝他大喊:“有什么好讲的?小花不见了,你没听懂吗?谁知道是不是你们俩父子联合起来的调虎离山计!少在这儿假惺惺地装好人!小花要是出了事,可是称了姓钟的心愿了!到时候让你们父子俩统统去给他陪葬!” 他的话音一落,黑瞎子已经狠狠地一掌拍到了门上,那门板被他这么一拍,竟然哗啦啦地打下半边来,可见他用的力有多大。吴邪也被他弄得愣了一下,却见他已经飞一般地冲出了屋。 “吴邪。”张起灵在一边问,“解雨臣怎么了?” 吴邪回头看看他,不说话。 张起灵立刻明白了:“你在骗他?” 吴邪叹了口气,“是小花在电话里让我这么说的,反正一定要把他支开,他们一会儿就开车来接我们。” 第162章 第三章 局中人(一) 黑瞎子从居民区出来,连夜就赶到了王府井一家半旧的普通酒店门口,径直走进大堂,搭电梯来到了客房区,在寂静的走廊上停在了其中一间房间门口。 他按了按门铃,片刻后,门开了。 门内,是个穿着家居服的中年清矍男人,身形削瘦匀称,五官清俊,在看到黑瞎子后,他原本就温和的脸色上,更是挂上了一抹浅浅的笑。 “你来了。”他说,“难得你能找到这里来,你怎么知道我住在这儿?” “二十几年前,你带我去师傅那里之前,来北京玩了一趟,当时就住在这个房间。”黑瞎子虽然没有像以往那样满面春风地笑,但并不凶恶,语气也很随意。 “是啊,这么久的事,你还记得?我记得你那时候玩得很开心。” 然而,黑瞎子却没有再继续这个话题,他大步地走进了房间,然后把房门关上了。 他盯着中年人,这个中年人仍然是微微笑着看他。 这个中年人自然就是假齐羽钟立远了。他此时此刻还是齐羽的模样,是黑瞎子所熟悉的,因为他一直看到的也是这张脸。 “都已经到现在这个地步了,你怎么还不把面具拿下来?”黑瞎子说,“这张脸的主人已经死在你手里,你再冒充他,还想干什么?” “我不想干什么,只是习惯了,而且这种面具也不是说拿就拿得下来的。” 钟立远淡淡而笑,他走进屋子,倒了一杯水,回头笑道:“坐下吧,我知道你有许多问题想问我,我很抱歉,今天是骗了你。我在你走之后,的确让另一个人顶替我离开了。不过事实证明我是对的,我早就和你说过,你把他们当朋友,他们未必当你是朋友。之前说好的约定,他们照样也没有遵守不是吗?我也要替我自己的安全考虑,我一不想驳你的面子,也不想白白让他们抓去,所以只好采取下下之策。” 黑瞎子并没有说话,也没有走过去,只是嘴角微扬,算是笑了一笑。 钟立远轻叹了口气,慈爱地看着他。 “我一直以为,你是个挺精明的人。之前那么多大风大浪都过去了,也没见你栽过跟斗。怎么现在反而糊涂了?你以为他们真当你是朋友?之前或许是的,但现在早就变质了。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小算盘,都是为了利益,所以我一直坚持不让你搀和进来,现在也还得及。你现在能做的,就是马上离开北京,下斗也好,旅行也好,和以前一样。至于我和老九门的恩怨,与你没有任何关系,等这边解决了,我们可以再见面。当然,如果我输了,你也可以再去找你那些朋友,反正对你来说都没有什么损失。” “我从来都没有想要管你们这些陈年旧账,我也没有任何兴趣。但是,我之前也早就对你表明我的立场了,有些事,我可以不管,就有一个人,我必须要管!——”黑瞎子眯了一下眼睛,微笑着缓缓说道,“我说过,你可以找任何人报仇,但这个人,你不能碰!” 钟立远的笑容渐渐消失,但并没有生气,却有一丝失望:“又是那个解语花?” 黑瞎子走了几步,走近到他的面前。 “请你把他交出来!” “你说——什么?” 黑瞎子长长地叹了口气,或许长久以前,他早就习惯用笑容来掩饰自己的情绪,但是此刻,他实在笑不出来。 “钟叔,你是知道我的,我向来都不太正经,今天是我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这么认真地对你说。对于你过去的种种,我也是现在才知道,我自己也不是什么好人,所以不做评论。可是凡事适可而止,给别人一条退路,也给你自己一条退路。你要报仇,杀得人也够多了,够本了。至于那个什么贩毒集团,更是荒唐得可笑,这无疑与虎谋皮!……这样吧,如果你肯收手,把解药交出来,我去带给他们,我可以保证你没事。大家从此一干两净,两不相欠,行吗?” 钟立远没有回答,他看了黑瞎子一会儿,终于冷笑了起来。 “解药!亏你说得出来,看来你这趟来,是来拿解药的?” “不是。”黑瞎子打断他,“你给不给,是你的事。不过我要提醒你,事情发展到现在,你已经没有什么便宜可以占了。他们三家都有了防备,别说报仇,能保命就不错,你越拖下去对你越不利,到时候我也无能为力。你下半辈子放着舒服日子不过,和他们在那死杠干什么?你真要把命搭进去才甘心?” 钟立远已经转过了身:“不用说了,这些大道理不用你来教训我。如果你来是为了解药,那么我明确告诉你,没有!就这样,你走吧。” 黑瞎子望着他挺直的背脊,声音失去真诚,也变得无所谓。 “好吧,那随便你。不过我不是一个人走,我要带解语花走!” “什么?”钟立远猛地转身,看来他涵养再好,也终于无法再保持了,“谁告诉你他在我这里的?你以为我把他藏起来,要他的命?” 黑瞎子镜片陡然一凛: “你又何必不承认!你不是也给他牌了吗?我早就和你说过,你不要碰他!可你还是一批一批派宵小去对付他。我不管你的游戏进行到哪个地步,但是我不会让他死在你手里!可你现在坚持要那么做,那我也只好不再讲情面,谁输谁赢看各人的本事吧!” “他不在我这里!” “把他交出来!马上!他对我很重要!” 钟立远伸手指向他,已经无法控制地怒喊道:“你是不是疯了?你要玩尽管去玩,玩到这个地步,你还有没有理智?姓解的是个男人!他和你一样是个男人!你怎么会被他迷住?你到底有没有搞清楚他是谁?!” “我当然知道他是谁。”黑瞎子淡淡一笑,“解九爷的孙子,解连环的儿子!他是道上的解小九爷,是戏剧界万人空巷的解语花,也是全国赫赫有名的最年轻的商业奇才!男人也好女人也好,反正他是我的,谁也别想打他的主意!” “你这个蠢小子!凭解家公司在国内的地位,解家的声望,解雨臣的名声,他肯跟你在一起才有是见鬼!就算他一辈子都不结婚,他也不可能与男人在一起!在国内这种事情是丑闻!解家打拼到今天,怎么可能为了你这么一个没名没姓的人把家族荣誉全搭进去?解雨臣不是傻子,你玩儿你呢!你醒醒吧!” “我和他的事与你无关。”黑瞎子脸色不变,朝四周看了看,“你到底把不把他交出来?” 钟立远大口喘着气,一边摇头一边苦笑说:“我不会把他交出来,他根本不在我这里!我是很想杀他,巴不得现在就当着你的面杀了他,我没有必要掩饰!——你从哪儿听来的消息?他们在耍你,在利用你!你既然不信,好,你把这儿搜一遍,或者可以把我一枪毙了!然后带着我的尸体去解家,我保证他好好在那里,说不定会大大奖赏你这个忠心的大情人!到时候看你有多满意!” 黑瞎子微微一愣,他见钟立远已经气得手指都在发抖,五官都有点扭曲。这是这么多年来从来没有过的事。他向来以为眼前这个人是绝不会发怒的,他永远斯文,永远温和,永远不紧不慢。 自己长期以来以笑容来掩饰所有的情绪就是向钟立远学的,因为只有不被人看出任何情绪,才是最厉害的角色。凡事总是攻心为上,如果在面对死亡面对伤害面对任何一切难题都能以笑面对,不但可以很好地保护自己,而且也能给敌人一个有力的威慑。 但现在黑瞎子没有笑,钟立远也不再淡定了。 他说完这番话,自觉有点失控,就立刻走回了屋子,远远坐了下来,短短几秒钟,竭力让自己恢复平静,那眼色却是从未有过的寒冷。 “我对你实在太失望了,我们之间,再没有什么好说。”他说,“我最后说一遍,解雨臣不在我这里,我也不会给你任何解药!你信也好,不信也好,我话到此为止。我告诉你,教你的那个师傅曾经也是我的师傅,如果你想要动手,我们刚好可以切磋一下。如果你不想动手,就赶紧滚蛋!” 黑瞎子站在门边,他一袭黑衣,黑荚克,黑牛仔裤,黑色的皮鞋。黑色的大墨镜遮住了他的半张脸,不太能看得他的表情。他不笑,也不愤怒,厚薄适中的嘴唇十分坚毅地抿着,他的脸朝着钟立远,就这么站了一会儿,然后,他用手握住了门把手,打开了门。 “钟叔。”他清楚地喊了一声,“谢谢你曾经的救命之恩,我走了。” “你在走出这个门之后,我们就会成为敌人。”钟立远一字一顿地说,“我今天说的话,你回去好好想想。你本来就与这事完全无关,只是为了一个解雨臣,你觉得值吗?我好歹是你长辈,有资格最后劝你一句:你是聪明人,如果你想通了,后悔了,置身事外还来得及。” 黑瞎子脚步微微一顿,然后一步跨出了门。 “已经太晚了。”他轻声说。 这是这次谈话中,他第一次流露出的软弱无奈的语气,眼前浮现过,仍然是小花的笑,小花的怒,小花的嗔,小花的泪…… 无所谓后不后悔,值不值得,已经没有办法抽身了,已经太晚了! 第163章 第三章 局中人(二) 张起灵和吴邪带着那个口齿不清满身是血的小老头,坐着小花派来的车,一起来到了那个他们曾经住过发生过许多事的小花的家里。 可一进院子就觉得气氛有点不对,佣人都不在,四周全是静悄悄的,只有几个训练有素的保镖站在暗处,从外面看进来看不到,但实际上却布置得很精密。 “怎么回事?”吴邪低声问其中一个保镖,“有危险吗?” “有个很重要的客人,解先生说要我们在这里守着,你们快进去吧,他们都在里面。” 吴邪看了看张起灵,张起灵朝他微点一下头,吴邪就指着身后一起带的那个已经吓晕过去的小老头:“把他先带到别的屋子去,我们先进去看了情况再说。” 保镖答应着,派了另一个把那人带走了。张起灵就稳稳地一步一步往屋子里走,吴邪走在他身边,疑惑地始终猜不出来到底是哪个重要的客人。 当他们推开客厅的门,一眼看到里面坐了四个人,除了小花、秀秀、解子扬,还有另一个人。 那个人瘦瘦的有点单薄,穿着一件白色的运动外套,蓝色牛仔裤,戴着一顶棒球帽,看上去才二十出头。他本来坐在沙发上神情悠然,此时听到声音转过头,站了起来。 他笑了起来,牙齿白白的,长得很清秀,他是看着张起灵的,他说:“我们又见面了,张家小哥,对我还有印象吗?” 张起灵微微一蹙眉:“是你。” “没错。”年轻人微笑着答,转头望向吴邪,“吴小三爷还记得我吗?” 吴邪打量了他一会儿,片刻后,才说了一句:“你是那个在陈皮阿四身边的男看护?” “你记性不错,就是我!” “就是你?你是谁?”吴邪却追问,“别告诉我你真的是医学院毕业,专门照顾老人家的特别看护?” 年轻人一笑,摘下了帽子,向吴邪伸出了右手。 “好吧,我正式介绍一下自己。我姓宋,我叫宋宁,我是国际缉毒中心的一名成员,之前一直在美国工作。当然我还有个外国名字,又长又难记,不提也罢。” 吴邪看了一眼他伸出来的手,本不想握,但终究碍于礼貌,握了一握就放开了,一边笑着说:“果然国际雷子不一样,为了查案子,都做无间道了。这陈皮阿四是怎么给你勾搭上的,他竟然还会带你去那种场合,可见你本事不小。” 宋宁听他话里不客气,知道他们这一行向来都对雷子有忌讳,当下也就笑笑不说话,就听见小花在里面说:“三个人都站在外面干什么,进来说吧。” 他们一起走了进去,就见秀秀笑着说:“吴邪哥哥,好久没见你了,怎么弄得这么狼狈?” 吴邪这才发现自己和闷油瓶身上还都是碎玻璃碴,小哥手上的伤口也只是粗粗地包扎了一下,却见他仿佛没觉得似的,顾自在窗边的一个位子上坐了下来。 “发生了什么事?”小花也打量着他们,“你们和对方打起来了吗?” “没呢,小事情。”吴邪并不想多说,“我和小哥要去洗个澡换身衣服,你们先聊吧。”嘴上说着话,眼睛却朝小花使了个眼色,然后不由分说一把拉起闷油瓶就往楼上走。 直到两人换好衣服,小花才慢吞吞上来,吴邪便问:“这是你请来的,还是他自己来的?” 小花并不回答,却问张起灵:“你确定他就是上次那个和你三番两次纠缠的扮演鬼影的那个人?” 张起灵点头。 “你觉得他怎么样?” 张起灵没有回答,吴邪就说:“不管如何,他虽然不针对我们,但雷子还是离得越远越好,万一到时候反过来查我们,就没意思了。” “他不会。” “你怎么知道,你们很熟吗?” 小花却突然转了话题:“你按我的话把瞎子打发走了?” “可不是。”吴邪一摊手,“事先我和小哥为了演戏已经让他不舒服了,你又用这么个损招,你就不怕他一生气,反而很难搞?” “这事等下再说吧,我们先下楼去。” 吴邪拉住他:“你还没说把那个雷子叫来干什么呢,当着他的面,有些话我可不好说。” “你什么话都可以说。”小花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吴邪,你这么聪明,你再想想,他是自己人。” 吴邪一时语塞,回头去看张起灵,张起灵眉心微锁,半天,才说了一句:“目前来说,合作是最迅速的解决办法。” 吴邪不吭声,他懂得擒贼擒王,如果有官方帮忙,在人手以及眼线方面,是方便很多,也就更容易把姓钟的抓住。但是官方一旦参与进来,等抓住了钟立远,就直接被带走了,他要解药的事情,又是一件□□烦。 张起灵知道他在想什么,但也没有再说,只是拍了一下他,就先下了楼。 吴邪就一边想一边慢慢地走下楼梯去,他想着小花说的“自己人”到底是什么意思,抬眼就见那个叫宋宁的年轻人正侧过头来,看见他,朝他笑了笑,年轻的脸庞满是自信,但五官又极为精致,若是扮上女装,不会比小花逊色。 猛地,吴邪心里一动,突然迅速地下了楼梯,走到宋宁面前,大声问了一句:“你姓宋?” “没错。”宋宁像是知道他要说什么,也并不意外。 吴邪脑子飞快地转着:“你不应该姓宋的,你父亲叫什么名字?” 宋宁笑了:“我们家移居美国后,就不用原来的姓了,我们都用了奶奶的姓。” “你奶奶?”吴邪用力回忆,“我不记得她姓什么,只知道她叫丫头——当年,你爷爷救她的时候,她好像就叫丫头。” “我奶奶是姓宋的,不过几乎没有人知道了,后来嫁给我爷爷,就更没人提了。” 此时秀秀和解子扬在一边也听得云里雾里,还是秀秀了解一些,马上说:“吴邪哥哥,难道他是——” 吴邪用力点点头,转头对着小花欣喜地说:“我知道他是谁了,你是怎么找到他的?” “别弄错了,是我先找你们的!”宋宁笑着说,“不过当时你们不相信我,我也没办法。” “是你自己不坦白,弄得神神秘秘的,谁会相信你?”吴邪不悦。 “没办法,当时情形太复杂,我也弄不清楚是敌是友。”宋宁看向张起灵,“比如我说过的那个内奸就在你们中间,果然我没猜错吧。” 小花听到这两个字,脸上闪过一丝不悦,张起灵也淡淡地说:“就凭你一句话,谁会相信你?” 宋宁耸耸肩:“好好,是我不好,不过我任务在身,也身不由己。现在总算殊途同归,大家都还平安,没发生大的意外。” 坐在旁边的解子扬实在忍不住了,低声问秀秀:“这人到底是谁?” 秀秀一笑,却指着小花解释道:“这人来头可大了,是小花哥哥的师父的后人,也算是小师弟,不过不知道还会不会唱戏来着?” “我们家现在没有一个人会唱戏。”宋宁无奈地说,“爷爷临终前要求我们所有人都不要再参与旧事,所以我们几乎与国内断了联系,要不是我爸爸现在年纪大了,总会想起以前的事,说一点给我听,不然我也不知道。” 说到这里,解子扬也明白了,眼前这个人,应该就是老九门中二月红的孙子,吴邪也明白了小花所说的“自己人”是什么意思。 第164章 第三章 局中人(三) “你早就知道了?你和二爷家一直有联系?”他问。 小花摇头:“他们刚走时,有过联系,后来二爷去世,大家都渐渐生疏了。不过各自留个邮箱和电话,一年中也不见得有一二次。那个电话早就没用了,打也打不通。本来我一直都没有想到这一层,但是哑巴说假冒鬼影的人会缩骨,而且他和陈皮阿四关系这么好,肯定或多或少和我们有点关系。我的缩骨功是二爷教我的,是为了学戏练身段,这世上,除了哑巴,大概也没几人会了,所以我就想到可能是二爷的人,试着发了封邮件,又让手下去查了查,还果真如此。” “你什么时候查到的?” “其实有一段时间了,但这个人突然不见了。”小花指指宋宁,“说是又出国了,不对,应该是回国,你们现在是美国籍了吧。” 宋宁点了点头,但马上又举起双手说:“我骨子里很爱国的,只不过我们要洗白,所以入了美国籍,也免得引起不必要的麻烦。你们可别看轻我。” 吴邪见他举止活泼,还带点男孩的味道,看他的年纪也就二十几岁,这么年轻就能担任如此重任,想来本事肯定很不错。环顾四周,老九门的后人现在基本已经全在这里了,数自己最没出息,倒真给爷爷丢脸了。 “你也收到邀请信了?”吴邪问。 宋宁否定:“当然没有,姓钟的哪里会找得到我?只不过我恰好要办个案子,来到国内,偶然之下见到了陈皮阿四。我小时候见过他几次,所以自然就认得他。他大概也是走投无路了,又不知道外孙女在哪里,只好请我帮忙。我想了想,就扮成了一个男看护,我还有点忐忑怕露馅,没想到竟然视频对话,谁也没把我放在眼里——应该说对方根本不在乎我们来几个人,反正都是他的人,要对付的仅仅是你们三家而已。” 他继续说:“本来我只是有点小好奇,不过后来我发现这件事和我办的案子不谋而合,所以我就开始留意,发现了一些线索。我有想过找你们的——”他看着张起灵,“不过一则你警惕性太高,二则你们中间也不干净,我想还是单干吧。原本我也没想这么晚和你们坦白的,但临时接到任务,就回美国了。” 小花盯着他:“那你现在回来,又是怎么回事?重新来查这个案子?” 宋宁笑着摇头:“不是,这案子结了。” “结了?”吴邪一愣,“不可能,凶手还逍遥法外,你们就结了?” “我说我的案子,不是你们的。我负责的是贩毒。”宋宁略微得意地说,“这段时间在美国,我们已经将主谋大毒袅抓住了!这个集团基本上已经土崩瓦解,只剩下虾兵蟹将,散落在世界各地,所以我们分散行动,我负责国内这块,把余党清一清就好了。” 吴邪愕然得说不出话来,倒是秀秀啊一声,道:“是什么时候的事?” “就一个多星期前,因为这属于机密行动,所以暂不公开,你们在媒体上是看不到的。” “怪不得呢。”秀秀恍然,“前段时间,因为我们盯得紧,哥哥们没法用公司来运毒,所以一直都为难我和子扬,差一点……弄得两败俱伤。这一星期他们又突然安静了,什么也不做了,我们还警惕他们会有什么行动呢,看来,是上头败了,他们也搞不出花样来了。” 吴邪一直心神不宁,此时才发现老痒的脸和脖子上还有淡淡的瘀青,左手手腕上也包着纱布,小花也问:“怎么不和我说?你们打起来了?” “没事。”解子扬笑笑,“小意思,都过去了。” 秀秀叹了口气:“你们太忙了,自己的事也顾不过来,我帮不上忙就算了,能自己解决的事,不想给你们添堵,我知道你们的处境比我要危险很多。”她转而向解子扬嫣然一笑,“而且没有你们,我们也搞定了呀!” 解子扬也朝她笑,又对小花说:“放心吧,我在秀秀旁边,她不会有事的。” 小花也笑笑,但不知道为什么,他心里还是有一点怆然。这并不关情爱,只是从小那个跟着自己赖着自己的小女孩,此时却是坐得远远的,那张永远追随自己的笑脸,也终于开始向别的男人微笑。他说不出心里是什么滋味,有欣慰,有放心,也有一点点失落。 他们都不是小孩子了,选了各自要走的路,选了各自认为对的人,终于还是在同一条道上分了岔。秀秀有个好归宿是件好事,但自己呢…… “小花。”吴邪坐到他旁边,给了他一个安慰的眼神,话中有话地说,“现在你看,事情是往好的方向发展的。钟立远失去了大靠山,他只有一个人了,他很快就会落网的。我们还是可以回到原来的生活。” 小花也不置可否,又去看了一眼张起灵,笑道:“既然大毒袅已经被抓住了,你怎么不问问解药的事?那姓钟的只是报仇,他的毒源都是来自于大毒袅的,你不会连这么重要的事也忘了吧?” 吴邪没说话,他当然没有忘。可是不知道为什么,他又不太敢问了,他知道闷油瓶虽然不说话,但一定和自己想得一样。答案就呼之欲出,反而谁也不问了。 意外的是,宋宁也一时沉默了下来,看着他们,似乎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吴邪的心顿时沉了,倒是张起灵开口问:“怎么?有意外?” 宋宁看着他,长叹了口气,才缓缓说道:“是。说实话,我们也很想要这种解药,因为他们控制了许多人,像吴三省的女儿这样的打手,就有好些人,都是中了这类毒的。但是——很遗憾,我们虽然破了案,却并没有留下重要活口。” “没有活口?他们全死了?”解子扬问。 “不是全死了,而是在最后的围堵中,那个大毒袅和制毒师负隅顽抗。我们用警力将他们的藏身之所包围起来,一直处在僵持阶段。最后,他们拼尽火力,无路可退,就将住处一把火烧掉,自己也都自杀了。”宋宁略带歉意地望着呆若木鸡的吴邪,“这种毒根本没有公开过,所有的秘方全部都在制毒师手里。但是他已经死了,房子烧了,什么也没留下。目前我们都在他们其他的蹲点不间断地搜查,希望可以搜到残留物,只要分析出成分来,就有解毒的办法,我想肯定会有遗漏,不至于绝望。” 尽管这么说,但这就相当于医生对一个绝症病人说“要相信生命有奇迹”一样,这种话显得又苍白又无力,室内顿时一片寂静。秀秀和解子扬虽然想找些话来安慰,但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说什么,倒是吴邪突然又抬起头来,说道:“是啊,你说得对,肯定不至于绝望。而且你们想,姓钟的手里一定有!他那么聪明的人,可以用这种东西来控制别人,怎么会不留解药呢?所以只要把他抓住,小哥和我妹妹就一定有救。” “吴邪。”张起灵起身,站到他面前,不顾旁人地对他说,“你跟我出来一下。” 吴邪还没回答,小花也推了他一把:“我们谈得也差不多了,你们自己去聊吧。” 第165章 第三章 局中人(四) 吴邪于是就慢慢地跟着张起灵走了出去,打开客厅的门,一股寒冷的夜风吹来,才发现此时已是深夜。看了一下表,快凌晨两点了。 张起灵就在花园的台阶处坐了下来,今夜没有月光,台阶很暗,但也不至于漆黑一片,吴邪走到他旁边,挨着他坐了下来。 “小哥——”他咬了咬牙,然后马上尽量用轻快的声音说,“你别多想。我们经历过太多不可能的事了,这只是小事而已。这世上没有一件事是不能解决的。那个姓钟的手上,一定有好多好多解药。他那么自信,老是耍我们,就因为他有解药所以才敢和我们玩。管他娘的,他现在走投无路了,就这张王牌,看他能撑到多久,到时候还不乖乖地拿出来。” “吴邪。”张起灵转头,担忧地望着他,“我一直都想和你说,别把我的事放在心上,只不过你妹妹也中了毒,所以我不方便说这样的话。但是——跟敌人作战,千万不要让对方抓住你的弱点,就算有,也要尽量忽略掉,这样才不会被对方牵着鼻子走,不然,只会输得一败涂地。” 吴邪低下头:“我知道,可是我怎么能忽略掉?我做不到。” 张起灵伸手握紧他的手:“吴邪,不要为了解药而做任何的傻事。把钟立远抓住才是最关键的,其他的,都别去想,即使真的没能拿到解药,我也会想办法的。” “什么办法?” “办法总会有的,你别乱,必须听我的!”张起灵语气微重,有着不容抗拒的命令。 “……小哥!” 叩叩,有人用手指敲了敲门框,吴邪转头,就见小花站在门边。 “你们聊完了吗?” “什么事?”吴邪看着已经关了灯的客厅,“你们不谈了?” “差不多了,大家都去休息了,明天再说。”小花走下台阶,对着他们笑笑,“怎么样,没打扰你们亲热吧?” 吴邪没好气:“这时候你还有心思开玩笑。” “那好,哑巴,把吴邪借我一下。”小花笑嘻嘻地说,“就一会儿。” “小哥你先上去休息吧,我和小花聊会儿。” 张起灵点点头,起身走了,小花收起了笑容,也在台阶上坐了下来,拿出手机,在手心里玩着,却并不开口。 吴邪也不等他问,就低声将今晚发生的事情都说一遍。 “那人我让你手下关起来了,明天可以问问。”吴邪说。 小花冷笑了一声:“你少天真了,姓钟的敢把那人给我们,肯定问不出什么来。” “问不问得出来是其次,不过瞎子现在不知道怎么样了,连着被我们耍了一晚上,估计要气爆了。”吴邪故意说,“他习惯整天都笑,不知道生气起来是什么样子,一定很可怕。” “有什么呀,我又不是害他,本来就是为了他好。” “我知道。”吴邪笑着,“你是不想让他和宋宁面对面,不然他的身份会很尴尬。但你也不能一直瞒着他,大家说了要坦率相对的,他本来完全可以不管这事,还不是因为你。这一片心意,花儿爷你就领了吧。” “你少肉麻了,跟哑巴说得多了,也来恶心我。”小花推他起来,“快去睡觉吧,走走!” “是你把我留下的,现在又赶我走!” 吴邪朝他扮个鬼脸,却又用力按了一下他的肩膀,才走开了。 这边小花一个人仍然继续坐在台阶上,把手机开开合合了十几次后,终于发了一条信息过去:“我没事,你在哪儿?” 凌晨四点,是一天中最寒冷的时刻,空旷寂静的盘山公路上,一盏路灯孤伶伶地亮着,路灯边倚着一个身形高大的黑衣男人,他的双眼被遮在墨镜片下,看不出任何的情绪来。 突然,一道强烈的汽车灯从远处照亮,随之,一辆银灰色的跑车急驰而来,在黑衣男子面前嘎然而停。 车门打开,一个穿着米色风衣的漂亮男子从车中奔出,旁若无人地奔向黑衣男子,一头撞进他怀里,用力地搂住了他的脖子。 黑衣墨镜男子也将他牢牢地抱进了怀里,双方温暖柔软的唇呼着热气在冰冷的空气中相缠。 “公司太忙,临时去见了个客户,忘记开手机了,秀秀找不到我……以为我出了危险,才闹了个误会——” “原来是这样,那花儿爷可要好好补偿补偿我,我可为了你吹了一夜的冷风呢。” “行啊,我请你去王府井吃宵夜!” “呵,你不是我最好的宵夜吗?外加最丰盛的早餐!” “喂,这是在车上,你悠着点——” 天亮了。 盘山公路上仍然寂无一人,只有一大片一大片朦胧的晨色如雾气般的萦绕。 小花躺在车后座,已经睡过去了。他身上盖着黑夹克,微微露出的脖颈还有未褪的红印。 黑瞎子蹲在他旁边,看着他的睡颜,伸出食指一点点地沿着他的脸庞滑过光滑的肌肤。 他的嘴角仍然习惯性地弯着,有一抹温柔的笑,但是那还未戴上墨镜的眼睛中,却透着一丝茫然。 小花已经很久没有亲自去见客户了,因为他最烦喝酒抽烟吃得一肚子油腻,这些事情自有公司客服部的员工会做,何况这种时候,他也绝不可能有心思去谈生意。 他不知道小花瞒了他什么,在这一场对峙中,自己到底该扮演什么角色,两相角逐的比拼,每个人都有各自的无奈与身不由己,也有各自的打算。谁都不可能做到真正的坦然。 第166章 第四章 天罗地网(一) 几天后,解家又来了两个不请自来的客人。 “天真!小哥!胖爷来了,还不快来迎接!花儿爷的好茶上桌了没?” 还在房里就听到外面传来胖子特有的破铜锣般的大嗓门,吴邪又惊又喜,第一个走出门,就看到胖子那肥嘟嘟的身子很精神地走来,他一手拎着个大行李箱,肩上也背着一个旅行包,一副跋山涉水举家迁移的模样。胖子向来不拘小节,以往出门,行李也是最少的一个,吴邪刚想笑话他几句变婆妈了,突然见他后面还跟着一个人,就立刻明白,只是微笑却不再说话。 吴鸢虽然不像秀秀那样纤瘦娇小,高高佻佻的也是模特身材,但是此时在胖子身后,却像只小鸟一样被完全遮住了,所以吴邪一时没有看到。直到她闪出身来,嘴角一抿,淡淡地映出一抹弧度。 “吴邪。” 吴鸢除了装疯卖傻那段时间以外,向来是冷冰冰,一副仇人模样。再加上她很快回了杭州,和吴邪其实没有真正的相处过。此时虽然不能算是一个微笑,但神色柔和,十分友好,只是脸色有点苍白,倒比以前显得楚楚动人。 吴邪心中激动,但表面还是装作很随意的样子,他看到吴鸢双手空空,有胖子这种免费劳工,她自然不用拿任何行李。她穿了一条白色的连衣薄呢裙,外面罩了一件浅绿色的大披肩,黑色柔软的长发自然地垂落,色彩明亮又不失气质,仿佛把她父母身上所有的优点都继承了下来。 然而吴邪却不由地想到了钟立远说过的她出生时的曲折往事,心中一酸,笑容却反而更温暖,此时张起灵也走了出来,和吴邪并肩站着,胖子更是高兴,一边将大包小包让佣人接了过去,嘴里也不忘记调侃:“小哥,你还是这么酷,看到胖爷我也不打声招呼。我可是天天惦记着你和天真,想着你们俩的事儿,是在北京办还是杭州办。现下你三爷也回来了,杭州那桌酒席是免不了的,早点通知胖爷我,也好准备个大礼包,咱多年的生死兄弟了,礼物可不能太寒碜,天真你这个大奸商,跟了小哥,也别宰得太厉害——” 吴邪见他越说越不像话,本想堵塞他几句,但因为碍于吴鸢在,过于粗鲁的话不便说,只好狠狠地瞪了他几眼,倒是张起灵却一下子伸出手去,放在胖子的右肩膀上,面无表情不紧不慢地说:“你要是自己着急,就先办了,我和吴邪肯定会让你的。” 只见胖子啊了一声,半张着嘴,干笑着,说不出话来,肩膀微微往后一缩,却缩不出,那脑门上也冒出了汗,只好求饶地嘿嘿直笑。 吴邪知道小哥用了力,让胖子吃了点小苦头,也不去理他们,却见吴鸢也听出了张起灵话中的含义,脸微微一红,故意不去看胖子的窘相,转身走向里面。 “我渴了,有水吗?” 吴邪和她一起走进客厅:“我叫人给你倒。” “不用了,我知道水在哪儿。”吴鸢熟门熟路地为自己倒了水,坐下喝了一口才对吴邪说,“你也是客人嘛,不用招呼我。” 此时张起灵也放开了胖子,胖子不再搞怪,笑嘻嘻地走进客厅:“就你们两个,花爷呢?” “他去公司有点事。”吴邪回答,“你们怎么来了?三叔呢?” “你三叔好着呢,杭州那边的事基本稳了,被王盟盟调出的伙计也都回来了,还有他的家人,你三叔会安排好的。” 胖子说着,也咕鲁鲁地喝了一大杯水,虽然已经是深秋了,不过他还是满头大汗,看来路上赶得很急,并不像是悠哉游哉来的。 “王盟的奶奶……也知道了吗?她能受得住吗?”吴邪担忧地问。 胖子摆摆手:“这种事你就不要管了,你三叔老江湖,一定不会让他们太伤心的。倒是这里,比杭州凶险一百倍。你三叔说了,他那边也没事,大小姐又住得无聊,就让我带她来看看,有没有什么能帮上忙的。” 吴邪一怔,果然吴鸢也点了一下头:“反正在杭州也是闲着,不如来这里看看有没有用。” “当然有用,你们来了,我们有了好大的帮手呢。”吴邪高兴地说。 “可我看你们现在挺空的。”吴鸢四处看看,“好像没什么事做。” “不是没事做,而是等消息。” 吴邪便把钟立远的来历身份以及宋宁的出现讲了一遍,但刻意把吴鸢的身世草草略过了,只说因为解九爷的计划害了身怀六甲的刘冬儿,才引发了钟立远的复仇心结。 当然他也没有说目前已经很难找到解药的事。 “现在警方已经做了严密的布署,姓钟的很难逃出去,但目前还不知道他在哪儿,所以还在等消息,等有了他确切的行动范围,就可以将他抓获。” 胖子也收起嘻笑的神色,和吴鸢一起沉默了好一会儿,才一拍大腿道:“这样也不错啊,早点把这个装神弄鬼的老家伙抓住,以免夜长梦多。看来我们来的也不晚,正好赶上最后一战,他娘的可别再让那老鬼跑了!一定要捉活的,别便宜了他!” 吴邪知道他所说“捉活的”也肯定为了拿解药,吴鸢看上去比以前明显瘦了些,小哥又何尝不是,虽然他们都没有说,但个中的痛苦外人难以想象,时间拖得越长,越是难以承受。 “只不过——”胖子摸着下巴又说,“那黑瞎子与姓钟的关系不简单,花儿爷可就难做了,幸好姓宋的是二爷的后人,不然瞎子也难逃这一劫。” “宋宁并不知道瞎子还和我们有联系,他以为我们早和他断了。”吴邪解释说,“如果你们见到了宋宁,也别提,小花就是考虑到这一点,也不想让宋宁难做,所以没让瞎子来这里,我和小哥好几天没见到他了。” “他真的可靠吗?”吴鸢轻轻一皱眉,“他那个人,嘻皮笑脸的,不知道在想什么。如今我们只许胜,不许败,可没那么多人情好讲。” 吴邪知道她长期在严酷的环境下长大,对于与人相处的感情,毕竟还很有戒心。吴邪便说:“他是我们朋友,不会有问题的,再说他不看僧面也看佛面,小花会制住他的,你们别担心了。他是有心置身事外,要不然也不会现在都不露面。” 吴鸢便不再说话,胖子突然夸张地长长地打了个哈欠:“他娘的现在飞机上的座位是越来越小了,坐了半天浑身被咯得疼。我看我还是去睡会儿,养养精神。” “你是不是又胖了?”吴邪提醒他,故意朝着吴鸢的方向挤眨了眨眼睛,“你现在整天和美女出入,好歹注意点形象。” “你看天真你就肤浅了吧,所谓红颜枯骨,帅哥美女终究是要变成鹤发鸡皮的。真正有实力的人,经得起时间的考验,听说胖子比瘦子老了要好看,等你老了,还比不上胖爷我长得滋润可喜呢,到时候咱们再比比,胖爷保证把你给比下去。” 吴邪不和他贫,他见吴鸢虽然不怎么说话,但是神色间的确有疲态,于是忙说:“得了你也别浪费了口水了,你们都去休息吧,还是老房间,小花一直让人打扫着。等晚上小花回来,我叫你们下来吃饭。我们再一起好好商量一下。”他叹了口气,“这样干等着也不是办法,我们现在人齐全了,也得采取点主动措施。” 胖子赞同地连连点头,吴鸢也并不推辞,站起身去拿行李,胖子抢先帮她拎了,两人就一起往楼上走。 一直到他们各自进了房,吴邪这才看着一言不发的张起灵说:“我们也回房吧。” 第167章 第四章 天罗地网(二) 进了房以后,吴邪却不把门关上,只是虚掩着,张起灵在床沿上坐下,看了看房门,并不说什么,吴邪倒了杯水放在茶几上,就听到外面传来轻轻的敲门声。 “天真,小哥——” “门没关。”吴邪说。 果然,胖子立刻轻声轻脚走了进来,又赶紧把门关严,这才回身朝他们长长地吐了口气:“总算是心有灵犀,我还怕你们仍然在下面呆着,要知道你那个妹妹耳朵尖得很,要是咱们说得响点,她就听到了。” “就你那几根肥肠子,之前掉出来时我还重新给你塞进去过,会不知道有几个弯?”吴邪示意他坐下,“坐吧,我们也有话和你说。” 胖子此刻却没有心思再说笑话,一张圆圆的脸满是乌云,拿着吴邪递过来的水,又喝了一大口,张了张嘴,却似乎一时之间不知道怎么说。 张起灵却突然问了一句:“她的毒是不是更严重了?” 胖子一愣,随即抬头看着他:“小哥你也看出来了。” 张起灵却继续追问:“她时间太长了,那草压不住了吗?” 胖子长长叹了口气,把空杯子放上桌子,说道:“不是压不住,是没有了。” “怎么会没有了,不是有大半袋吗?”吴邪惊道。 “用光了呗。”胖子无奈地说,“她毒发越来越频繁,我从长白山回去,你三叔告诉我,几乎是两天一次。那草已经用光了。只不过,我和你三叔都没告诉她,都说还有很多。” 吴邪倒吸了一口凉气,心里顿时感到闷闷得堵得慌,就听到胖子继续说:“这样下去不是办法,所以你三叔打算重新回广西去找这种草。至于她,因为……因为想到小哥这儿还有一点,所以把她带来。只想让你们救救急。” “三叔去广西!”吴邪难过地说,“不是说根本找不到了吗?” “找不到也要找,难道真的给她用毒品吗?” 然而张起灵却摇头:“没用的,那草没有了,我之前告诉你三叔的地方,也已经是最后的地方了。就算踏遍整个广西,他也找不到了。” 他说着,却起身走到了床边,拿出一个小的旅行袋,放到了胖子面前:“现在就这么多,你拿去吧。” 吴邪用只是看了一眼,什么也没说。 “这……小哥不用这么多,你都给我了,那你用什么?”胖子极是尴尬,“反正大家都在一起,只要一点点就好了。” “没关系,我也没怎么用。” “不拿了,就放在这里,要用的时候来拿一点就行。”胖子却仍然弯腰把袋子拉链拉上,赶紧将袋子放回原处。 张起灵却说:“其实没什么用,时间久了,这草也会失效。只是应急而已。她中毒时间太长了,随时会有生命危险,你不用跟我客气,拿去好了。” 吴邪突然站了起来,拿出一只空的塑料袋,从袋子里拿一大半,满满地装了一袋子递给胖子:“你拿去吧,不然你走进走出的,难免会让她起疑。她自尊心太强,能瞒就瞒吧。” 胖子默然地拿过来,又猛地愤怒地恨恨踢了墙一脚,低声骂道:“我操他娘的,报仇就报仇,有本事就堂堂正正地来几梭子,用这么阴损的招数,就算有天大的理由,也死有余辜!等把他给抓住了,老子拿解药塞住了他的□□,看他还敢不敢再放屁!” 胖子骂得粗鲁爽气,吴邪却苦笑着说了一句:“要有那么多解药就好了,谁知道他那里有没有。” “什么?天真你别吓我,这要是没解药,小哥和你妹妹就完了!” “你就确定他一定有吗?” 吴邪反问,在胖子愕然的表情中,缓缓把刚才没有说出的话说出来,那个大毒袅自杀了,制毒师也死了,□□和解药的配方已无人知晓,钟立远那儿到底有没有解药,谁也不知道。 胖子听完后,跌坐在椅子上,半天说不出话来,吴邪便又将陈文锦生吴鸢的前后过程说了一遍。还没说完,胖子就已经气得跳了起来。不过张起灵比他更快,用力地将他按了下去。 “你冷静点,我刚才不说就怕她听了难过,你吵起来,不是又要让她知道了吗?”吴邪说,“要是三叔也知道了,都该疯了!这事过去就算了,谁也别提了。” 胖子呼呼喘着气,眼睛通红,也不知道是气还是难过,嘴唇哆索了半天,才低吼道:“他娘的那个没人性的老混蛋在哪儿?胖爷我宰了他,宰了他——” 吴邪看着他,当初他听钟立远说的时候,虽然也愤怒,但并没有胖子这么激动。照理说,吴鸢出现最多也就半年时间,他们有血源关系的,感情也称不上是好,但胖子这副样子,傻子都知道是怎么回事。 “胖子,你跟我说实话,你跟我妹妹,玩真的?” “废话!天真你什么意思,胖爷我会拿这事和你开玩笑?!” “你忘了云彩吗?”吴邪咄咄逼人地问。 胖子一怔,原本气得通红的脸,突然又变得灰败了起来,眼睛定定地盯着吴邪,吴邪也毫不客气地盯着他。 张起灵已经放开了手,坐到了一边,胖子不再发疯,他似乎有些无力地在椅子上缩了缩,拱着背低下了头:“好好的,干嘛提——” “怎么不能提?如果你不能够忘了云彩,那你对我妹妹又是一种什么感情?我们是好兄弟,不管你中意哪个姑娘,我都不会说什么。但现在情况不一样,那人又是我妹妹。你最好要弄清楚,你是真的喜欢她还是只是仅仅被她所吸引?你们都别不清不楚地耗下去,她不是云彩,她经不起伤害了!” “她当然不是云彩!”胖子猛地抬头,小眼睛睁得大大的,黝黑的脸上是认真恼怒的表情,“我说过她是云彩了吗?我说过我把她当云彩替身了吗?她和云彩是两个完全不同的人!我分得很清楚!天真我不会说话,情啊爱啊的我没有你那么多形容词,但我知道自己的感觉——没错,我很喜欢云彩,因为她可爱,善良,爱笑,是个小女孩,我觉得她很干净,和她在一起,连我自己也会干净起来,所以我疯了一般地迷恋着她,她死的时候,就像一个世上最美好的东西突然没有了,我非常难过,难过得根本不想从巴乃走出来,我以为我在那里过得时间长一点,就能多留住一刻那种感觉。” 这是胖子第一次真切地说他对云彩的感觉,虽然吴邪以前一直奇怪,像胖子这样的人,怎么会喜欢上云彩,他们没有共同的语言,共同的爱好,连社会知识面都是完全不一样的,他很奇怪这两人是怎么交流的,又是怎么能够爱上的。现在却似乎有点明白了,胖子原来一直把云彩当成一个梦,一个美丽干净的梦。因为经历了太多的摸爬滚打,有了太多丑陋残酷的经历,云彩才显得那么弥足珍贵,她的死,再一次把胖子打回了黑暗的现实。 第168章 第四章 天罗地网(三) “可是我对你妹妹是不一样的。”胖子低着头,继续说道,“从第一眼看到她,我就知道她在装。她装疯,装笑,装坚强,装骄傲……她什么都没有,连个名字都没有,不知道自己是谁,身心都受人控制。我见过许多大姑娘,二十几岁,是最会笑最会撒娇的时候,把男人耍得团团转。你妹妹完全有这个本钱,但她从来不这么做……她总是冷着脸,不笑也不哭,不过我知道她心很软,不然你早被她害死了。即使是你三叔,也没花多少时间,就把她打动了……” “我明白了,我不会再问你了。” “你笑我吧,天真,胖爷这次是真要被你笑了。”胖子无奈地自嘲着,“这次是真的栽了,胖爷我万花丛中过,终于栽在这么一个冷冰冰的姑娘手里!我承认,我心疼她,我就是心疼她!你们吴家的人,都该像天真你一样,开开心心,没心没肺的才正常,胖爷一定要把你妹妹变回她该有的样子去。” 吴邪笑了起来:“好大的工程,这会不会太难了?” “那就用一辈子的时间呗,反正我是不会对她厌的,倒是天真你,有空多替我说说好话,也不枉我之前在斗里一直照顾你,是你该报答的时候了。” “我说你不拍我这个大舅子的马屁,还好意思来向我讨回赏?我这妹妹可有主意的很,你得用上以往所有的泡妞本事来,也不见得能搞得定她。我和小哥就都在精神上支持你吧!小哥你说是吗?” 吴邪转头笑着对张起灵说,张起灵却朝着门口说:“我们说了不算,外面那个人说了才算。” 胖子一下子懵了,吴邪马上意识到了什么,忙冲过去一把打开了门,门边正倚着一个人,正是吴鸢。 “你们太吵了。”她洁净美丽的脸上,仍然是冷冰冰的,“吵得我睡不着,烦死了!” 屋子里的胖子窘得手脚都没处放,他向来游戏人间惯了,此时像个小男生一样,也不好意思去看门口,只是冲着张起灵挤眉弄眼:“小哥你闷声不响的太耍人了,你什么时候知道的,也该提个醒,害胖爷我出丑!” 张起灵却淡淡地说:“她早就在了,你一直在说话,我没机会告诉你。” “本来就是说给人家听的,这样正好,不用再重复了。”吴邪笑着让开身子,“进来吧。” 吴鸢仍然站在门口,双眼飞快地瞟了胖子一眼,转过身去:“不了,我懒得理你们。说话都小声点,整幢房子都听到了,丢人不丢人!” 吴邪忍着笑,看着她走远,才对着屋子里一头瀑布汗的胖子说:“快去哄哄人家吧,现在是最好的机会,我保证她不会把你赶出来的。” “不了,她很累了,让她休息吧。”胖子虽然尴尬,但语气却是出奇的体贴,继而又担心地问,“不知道有没有被她听到前面的谈话,不然一定又要心情不好,糟糕糟糕,我得去想几个新鲜玩意儿逗逗她才好。” 张起灵却说:“应该没有,你大喊大叫的时候,她才过来的。” 胖子松了口气,这才站起身:“我也该走了,唉,骂也骂过了,说也说过了,总得想办法把事情给解决了,才能真正轻松下来。” 吴邪把袋子拿给他,他接过来,又叹了口气:“但愿这个东西马上就能不用,大家都别用了!天真你别多想,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吴邪黯然地点点头,将他送到门口,关上了门。 他静静面对着门站了一会儿,这才转身走到桌边拿起手机:“我得给三叔打个电话,让他尽快回来,以免他白跑一趟。” 可是他按了几个号码,却怎么也按不下去了,拿着手机的手怔怔地停在半空,然后,突然感到背后一暖,整个人被张起灵抱进了怀里。 他身子向后一靠,眼中一直蓄着的泪,终于被震得滴落了下来,落在腰间箍着自己的那条手臂上。 “吴邪。” “我没事。”他吸了吸鼻子。 “吴邪,别担心,我很好。” “我不担心。”吴邪转过身,与他紧紧相拥,“我知道,你一定能闯过去的。” “如果再没有消息,我们自己想办法,不能再等下去了。” “好。” ******************************* 当天晚上,小花回来的时候,意外地把宋宁也带来了。 尽管吴鸢见到宋宁的时候,着实冷了一下脸,要知道当初她可被他耍得够怆。但宋宁一开口却把所有人目光都吸引了过去。 “各位,有好消息!” 吴邪第一个站了起来,急促地说:“抓住他了?” “应该马上就会抓住他!”宋宁很是得意,他一边走一边从口袋里拿出一张北京地图来,摊放在了大餐桌上。 “你们看。”他指着图上一个用红色圈圈标注的地方,“姓钟的就在这里。” 大家都围过去看,这个地方离市区并不远,也不算偏远。上面用红色的圈圈特意圈开来,旁边写了几个醒目的小字标注:万乐宾馆,XX区XX大街22号 “这是一家很普通的三星级宾馆,前身也是宾馆,有些年份了,现在改装过,但是住宿条件仍然很一般,住客也都是经济条件很一般的外地人,有些是来旅游的,有些是来看病的。”宋宁解释着,“因为离市区有段距离,所以占地很大,房间也不少,一共六层楼,八十个房间。” 张起灵就问:“你怎么知道他在那里?” “我知道你们一定会这么问,不过这是警方办事的方法,请恕我不能告之,但消息绝对正确。”宋宁略带歉意地笑笑,继续而又自信满满地说,“据我的人告诉我,目前最有可能的有三间房,一间是522,一间是415,还有一间是332,因为这三间登记的都是假名,而且住的都是单身中年男人。” 胖子就叫了起来:“既然如此,你们雷子人这么多,冲进去直接抓起来,还在这儿磨叽什么?” 宋宁却摇头:“抓人是要程序,要批文的,而且我本身是协助当地警方的,一切都要以北京警方的程序来,不是随便就可以闯进去,不然和强盗有什么分别?这消息是我下午刚刚得到的,马上来告诉你们了,程序上却没有这么快。” 吴邪有丝不安:“那么什么时候可以行动?” “如果以官方来说,最快也要明天下午。” 吴邪摇着头:“对方有充足的时间可以逃走,他是只老狐狸,万一发现不对,马上就会消失,到时候你们就后悔去吧!” 宋宁却不说话,只是笑,小花也就笑了:“吴邪你别听他瞎扯。要是真的明天下午才能抓人,他现在急巴巴来干什么?肯定是有其他的安排,快说出来,别吊胃口了,别欺负我们家小邪老实,看他被你说得满头大汗,这个姓钟的可是关系到他的终身幸福呢。” 吴邪被他说得哭笑不得,但见宋宁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便知道肯定有其他安排,就不再问,而是看向闷油瓶,却见张起灵已经说道:“你打算今天就行动?” 他这话一出口,所有人都齐刷刷地看着宋宁,宋宁挑了一下眉:“有问题吗?” “我们没有问题,问题是你。”吴鸢冷冷地说,“你那什么程序什么批文,罗里啰嗦一大堆,真够麻烦!” “所以——”宋宁接道,“我今天晚上就不做官,做贼!” 众人又是一愣,听到他又说:“今晚,你们就忘了我这个官方的身份,我代表我的爷爷,咱们这些老九门的人,把这家伙一脚踹了,怎么样?” “我也去!”胖子立刻举起手,“我虽然不是你们老九门的人,但好歹也是半个——半个——” 宋宁一时没明白:“什么叫半个?” 胖爷顿时不好意思了,偷偷瞟了吴鸢一眼,吴邪就笑了笑不说话,还是小花略为调皮地回答:“他要做吴家女婿,女婿顶半个。胖爷是这个意思吧?” “嘿嘿,嘿嘿。”胖子摸着头傻笑。 谁知道吴鸢却哼了一声,转向吴邪道:“你还有其他妹妹吗?怎么没听说过?什么时候让我见见?这么没眼光,怎么就和这个胖子好上了?” 吴邪忍着笑不知道说什么好,胖子的脸色就十分尴尬,宋宁见他们这个场景,也立刻明白了,马上笑着打圆场道:“当然要算上胖爷,不管是半个还是大半个,反正今晚上在场的都是主力,不会单落下你的。” “你说你的人发现他在宾馆里。”张起灵等大家玩笑一阵后才问,“现在还有人盯着吗?” “有,不过你放心,等我们行动了,我会把他们调开。就算钟立远有三头六臂,我们这几个对付他也绰绰有余,何况,我说了今天我们是纯私自行动,不会有任何警方介入,我手下并不知道。” 张起灵点了点头,又看向图,问:“这宾馆一共几个出口?” 宋宁有些赞许地看了看他:“你果然一针见血。这正是我要说的,这宾馆我已经彻底地查过了,虽然里面的客人比较复杂,但是因为结构比较老式,所以反而是个优点。一共是两个出口,一个前门,一个后门,还有一个地下停车库,但也要经过后门,所以我们只要安排两队在下面就可以了。” 张起灵就朝众人看了一眼:“我们一共六个人,你的安排是什么?” “我打算每队两人,分别守住前门和后门,最后两个人在半夜偷翻进宾馆里夜探,当然这一切要非常小心,不然容易打草惊蛇。” 吴邪立刻明白了:“夜探?你们有房卡吗?那可是电子控制的,一旦破坏控制室就会知道。” 宋宁笑了笑,转向问张起灵:“不惊动里面的人,你能不能进去?” “没问题。”张起灵淡淡地说。 吴邪立刻一头瀑布汗,这算什么?还真去彻底做贼了,还和一个警察一起做贼,这可他娘的够刺激。 “这么说——”小花想了想,“哑巴是一定上去的,另一个和他一起上去的是谁?胖子?” 宋宁摇头:“胖子体型太明显,容易被发现。” 胖子一听不乐意了,刚想说老子比灵活可不输给你们,但宋宁马上又接了一句:“就让胖子和吴鸢守后门,怎么样,行吗?” 胖子马上就笑了,直点头,连呼英明,自动忽略吴鸢无数记的眼刀。 吴邪知道自己这次肯定不能和闷油瓶一起行动了:“那么我守前门。” 宋宁点头,指指自己又指指小花:“我和雨臣,你选个搭档吧。” 吴邪就说:“就小花吧。” 尽管答案并不出乎意料,小花却仍然笑得很开心,揽住他:“亲爱的就知道你会选我,咱们俩个,向来好得跟一个人似的对吧。” 吴邪却只是笑笑:“你好歹算个不大不小的名人,上去万一有个意外,给人认出来,明天就得上头条了,这可关系到解家上下的名声,堂堂解九爷半夜三更去撬宾馆房门,太他妈的变态了,还是别冒这个险。” 小花连连点头赞同,说这个险是不能冒,你实在太体贴我了。 第169章 第五章 大鱼脱网(一) 就这样决定了下来,之后大家匆匆吃了晚饭,开始做准备工作。从小花家开车出去,到了宾馆也就两个小时,而他们决定是在午夜行动,所以时间很充足,还可以休息一会儿。因为宋宁和张起灵还要在书房商量具体行动,所以吴邪就先回房了。 “吴邪。”小花在门外喊。 “什么事?门没关,你进来吧。” 小花就走了进来,看到吴邪正坐在床沿上:“你在干嘛?又在发呆。” “呵,没事。” “没信心吗?只要钟立远没有发觉的话,以他们两个的身手,就算是个超级大粽子也抓得住,何况是个人。” “怎么会,我当然相信小哥。” 小花就在他旁边坐下,然后从口袋里掏出一样东西放到他手里:“戴着防身吧。” 吴邪低头一看,是一把小□□,他这些年来,这些家伙没少摸过,并不意外,但还是觉得手心沉甸甸的。 “胖子他们也有两把,我给他们了。”小花轻松地说,“其他也没什么要准备的,防弹衣要不?” “我不要,你给小哥他们吧。” “我开玩笑的,你怎么听不出来?”小花仔细看他,“你怎么了?” “没什么,可能有点紧张,也有点说不出的感觉。似乎一切都来得太快,这么久的事,突然一夕之间就可以解决,总有些不安。” 小花也没说话,两人就沉默地坐了一会儿,小花先开了口:“你说如果我们真的成功了,瞎子事后知道了会怎么样?” 吴邪望着他:“你没和他说?” “当然。这么大的事,我还是分得清的。” “你不怕他和你生气?” “他敢?再说,他已经不管这事了,这些天来,他都在外面逍遥快活呢。” 吴邪叹了一口气,没有吭声。 小花过了片刻,突然说:“谢谢你,吴邪。” “谢我什么?” “刚才宋宁让你选,你选了我和你一组。” 吴邪转过头,看见小花温暖的眼睛。 “只是小事情。而且我和他不熟,和你在一起也好一些,可不是全部为了你的名声。” “不。”小花自嘲地笑,“你别哄我了,我知道,你是不想让我去亲手抓住那个人,毕竟,瞎子和他的关系摆在那里——尽管我是无所谓,但,我还是要谢谢你。” 吴邪愣了愣:“其实,我……” “好了好了,还早呢,你眯会儿,我看等下哑巴也会上来,你们再聊聊。” 小花说着站了起来要走,吴邪喊住他:“小花,你说,如果真的抓住了钟立远,宋宁会不会把他留在这里,不把他带回警局去?” 小花蹙眉回答道:“应该不会。虽然他说是什么私自行动,主要也是怕担责任,万一成功了,总是好事。再说,这人是通缉犯,肯定要送到官方那里去的。怎么,你想亲手杀了他替王盟报仇吗?” 吴邪没有回答。 小花弯腰按了一下他的肩膀:“别多想了,我知道你恨他,你身边的人都几乎被他给害死了。可是你要想,这个人现在是众矢之的,如果你杀了他,你也逃不过法律的,太不值了。反正他被抓住了肯定也是个死,咱们好歹也给官方个面子,别闹大了。这样吧,如果到时候没判他死,或者他不肯拿出解药来,我们再派人暗中给他吃点苦头,让他生不如死!” 小花做事向来狠,这些话说得轻描淡写,吴邪也无话可说。其实他自己所忧心的重点仍然是解药。如果姓钟的总共没几包解药,又被官方搜走了,那到时候宋宁还有没有办法拿出来?宋宁也是按规矩办事,他上面还有许多人。那么多人中毒,解药怎么可能轻易地拿出来? 只是此时此刻,老是在解药问题上绕来绕去,又难免显得太小家子气。何况就算他现在去问宋宁,宋宁答应了他,到时候谁知道又怎么样? 小花说了几句后就走了,吴邪起身关了房门,仍然坐着发呆。后来就干脆拿了一块干净的毛巾走进了浴室,将水开到最大,让那哗哗的冒着热气的水声来让自己放松些,但是整个人却越来越矛盾,越来越不安,脑中想到的全部是坏的可能性,想着要眼睁睁地看着自己最爱和最亲的人痛苦地离去—— 终于,他猛地走出了浴缸,来到放衣服的地方,翻了一会儿,拿出了手机。 浴室里水气很重,手机屏幕上也有了一层薄薄的水雾,吴邪的手指直发抖,按了开锁键,盯着那个模糊的发亮的屏幕,但是却没有太犹豫就按了下去。 他知道自己正在做一件十分不耻的事情,但是,已经没有办法了。 或许他的本质是有点善良,有点正义,但是此时此刻,他不伟大,也不正直,他只是一个害怕失去一切的自私的人,他仅仅想要达到自己的目的。 手机通了,响了几声,有人接了起来。 “喂,是,是瞎子吗?”他在哗哗的水声中,压低着声音。 “小三爷,喂喂,小三爷是你吗?你找我?”果然是瞎子,听他身后闹哄哄的,大概不是在唱K就是在夜总会里。 “是,我有事要找你。” “等等——我先出去和你说,这儿太吵了。” 过了一会儿,四周才安静了下来,然后就是瞎子特有的痞痞的笑声。 “小三爷你怎么会找我的?是不是哑巴欺负你了?这个不解风情的家伙,太无趣了不是?来,到我这儿来,我这儿又吃又玩,包你满意!” 吴邪心里却一阵难过。瞎子的确现在什么也不管了,不管是哪一方面,他都不想管。他能听出瞎子笑容背后那深深的无奈。 “我有一件要和你说。” “说吧,我是知心盲人叔叔,一定替你解决难题。” 吴邪一咬牙,终于说了出来:“今天晚上午夜,我们会去XX区XX大街的万乐宾馆抓钟立远!” “……” “听着,我不管那个人在不在这个地方,如果是错的,你就当没听到。如果是对的,你知道该怎么做。” 瞎子不笑了,他的声音也低了下去:“你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你不是恨他入骨吗?” “不,你明白我的意思。”吴邪睁着雾气蒙蒙的眼睛,“事到如今,我什么也不要,我只要解药!” “……好吧,我知道了。”瞎子一下子就挂断了电话。 吴邪怔怔地捏紧着手机,头发上不知道是水是汗,整串整串地流下来,他闭上眼睛,努力让自己发抖的手指和心脏平复下来。什么都不用想了,已经做了,已经说出去了,就没有必要再去纠结对错。他不知道结果会怎么样,说到底,这只是一场赌博,刚才的胜算实在太小了,所以他只能作弊,尽管,最终可能仍是输。 好久以后,吴邪才擦干头发和身体,穿着浴袍出来,刚一出浴室门,就看到房门卡拉一声,张起灵开门走了进来。 吴邪这才想起刚才关了门,但并没有锁死。 他自己都佩服自己的冷静,他看着闷油瓶,心情意外地十分平静,表情也很自然。 “你们商量好了吗?”他问。 “恩。”张起灵点头,走到他面前,伸手习惯性揉了一下他混漉漉的头发。 “还早,只有八点,还有时间可以休息一会儿。”吴邪拉他坐下。 张起灵摇头,伸手把他抱住,闻着他头发上水气的味道。 “吴邪。” “什么事,小哥?” “今天,一定要成功!”他轻声却坚定地说,“只要把人抓住,才是所有办法中最万无一失的一个。” “……” 额头,眼睛,鼻尖温温的,张起灵一点一点地在吻他。 “吴邪,等一下你自己要小心。” “你也是。你比我危险得多。”他抱住他,“小哥,你别担心我。” 张起灵答应着,然后贴上他的嘴唇,深深地吻他。 “吴邪。”他一边吻一边含糊地说,“我去洗澡。” “去吧,等一下要换的衣服已经给你放好了。” “一起去。” “我已经洗过了。” “再去一次。” 吴邪想笑,却并没有再反对,只是伸手搂住了他的脖子。 两人进了浴室,室内仍然水气弥漫,热气腾腾。 不过出乎吴邪意料,张起灵只是抱着他一起挤在浴缸里,吻着他,但并没有什么行动。 “小哥——”他柔声说,“你想做什么都可以,时间还有。” 然而张起灵却说:“你会累。”然后更加温柔地吻他,“回来再做,恩?” 吴邪怔了怔,继而深深地回吻着他。 “好——” 第170章 第五章 大鱼脱网(二) 晚上十一点,吴邪和小花一前一后来到了万乐宾馆前门的附近。 虽然对于北京这种大都市来说,晚上十一点,不过是夜生活的□□,但万乐宾馆毕竟离市区有一段距离,而且住的多是普通外地人,因此已经显得有点冷清了,而由宾馆所带动起来的产业链,像按摩房,娱乐厅之类的,虽然霓虹仍然闪着,但顾客并不多。 为了不引人注目,他们六个人并不是一起出的门,胖子和吴鸢是先走的,在宾馆后门有个小公园,里面乌漆抹黑的,有两三对男男女女躲在角落里讲悄悄话。宋宁不知道是不是故意的,特意给他们按排了这么一个地方,又隐蔽又有情趣。胖子那双小眼睛都乐得眯成了缝。要不是他们选的那条石凳刚好可以清楚看到万乐宾馆的后门,估计他早就真的全心全意开始人生最重要的约会了。 一个小时后,吴邪和小花才到,因为他们两个实在有点扎眼,所以不是同时到的。吴邪坐地铁来,出地铁口走了二十几分钟才看到了万乐宾馆那几个黯淡的塑光字,他走过护城河,站在大石桥的桥墩阴影处,看着对面这家毫不起眼的旧宾馆,目测大概只有□□层,但占地还算宽阔,建筑风格也很一般,四平八稳,一看就知道是建国以后造的但又有点年份的规矩建筑。 他在来之前,已经看过地图,对于周围的地形有了初步的了解。因为后门那边,基本是堆放垃圾以及给工作人员进出的小门,而且晚上都是关了的,所以胖子和吴鸢的责任相对来说小点,谁也不会注意到一对谈恋爱的男女躲在树丛中去盯着一扇上了锁的小门,再加上他们藏得隐蔽,只要不出大意外,基本没有什么事。 但吴邪和小花的责任相对来说就要大得多。宾馆门口进出的人比较多,也有半夜里来投宿的,如果他们一直盯着,很容易引起别人的注意。再加上宋宁在他们到的同时,就将原本守在这里手下调开了,所以无形中他们的压力就大了很多。 本来吴邪还担心易容的事,但是宋宁表示这基本不太可能,虽然钟立远是易容高手,但一则他脸上本来就有一张□□,那就是齐羽的脸。□□是无法再戴上一层的,而且这面具无论是戴上还是拿下都十分麻烦,如果时间不到,怎么揉都揉不下来。再说就算要洗掉,也需要特制的药水和复杂的工序,短时间内这种环境里,钟立远身边不可能带着齐全的工具,也没有那么多的时间去彻底改变容貌。 所以除非他戴围巾,墨镜,帽子,作一些外形上的改变,其他不可能大变动。 宋宁已经偷偷在宾馆门口装了一个微型摄像头,凡是出入的人,都会即时录下传到他们的手机里,因此吴邪根本不用站得很近,他只要拿出手机,装出发短信或者上网的样子,就可以清楚地看到宾馆进出的人的样子了。只是这摄影机也仅仅只能录下门口这一小片地方,对方如果从窗户里跳出来,自然是拍不到的,但是谁会特意从窗户跳出来,如果跳了,肯定是有问题的。 “吴邪。”耳机里传来小花的身影,“我到了,你站在那儿发什么呆?” 吴邪就微转了一下头,果然看见在河的对岸,有一个小广场,广场的左右两边都停泊着几辆小车。小花就在某中一辆小轿车内,他这样又隐蔽又方便。就是稍远了一些。但因为他是开着车,万一真的有人冲出来,他很容易追上去。 最重要的,如果对方出来了往前跑,桥是唯一的逃跑线路,小花的车就停在桥的另一边,很容易追上。如果对方往后门跑,自然有胖子他们截着。 吴邪站在大桥墩边,旁边是哗哗的水声。这儿的灯坏了,四周一片黑,如果不仔细看,根本看不出他所在的地方。为了不让手机的光引人注意,他把手机放进了口袋里,反正小花的手机是不离手的,之前就说好了,小花看手机,他看着宾馆门口。 灯光虽然很亮,但人很少。从门口望进去,可以看到接待的地方原本值班的两个服务生有一个走了出来,看来是下班了,到后半夜只有一个人值班的。当然保安除外,不过此刻他们也都在各自的岗亭里看电视。 小哥他们要到十二点以后才来,那时候宾馆里的客人都基本上已经沉睡了。吴邪不知道他们怎么想办法潜进里面去,但这并不需要他担心,他心里记挂着,却是另一件事。 十一点半了,四周的声音慢慢沉寂,只有石桥上那些夜宵摊还亮着灯,小花就坐在黑色的轿车里,车窗只摇下了一半,黑乎乎的从外面看进来什么也看不到。他很聪明,故意把手机放在身下的座位边,又把脸转开一点,这样不但照不到他的脸,也没什么光透出来。 吴邪这边,却安静到了极点。他躲在黑暗处,他不知道自己现在想的是什么,反正脑中仍是空白一片,一点一点地挨着时间的流逝。 十二点半,这一片的城市已经开始沉睡,灯光都渐渐黯淡了下来,深秋的夜风通过旁边的河水吹上来,冰冷入骨。耳朵边的微型耳塞里传来了宋宁的声音:“情况怎么样?” 吴邪不方便出声,小花就在车里回答:“一切正常,你们可以进去了。” 那边胖子也表示没有问题。 耳边卡嗒一声轻响,那是宋宁将耳机关闭了。他和闷油瓶是不能被任何声音所干扰的。吴邪立刻下意识地仰头去看宾馆的楼顶,那是一个四方的大天台,虽然此刻什么也看不到,但他知道闷油瓶他们是从天台进入的。 片刻后,吴邪用尽目力,才看到天台顶上突然闪过一个极淡极淡的黑影,因为动作太快,几乎就像是幻觉,但是马上又什么也看不到了。 胖子在后门看得比较清楚,他说:“他们进去了。” 小花也说:“行了,二十分钟搞定。等下你们都自己回去,我载着他们走。” 这也是事先说好的,等抓到钟立远出来,闷油瓶会直接把他带到小花的车子里,到时候吴邪胖子他们也可以撤退了。 胖子答应着,吴邪也应了一声,但此刻,他却把视线调了开去,而是转头去看轿上。 深夜的石桥,十分安静,连夜宵摊都因为没有生意都撤退了,但是此刻,却比刚才多了一个人影。这个人影看上去像个行人,很悠闲地走着,吴邪的心却猛地缩紧了。 那个黑影虽然走得不快,但眨眼间就下了桥,他走的方向不是吴邪这边,而是那一条停满车的马路。 耳边,传来了小花略带惊愕的声音:“他怎么会在这里?” 不过他不等其他人说话,已迅速地掐断了耳机,然后把手机拿在手上,迅速地调到俄罗斯方块,将身子在位子上一靠,装作玩游戏的样子。 很快,窗户被叩了几下,他转头,看到车子外黑瞎子笑嘻嘻的脸。 “媳妇儿,你怎么在这里?”他暖昧地说。 小花瞪着他:“少那样叫我!你不想活了?” “现在没有人听到。怕什么。”他大喇喇地将身体一靠,整个人都贴在了车窗上,将小花的视线全挡住了,“半夜三更的,你在干嘛呢?” 小花心中着急,但表面上却什么事也没有,一边玩游戏一边头也不抬地说:“那你半夜里在这种地方干嘛?” “我空虚寂寞无聊可怜呗。”瞎子委屈地说,“你算算你几天没管我了,我一个人在这个北京城荡来荡去的,好没意思。现在我什么也做不了,帮哪头都没劲,可是这骨头实在太散了,白天睡觉,晚上就没事干,只好满大街瞎逛。这不就遇到小花儿你了。” “你少来,有这么巧吗?” “对啊,怎么可能这么巧?”黑瞎子也一脸的不解,凑上前去,故意说,“老实交待,在这儿和谁约会呢?被我抓了正着不是?要是不说老实话,看我怎么惩罚你!” 小花有点急恼了,偏了一下头:“走开走开,该干嘛干嘛去,别耽误我的事情!” 谁知黑瞎子突然一把拉开了车门,钻了进去,硬是挤到了他的旁边。 “你干什么?”小花眉毛一竖,“别太过份,不然我真生气了!” 谁知道黑瞎子俯了俯身,凑过去认真地看着他:“花儿爷有事要忙?有我帮得上的地方吗?” “没有。”小花冷冷地说,反而用背贴着车窗,也仰起了头,把瞎子的视线也挡了。 “真的——没有?”黑瞎子越凑越近。 “你烦不烦?”小花火了,突然伸出右膝盖顶了他的小腹一下,“我说了滚!你听不懂吗?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不识相?” 他这句话说得语气十分严重,不但没有带一丝的感情,而且充满了狠意。话一出口,两人俱一怔。黑瞎子立刻将已经前倾的上身缩了回去。墨镜片闪了闪。 “花爷——” 小花也有些后悔,但他用力咬着嘴唇,不再开口,只是用眼神告诉他自己不是开玩笑的。 黑瞎子此时已经退了开去,微微笑了笑:“好吧,我不耽误你做事,走了。” 小花仍然不吭声,那目光却不由得避了开去。 黑瞎子已经转身开了车门,身子才出去一半,小花突然挪过去,拍了一下他的背。 “喂。” 黑瞎子回头:“怎么了?” “我不骗你,我真有事,明天我再联系你。”小花的语气仍然冷冷的,但是脸上已有了一丝歉意。 黑瞎子耸耸肩:“没关系,花爷你忙。” 他说完已经走出了车子,转身重重地将车门关上,小花忍不住地将头伸出窗户又问了一句:“半夜三更你到底在这儿瞎逛什么?这儿可没好地方玩。” 黑瞎子一笑,笑得颇有深意:然后突然又弯下腰,嘴唇迅速地轻擦了小花的脸颊一下:“小花儿别吃醋,我就随便走走,不是来泡妞的!我对你一心一意!” “少放屁!滚!” 两人都笑了,黑瞎子就起身绕过车子,轻轻松松地走进了夜幕里。 小花等他走远一段距离,这才打开手机和耳塞。宾馆门口还是和刚才毫无差别,但让他吓了一跳的是,就这么会儿功夫,就已经过去了十五分钟。 “吴邪。”他低声地问,“他们出来了吗?” 喊了两声,却没有回音,刚刚吴邪站的那个桥墩下也没有了人。他着急了,只好喊胖子。胖子也说没听到动静。他意识到事情不妙,忙打开车门跳了出来,脚不沾地地跑过去,而胖子他们自那边也跑了过来。 他们三个一起在宾馆门口碰了头,却仍然找不到吴邪,胖子急得要命,但是不敢大声喊,小哥他们还在宾馆里,还不能轻易妄动。只好四处开始找,胖子一边找一边还低声问小花怎么好好的失去联络了,小花一句话也不说,沉着脸到处找。最后还是吴鸢眼尖,指着宾馆右侧一排灌木丛,说:“那边好像有人!” 胖子二话不说就跑了过去,果然灌木丛中被压断了几株,似乎有个人躺在那里。 小花拔开树叶一看清来人就喊:“吴邪!” 果然,倒在地上的正是吴邪,他双目紧闭,看样子已经晕了过去。同时,一阵阵刺耳的警报声,从宾馆里传了出来。 第171章 第五章 大鱼脱网(三) 张起灵和宋宁两人很顺利地从天台撬开好几重大铁门,悄无声息地进了宾馆内部。也幸好这家宾馆是老式的,所以各种设备还没有普及电子化,不然他们本事再好,一旦锁开了,电脑监控室就会发现,到时候就麻烦了。 顺利进去后,两人迅速地脱下外面穿的黑衣服,里面各自都是一套宾馆服务员的服装。这样即使不小心被看到,也可以随机应变。 三间可疑房间依次是522、 415和332。宾馆一共是八层楼,他们直接从安全扶梯那儿下到五楼。宋宁闪身进了五楼的楼道,张起灵却到下一层,来到了四楼。 最上面两层他们是分别搜寻的。时间严格定在八分钟以内。如果在十分钟之后还没有在楼梯口集中,其中一方就知道另一方肯定是碰到了真主,到时候或堵或围,可以再做出灵活的决策。 415门前,张起灵看到房门紧闭,就立刻按了好几声门铃。 门铃的响是在房间里的,外面听不到。本来这是很冒险的行为。没有人半夜三更会按铃。但如果对方真的是姓钟的,他就算马上意识到,也只能有两个反应,一个是不开门,另一个就是从窗户口跳出去。这是四楼,再好的身手也不可能轻易地跳下去而毫无阻碍。窗户外正对着后门,胖子第一眼就会看到。他和吴鸢就算制不住,也肯定会拖一段时间,再加上小花和吴邪,一旦闹大,六个人对付一个人,他不可能逃的。 但是让张起灵失望的是,门开了,里面是个五大三粗的矮壮男人。 那男人一看就不是好脾气的,刚想破口大骂,张起灵就已经上前一步,飞一般地扣住了他的肩胛骨,同时另一只手已经蒙住了那男人的嘴,他手心中早就涂了一层药粉,那男人双眼一翻,立刻无声地倒了下去。 张起灵闪身进屋,将门关好。因为之前已经查过,这三间都是单身房客,据刚撤走的人员汇报,今晚也没有其他人进去过,所以可以确定是没有人了。但是张起灵还是打开灯把每个角落都搜了一遍,确定是没有任何的可疑之处,这才重新走到门口。看了看地上的人,这个药粉的效果大概是半小时,很快会醒的。 等到张起灵走到楼梯口,时间过了八分多钟,不一会儿,宋宁也从楼上下来了。两人互相摇了一下头,同时向楼下望去。 只剩下332了。那么应该是没有疑问就是332了! 两人毫不耽误地来到了332面前,走廊上一片寂静,只有几盏十分暗淡的节能灯亮着,脚下铺着地毯,因此他们走得毫无声息。在紧闭着门的332房间前,都停了下来。 宋宁就朝张起灵使了个眼色,张起灵就贴着墙闪在一边,宋宁从口袋里拿出一支□□,用枪口对着那个门把手,就听到门发出了很低地一声金属卡搭脱落的声音。“这□□应该是他们内部的东西,估计也不是第一次开这种门了,所以力道掌握得恰到好处。当他将门轻轻推开时,两人却都没有进去,而是静静地站着听了一会儿。 门内一点声音也没有,就像对方睡得很熟,完全不知道有人闯入一样。 这是不可能的。 现在这样的形式下,对方是不可能睡熟的,所以只有一个可能:对方也可能潜在门后,说不定还有枪,等着他们闯进去送死。 但张起灵却只是停了一会儿,就立刻伸出脚去,重重地一脚就踢开了门,门虽然上了门锁,但材料仍然是包漆木门,张起灵这一脚,将所有金属环扣全部都踢了开去,那门随着他的脚力,就立刻向里倒去,发出重重地碰地响声。 已经是最后一间了,他们没有必要再小心翼翼。 宋宁立刻冲了进去,张起灵还是站在门口。门倒下时,扬起些许灰尘,但宋宁事先有了准备,所以举着枪没有慢下动作来。张起灵仍然守着门口,以防止钟立远跑出来。 此时整家宾馆已经响起了尖锐的警报声,保安与服务生都从电梯和楼梯口往上跑。只见宋宁已经迅速地回到房门口,对着张起灵说:“茶还是热的,东西也很乱。刚走不久!你马上下去,这里我来应付。” 张起灵点了一下头,迅速地退到了安全门边,几秒钟后,好几个保安已经冲开门跑了上来,他贴着门后,等他们一过,就跑出了门。 又有几个服务生也随之跑上来,他们见到张起灵都一愣,还是张起灵朝他们喊了一声:“别发呆!快上去帮忙,我去找人!” 那几个人突然醒悟了过来,吩咐他快点,自己则都跑出去了。 张起灵轻易地下了楼梯,在混乱尖叫的客人与服务生中,轻易地跑出了宾馆门。他一边跑一边将耳机打开,喊:“吴邪!你们在哪儿?” “在右边的灌木丛里!”是小花的声音 没有听到吴邪的回答,张起灵直觉有点不妙。他飞跑过去,果然看到胖子他们站在那里,小花蹲在地上,吴邪闭着眼靠在他的肩上。 “吴邪!”他一大步就跨了过去,一把就把小花怀里的吴邪接了过来。 吴邪被他剧烈地一晃,微微□□了一声,眼睛睁开了一条缝。 “小……小哥——” “吴邪你怎么了?”张起灵额头冒汗,一手抱着他,另一手去摸他的头和脖颈。 “天真被打晕了!还好没多大危险。”胖子叫道,“我操,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小哥你怎么一个人出来了?那老狐狸呢?难道被他跑了?” 吴鸢打了他一下:“这时候别管其他了,看看吴邪怎么样?” 张起灵的手也已经摸到了吴邪后脑勺红肿的一块突起,触手还粘粘的,有血丝。 吴邪抓着张起灵的手,断断续续地说: “小哥……对不起……姓钟的跑了——我没能拦住他,他跑了——” “回去再说!” 张起灵一把将他背起来,小花也起身:“车在那边,跟我来!” 现在宾馆里已一片混乱,远远的又有警笛声,小花带着他们飞快地跑到自己停的小车边,张起灵抱着吴邪坐了进去,小花也进了驾驶室,对着胖子他们说:“你们自己想办法回来,我们先走了。” “我们等下就到。”胖子帮他们关上了门。 车子飞驰而去,胖子和吴鸢互视一眼,看着警车已经过来,停在周围,他们便马上一猫眼,往后门那个小公园走去。 突然胖子脚步停了一下,指着宾馆门口:“这不是那个姓宋的小子吗?” 果然宋宁从宾馆出来,刚好从外头跑进几个警察,和他打了个照面。宋宁拿出证件,他们立刻神色恭敬起来,然后互相说了几句话,那几个警察就走进了宾馆里。 这里宋宁从从容容地从大门口出来,然后右手按了一下耳朵,胖子知道他把耳机开了,就立刻说:“我们在小公园里等你。” 五分钟后,宋宁走了过来。 “有人透露了风声,被他跑了。”他皱着眉说,“你们有没有截到?怎么只有你们两个,其他人呢?” 胖子还没说话,吴鸢就道:“姓钟的跑了。” “什么?” “他把吴邪打伤了,跑了。” 宋宁终于也跳了起来,:“怎么会这样?那时解雨臣在哪里?他们不是一起的吗?他们不会喊吗?这会儿功夫也能让他悄无声息地跑了?” “你叫个屁!”胖子也火了,怒道,“跑了就跑了,有什么了不起的!天真都被打晕了,难道还要以身殉职你才满意?是你他娘的没把计划弄好,结果事情一败涂地,少他娘的恶人先告状了!” 宋宁气得脸色煞白,但论讲粗话他根本没有胖子说得溜,而胖子这个人是最无法讲道理的。所以当下只好强压住怒火:“你们先回去,我处理好事情后等一下再来。” 胖子还想说,吴鸢使劲拉了他一把:“别说了,先去看看吴邪怎么样。” 胖子就立刻不再说了,两人走出小公园,两三下就跑出了封锁区。 第172章 第六章 吴邪的私心(一) 来到小花家,吴邪已经完全清醒了,尽管他一再表示没有大碍,但小花还是坚持打电话叫来了医生,仔细地检查了头上的伤口,又上了最好的药,绑上绷带这才放心。 “对不起,我……实在是很抱歉。”吴邪歉意地说,“我有想喊的,但他一下子就蒙住了我的嘴,我的后脑就一阵剧痛。他的动作太快了。” “你要是再说对不起,我都无地自容了。”小花一脸苦笑。 吴邪知道再争下去倒显得婆妈了,便也不再坚持,说:“反正谁都不想的,只是意外。下次注意点就行了,你也不要因为这件事放在心上。” 小花没有回答,张起灵就说:“吴邪,先去休息吧。” “是,你先休息。折腾了一晚上,等天亮了再说。”小花也赞同。 吴邪还没有回答,就听到外面有脚步声,不一会儿客厅门推开,胖子和吴鸢走了进来。 “天真,你怎么样?”胖子一进门就问,“头破得厉不厉害?” 吴邪回答道:“放心,没变傻。” “还会说笑话,表示没事。”胖子也乐了,“果然革命乐观主义精神在此时发挥了巨大作用,小天真深得你胖爷真传啊。” 小花牵了牵嘴角,他知道吴邪胖子互相打趣只是为了减轻现场的沉重气氛,但是他却根本轻松不起来。一想到自己刚才还傻乎乎地以为瞎子是真的路过,还和他纠缠了十几分钟就无法释怀。 他觉得自己变笨了,感情真的会让人变笨,这是多么明显的一个圈套,他怎么会完全迷失在那个似真似假的笑容里? “小花。” “啊?” “你别怪瞎子。”吴邪望着他,“不管是谁,碰到那样的情况都不可能不管的。他其实没有做什么,如果——如果不是我没用,事情也不会到这个地步。你要怪,就怪我吧。” 胖子和吴鸢不解,小花就简单将瞎子意外出现的事说了下,又对吴邪道:“笨蛋,这种时候你就别发挥你的滥好心。我和他之间的事情,我自己会处理的,你也不用替他掩饰。这个人是我活到现在最大的一个错误。我从来都没有对谁仁慈过,唯独这一次,我才知道什么叫养虎为患。这一次要不是他突然出现分散了我的注意力,就不会失败!”他一一地望着众人,站了起来,认真而沉重地说,“对不起,都是我的错。因为我自己的私事,把这个难得的机会毁了。我……我向你们道歉。” “小花,我说了不关你的事!” “对不起!真的——对不起!”小花低下头,向来骄傲自信的语气已经因为深深的后悔而带着发颤。 吴邪咬紧嘴唇,眼眶湿润。这时候,吴鸢却马上说:“要说对不起,我们也有错。我和胖子太不机灵了,要是能早一点发现异样,说不定还能截住那个人。何况,这事也不是你的错,你也不是故意的,说什么对不起呢?” 胖子忙跟着道:“没错没错!花儿爷,大家都这么熟了,说这种话太见外了!你也好,天真也好,都没有错,大家都没错,都怪他娘的老狐狸太狡猾了,比千年大粽子还难对付。下一次打起十二分精神,就当是个教训。成功是失败生的不是吗?” “事情过去就算了。”张起灵打断他们,“先去休息,等明天再说。” “我想起来了,那位姓宋的小子等一下要来。”胖子说,“天真你们去休息吧,等他来了胖爷叫你们。” “你们去吧,我等着。”小花说。 “我也等着。”吴邪说。 “吴邪。” “我没事,小哥。”吴邪诚恳地说,“这次的失败,责任都由我来担,你们等下别争。还有小花,你千万不要说瞎子的事情。宋宁一直认为我们和瞎子断了关系,这样一来,反而多添事端。你就说手机没电了,换电板时看不到视频。反正什么理由都好,大家错是错,一个人错也是错。我来担着就好了,他也不会把我怎么样。” “吴邪,我怎么可能让你一个人承担,那不是我会做的事。” “难道我就该被你们所有人都保护起来吗?我有错,让我担一回行吗?”吴邪坚定地望着大家,“再说,宋宁又不会把我抓起来,所以就这么着,谁也别说了!” “就照吴邪说的做吧。”张起灵说,“不过一个理由而已,他也不能把吴邪怎么样。” 于是大家不再坚持,小花叫厨房弄了一点吃的,吃了一半,佣人就说宋宁到了,他倒没有大家想得那么怒形于色,只是有点懊恼,压着心里的郁闷,反而问吴邪:“怎么样?伤得严重吗?” “没事,谢谢。”吴邪道,“这事实在对不起,因为我——” 谁知道宋宁扬了扬手,不让他说下去,无奈地说:“说了只是老九门私下的行动,不搞官场那一套。失手了就是失手了,也是没办法的事。” “但你不是最后公开身份了吗?”小花细心地问,“不然你怎么这么快能脱身?” 宋宁耸耸肩,不置可否。 吴邪问:“那你不是要受罚了?影响你的前程了?” “没那么严重?记个过而已。”宋宁一笑,“再说,我现在是三不管。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这里的人管不了我,能管我的远在美国,我的行动本来就是自由支配的,只要将功补过,最后将他抓住就行。美国人注重结果,没有那么多规矩。” 他说着,就走到电视机前,从口袋里拿出一个U盘:“这是刚才宾馆门口录下来的视频,我们一起来看看。” 不一会儿,屏幕上跳了几下,就出现了一个静态画面。正是万乐宾馆门口大概两三米距离的一个范围。视屏上的时间是深夜零点二十五分,张起灵他们是在三十分进的宾馆,而出事时间是四十五分左右,所以这二十分钟是最大的关键。 但是由于摄影的范围实在太小,仅仅只有宾馆周围的一小块地方,所以没法延伸到护城河的范围,也不能把吴邪和小花拍进去。只见时间跳到三十二分的时候,那宾馆的玻璃门就打开了,一个穿着深灰色衣服身形修长的中年男人走了出来。他只围了一条深色的薄围巾,但没有戴墨镜,虽然打扮得比较低调,但仍可以看出是钟立远本人。他的神色很平静,没有慌张的样子,脚步也很稳,就像一个普通的宾客。 不过很容易看得出来他是早有准备的,因为当时瞎子刚刚将小花注意力转开。如果钟立远这时候逃走,还得算上服务台结账时间,不可能这么快就出来。所以很有可能他早就办好了结账手续,只等着瞎子将小花引开,他就行动。 只见他走出宾馆大门,立刻脚步加快,很快地闪到了右侧,一下子录影里就没他的身影了,而右侧的方向就是吴邪遇袭的地方。 画面一直停了□□分钟左右,画面抖动了一下,宾馆门一下子大开,好几个服务生和保安开始跑进跑出,当时就是小哥将门踢掉的时候了。 宋宁将画面定格,转过头,吴邪就已经红着脸说:“不好意思,当时——我也不知道我怎么会没有看到,等到我发现时,他已经来到我身后,袭击了我。” 宋宁有些不可置信地看向小花:“你们两个同时都没看到?” 小花沉默了片刻,刚想说话,突然胖子叫了起来:“喂,这件事不对啊!胖爷我有一个大大的疑问!” “什么?”宋宁只好转而去对付他。 胖子就从沙发上站了起来,走到电视机前,指着那个宾馆说:“你看,这家伙三十二分就出来了。他早不出来晚不出来,就在你和小哥进去后马上出来。这不是很说明问题吗?他不是住在三楼吗?就算坐电梯也没有这么快,何况他还要付钱呢!所以现在这个问题,不是天真或者解小九爷有没有发现的问题,而是前面就已经出问题了!这老狐狸很明显早就知道了嘛!他把我们的计划弄得一清二楚,是怎么回事?” “我怎么知道是怎么回事?”宋宁的语气有点冲,“我只有和你们说过,也只是和你们一起行动!” “你放屁!”胖子粗俗地骂了一句。 吴邪忙喊:“胖子你好好说话,别骂人!” “这是语气感叹词,不是骂人!”胖子强辩着,又对着宋宁隐怒的脸嚷道,“你别瞪我,我看你敢情是忘了。这所有的一切情报都是你提供给我们的,在我们去之前,也是你的人在盯着。胖爷不是怀疑你,你是大好人,可你不能保证你手下人是大好人!现在电影里多了去了,无间道什么的太普通了。” 宋宁不由得发怒道:“我的人绝没有问题!你怀疑得也太没依据了吧?再说,他们能跟谁说,他们根本不认识姓钟的!” “你说得太绝对了!让胖爷告诉你,上司和下属之间的距离,比他娘的银河系还要宽呢!表面上对你恭恭敬敬,背地里的口水都能腌好几缸咸菜!” “好了你够了,少说几句!”吴鸢站起来一把把胖子硬拉回沙发,凶巴巴地说,“该说的说,不该说的就闭嘴!没凭没据的,人家万一告你诽谤,到时候你去牢里对着墙说吧!” 胖子立刻乖乖地一点声音也没有,小眼睛转了转,讨好地对着她笑笑,挤坐在她旁边,吴鸢就往旁边挪了一下,又用眼神警告他别太放肆。 宋宁冷冷地道:“我才没那个闲功夫把你们抓进去!不过这事,绝不是我下属干的,我保证!” 小花此时确定了不全是自己的错,也理直气壮起来:“那你的意思,是我们这边说出去的?我们和他已经誓不两立了,谁会去通风报信?何况昨天晚上你看到的,我们谁也没有出过门,我们怎么去通风报信?” 宋宁没有回答,却扫了他们一眼,突然问了一句:“你们和那个戴墨镜的小子还有联系吗?据我所查,他和姓钟的关系匪浅,之前我就是让你们小心他,你们真的已经断了吗?这件事情他到底知不知道?可别被他的外表骗了,被钻了空子!” 小花脸上闪过一丝怒色:“什么叫被钻了空子?在你眼里,我们这些人这点事都弄不好?还是你觉得我们连好坏都分不清楚?瞎子是什么人,我比你清楚,不需要你来评头论足!” 宋宁一怔,马上说:“我不是这个意思——” “不管如何,瞎子是我们的朋友,他已经置身事外,与此事无关!”吴邪也冷冷地说,“请你不要诋毁他!” 宋宁又急又无奈:“你们,你们可不可以不要这么感情用事?这关系你们自己的性命,稍稍一点差错就会毁了整个计划!我们是同一方的,应该互相配合,而不是互相攻击。” 吴鸢哼了一声:“我们已经努力配合你了,是你先怀疑我们的!” “我只是想找出真相,是为了大家好。” “好了,今天就到此为止!”突然,张起灵斩钉截铁的声音响起,他慢慢站了起来,直视着宋宁:“我们能说的都已经说了,再无可奉告!对方已经跑了,追究责任也没用。现在已经很晚,吴邪受了伤他需要休息,请你先回去!” 宋宁被他凛冽的语气说得一时语塞,小花也立刻说:“没错,这些事不是一时讨论就可以讨论得出来的。以后再说吧。” “好吧。”宋宁只得不再多说,“那你们休息,我先走了。不管如何,你们的话也有道理,我去查一下我的手下,如果真是他们惹的祸,我一定向你们道歉。” 他的话里虽然已经服软,但那股子自信心却没有变,根本是不相信自己手下会有问题,这让小花不太舒服,他马上也回了一句:“我也向你保证,就算我们在事情发生时有疏忽,但是这种出卖消息的愚蠢行为,我们这里,没有一个人会做的!” 宋宁也不和他争辩,只是摆了摆手,说声晚安就走了。 小花这才转过身,有点歉意地说:“不好意思,我想他大概是美国住惯了,这性子真是够目中无人的。你们别理他,他也没坏心,就是嚣张了些。” “小花,这不是你的错,你道什么歉?”吴邪勉强笑道,“今天可不像你,不要所有事都弄得像是你的错。你的自信劲哪儿去了,别输给那小子。” “说得也是。”小花摸了一下脸,有点不适的笑笑,又马上甩了一下头,“别管这些了,哑巴说得对,事情过去就算了,姓钟的也不会藏一辈子,只要他一出现,我会加倍把一切都讨回来!好了,你们去睡了,我也要赶紧去睡我的美容觉。” 吴邪明显地感到小花眼中有丝陌生的光芒。尤其是当他说“我会加倍把一切都讨回来”时,吴邪觉得有丝寒意。他很想说几句,但不知道说什么,小花又骄傲又要面子,即使所有人都不怪他,他自己也一定不会那么容易放得下。 如果,他和瞎子之间因为这件事而产生了裂痕,那么……自己就是那个罪魁祸首! “吴邪,走了。”张起灵在喊他。 “哦。”他应着,一时之间有点不敢直视小花的眼睛,走上了楼。 第173章 第六章 吴邪的私心(二) 一直到走进房间,张起灵将门关上,吴邪心情才松了一些,他走到床沿边,回头看了他一眼,咬了咬嘴唇,就悄然地把手伸进了裤袋里:“——小哥。” “吴邪,还洗澡吗?”张起灵问他。 “哦,刚洗过了,不用再洗。不过你身上有许多灰,你洗吧。” 但张起灵并没有进浴室,而是拿出了两套睡衣,也坐到床沿边,拿了其中一套:“我来给你换。” “不不,等一下换。”吴邪却有点慌张地挡开了他的手,但马上又偷看了他一眼,“小哥,我有件事要和你说。” 张起灵就停下动作,站在他面对,也说了一句:“我也有话和你说。” 吴邪愣了愣,马上就问:“什么?你先说吧。” 张起灵深深地看着他,看了许久,才慢慢地问:“吴邪,你为什么要伤害自己?” 吴邪心中陡然一沉,但仍然是勇敢地迎着他黑漆的目光:“你,你说什么?我听不明白。” 张起灵就抬起手,轻轻地触碰了一下他头上的绷带,问:“干嘛要把自己撞伤,以后别做这种傻事了。” “呵呵,小哥,你开什么玩笑,我怎么可能会自己撞伤自己,我说了那明明是姓钟的打我,我已经道歉了,我实在没有看到——” “你说谎。” 吴邪脸色变得煞白:“小哥——” 张起灵沉默了片刻,才一字一句地道:“吴邪,钟立远比你要矮七八公分左右。当时在情急之下,如果他要偷袭你,最快最容易的位置是这里。”他比了一下自己肩膀和脖子,“可你的伤口就在后脑,只是将你打晕,他犯不着打得这么高。” 吴邪干笑了一声,脑中飞速地转着,困难地解释着:“那,那谁知道呢,他怕我不晕过去,所以才袭击我头部,毕竟头上是最保险的,对吧?” “吴邪,钟立远在解家住过一段时间,我观察过他。他虽然动作还比较灵活,有一定的底子,但是绝不可能一下子就能悄无声息地击中你。何况他当时是从宾馆里走出来的,你怎么没有看到他出来?他也绝不可能有充足时间绕到你背后袭击你?即使你制不住他,但以你现在的体力,坚持个十几分钟没有问题,你完全有时间喊救兵,但你为什么一声也不吭?” 张起灵一口气讲了这么长的话,是很少见的。他说完很长时间,吴邪都没有答话。只是半低着头,右手紧紧地拽紧裤袋,胸口因为呼吸而微微起伏着。 “吴邪,我不是怪你,但你这次,是真的做错了。” “……我知道。” “虽然我不清楚你和他之间定了什么协议。”张起灵抿了一下嘴角,“但是,一定是因为我,对吗?” “小哥!” “我最担心这个情况出现,但现在还是出现了。难道我之前对你说的那么多话,你都没有听进去吗?你向来聪明,为什么非要在这事上犯糊涂?” 吴邪突然一下子挺直了背,盯着他,颤着声音说:“小哥,我承认我做得不对,我不该放了他,我还害得小花受委屈,影响他和瞎子的感情,我很自私!但是——我不认为这是糊涂的!小哥,没有一个人不怕死,在你心里,别告诉我你不害怕,可是你为什么一定要装出一副毫不在乎的样子呢?” “我没有装。” “你有!”吴邪大声喊,“因为你向来强大惯了,你习惯了去打败别人!无论是在斗里,还是在地面上,只要有你张起灵在的地方,再危险再绝望的境地你都会保护好身边每一个人。你总是宁可自己死了,也会让我,让朋友们有生存的希望——可这件事不一样,你从一开始就受制于人,这让你挫败得提都不想提。你努力用自己的方法去解决中毒的事,甚至不让我看到你痛苦的样子。你怕连累我,怕我因为求解药而被对方牵制,所以你一直都避开这个问题。你总是以大家的需要为需要,而把关乎自己性命的大事扔在一边,还一个劲地让我不要管不要想!” 吴邪说得激动起来,眼睛里一片湿润,他的声音哽咽起来。 “可是你到底明不明白,对我来说,没有什么比你的命更重要!虽然姓钟的害了好多人,三叔,文锦姨,吴鸢,包括王盟,我对他恨之入骨!但是他就算死我在枪下又怎么样?这一切都已经发生了,王盟也不会活过来。但你不一样,你和我妹妹的性命都操纵在他手上!……我就算被全世界的人骂,就算影响到了朋友们的信任和感情,我也只能这么做!我是个买卖人,只要他肯出价,我一定买!我不会去管这个价格合不合理,因为只有他手上有我要的东西,我根本没得选择!” “吴邪——” “小哥,你就让我任性一回行吗?我是不该让敌人牵制我的弱点,但我就是控制不了——我只要一想到你的情况,我就是控制不了!” “吴邪!”张起灵伸手将他紧紧抱住,“我知道你做这一切都是为了我,我没有责备你的意思。对不起,我刚刚话说得重了,我只是担心你的安全。你这一着棋走得太险,万一对方不顾信用而突然对你不利……” “我不怕,我只要你好起来——” “以后不要再这样做了,吴邪。”张起灵亲吻着他湿湿的眼角,“你有决定告诉我,我不会阻止你,但你一定要告诉我!这本来就是我的事,怎么能让你去冒险?” “什么你啊我啊,有区别吗?”吴邪推开他,想装作生气的样子,但还是忍不住笑了一下,“我好歹并非一无是处,亏本的生意我是不做的。” 于是张起灵就看着他缓缓地裤子口袋里拿出一样东西,然后摊开手掌放在面前。手掌上,是一个方形的小纸包,纸包扁扁的,毫无疑问,里面肯定只能装一样东西。 张起灵深吸了一口气,抬头,看到吴邪暖暖的微笑。 “我对不起王盟,对不起文锦姨,对不起小花,对不起瞎子,对不起宋宁苦心经营的计划,可是我没有后悔,就算我死后被他们追着打,也都是值得的!” “这是钟立远刚刚给你的。” “恩。”吴邪点头,有些不好意思地说,“他出来后,就躲开了摄像头,我也在暗处与他接应,他把药给了我,我只好放他走。然后我才自己撞破了头,已经到这了个份上,我只能这么做了。” 张起灵默然地看着他,却没有接。 “小哥,这药粉要分成三份,每三小时服一次,要用凉水。全部吃完就好了。” 吴邪说着,把药递过去,张起灵却不接。 “小哥?” 张起灵看着他:“吴邪,只有一份吗?” 吴邪一愣,脸色瞬间发白,但他很快恢复了平静。 “恩,只有一份,因为那老狐狸说,如果给我两份,怕我不放他走。他说,过几天再给我第二份。” 张起灵轻皱了一下眉,看着解药不说话。 “小哥,你服下它吧。”吴邪轻轻地说,“吴鸢那份,过几天也会有的。我,我不是不关心她,你们对我都很重要。但是现在只有一份,你不要想太多,我也不想太多,一个一个地救,总比没有好,对吗?” 张起灵点了一下头,没有再说什么,伸手去接那包解药。 然而就在他刚碰到这包药时,突然听到外面传来了急促的敲门声。 两人对视一眼,吴邪只好把解药收了回去,张起灵走过去开了门。 门口是满头大汗的胖子。 “小哥,天真……胖爷我不是存心打扰你们的,就是想问问你们,他娘的这屋子太大了,榨汁机放在哪儿?” “小花不在吗?”吴邪问。 胖子指着走廓的另一端房间门:“找过了,不在房里。” 吴邪也不顾这么晚小花去哪儿了,只是和张起灵对望一眼,抽了一口冷气。 “胖子,你,你要榨汁机干什么?” 胖子没有说话,只是朝着三楼指了指,吴鸢的房间在三楼,胖子住在她隔璧。 吴邪的心沉了下去。 第174章 第七章 救谁都一样(一) 吴邪把佣人叫醒,拿来了榨汁机。胖子急急忙忙地抓了一大把神仙草去熬了。吴邪则来到三楼,以往不一样,他并没有听到吴鸢的痛苦的叫声,反而一片安静。 “小哥?”他疑惑地回头望着张起灵。 张起灵一言不发地推开虚掩的房门,却发现吴鸢正躺在床上,面色苍白,双目紧闭,竟然一动不动。 吴邪吓了一大跳,以为她有了什么不测,忙上前去探她的鼻息,幸好微微还有气,但是非常的微弱,脸上一点血色也没有,嘴唇也白中泛着紫。 “毒气已经开始曼延到心脏及大脑了。”张起灵沉身说着,又扣住吴鸢的脉膊试了试,轻叹了口气。 “小哥?” “这次和以往不一样。”张起灵看他,“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药来了!” 门口传来胖子跌跌撞撞的跑步声,他双手捧着满满一大杯青绿色的汁液。吴邪见这药汁的量,差不多用了所剩的三分之一的神仙草。 他心里也沉重得要命,当下弯腰将吴鸢的上身稍稍扶了起来,胖子将杯子递过去,但那双手抖得厉害,张起灵只好把杯子接过来,一手扣住吴鸢的下巴,帮着把药都从她嘴里灌了下去。 但药却从吴鸢的嘴角全部回流了出来。吴邪忙将她的身子扶得更正一些,张起灵将她的头用力地仰起,才勉勉强强地将剩下的半杯灌进了肚子里。 吴邪这才微松了口气,刚想让她躺好,但张起灵却摇头按住他:“等一下,不然药又会吐出来。” “小,小哥。”胖子站在一边手足无措,“这他娘的怎么回事?怎么这次发作得和以前不一样?” 吴邪紧张地问:“怎么不一样法?” “以前她就是喊疼,又叫又闹。但今天——我刚送她进屋,她就倒在地上,然后,然后就成了这个样子,怎么喊也不醒,气都快没了,把我都急疯了。小哥,她到底怎么样?” 胖子说着,眼巴巴地看着张起灵,好像他是万能神医,只要他说一句没事,吴鸢就会从鬼门关里回来。 “没事。”张起灵果然说了,“谁也没有规定毒发一定要那个样子。药效没这么快,过会儿她就会醒的。” 胖子这才有了一丝喜意,对他感激涕零,张起灵就站了起来:“吴邪,我们出去吧。” 吴邪会意,走出了房门,一直来到自己房里,张起灵才说了一句:“吴邪,她中毒二十多年,太久了,已经药石无灵,拖不了了。” “药石无灵是什么意思?”吴邪听到自己声音直打颤。 张起灵看着他,没有说话。 ******************************* 凌晨四点。 夏天早就过了,现在是深秋,所以四点钟的天空一点儿晨光都没有。在一片朦胧的寒雾中,小花独自坐在一个露天咖啡店的小长椅边。咖啡店里一片漆黑,现在并不是营业时间,只有一排五颜六色的灯幽幽亮着。 小花懒懒地靠着椅背,手上转玩着翻盖手机,眼睛却看着前方,他眸光清亮如水,毫无睡意。而对面的街角,已走来了一个高大的黑影。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手机的光芒显得很醒目,那人也一眼就看到了他,稍稍一顿,便加快了脚步,迅速地走到了咖啡店旁边。 那人戴着一副大墨镜,遮住了大半部分脸,弧度明显的嘴角是脸上最丰富最显眼的表情。 “不是说了明天再和我联系吗?”他笑嘻嘻地说,“花儿爷是等不及想我了吗?” “你说呢?”小花吟吟一笑,懒懒地坐着,仍然一开一合地玩着翻盖手机。 黑瞎子于是又走了几大步,站到他面前,看着他坐的那张双人长椅。 “我可以坐这儿吗?” “这又不是我家,你坐好了。” 黑瞎子立刻毫不客气地紧挨着他坐了下来。椅子是双人椅,小花很瘦,但瞎子体形却比他魁梧,这么一坐,倒是坐去了三分之二,只是他并不像平时那样厚颜无耻地凑上来吃豆腐,倒是学着小花往椅背上一靠,侧过身,将手松松地横搭在椅背上,倒是象征性地把小花圈进了怀里。 “这么冷的天,花儿爷穿得这么单薄,不怕着凉吗?” “不怕,心里头有盆火,热着呢,怕是要发热毒,怎么会着凉?”小花淡淡一笑,啪地把手机翻盖盖上了。 黑瞎子呵呵一笑:“这么说来,花儿爷要是真的害了病,倒是我的不是了。” 小花却马上否定:“黑爷您说哪里话?像您这么重情重义的人,在道上几乎都绝迹了。我想着还要让我的伙计们要向您多学学,要是他们能学你这一份恩义之情,我可比现在要省事多了。” 他这话一出,黑瞎子的笑容微微一僵,继而将手臂缩了回来,也淡淡地笑道:“看来,是我自作多情了。我以为小三爷已经——算了,不过几个小时之前的事情,你就急匆匆地把我叫到这里来,想也知道你有多生气。这样吧,你随打随骂都行,我们之间,不需要这样讲话,太累,好吗?” “我们?”小花笑了起来,“黑爷抬举了,我和你是什么关系啊?我倒是要请教请教。上过几次床,说过几句我爱你,你今儿就可以利用我把要杀我的人给救了,还让我的朋友因为我而受了伤。要是哪天咱们再走近些,那我还不是连命都赔给你?这种关系可真够危险的,看来,为了性命安全,还是得远点比较好。” “受伤?是小三爷吗?”黑瞎子轻轻一皱眉,“他怎么会受的伤?不可能。” “可不可能也不需要你兔死狐悲。反正这一切,都已经这样了,再计较也没什么意思。不过黑爷别误会,我可一点怪你的意思也没有,任谁碰到这样的事,都会做个选择的。只不过我太高估了自己,我自认倒霉,算是我赌输了。至于你,一点错也没有,你只是做了你自己认为该做的事,不是吗?” 小花说着,已经站了起来,神色冷冷地盯着黑瞎子。 黑瞎子叹了口气,只好也站起来望着他:“那你找我什么事?” “我就想知道,到底是谁告诉你我们的计划?你又知道怎么你那位大恩人今晚上会落网的?” 黑瞎子没有立刻回答,反问道:“如果你知道了是谁,你会怎么对付那个人?你就会原谅我的所做所为吗?” “这是什么话?根本是两回事,不管那个人是谁,你自己做的事只为你自己负责。不管你先前说得多么好听,反正今晚上我是看清了!如果你不愿意说,我自己会去查。至于我和你之间,立场不同,以后一刀两断,谁也别干涉谁!” 小花话音一落,黑瞎子就突然一伸手,用力地把他搂进了怀里,小花一惊,就拼命挣扎,但是黑瞎子的力气很大,他一时挣不开,不由恼怒地将身子一缩,没想到耳边却传来黑瞎子低沉的声音。 “别用缩骨法!你缩得再快,也快不过我抓住你的速度!” 小花气得直咬牙:“这是在大街上!你放尊重点!” 黑瞎子却不理他,只是抱紧他,在他耳边说:“小花儿,你未免太无情了?即使是我做错了,可为这么一点事情,不听我解释,你就要和我一刀两断?是不是有点过份?” “哼,对你来说是件小事,对我来说却不是!我知道我们这边出了问题,即使你不引开我,这事情也未必能成!可是现在,什么都不用说了!我今天才知道,要看清一个人太难!在这个要紧关头,你选择了救人,我已经知道了!在这件事里,咱们就是敌人,没得商量!” “你跟我赌什么气?你明知道这事的结果根本不是我左右的。我要真为了救人,我犯得着离开那个人跟你纠缠那么久吗?我知道你只是不能接受我利用你,好,我是错了,我无话可说。但是你要怎么样都行,何必一刀两断?花儿爷,咱们经过这么久了,分分合合的,虽然不能说是同生共死,好歹也是患难与共,你怎么能轻易地就说出这种话来,太让我心寒!” “心寒两个字,我还没讲呢,你倒是有脸抢先!——你到底放不放手?事到如今我可不怕丢脸,喊起来谁都没有好处!” 黑瞎子一手紧箍着他,另一只手捏住他的下巴,强迫他抬起头来。 “我的小花儿,你为什么老这么倔,非要和我吵呢?”他苦笑着,“你这个傻瓜,这种时候你还倔什么?你应该接近我,迷惑我,把我弄得七晕八素的,从我嘴里把你想要的消息都套出来,包括那个人的踪迹。然后——你把我们都一网打尽,再然后将我们亲手解决了,这不是一举两得吗?为什么——你非得要硬碰硬呢?你这样胜算太小了——要是你真说得绝情,又干嘛要哭呢?” 他的拇指按着小花湿润的眼角,那里从一开始就是潮潮的,但是始终没有形成水珠,就像晶莹闪光的水晶一样,触到手指,冰凉冰凉的。 然而,小花却仍然目光锐利,脸色绷紧得紧紧的,一点也没有受到他指温的影响。 他至始至终都没有放弃挣扎,在这几段谈话里,他始终在用自己的力气和黑瞎子的怀抱相抗衡,此时,黑瞎子却把手臂突然给松了,他一下子挣脱了开去,后退了好几步远。 “你说得对,我自己也发现,我越来越笨了!”小花光洁的脸庞在渐渐开始明亮的晨曦中清晰起来,“我不想再去回忆这段时间来我因为你而所做的种种反常行为,那并不是我解小九爷会做的事!我应该去迷惑你的,但事实上,我自己却已经被迷惑了。我觉得真是可笑,我一个男人,竟然为这种乱七八糟的事情,像个傻子一样被人利用,失去了最起码的判断力!这么荒唐的日子早就该结束了,我们本来就是两条道上的人,以前是,现在也是,不用再自欺欺人了!” “可笑?乱七八糟?利用?荒唐?”黑瞎子都快笑不出来了,“不就是我做了一件前因后果都没弄清楚的事,你就彻底否定了我们之间的关系?说到底,其实不是我的错,只是你不相信我而已。发生了这么多事情,原来你还没有相信我!那么,我也真的无话可说。” “不,你没有错,也不存在相不相信的问题。我早说过,这只是一个选择。你有的你立场,你帮谁我都无权过问。我只是突然醒了,我明白了,我不要求别人围着我转,但我也不想成为别人为达目的而利用的手段!如果说我们之间曾经有过感情的话,那么它大概永远留在了长白山。到了现实世界,我和黑爷,无可否认,走的毕竟是两条完全不同的路!” 小花说完这句话,没有再看向黑瞎子一眼,他眼中的光芒明亮,那原本的一点水渍也已经不见了。他转过身,绕出咖啡店的桌子,走到了街道中间,看着阴霾的沉沉的天空。 黑瞎子并没有跟过去,他似乎也有点累,在椅子上坐了下来,就像刚才小花一样,懒懒地坐着,他的眼镜,没有焦距地望着小花渐渐走远的背影,本来就没有阳光,在墨镜里看出去,更是黑暗得无边无际。 第175章 第七章 救谁都一样(二) 三个小时过去了。 吴邪走到窗前,忽地拉开窗帘,看到外面天空开始有了一丝丝亮光,而本来寂静无声的楼下,也传来了佣人轻轻的打扫声音。 小花还是没有回来。 吴邪转过身,看到闷油瓶仍然坐在沙发上,双手抱胸,眼睛看着天花板,这个姿势他一直都没有改过。而在房间的另一边,胖子抱着头,一动不动地坐在床边。 床上,吴鸢仍静静地仰躺着,她的脸色白得像张纸,眼睛紧闭。从喝下药后,不,在喝下药前她毒发晕倒后就一直是这样,根本毫无起色。 以前只要喝下神仙草的汁液,不到片刻就会沉沉睡去,两个小时后绝对会醒过来,而且就像没事人一样。但这次显然和以往都不同。 吴邪有想过送去医院,但是吴鸢并没有生命危险,她一直保持着这样的状况,有微弱的呼吸和心跳,但没有醒过来的意向,仿佛她很久很久没有睡过了,要一次性把所有的睡眠都补回来。 就算去了医院,又能怎么样呢?医生根本解决不了这个问题。 他走到床边,看着吴鸢美丽而年轻的脸,她虽然样子随母亲,但是眉毛却长得和三叔很像,又挺又黑,极有神采,完全继承了他们吴家的特色。尽管是个娇滴滴的女孩子,但眉宇间那股子精神使她凭添了许多英气。 吴家人丁单薄,到了吴一穷这一代,吴老狗又命令老二老三不许有后人,只是全力培养吴邪一个人。从小到大,他都被捧在手心里长大,虽然说从来都没有受过苦,却也比别人来得寂寞。小花秀秀虽然是童年的伙伴,但十岁不到就都分开了。老九门后来撤底散了,吴邪一直以来都不算是个外向的孩子,虽然也有许多好同学好朋友,只是都不算真正的交心。好不容易有个老痒,又被抓进局子里去了,再次看到已是物是人非。所以在毕业后,同学们个个都往大公司大企业去,只有他,空有着大学文凭,却宁可守着一家孤伶伶的小古董店,并且可以等一个人一直等下去……没想到,他现在竟然有了一个妹妹,三叔头发都白了终于有了一个女儿,而胖子,他的好兄弟,在斗里不知道救过他几次,年过中年历经沧桑好不容易才找到一个喜欢的女人…… 下意识地,吴邪去看闷油瓶,恰好张起灵的目光也刚刚从天花板上落下来,两人视线一接触,小哥黑亮的眸子仿佛一下子就看穿了他的心事似的,他的目光很是温柔平和,没有一丝的为难。 闷油瓶浑身是谜,即使现在两人在一起了,吴邪也自认看不懂他。他就是这么一个人,与最亲的人也永远保持着距离感,空灵得让人心疼。但这一次,吴邪却觉得自己懂了,懂得了闷油瓶对自己所说的所有的话。 但是吴邪却立刻避开了他的目光,低下头。他紧紧地拽着放在裤袋里的手,心里难过极了。 “天真。”是胖子的声音。 吴邪忙去望他,却见胖子茫然地望着自己。 “她——怎么还没醒?你们不是说,她马上会醒的吗?” 胖子从来都不会这样,向来乐观而有主见的胖子,此时无助地像个孩子,眼巴巴地望着他和张起灵,寻求一个已知的却自欺欺人的答案。 吴邪不知道说什么好,张起灵也不作声,只是看了看床上静静躺着的吴鸢,眼神中也流露出了一种淡淡的悲哀。 “天真,要不然咱们叫那个,那个什么医生来?花儿爷家的医生,他好像很有办法的样子?”胖子小心翼翼地问。 是那个郑医生,吴邪知道,但是叫来有什么用呢?除了给吴鸢用毒品。或许他可以把解药给了那个医生,让他去研究成份去,但谁知道结果出来的时候,是明天还是明年。 呼——地一声,胖子突然站了起来,带动椅子都翻了个。 吴邪被他吓了一跳:“你要干什么?” 胖子却不理他,在屋子里转来转去地找,不一会儿就找出一部手机,手指胡乱地按着键盘。 “你打电话给谁?”吴邪走到他身边,担心地问。 “打给花儿爷呀,这时候他又跑去哪里了?”胖子头也不抬在回答,他的额头都是汗。 “你打给他干什么?他又不会治。” “天真你怎么这么笨?花儿爷肯定和黑瞎子有联系。我,我就想知道瞎子在哪里,瞎子肯定知道那个姓钟的混蛋在哪里!”胖子一口气说着,又拿着手机开始在房间里乱转,“枪呢?老子的枪呢?老子要去找那个老混蛋!如果他不肯拿出解药,老子和他拼了!” 吴邪急得想去阻止他,但哪里拉得住他。 “胖子,你冷静点!要是那个人这么好找,我们就不会被他耍得团团转了!你听我说,你先安静下来,办法一定会有的!” “这样干坐着除了等死,有个屁办法!”胖子猛地一把推开他,吼道,“你他娘的别再讲废话!我知道,她虽然是你妹妹,但你们没感情!这不怪你,你们才认识多久,何况她一开始是要害你的——天真,胖爷真不怪你,可胖爷自己心里急啊。好不容易活了半辈子,总算找到一个对眼的……云彩已经死了!天真!”胖子嘶吼着,“我再也不能让这一个也死在我面前!如果你妹妹也死了,以后再也没有了!再也没有了!” 吴邪被他甩得向后退了好几步,张起灵也从沙发上站了起来,胖子已经气狠狠地将手机扔在地上:“他娘的打不通!好,老子自己去!老子把北京城拆了,把地球翻过来,也要找出老鬼的下落!大不了同归于尽,大家都别想过好日子!” 他向床上的一动不动的吴鸢重重地看了一眼,然后转身就往门外冲。 当然,胖子没有冲出去。张起灵拦住了他。 “小哥,要是兄弟你就别拦我!这种窝囊日子胖爷再过不下去了!是死是活,来个痛快!他娘的老子要把那个老乌龟剁个稀巴烂,煮熟了喂狗!” “现在最重要的是救人,而不是剁人!”张起灵沉身说着,将他一把推进屋子里,又把门重重地关上了。 胖子气得暴跳如雷:“怎么救?你来救?我倒想拿我的命换,但是阎王不肯!小哥天真,我知道你们自身难保,但人不到逼急的时刻,永远不知道什么最重要!你们还有时间,我却没有了!今天,大姐头要是交代在这里,胖爷也交代了!小哥你把门打开,你不打开,我连你也砍!” “你不用出去,也不用砍人!”吴邪站在吴鸢床边,一字一顿地说,“因为她不会死!” 胖子哪里会去听他,又想去砸门,却被张起灵拽住,像个悲愤的孩子般手脚乱抓:“他娘的小哥你别仗着力气大,不让老子出去,这辈子都不用做兄弟了!” “我有解药!我会救她的!”吴邪继续说。 他一直说了好几遍,胖子才总算安静了下来,他像个木偶人一样地将头转过来,急得满头大汗的脸上充满了不可置信。 “天真你脑子进水了?你说什么?” “吴邪有解药,可以救吴鸢。”张起灵代答了一句。 “少来,不用哄我——” “真的,我有解药。”吴邪说着,从口袋里拿出那包被自己捏得几乎快变了形的纸包,平平地摊开手掌,“你看,就是这个!” 胖子微张着嘴,仍然没有半分相信的样子,这个看似扁扁的不起眼的小纸包,肯定是吴邪临时弄来骗他的,怎么可能是解药? 吴邪也不理他,弯下腰,小心翼翼地几乎虔诚地将小纸包放在床边的茶几上,把纸包一层一层地揭开,里面是一层薄薄的淡黄色粉末。他拿出一把小刀,将粉末仔细地分成了三等份,分别放在三张其他的白纸上,又去饮水机边接了半杯凉水。 胖子呆呆地看着他做完这一切,此时他完全不挣扎了,张起灵也放开了他,吴邪已经走到床边,对着他们说:“谁过来帮个忙?” 张起灵推了胖子一把,他就跌跌撞撞地走了过去,吴邪先把开水递给他,他像个傻子似的接了过来,吴邪坐到了床沿边,把吴鸢扶了起来。 “这——”胖子终于开始清醒了起来,“天真你哪里来的解药?什么时候得的?” “就在昨天晚上,钟立远给我的。”吴邪抬头迎着他的目光,他的脸上从拿出解药开始就是出奇的冷静,“我放了他,他就给了我解药。瞎子也是我事先安排好的,他把小花引开,我才能放人。” 胖子吃惊地差点把手里的水洒了,吴邪将吴鸢的头仰起,张开了她的嘴。 “你把三分之一的药给她用凉水服下去,三小时一次,到了晚上她就会好的。” 胖子突然一言不发,低头小心地把吴邪已经分好的一个纸包拿了起来,放到了吴鸢的嘴边,但突然,他又像想到了什么问:“你怎么这解药是真的?万一……” “没有万一,他要是有脑子,绝不可能给我们假解药。现在全世界都在抓他,他根本没有地方可逃。我们,反而是他唯一的救星。此一时彼一时,只要他没有被抓进去,他还需要我们帮忙。”吴邪冷静地说,“再说,我们也只能孤注一掷,□□解药都好,总比什么都没有要强。” 胖子认同地点了点头,但马上又突然醒悟地看了看张起灵,激动地问:“他给了你们几份?小哥呢?已经用了吗?” 但这次吴邪没有回答,只是问:“你到底帮不帮?不帮就让小哥来,怎么这么多废话!” “天真,那只老狐狸只给你一份是不是?我不相信他会两份都给你!” 胖子话音未落,张起灵已一个大步走上来:“你不喂就走开,我来喂。” “我喂我喂!”胖子忙说,他眨了眨泛红的眼睛,将手中的药粉全部都倒进了吴鸢嘴里,又喂她喝了一大口的凉水。 幸好这次吴鸢没有呛出来,服用得很顺利。她闭着眼睛,将头微微歪向吴邪的肩膀,样子很安详。 “你来抱着她坐会儿吧。”吴邪说,“不要让药吐出来。” 胖子点头,起身与吴邪换了个位置,坐到床沿把吴鸢抱进了怀里。 吴邪起身与张起灵并肩站着。 “现在不用发疯了。”他说,“看不出你这么痴情,都可以去演文艺片了。” 胖子嘴唇动了动,看看他,又看看张起灵,低声说:“我知道,这药是天真拼了命换来的,本来是给——” “谁需要就给谁。”张起灵打断他,“都一样。” “你别把我说得这么无情无义。她是我妹妹,身上流的是吴家的血,你着急,难道我不急?”吴邪长长吐出一口气,“好了,现在是死是活,听天由命吧。折腾了一晚上,大家都累了,先休息再说。” 他拍了拍胖子的肩膀,然后转身打开门走了出去。此时已经快六点了,天色大亮,佣人们大概也听到了他们的吵闹,惶惑不安地在楼下探头探脑。 吴邪问:“小花回来了吗?” “没有,吴先生,张先生,你们吃早餐吗?” 他们都同时摇头,吴邪说:“我们都需要休息,尽量别来打扰我们,尤其是胖子他们。对了,如果小花回来的话让他来叫我。” “好的。” 两人来到二楼自己的房间,一进屋刚关上房门,吴邪就无力地闭眼靠在了墙上,但是随即身子却被拉了过去,搂进了一个温暖的怀抱里。 “吴邪,没关系的。” “对不起,小哥。”忍了许久的眼泪,终于喷涌而出,立刻把闷油瓶的肩头浸湿了。 第176章 第八章 背叛(一) 吴邪睡得很不踏实,头上的伤口隐隐作痛,意识也是迷迷糊糊的,做了许多记不清的梦,他心里记挂着事情,在梦里不断地和困倦的自己挣扎,就这么反反复复地,终于吃力地醒了过来。 “小哥,小花回来了吗?”还没有睁开眼睛,他就含糊地问。 没有回答的声音,他以为闷油瓶还在睡觉,就本能地伸手向枕边,但是一摸却摸了个空。 他一下子醒了大半,眼睛睁开的同时,身子已经反射般地坐了起来,屋子里没有亮灯,但是却不暗,因为现在正是白天。他下意识地看了一眼挂钟,才中午十二点多一点。 自己大概才睡了四个小时不到。 但闷油瓶是真的不在,身边的位置还是温的,应该是离开没多久。吴邪下意识地去看洗手间,他的心害怕得砰砰直跳,想着上次小哥毒发时把自己关在洗手间独自挨痛的情形。 洗手间的门大开着,里面一目了然,并没有人。难道小哥怕他发现,跑到外面去了? 吴邪忙不迭地下了床,也顾不得穿鞋,赤着脚穿着睡衣就去打开没有关严的房门。他并没有大喊,怕闷油瓶听到,伪装起来就发现不了真实情况了。 小哥总是这样,再难受再痛苦,都不会让他知道的。 可是当吴邪正要开门,却听到门边传来了很轻的谈话声,是胖子的声音,他在叫“小哥”。 吴邪就不动了,下意识地想听听他们说些什么。 “小哥,胖爷我就是这么个意见。”胖子压低着声音说,“要不然你和天真商量下?” 张起灵只是“恩”了一声。 只听胖子说:“小哥,我知道这意见有点不厚道,但现在这个情形来看,还是有依据的。你想,让天真暂时别和花儿爷说出昨晚的事,就装得像什么事也没发生过一样,至少有两个好处。首先,花儿爷是个心思重的人,又要面子又傲气,昨晚他一直认为是自己的错,现在天真一说,好了,原来是串通了瞎子来弄解药把人放了,即使花儿爷当场不说什么,总归是心里会不舒服。他和天真是发小,感情很好。现在这么一弄,难免会有些疙瘩。现在这种非常时候,咱们内部就不要出现什么矛盾了。结果不但弄得大家不开心,也给对方看笑话。人还没抓住,自己先斗起来,你说是不?” 张起灵自然没什么回音,胖子就继续说:“第二点,咱们现在和姓钟的已经撕破脸了,大家不是你死就是我活。这种时候,瞎子的身份就太尴尬了。即使他有心站在我们这边,但他终究是个敏感人物。如果他和花爷儿继续这么不清不楚下去,即使没有昨晚这回事,肯定会有更不愉快的事发生。不如就让他和花爷彻底吵开,暂时让他们误会段时间。这样不但能避嫌,不把瞎子给牵进来,而且也能放瞎子一马。这人都是感情动物,我估计他现在也是弄得头疼,帮谁都不好。昨晚天真这事,倒是恰恰帮了他们的忙了。等事情过了,再把真相说开,再弥补也来得及。他们俩个要真是无坚不摧,也不在乎这点时间这点考验是不是?” …… 吴邪听到这里,便不再开门,反而重新坐回床上,心里细细地咀嚼着胖子的话,却只觉得头更是疼了。 “你醒了。”门被轻轻推开,张起灵走了进来。 吴邪抬头,看到闷油瓶清瘦却精神奕奕的样子,心下一宽,想着刚才刚醒时的恐惧,才更明白此时的珍贵。 张起灵就坐到了床沿上,看着他头上的纱布:“还疼吗?” “不疼了。” “你先换好衣服,我给你换药。” 吴邪就脱了睡衣,穿上衬衫和毛衣,为了不碰到头上的伤口,张起灵帮着他十分小心地将毛衣套到他头上,吴邪想,如果被胖子或三叔看到,一定会很惊讶吧。向来万事不管只顾发呆的闷油瓶,会这么温柔又仔细地给别人穿衣服。 他心里一暖,随即便情不自禁地倾起上身拥抱住了闷油瓶,把脸埋进他的肩膀里,就感到双手所触感的身体,温温的很真实很舒服。 张起灵怔了怔,随即也立刻抱住了他,他们之间虽然现在已经没有任何的隔骇,但是毕竟都是男人,很少有柔情蜜意的时候。而此时吴邪一反常态的主动像个粘人的孩子般来拥抱他,就知道肯定有话要说。 “吴邪,你听到了?”他问。 吴邪知道什么都瞒不了闷油瓶。 “是的,我听到了。小哥,你认为呢?我要不要和小花说?” “按你自己想的来。” “你不觉得胖子说得很有道理吗?如果我不告诉小花昨晚的真相,他就一直会误会瞎子。但对于现在的形式来说,我们内部一定不能有矛盾。让瞎子彻底置身事外,对整件事只有好处没有坏处,更何况,瞎子到底是怎么想的我们也不知道,万一他稍一动摇,我们和他关系太近反而危险,对吗?” “吴邪,我知道你心里想和解雨臣说实话。” 吴邪叹了口气,推开他,望着他的眼睛,无奈地笑着:“所以你进来却并不提这事,就随我自己的意思,对吗?” “这只是小事,无论你说不说,对整个事件的影响都不大。” “怎么会呢,以胖子的说法,关系大了去了。” 张起灵并不急着回答,却一圈一圈地将他头上的纱布拿下来,又仔细地看着他后脑上的伤口。小花家的药很有效,伤口完全止了血,已经没有什么大碍了。 “吴邪,即使没有你,他们之间问题一直存在,迟早会出现的。这和你说不说真相无关。即使你说了,解雨臣也不会和你翻脸,瞎子身份敏感,他不可能为了瞎子反而和你决裂,落人话柄。” 吴邪又笑叹了口气,感动地望着他。 “小哥,你不能这么说。你应该说‘吴邪,你怎么老改不了天真的毛病!’,‘吴邪,你不能感情用事!’,‘吴邪,你要以大局为重,不能再任性了!’……” 张起灵也被他一本正经的样子弄得淡淡笑了笑,伸开手臂将他抱进怀里。 “没关系,事情还在可控的范围内,不用太过拘束。” “小哥我和你说实话,你不在的这五年,我不是这个样子的,不然三叔的生意也早被我搅了。我很精明也很成熟,但不知道怎么回事,你一回来,我就又变回去了,好像什么事都放松下来,也不用像弦一样紧绷着,你看都是你的问题,你总是把我保护得太好,弄得我依赖你到都连理智也找不到了。” 张起灵点了点头:“我知道,我不在的时候,你一个人也能过得很好。” 吴邪脸色一变:“我不是这个意思,你可不能拿这个当借口!我——” 张起灵却没让他把后面的话说下去。 “可是吴邪,不管你在外面如何成熟精明,但我仍然很高兴你能一直依赖我。” 他吻住他,吴邪就很热烈地回应着他。小哥的身体热热的,搂着他的手臂也十分有力量,就像和以前一模一样,仿佛□□在他身上的反应并不明显,说不定已经被他特殊的体质慢慢地消退了,至少他不像吴鸢一样经常发作,他们在一起后,也只发作了两三次而已。 这让吴邪心情很好,当他被闷油瓶重新压回床上时,他推开他一点,望着他的眼睛说:“我决定和小花说实话。” “恩。” “我不是任性,也不是感情用事。不管他们最终结果怎么样,但我都不希望因为我的原因,而让他们在原本就很痛苦的局面中更多添一层误会。我相信瞎子,他只是配合我拿解药,并不是存心要救人,他一直在帮我们,他和小花的关系好与不好,不会对这整个局面产生决定性的影响。小花是聪明人,他很快会察觉到,我只有说出来了,才能真正的没有隔阂得把事情处理好。” “你决定就好。” 于是吴邪高兴起来,又把他推开:“我马上去找小花和他说清楚。” 张起灵按住他:“他还没回来。” “什么?这都什么时候了?怎么回事?我要不打个电话——唔——” “吴邪,你昨天说过,回来后我做什么都可以的。” “啊,我有说过吗?——哈,好好,我说过,我不耍赖了——唉,早知道刚才就不把衣服穿好了……等一下,别扯破了!——” 第177章 第八章 背叛(二) 一直到傍晚时,小花才回来。吴邪一个人在客厅里等他,一见他就马上站了起来。 “你去哪里了?手机也打不通,这一整晚一整天的,把我担心死了。” “我又不是小孩子,在这儿我可是老大。”小花笑嘻嘻地搂住他肩膀,“怎么了,亲爱的,一直在这儿等我吗?我好感动,你的伤怎么样?我可是也惦记着一整天呢。” “去去去。”吴邪懒得理他,又问,“你是不是去找瞎子了?你们吵架了?” 小花一笑,把钥匙丢在桌子上,往沙发上一躺,枕着头伸着腿:“找他干嘛?又不是离了他我会死。我呀,一个人在逛北京城呢,从故宫一直逛到颐和园,腿都断了,人真是他妈的多。” “你还有心情去玩?” “为什么没有?我好久没去玩了,才发现好多地方我都不认识了。” 吴邪走到他面前,蹲下来看着他眼角下一圈淡淡的青色:“小花你很累了,你算算自己有多少时间没睡觉了?我知道你心里难过,可是这不怪你,也不怪瞎子。我在这儿等你,就是要告诉你,这所有的一切不是你想的那样,都是我——” “都是你的错是吧?你来承担一切!我和瞎子统统与此事无关!你要让我们别为这个吵架,别骂他,他可委屈了对不对?哎呀,我的好吴邪,你怎么这样啊,都说了八百遍了,你真是未老先衰越来越啰嗦!”小花嘻嘻笑着,翻身坐起把他抱住,“你别老提那个混蛋了,我有你就够了是不是?” 吴邪扶着他,却闻到他嘴边有淡淡的酒气,他吃了一惊:“你喝酒了?你就这么七晕八素地开着车回来的?不怕出事?” “出什么事?谁敢来拦我解小九爷的车?再说,警察局是我养的!你去打听打听,我们解家每年上交的税有多少?什么警局法院监狱,全是我的人!我怕个屁!抓进去后还不是好吃好喝待我,他们敢抓我?就是得罪他们的衣食父母!哼!” 吴邪也不知道他是不是在借酒发疯,此时也不说话的好时候,只好将他扶了起来:“你先去睡觉,醒来后我们再谈。” 一说睡觉,小花立刻打了一个长长的哈欠:“恩,被你一说,我还真困了。” “什么叫你真困了?你都快成神仙了,我搬来到现在,没见过你按正常作息睡过觉的。”吴邪没好气地说,“我看是你未老先衰,只有老年人才不爱睡觉。” “你看你落伍了吧?现在年轻人个个都是熬夜上网打游戏,不睡觉的。”小花辩解。 吴邪不和他多说,将他用力扶上了楼。经过自己房间时,张起灵把门打开,吴邪只好朝他做了个鬼脸,没有多说,把小花扶到楼梯尽头他自己的房间。 一进屋子,小花一头栽倒在床上,抱着枕头说:“还是这儿最舒服。” “我看你也不用洗澡了,我给你倒杯热茶,你喝下去后就先睡吧。” 吴邪叹气着起身,倒了一杯不烫口的热开水,走到床沿边,将小花拉起来,把杯子给他。 小花大概也是渴了,立刻咕鲁咕鲁地一口气喝了下去,然后一头窝进吴邪怀里:“小邪你真好。” 吴邪苦笑:“好什么?你不怪我就行了。快躺下睡吧。” 可是小花却死抱着他不放手:“还是你的胸口舒服——小邪,我以后只有你了,你千万不要抛弃我?我只有你了!” 吴邪不是傻子,也听出点情况:“你和瞎子见过面了?你们肯定是吵翻了?都是我不好,等你清醒点,我把瞎子叫来,咱们三个当面好好说清楚。你也别逞能,明明喜欢就求全些,你要体谅一下瞎子,他也有他的立场,哪有什么事都随你的意呢。” 可是小花根本没有听清楚,他睡眼朦胧的,早就睡着了。 吴邪只好将他扶在床上躺好,给他盖上被子,又塞了个枕头给他,小花立刻抱得紧紧的,他也只有睡着了,才能放松得像个小孩子。 小花连三十岁也不到,真的只是个大孩子,却已经是国内最大跨国企业的一把手,而且还要在道上为解家维持声望,即使没有什么大事发生,他也很难可以舒舒服服睡一觉。 吴邪起身悄悄地走出房间,把房门关上,却见张起灵正站在走廊里等着自己,他走过去,说:“他太累了,而且还喝了点酒,等醒了再说。” 张起灵点头,也说:“吴鸢已经服了两次药,脸色好了许多,不过还没醒。胖子守着她。” “小哥,我在想,等她醒了,不要告诉她,就说是给她服了神仙草。不然她心里愧疚,反而弄得我也尴尬。” “知道了。”张起灵说,“先进去吧。” 他们一起走进屋,张起灵才问:“他们两个闹翻了?” 吴邪叹气着点点头,又朝他无奈地笑了笑:“我记得,刚上大学的时候,去宿舍什么也不会。不会洗衣服,不会用电磁炉,连第一次去开水房打开水,也很新鲜,要别人教我怎么用。当时我觉得很难为情,觉得自己太没用了。不由得怨我父母,什么都不让我干,让室友们看着笑话。” 他看着张起灵笑:“可是我室友说,这是我的福气。一个人,如果他什么也不会做,除了身体上的原因,就是因为他有福气。因为有许多人全部都帮他做,不用他动手也能过上很舒坦的日子,因为这个人身边一定有许多对他非常好的人。可是小花不一样。他很小开始管这个大家族,一点一滴的,所有的事情都要他自己扛,他什么都会,却反而比别人过得更辛苦。现在遇到了瞎子,他也是这样,在感情上总是很好胜,从不肯做弱者。结果却把自己弄得那么痛苦。” 他握住张起灵的手:“所以,我想我一定比小花有福气。我爸之前还担心我跟三叔下斗会很危险,骂我舒服日子不过却要和命开玩笑。可是他们不知道,其实我很有福气。你不在的那几年我没有怎么下斗,我下斗基本上都有你陪着。那是我记忆中不可多得的难以忘怀的经历。所以——你可千万别有事,不然我的福气就没有了。我没有小花那么坚强,我保证不和你吵架,不惹你生气,但你也不能离开我。” “吴邪,你也是我的福气。”张起灵紧紧回握住他的手,想了想又说,“至少我比瞎子要福气。” 吴邪被他惹笑了,问:“你能找到他吗?刚才小花没回来时我打过他电话,但已经打不通了。我真心是想当面和他道歉,再说,将来怎么办,和他一起商量商量,有益无害,相信他会有很好的建议。” “我试试。” 第178章 第八章 背叛(三) 吴邪走后,小花睡了很久。不知道是酒精的作用,还是他实在太累了,一直等到他被敲门声吵醒。 敲门声并不响,很轻,但小花向来浅眠,他已经睡够了,所以马上就惊醒了过来。门外是一个佣人。 “少爷。”佣人轻声说,“宋先生来了,在楼下等你。” “什么?”小花下意识地看看表,凌晨一点半。 “宋先生说他打不通你的电话,只好亲自来了,现在就在门外的车上等你。”佣人声音更低,“宋先生说不要让吴先生他们知道。” 小花皱了一下眉,今天一整天,他的确把手机关了。但是这么晚了,宋宁找他什么事,而且还不许让吴邪知道。 “你让他等会儿,我马上就下去。” 他回到房里,用最快的速度换好衣服,然后轻声轻脚地下了楼。 经过吴邪房间时他特意留意了一下,还好,没有任何的异样,三楼也是,胖子的呼噜声隐约传来,估计他们昨晚睡得也不好,今晚都已经睡沉过去了。 走出大门,经过花园的小碎石路,才来到大铁门前。佣人给他打开了门,告诉他宋宁的车子在拐角处,他就走了出去,外面的夜冷得透骨,他又穿得不多,这让他更是不快。 果然拐了个弯,就看到了宋宁的汽车,他在车窗里伸出手来,朝小花打了个招呼,小花只好走到另一边,宋宁已经给他开了车门,他钻进去,车内的暖气总算让他暖和了些。 “半夜三更鬼鬼祟祟把我叫出来干嘛?”小花还是没好气地问,“这是要去哪里?” “哪儿也不去,就有件事要和你说。你手机打不通,我只能来找你。白天人太多,不方便。”宋宁双眉紧锁。 “到底什么事?” “我给你看一样东西。” 宋宁说着,从口袋里拿出了一样东西,小花一看,是个U盘,他也不陌生,那天宋宁也拿着他插在家里的电视机上,里面是万乐宾馆钟立远逃走的录影。 “不是看过了吗?你发现了什么?” 宋宁不答,把U盘□□了笔记本里,画面一跳,又跳出了万乐宾馆的门口画面。 小花刚想说话,但马上又闭了嘴,因为他发现了的确有一点不一样。 画面还是没有变,但是,耳边,却传来了声音,那是街上一辆摩托车疯狂开过的马达声。 “有声音的!”他吃惊地说。 宋宁看了他一眼:“我没有说这是没有声音的。” “可那天你明明放的是无声的。” “因为声音是有的,但很轻,不经过特别处理并不能听清楚。”宋宁严肃地打开另一个软件,“我今天已经让技术人员把声音给放大了一百倍,你听听看,就会知道我为什么深夜找你了。” 小花下意识地有点紧张,他看看宋宁,又看看电脑,不知怎么的,总有一种不太好的预感。 片刻后,时间停在了零点三十二分。 寂静的黑夜里,万乐宾馆玻璃门开了,一个穿着灰色外衣黑色围巾的钟立远走了出来。他直接就往右侧走了过去。 过了半分钟,小花听到了如下的对话。 “东西呢?”竟然是吴邪有点发颤的声音。 然后是悉悉索索的,大概是在拿东西。 “分成三份,隔三小时服一次,用凉水。”钟立远说… 很快,吴邪就焦急地问:“为什么只有一份?” 钟立远的声音却很轻松:“小三爷,你当我傻的吗?我要是都给了你,我就没命了。” “你现在就是丧家之犬,还和我讨价还价?快把第二份拿出来!” “放心,我说到做到,会给你的,等我彻底安全了以后。” 吴邪没有回答,就听到钟立远又说:“我会再联系你的,合作愉快!” 然后就是脚步声,很快就渐渐远了,听不到了。 接着,就是一声身体撞在墙上的声音,以及吴邪痛苦的低喊声。 …… 宋宁把视频定格住了,转头去看小花。 小花的脸色煞白,宋宁也不催他, “是吴邪——”半天,小花才低低地挤出三个字。 “是。我也很震惊,但仔细一想,也很合理。”宋宁说,“张起灵和吴鸢对他来说都太重要了,他做出这样的决定一点也不奇怪。” 小花没有吭声,他慢慢低下头,垂下眼睛,放在膝盖上的手慢慢地捏紧了。 宋宁知道他心里不好受,只好说:“大家立场不同,也不能说吴邪不对。但这事的麻烦在于——他只拿到了一份。” “你什么意思?”小花冷冷地问。 “就是不管这份解药给了吴鸢还是张起灵,必然还有一个人没有解毒。吴邪做了第一次,必然会有第二次。而钟立远肯定会利用吴邪,最大的可能性就是逃跑。吴家的势力也不小,我们不可能动用所有警力来处理这年事……事实上,我们根本没有警力。” 小花转头盯着他:“什么叫没有警力?” “大毒袅已经抓住了,剩下的都是残余力量。上头不可能再分配太多的警力给我,国内程序复杂,非常不方便,如果我要调人,起码要经过十个领导的批准。所以基本上我只能单干,更何况,因为前天的失败,我已经受到了上头的批评。”宋宁自嘲地一笑,“钟立远只是一个小角色,抓不抓都不成气候。当初是我自己坚持要来,现在出了事,他们只给了我一个月的时间,如果还是抓不到,就要撤队了。” “我有人!我可以提供给你。”小花斩钉截铁地说。 “现在最主要的不是人的问题,而是时间的问题。”宋宁说,“我们要赶在吴邪之前把他抓住。不然等吴邪动用关系将他放出国,我们就前功尽弃了。” 小花略一皱眉:“吴邪做事不会这么没分寸的!” 宋宁不语,他和吴邪不熟,所以并不相信吴邪。但此时此刻,吴邪已经做了一件“没分寸”的事,不能保证他为了救人,不会做第二次。 所以小花马上又说:“你到底想怎么样?” “我不知道。”宋宁坦白地回答,“现在最好的机会已经失去,钟立远只要坚持一个月不出来,我就要撤队。到时候北京城一放松,他就可以跑到别的地方。国内地方太大,我们也抓不住他,而且他有太多机会可以偷渡出去。” “你的意思是,我们要在一个月内把他引出来?” “是,不过今天叫你出来,只是让你看这个视频。我希望我们可以一起想个办法出来,至于吴邪他们,不能再和他们合作了。” “知道了。” 小花说完这三个字,就起身打开了车门。 宋宁望着他,他却回头说:“你先回去,我想想,明天再和你联系。” “好。” 宋宁见他一直都沉着脸,那眼神从一开始进车时的慷懒到现在的凌厉,知道他已经动怒了。不过也能理解,在知道了自己最好最信任的朋友,竟然会做出这样的事,一时之间,是肯定会无法接受的。 小花下了车,宋宁朝他摆了一下手,就踩着油门开走了。 只剩小花独自一人站在大门口,他也不开门进去,就是这么站着,抬头默然地看着自己所住的小别墅在夜色中一片黯淡,没有一个房间是亮着灯的,吴邪他们,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他们都在睡觉。 一切都和平时没有什么不同,但是,却已经完全不同了。 因为在同一天里,有两个对他而言太重要的人,同时都远离了他。 第179章 第九章 结婚(一) 次日,吴邪特意起了个大早,独自下楼的时候,见小花已穿戴整齐坐在餐桌边吃早饭了。 “早啊。”小花听见声音,抬头向他笑着打招呼。 吴邪见他精神奕奕,神清气爽的样子,也笑了:“早。” “睡得怎么样?”小花问,指了指餐桌,“快坐下,咱们好久没有一起吃早餐了。” 吴邪走过去坐了下来,对他说:“应该我问你才对。你昨天糊里糊涂的,我还以为你至少要睡到中午才醒。” “那你起这么早干什么?” “我打算先下来一直等你醒过来。”吴邪给自己倒了一杯热豆浆,“我怕你又溜了,我有话和你说。” 小花慢慢咬了一口面包,漂亮的眉毛一挑,并不追问:“我听说昨天我不在的时候,你妹妹又闹了?是不是很严重?佣人也说不清楚。” 吴邪朝他打了一个小声点的手势,低声说:“等下如果你看到她,你就当没事发生。我们也不提,就当平常毒发算了。” “哦?原来不是‘平常’的毒发?” 吴邪苦笑不说话。 小花三两口地将东西吃完,抹了一下嘴,就站了起来:“我要去公司。” “等等。”吴邪也站起来,一把拉住他,“我有话和你说,去小客厅好吗?” “什么事这么神秘?现在还能有什么秘密,你就讲好了,又没外人。”小花却站着不动。 “很重要的事。”吴邪严肃地,“我必须要和你讲!” 小花却似笑非笑地将头倚在他肩头:“亲爱的,向我表白吗?我记得——昨天我睡之前好像也对你表白了,你是来回应我的吗?这真是不好意思,我会难为情的。” 吴邪也笑道:“亲爱的,要是我说完后你还能对我表白,我一定对你表白。” “我无所谓啊,反正我现在是孤家寡人。不过你要保证我的生命安全哦,要不然我可能无福享受就被某人给咔嚓了。” “别闹了,说正经的。”吴邪把他推开,看四周并没有人,只好说,“好吧,我就在这里说。实在对不起,小花,前天晚上我骗了你。钟立远是我放走的,因为我需要他手里的解药。而瞎子,不过是配合我演了一场戏,与他无关。” 他说完后,鼓起勇气地回视着小花,却见小花连眉头也没皱一下,连嘴角的弯度也没有变,他的眼神清清冷冷地回看着吴邪。 “就这事?我还以为什么呢,我已经知道了。” “什么?”吴邪大吃一惊,“谁告诉你的?” “何用别人告诉我?想想就知道,这件事一个人是做不了的,你和瞎子一配合,才能完成。你也不用道歉,只是小事而已。” “小事?”吴邪怀疑地看着他微笑的脸,“你难道不想抓住钟立远?” “你想抓住他吗?”小花反问。 “我当然想。可是——在这种情况下,我——” “所以,你不用解释,也不用道歉。”小花没让他说下去,微笑着说,“你不用对我说对不起,如果你觉得不值,你就不会去做了。你既然做了,就表示解药比起他的命来,要重要的多。我完全理解,我要是你,我可能也会这么做的。事情都已经过了,算了。” 吴邪呆了一呆,他看不出小花脸上那平静又微笑的表情里,有几分真实。但他实在没有想到,这事这么容易就说开了。他原以为没有这么轻松。他宁可大吵一架,或者冷战几天,甚至让小花打自己几拳。那样他反而会有点信心。可是此时此刻,他完全不知道小花到底有没有真正接受。他总感到此时的自己,仿佛并不是小花的好友,而是他在谈生意的一个客户,无论心里有多恼恨多愤慨,表面上还是一副其乐融融的样子。这种场面他实在经历得太多了,那是没有任何真情实感可言的。 “我有好多事,要先去公司,你刚才什么也没吃,快去吃饭吧。”小花一边说一边就往外走。 吴邪跨大一步拦住了他。 “好,我就当你原谅了我。但是我还是要多说一句,不管你是怎么想我的,但瞎子是真的很冤。是我主动联系他把他拖下水的。他也是为了配合我,才那么做,他本意根本不想和你对着干。我知道你昨天已经和他闹翻了,我现在也联系不到他。大概能联系到他的只有你了——我不希望因为我的错误决定,影响你们的感情。” “吴邪,你错了。”小花转过身,神色冷凛,“我和瞎子的感情,没有任何人能影响。能影响的,只有我们自己。他是一个成年人,他有自己的立场和想法。他所做的每一件事,都是他自己的事。既然前天晚上,他选择了利用我来替钟立远逃脱,那么他就该为这件事承担后果。这世上没有两全齐美的事,得到一样东西,必然会失去另一样东西,他还想要双赢就太天真了!吴邪,你可以做梦骗自己,但我早就没有梦了。我不会放任一只老虎在自己身边的。” “好吧。”吴邪缩回了手,“我明白了,我想我已经知道了你的想法。不只瞎子,我们现在对你而言,大概都不再是朋友,也已经成了老虎。你放心,我这头老虎即使再怎么失去理智,也是不会咬你的。你去上班吧,没事了。” 小花站着没有动,他看了吴邪好一会儿,突然伸出手去紧紧地拥抱住了他。 “小花?” “吴邪,我真的没有怪你。如果你不这么做,你就不是吴邪了。”小花在他耳边的声音终于有了一点点的柔软,“只是我现在心里很乱,我需要好好想一想,你给我一点时间好吗?” “好!”吴邪紧紧地回抱住他,“我知道我做了一件不可原谅的事,我向你保证绝对没有下一次!我不希望我们之间有一点点的不愉快,因为你对我来说,也同样很重要!” 小花“扑”地一声笑了,在他耳边说:“这个表白够味儿,我喜欢!” 然后,他们互相松开了怀抱,吴邪就说:“你去公司吧,晚上回来我们一起讨论下一步该怎么做。” 小花不置可否地耸耸肩,走出了大门。 片刻后,吴邪听到身后传来轻轻的脚步声。 “没事了。”他转头轻松地说,“小哥。” 张起灵说:“我听到了。” “我就说我们好着呢,不会打起来的,你不用担心。” 他们说着,就听到楼梯口有人,一回头,就见胖子和吴鸢一前一后地走了下来。 吴邪仔细地看吴鸢的脸,见她面色粉润,眼神明亮,比毒发前的气色都要好。而胖子更是容光焕发,仿佛也年轻了好几岁。 “早啊。”吴邪微笑着向他们打招呼。 吴鸢点了点头,又问:“我记得昨天凌晨回屋的时候又毒发了,很严重吗?我完全没有印象了。” “你只是睡得时间长了点,没什么。”吴邪笑道,“现在感觉怎么样?” 吴鸢瞪了胖子一眼:“其他倒没有,只是这家伙为什么会在我床边?我是被他的打呼声吵醒的,太可怕了!” 胖子已经挤到餐桌前塞进了一个大包子,他昨天一整天都没吃什么东西,早就饿坏了。一听之下忙含糊着申辩:“冤枉!大小姐,你不知道自己踢被子有多严重。要不是我每隔一小时给你盖一次,你早就着凉了!” 吴鸢顿时满脸通红,冲过去怒道:“你怎么知道晚上我踢被子?你是不是以前经常在我睡着的时候溜进我房间?” “我哪有?我最多只是在房外窗户口——” “你偷窥!你这个死变态!”吴鸢突然一改平时沉静冷傲的形象,右手一伸,迅速地拧住了胖子左边的耳朵把他从餐桌边扯了开来,“不把话说清楚,就不许吃饭!” 胖子忙用手护着耳根,疼得哇哇乱叫。当然以他的力气和身手,阻止吴鸢是轻而易举,不过他胖胖的身躯只是乱扭,却似挣脱不开似的,嘴里一个劲地喊着姑奶奶求饶。 吴邪吃惊地看着他们从餐厅一直拉扯着到门边,刚好一个佣人推门进来,门把一头就推向了吴鸢的后背。她一心拧着胖子的耳朵,并没有察觉。胖子眼尖,在门还没有碰到时,突然跳了起来,双手一搂,将她搂进了肥厚的怀里往旁边移了一下,总算被没有门撞到。 “你——” 吴鸢被他抱住,又当着吴邪张起灵的面,没弄清发生了什么,刚要发作,却见一个佣人自门后走了进来,见到他们也愣了愣,立刻抿嘴一笑,这下子吴鸢的脸更是红得像最艳的桃花似的,把胖子看得眼睛都直了,也一时忘了要放手。 “啪!” “哎哟!痛死胖爷我了!”胖子赶紧放了手,单脚使劲在地原地蹦。 吴鸢红着脸道:“我打的是手,你脚跳什么?” “我先跳着练起来,反正你下一步肯定是连脚也不放过的!”胖子委屈地说。 这下子连吴邪也笑了,吴鸢本意的确是想踢这个死胖子几脚的,这样一说,反而不好踢了,只好气得扭过头,不敢看任何人,跑出门去了。 胖子在原地愣了三秒,他耳朵也不疼了,手也不疼了,脚更不疼,一溜烟就追出去了。 “这样也很好啊。”吴邪回头说,“小哥,看来我也不算全部都做错,是吗?” 张起灵看了他片刻,才说:“吴邪,我联系到瞎子了。” “太好了!” “等下我们就一起去找他。” 第180章 第九章 结婚(二) 在离小花家不远的一个僻静公园里,吴邪见到了黑瞎子。 公园并不小,弯弯曲曲很是幽深,公园尽头是一个小湖,此时并没有闲人,吴邪一眼就看到黑瞎子坐在小湖边上,竟然悠哉悠哉地在钓鱼。 他旁边有一个小木桶,里面游着五六条比手掌长一点的小鱼,看来他已经钓了相当长时间了。 吴邪一直觉得瞎子是属于“动”的类型,至少没见这个人消停过。即使没什么事,也见他前前后后向小花献殷勤,说些冷笑话跑来跑去。除非在斗里有特别需要而静默。现在,这人竟在这种时候,在湖边坐几个小时一动不动地钓鱼,实在有点让人难以想象。 这份淡定的功夫绝不比小哥差。 吴邪就和张起灵一起走过去,黑瞎子仍然盯着湖面,但嘴角已经扬了起来,是他招牌式的笑。 “小三爷,别说话。”他抬起手摆了摆,“别吓跑了我的鱼儿,我晚上还要熬汤呢。” 他这句话把吴邪的话给堵了,他只好站在一边,看了看木桶:“你一直坐在这里吗?” “是啊,从凌晨开始到现在。这地方真不错,除了早上有几个老太太来晨练,基本没什么人,是个清静的好地方。” 吴邪深吸了一口湖面凉寒的空气:“对不起,瞎子,是我连累你了。我向你道歉。” 瞎子拿着钓杆的手稳稳地一动也不动,却回头朝着吴邪身边的张起灵笑道:“喂,你想尽办法把我叫出来,就是让你媳妇向我道歉?我还以为要从我嘴里把老爷子的去向给套出来呢!” “你什么意思?”吴邪沉了脸,也不知道是因为他第一句话还是第二句话,“正经点!在我们面前,就没有必要说这种话!我不对就是我不对,但已经这样了,所以还是尽快补救才是正事!” “补救?补什么?不是拿到解药了吗?大家都各取所有,没什么好补救。” “小哥没有服解药,我把解药给妹妹了。” “我靠!”黑瞎子突然骂了一声,扔掉鱼杆,整个人都跳了起来,对着张起灵喊,“你媳妇是不是疯了?他拼得名声扫地把我连累进去,不是为了你吗?就这么轻易地把解药给别人了?!” 张起灵见吴邪的脸都涨红了,忙说:“救谁都一样,你别再说这事。我们来找你是另有原因。” “原因?找另一份是不是?”黑瞎子似乎也有点生气,转身背对着他们又坐了下来,冷冷地说,“没了,这种亏本生意我不做了。” “你放心,我不是向你来求解药的。我只是想解决你和小花之间的问题。”吴邪抢先说。 一听到“小花”两个字,瞎子的墨镜微转了转,把脸更加偏向了湖面,那声音,却没有带一丝的异样。 “小三爷多虑了,我和花儿爷之间没什么问题。” “是吗?原来是我误会了。我还以为你们吵架了呢,昨天小花回来,喝得酩酊大醉,抱着我大哭,说他很难过,他以后只剩一个人,我还以为你们吵得有多凶……”吴邪也早猜到他不肯轻易承认,就装作满不在意地转身,“既然只是个误会,我也不瞎操这份心。小哥我们走吧。” 张起灵抿了一下嘴角,却站在原地没有动。吴邪走了两步,回过头,看到黑瞎子一动不动地仍在钓鱼,刚才这番话竟然一点作用也没有,这种时候他还要装模作样,难道真的不把他们当好朋友了吗?吴邪不由得真来了气,刚要说话,却见闷油瓶朝自己微微摇了一下头。 “吴邪,你先去公园门口等着,我等会儿过来。” “也好——”吴邪也知道,自己和瞎子毕竟不算太熟悉。大家互相调侃惯了,说真心的话时候却很少。瞎子基本从来都没有正经过,他肯定不愿意在自己面前露出软弱的表情来。他是习惯拿无所谓来掩饰的人。 小哥不会开玩笑,不会多嘴多舌,小哥只会倾听与沉默,他反而更容易听得到别人的心事。何况他和瞎子之间的情谊,可能连吴邪也要心生妒嫉。 吴邪很快就走开了,张起灵这才走了过去,默然地看了一眼平静的湖面,才看着黑瞎子的侧脸说。 “吴邪没有骗你。” “那又怎样?”黑瞎子哼了一声,无所谓地道,“是他自己要提出分手的。就为了这么一件他自以为是的事情!既然这么不把我放在眼里,说分就分,我也犯不着犯贱!我和你说实话,我也累了,不玩了。本来逍遥自在,美女成群的日子多快活。莫名其妙卷进这件事,弄得我两头不是人。现在也不错,反正是他自己和我撕破脸的,不管他后不后悔,我不会再去自讨没趣。” “你和解雨臣的事情你自己去解决。”张起灵在他旁边也席地坐了下来,一起看着平静的湖面,“我来找你,是想让你帮个忙。” “老子没空,没见我正忙着吗?今天晚饭还没着落呢。” 张起灵听闻,突然伸手一抄,一下子将黑瞎子手中的钓杆用两根手指一拧,就拧成了两断。 “喂,你什么意思?”瞎子站起来上下打量着他,“想打架?我们好像是很久没打架了。上一次什么地方?粽子堆里?还是毒气窝?青天白日我还真没和你打过。你要手痒了我奉陪,咱们谁胜谁输还不一定呢!” “可以。”张起灵朝四周看看,“你选个地方。” 黑瞎子呵了一声:“说了可别反悔,小三爷就在附近,你输了可是很丢人的。” “你输了更丢人。”张起灵不紧不慢地说,“解雨臣会以你为耻,这辈子不会再理你。” 黑瞎子这下子是真怒了:“你今天存心来惹我是吧?你以为我会跟你客气!” 话音一落,他就突然像头猛虎般地扑了过来,张起灵也猛然抬起手臂,和他双手互叠,一瞬间都搭住了对方肩膀。 两人就像两个摔跤手似的,手臂使劲,互相瞪视,狠命地想把对方掰倒。其实这个姿势挺可笑的,像两个孩子在斗牛,但是只有他们自己知道,这一刻都是用足了劲。张起灵的眼睛仍然波澜不惊,但顶在黑瞎子手腕上的青筋却微微呈现,而黑瞎子那张轻松的脸上,大墨镜下的鼻梁上已有了细小的汗珠。 僵持了一会儿,黑瞎子突然右臂一松,从张起灵手中滑落出去,飞快地握拳去打向他的小腹,张起灵整个胸口突然向后一缩,沉声说了一句“你犯规!”,随即左手一抓,将他手腕抓紧,就往后用力一拉,整条手臂就弯向自己的背后。 这是一个标准的过肩摔动作,黑瞎子当然不是吃素的,他打张起灵小腹本来就是个虚的,现在张起灵将他手臂弯起,他顺势就围住了张起灵的脖子。他是右手,所以更有力一些,就毫不留情地将手臂缩紧,同时已经飞出了左腿。 张起灵微微冷笑,身子向旁边一转避开他的腿风,整个人都转了一个大圈,此时他已经被黑瞎子的手围兜住了脖子,已经落了下风。只要瞎子用力,他的脖子就折了。但他也没有太过自救,反而将头往他的肩膀一转,猛力地用后脑向他的脸狠狠撞过去。 “喂,你也犯规,向来不打脸的!”黑瞎子被他这种不要命的打法吓到了,嘴上嚷着,及时将手一松,同时将脸整个都往后一仰,但还是稍慢了一些。张起灵一甩头,已经碰到了他的眼镜架。用特质材料做的眼镜架在耳边一划,狠狠在耳边的皮上刮了一记,刮出了一记血丝。 “停!”黑瞎子大叫着,一跳跳出了战圈,将眼镜扶好,又用手指拈了拈耳边的血痕,“死哑巴你太狠了!你知道我这眼镜是什么做的吗?差一点被你穿进脑子里了。” 张起灵淡淡地回了一句:“放心,眼镜穿脑子的速度没有你折我脖子的快。” 黑瞎子一下子笑了,嘻皮笑脸地说:“这么说,你承认你输了?我好兴奋,我明天要上盗墓界第一报纸头条!擅长拧别人脖子的哑巴张却被我一个瞎子拧了脖子!” “如果你想实现这种可能,你可以再试一次。”张起灵说。 黑瞎子将手从脸边放下来,看了他半天,哈哈一笑:“不玩了!破皮出了血,算我输,我也不会赖账的。” 他一边说一边在草地上仰躺了下来,枕着头,懒洋洋地笑:“没意思,这世上大概也只有我吃饱了撑着才跟你这种万粽之王打架。下次咱们玩点别的,比如唱歌跳舞泡美妞,我一定赢你!” 张起灵没有理他,过了好一会儿,就听到黑瞎子又漫不经心地问了一句:“愿赌服输。你到底要我帮什么?” “目前还不知道。” “哑巴你也会消遣别人了!”黑瞎子侧着头,似笑非笑地说。 “我只问你一句话,你帮不帮?” “帮!……已经是手下败将了,还能说不帮吗?” 于是半小时之后吴邪在黑瞎子嘻皮笑脸又是拜拜又是飞吻中,与闷油瓶一起往小花家走,不住好奇地问:“你们到底谈了什么?他怎么又变得这么开心了?” “因为你跟他说解雨臣因为离开他而痛苦,所以他又开心了。” “真的假的?”吴邪半信半疑,“可是他刚才明明都不理我,好像一点也不在乎的样子。” 张起灵却说:“吴邪,他只需要一个台阶下。” 吴邪也笑了:“死要面子活受罪,和小花一个德性!还害得我白担心一场,想来过几天等小花气消一些,估计就没什么大问题了。” 可是当晚,当小花回来,说了一句话以后,吴邪却再也笑不出来了。 小花说:“我要通知大家一件事情,半个月后,我会和秀秀结婚!” 第181章 第九章 结婚(三) 就在吴邪他们和瞎子在公园见面的当天晚上,小花回来的时候,意外地把秀秀也带来了。 “吴邪。”秀秀笑吟吟地打招呼,“几天不见,你又帅了!” 吴邪还来不及去消化后半句,就被她的称呼吓了一跳。 “你这小丫头。”他习惯性地去拍她的头,“越大越没礼貌,你以前可是一直喊我哥哥的。” 秀秀躲开去,继续笑道:“那是小时候,现在大了,我又没比你小多少,自然是喊名字的。你看你还动手动脚的,也不想想我可是个大姑娘。” 吴邪被她说得好笑:“不错啊,小丫头也长大了。身为跨国公司的董事长大小姐,在我眼里,可就是一个小丫头。” “哪里像个董事长?”胖子左看右看,“这个董事长今天显得挺寒碜,你那个忠心耿耿的保镖呢?” “是啊,老痒没来?”吴邪暖昧地说,“吵架了?你可别欺负我朋友。” 秀秀抿嘴一笑却说:“干嘛我出入非得他陪着,他不过是我一个员工而已。我也不知道他去哪儿了,大概是去和朋友们玩了吧。” 吴邪怔了怔,却见秀秀不再理他,走进屋子里挽着吴鸢的手笑着说:“不过是来吃顿饭,你们这群大男人别盘问我,去去去,别打扰我们,我们女生要说几句悄悄话。” 吴鸢和她虽然不是很熟,但当初假扮陈文锦时,秀秀一直对她很好,所以也很喜欢秀秀。当下就随了秀秀一起进房去了。 小花一直都不怎么说话,只是微微笑着,坐下来,扯掉领带,拿了一杯茶过来喝。 吴邪本来今晚想和他好好谈谈瞎子的事情,但见秀秀来了,大家又都有说有笑的,也就不再多提。不一会儿,佣人在饭厅摆好了满满一桌子丰富的菜,于是众人纷纷坐下来。一共是六个人,在长桌子边。 秀秀拉了吴鸢坐在一起,小花就坐到了秀秀旁边,他们三个一排,吴邪这边与闷油瓶胖子一排,虽然也不是说不可以,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吴邪看着对面的小花秀秀,两人脸上都有一种让他有点莫名其妙的微笑。 果然,喝了几口酒,小花开了口:“我有件事——” “我也有件事要和大伙儿说!”胖子高举起手抢了话题。 吴邪暗骂,心说这死胖子每次都捣乱。 小花微笑着:“你先说。” 胖子先看了吴鸢一眼,后者转过眼不去理他。胖子就咳了一声,抓抓头道:“是这样的。胖爷我今天白天前思后想,就想着长期住在花爷家也不是个办法。俗话说,男人四十成家立业,胖爷我眼看着就要奔向幸福之门了,只是这事业现在还欠火候。当然了,这都是有客观原因的。比如说——” 吴邪有些不耐烦地捏了他一记:“说重点行不?还有,男人是三十而立。” 胖子却争辩:“四十也是可以而立的,胖爷我童年青春期比人家长十年,你有意见吗?” 秀秀笑着接话道:“胖爷你别着急,男人三十而立,四十是一枝花,您怎么算都是风光的。” 胖子乐开了怀:“还是小美女会说话。” 吴邪见他们越绕越远了,忙说:“你他娘的到底想怎么样?” 胖子这才又说:“天真你别老打岔。就说今天下午,胖爷出去找了一些原来的老伙计。大家都对我前阵子开不成店挺可惜。那家店还留着呢,是花儿爷精心给挑选的地方,每天都日进斗金,空着实在太可惜了。因此胖爷我一合计,反正这儿事情也差不多了,那姓钟的全世界都在抓他,兔子尾巴是长不了的。所以趁现在有点空,我想把铺子重新搞起来——” 他这话一出,大家都一致赞同,胖子又说:“所以明天开始,胖爷我搬出去了。反正又不是没地方住,老是在这里大家都不方便。那个,”他巴巴地望着吴鸢,“我那儿地方挺大,现在人又少,空得很。如果,如果有人嫌这儿挤,也可以住我那儿去。” “我们住在这儿挺好,就不搬来搬去了。”吴邪就笑看着吴鸢,“恐怕还是挤了点,要不然——” 谁知道吴鸢却马上说:“秀秀,我搬你那儿去吧,反正你刚才不是说有事要我帮忙吗?” 秀秀眉开眼笑:“太好了!家里公司都是一群臭男人,从小到大我就想要有个姐妹,这个月你就住我那儿,我们家可比这儿要大多了,保你住得舒服。” 小花似笑非笑地看了看她说:“再怎么舒服你还能住多久?你嫌这儿小啊?将来又不会住在这儿。我买幢大的给你,直到你满意为止如何?” 秀秀脸一红,不再说话便低头吃饭。 吴邪见他们这情形,心却沉了。看了一眼闷油瓶,闷油瓶脸上没什么表情。他只好暗自着急,此时胖子见吴鸢要住秀秀那里,也不能多说什么,只好有些郁闷地喝了一大口酒:“那就——就这么着说定了。不过你们要是有什么计划什么行动,可千万不能落下胖爷我!大家要有组织有纪律,我也是组织的一员,随叫随到。” 小花第一个举起酒杯向他说:“胖爷,我先向你敬一杯!先祝你财源滚滚,心想事成!将来北京城又多个大财团,非你王氏企业莫属!” “花爷您这话说得可真是让胖爷开心,承您贵言!我诚心接下你这杯酒,大家都是患难兄弟,能认识你们每一个人,是我王胖子这辈子的大造化!” 他给自己倒了满满一杯酒,起身向众人恭恭敬敬地作了一个揖,然后就一口将杯子里的酒喝干了。 他又一把揽住吴邪:“来,天真,小哥,胖爷特别和你们干一杯。” 吴邪刚忙答应着把酒喝下,张起灵却将胖子的酒杯推开了。 “小哥你怎么不给面子——” 谁知道张起灵却淡淡地说了一句:“等喝你喜酒时再敬。” 所有人都惊讶地看着他,吴邪也差点把嘴里的酒喷出来,这个死瓶子什么时候这么会说话。胖子已经乐得哈哈大笑,一个劲地说好好好。秀秀笑着说:“张家小哥现在越来越有人情味儿了,说不定将来有一天,我们谁都不像他这么会说话。” 小花却满怀深意地说:“想要喝喜酒何必等到胖爷呢,这个月底,就能让你们喝上。” 吴邪心说果然来了。那种不详的预感在看到秀秀粉色的脸颊以及小花那完美无缺的笑容上,就已经猜到了七八分。 这时候,他反而不想追问了,只希望自己的猜测是假的。 胖子却眼睛一亮说:“难道要先办小哥和天真的?这主意好,他们也该办一办了。” 吴邪立刻塞他一大块红烧肉:“吃你的东西,别胡说八道!” 小花也笑着说:“好啊,等我和秀秀结婚后,就办吴邪的。” 他说完这句话,轻轻地把秀秀搂了搂,但是现场除了他,全部都没了声音。 只见小花笑容不变,仍然清清楚楚说了一遍:“今天我和秀秀一起回来吃饭,就是要通知大家一件事,这个月底,我会和秀秀结婚,解霍两家会正式联姻。” 现在仍是一片寂静,吴邪竭力保持着平静,当着秀秀的面,他不能立刻质问小花,偷偷看到闷油瓶的眼神也有点闪烁,但是看不出是吃惊还是别的什么。胖子是最直率的一个,他也有了三分酒意,就没有想太多地问道:“哟,这太突然了。你不是和那个什么瞎……” 他话音未落,吴邪立刻又塞了他一嘴巴的红烧肉,同时用眼神让他不要说了。 只见吴鸢立刻转身给了秀秀一个大大的拥抱:“恭喜你。” “谢谢。”秀秀吐了一下舌头,“你知道吗?我让你帮忙就想让你当我伴娘,行吗?” “好,没问题。” 秀秀很开心,又瞪着其他人说:“你们有必要这么惊讶吗?一个个都不说话,难道我结婚很奇怪吗?尤其是你,吴邪,你还是不是从小和我玩到大的吴邪哥哥?” “当然,我只是——太意外了。”吴邪迅速地调整着心情,现出一个真诚的笑容来,“不过你们会不会太赶了?今天是十一月十号,离婚期一个月都不到,准备起来来得及吗?” “当然,结婚是我们两个人的事情,不需要那么多排场。”小花优雅地喝了一口酒,“当然有些俗礼是免不了的,不过也不用我们操心,所以我们根本没有什么可忙的,秀秀你说是吗?” “是啊,反正现在我哥哥们老实多了,他们偷鸡不成蚀把米,不抓他们进牢房就不错了,他们已经不管霍家的事了。我问一下家里的老人家,要注意的地方全部都听他们好了,反正帮手也多,一点也不赶。” 吴邪仔细地看着他们的表情,小花的装模作样他当然看得出来,这小子越是表现得完美就越有问题,但是秀秀他就看不懂了,那娇羞的模样没有十分像,也有七八分。他知道秀秀是喜欢小花的,但现在发生了这么多事,老痒为了秀秀,做了那么多。虽然没有公开,但他们两个,同进同出,几乎已经是默认的情侣。老痒对秀秀怎么样,明眼人都知道,不然也不可能拼了命地保护秀秀和霍家周全。这些天来,秀秀一点也没感动过吗? 即使她仍然喜欢小花,但小花和瞎子的事也早就人尽皆知,看秀秀的情形,又好像完全不放在心上。 吴邪不懂女人,就像吴鸢对胖子的若即若离,像秀秀没有半分勉强的甜蜜模样,他真是有点糊涂了。在知道自己未婚夫在结婚前曾经喜欢过一个“男人”时,她怎么会毫不在意,就像忘了似的呢? 如果说他们是自己家族的利益,那也是可信的,但吴邪知道,小花秀秀都不像是容易妥协的人,这样的牺牲未免太大了。 但他还是站了起来,向二人郑重说了恭喜,作为老九门唯一支撑下来的三个后人,其中两个联姻成为了一家,这是一件很大的事情,也是一件好事。至少让两家的实力更庞大,让那些觊觎解霍两家权势的有心之徒,更加无缝可钻。 一餐饭还是在其乐融融下结束了,然后吴鸢就收拾了自己的东西,小花送她们一起去秀秀家。胖子有点不舍得,吴鸢看了看他,就对吴邪说:“有事找我好了,我随时都能回来的。” 吴邪现在倒是希望她去秀秀那儿了,好歹多多少少能探听出什么来,就笑着说:“知道了,我们每个人都听得清清楚楚,随时会叫你。” 他们走了以后,吴邪就拍着胖子的肩膀说:“听到没有,主动点。你以前脸皮挺厚的,现在怎么像个文艺小青年似的,说话这么不干脆。” “嗨,这不就是越担心越胆小么,反正胖爷是栽了,还要小天真你多给我提点提点。” 吴邪调侃道:“不过得先把称呼给改了,别老是天真天真的,先叫我一声大舅子来听听,我就答应帮忙。” 胖子脸上挂不住,只是顾左右地低声说:“喂,说正经的,这花爷是怎么回事?这次和瞎子闹得有点大啊,连结婚都用上了。霍家小妞不是和你那个戴金丝边眼镜的发小吗?虽然说是兄弟,老婆也不能分啊,怎么他那边一点动静也没有?” 吴邪皱了一下眉:“我也想不明白。我等下和小花私下里谈谈,要是他不肯说,我就找老痒问。” “这男男女女的事他娘的比定风水找明器还要复杂。”胖子也叹气摇头,“算了,各人有各人的事儿。对了,小哥,天真,那姓钟的现在是缩头乌龟不肯出来,你们打算耗到什么时候?不回杭州吗?” “我给三叔打过电话了,他已经回了杭州,听说吴鸢没事了,高兴得年轻了十几岁。那边基本不用我操心。”吴邪说,“不过现在小花的事如果已成定局,好歹也要等他结完婚我们才能走,小哥你说呢?” 张起灵点点头:“还有大半个月,机会还有的。” 吴邪可没他那么乐观,低声说:“你有空把瞎子叫出来问问,这他娘的到底是怎么回事?” “吴邪,不要越帮越忙。他们自己会解决的。” 吴邪无语了,好吧,自己的确有一颗八卦的心,但那是小花啊,如果他还因为之前私放钟立远而怪罪瞎子,才在匆忙之下做了这个决定,那这个闲事自己是非管不可的。 “胖爷我也去收拾东西,我自己的事还没搞定,管不了你们这些弯弯绕绕,但如果要打要杀,给我一个电话就成,抓不住那个老变态,我也睡不安稳。” 他说着就往楼上跑,吴邪喊:“你今天就走吗?” “早走晚走一样,今天就走了。” 吴邪鄙视地:“我妹妹不在,就屁股抹油了,果然见色忘友!” 第182章 第十章 各人的计划(一) 当晚,等小花回来,只剩吴邪一个人在客厅等着他。 小花也不意外,说:“我们去房里说吧。” 吴邪就跟着他进了房,小花房间并不大,但是床和外间有一架山水屏风隔开着,所以无形中显得复古又宽畅了许多。 吴邪在椅子上坐下,小花却不坐,只是靠着墙,侧着脸,那眼光只是看着屏风上那一抹山水色,云雾间还画着一个若隐若现的水袖舞动仙子身影,似乎正在低婉吟唱。 “这屏风还是五年前,我登台时一位戏迷送我的。” 小花缓缓地开口,又说了那个戏迷的名字,那是一个很有名的国画大师,吴邪也听闻过,小花的戏迷各行各业都有,所以他不是很意外。 只见小花又指了指吴邪身后装饰架上一个闪闪发亮的水晶雕塑说:“这是去年在国际金融洽淡会上,主办方送我的。当晚出场的所有国内经济人物中,只有我得了,也是第一个。” 吴邪轻叹了口气,他已经明白小花想说什么。 “吴邪,你看还有这个,我爷爷留下来的。”小花从床边的抽屉里拿出一个碧莹温润的手掌大的玉璧,“那是我爷爷从一个汉代的墓里拿出来的。这虽然不是什么价值连城的东西,可是也就是那一次,我爷爷不小心中了机关,伤了心肺,同去的伙计几乎全部都丧命了,其中还包括我爷爷最喜欢的徒弟和一个才十五岁的本家兄弟,他们都是解家未来的接班人。” 吴邪愣了愣,这件事他并不知道,解九爷的事,爷爷很少说,只说他年纪轻,思想新潮,不太喜欢倒斗,倒喜欢捣腾地面上的生意。 “也就是那次以后,我爷爷就有了退隐的念头,而且因为身体的伤痛,让他日日夜夜受折磨。虽然表面看不出来,但他已经不能下斗了。说实话,我们解家根本没有因为下斗而发达起来,反而过得提心吊胆,人尽凋零。后来爷爷开始做生意,境况才慢慢好转,家里也总算稳了。” “小花,我懂。我们家也是这样,虽然三叔一直都还是老本行,但是家里真正富有的却是我二叔,而我爸爸,虽然没有什么钱,但他最稳定,有妻有儿。说到头,要不是没有吴鸢,三叔就是最惨的一个。折腾了一辈子,浑身是伤,结果却还是一无所有。” 小花凄然一笑:“吴邪,你明白最好。你知道我不能放掉这一切。解家有今天的成就,是我们几代人付出的努力。这不但关系到我一个人的名声,也关系到好多人。有时候,我根本不知道我是谁。台上的时候,我在扮演别人,台下的时候,我也在扮演我的角色。我已经分不清这些东西到底是我想要的,还是我这个角色想要的。但是说这一切都没有意义,无论怎么样,我还是必须得走下去,照着我的路走下去。” 吴邪站起身,走到他面前。 “小花,我不管你平时在扮演什么角色,但在我面前,你根本没必要去扮。可是你现在为什么还是在扮演呢?你们家的情况不是一天两天造成的,这所有的一切,你有你的无奈,但以你的谨慎个性,当初在和瞎子交往的时候,你就应该考虑到了。可你却不顾一切地陷进去,说明你已经准备好了所有最坏的打算——可你现在突然改变主意,突然和秀秀结婚,我相信一定有别的理由,绝不是为了家族名利,对吗?” “哎呀我的好吴邪!”小花只是笑,“你绰号不是叫天真吗?我说得这么煽情,你怎么就一眼看穿我说的不是实话?” “因为我们太像了。只不过我们走的是不同的路,你比我要辛苦得多。可是我站在这里,不是正好说明,这条路,有很多种走法?有时候随心所欲一点,也没有你想得那么坏。你为什么又一定要用这么极端的办法。” 小花看着他,突然伸出手,拥抱住了他,将下巴依赖地搁在他的肩头上。 “吴邪。”他极轻极轻地说,“我只能这样,我没有办法可想。” “怎么会呢?你想引钟立远出来,难道我不想吗?可是结婚真的是好办法吗?你以为这时候他还想着报仇?他命都快没了,怎么可能因为你结婚而冒险出现?再说那天那么多人,你怎么抓得住他?你为了一个希望极度渺茫的机会,把自己和秀秀的幸福搭进去,一点也不值得!” 小花目光闪动,他把吴邪抱得更紧,在他耳边说:“吴邪,今天我去见了我妈,她身体更加大不如前了,一天有半天时间要在床上。她最担心的就是我,从来不哭的她,今天只能拉着我的手流泪。她担心钟立远一天抓不住,我就危险一天,还怕她不在以后,我一个人过得更辛苦。” 吴邪轻拍了拍他瘦弱的肩膀,心里也很不是滋味。 “我妈今天和我说了一件事,她说我爸曾经留给她一样东西,让她在临终前交给我。前几天她偷偷看了那样东西,原来,是我爷爷生前的日记。里面记下了许多老九门的事,包括后来调包计的全部始末,以及所有涉及人员的生平和不为人知的秘密。” 吴邪听得一惊,猛地把他推开:“真的?那你把日记向她拿了吗?你看过里面记载的东西了吗?” 小花摇头:“我妈不肯给我。她说,要么她临终前给我,要么我结婚。我结婚就表示我真正长大成人,才能让她放心。她说,如果我结婚,她要我结婚那天当面宣布,我不会放弃解家所有的一切,我要用心地经营下去,一定不能让解家垮掉。她才能把那日记给我,因为无论里面有什么秘密,那都是与我们解家的名声地位相悖的,所以她就不怕我再去重新干那危险的营生。” 吴邪呆愣愣地:“于是你就答应了?你想用这个日记把钟立远引出来?因为上面有他和刘冬儿所有的秘密?” “没错。我已经通知了各大媒体解霍两家联姻的事,明天一早,会统一把消息发出去。而至于我爷爷留下的日记,我会通过暗渠道,在道上撒播。我相信钟立远一定会听到的。到时候,他要是在意这本日记中所记的东西,他会出现的。” 吴邪反倒是急了:“可这也是概率问题,他也不一定来啊!他现在的情况,还有什么过去的秘密不能让我们知道?他都无所谓了,早就和我们说过了。如果他不出现,也不抢那本日记,你怎么办?你就真结婚了?这种事不能开玩笑的。你就算不为自己想,也为秀秀想。她和老痒——” 小花却蓦然打断他说:“这是秀秀先同意的,我妈说的时候,她刚好也在。反正这是迟早的事,没有比我们两家联姻更合适的。” “合适你个头!”吴邪不由得火了起来,一把抓住他,盯着他木然的眼睛,“你是不是也失忆了?你有想过瞎子吗?他对你怎么样,你心里比谁都清楚。如果说因为我做的傻事导致了你们的分裂,那我已经尽力弥补了!你不要这么任性好不好?名利固然重要,但没了名利也不会饿死。大家都是一日三餐,死后化成灰,你要这么多东西干什么?瞎子却只有一个,为了你,他连对自己有恩的义父都不顾,他已经做得很好,你为什么还是要这么做?为了一个概率问题,你犯得着愚蠢地拿自己的幸福做赌注吗?为了姓钟的那个变态混蛋值得吗?” 小花却用力将他扯开了,整理了一下衣领:“吴邪你真可笑,怎么你就觉得我和秀秀就不幸福呢?我们的感情可不会比任何一对情侣差。我们从小就被认为是一对,因为这是我们之间最好的选择。所以两家大人也有意无意地在培养我们之间的感情。现在多好,一举两得。婚总是要结的,顺便把姓钟的引出来,也省却了我一件事。” “万一他不出来呢?他一心想着逃跑呢?” 小花眯了眯眼睛,突然向前大跨一步,将吴邪逼退了几下。 “吴邪,如果他不出来,他一心想着逃跑。那么这就需要你配合了!现在你是薄弱点,只要你不再感情用事为了解药去帮他,我们一定能抓住他!” 吴邪顿时变白了脸:“你,你什么意思?” “吴邪,你把解药暂放一边可以吗?擒贼擒王,只要抓住了他这个人,还愁什么解药?我和你说实话,宋宁已经回美国了,他上司不满他在国内的表现,把他提前叫了回去。反正大毒袅已经抓住,钟立远这种小人物,他们根本不在乎,走走程序让国内警方配合一下就完了!所以现在只有我们,如果你再一意孤行,万一他东山再起,又将是我们的心腹大患!” 吴邪脑中一片混乱:“我知道,我们不能姑息他。但是……你这一招胜算太小,我们有可能竹篮打水一场空!抓人固然重要,但是我们为什么要付出这样的代价去抓人?你做生意比我精明,这一次你亏大了!” “总比什么都不做,全部赔本好!他现在是最孤立最薄弱的时候,如果我们不在最好的时机主动采取行动,要等到什么时候?你说,你有更好的办法吗?这种时候,就要把那种男男女女的感情放在一边,全力抓人!我们一定要分清主次!” “小花,你再考虑一下!” “来不及了,各媒体的新闻稿已经拟好,再过几个小时,晨报就会全部报出来。”小花看了一下表,抬头朝着吴邪笑了笑,“到时候,要做我伴郎哦,你是我最好的朋友,有你全程陪我,我会很高兴的。” 吴邪难过地望着他,不点头也不摇头,能说的他都说了,他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第183章 第十章 各人的计划(二) 一回到自己房里,吴邪就急不可待地拿出手机,在张起灵静静的目光中,打了解子扬的电话。 谢天谢地,电话响了几声就通了。 “老痒!”吴邪劈头就问,“秀秀要和小花结婚了你知不知道?你在哪里?你和秀秀是不是闹了矛盾?……不管有多么天大的矛盾,你一定要阻止秀秀!我知道你喜欢她,要是你再不努力,你会后悔一辈子的!” 然后不知道解子扬讲了什么,吴邪的脸色变了变,那眼睛也立刻黯了下去。 “你他娘的胡说什么。你跟我装什么官腔?你敢发誓说你不爱秀秀?你还是男人么?你就眼看着秀秀——” 他陡然住了声,愣愣地放下电话,对着张起灵愣愣地说:“他挂断了。” “他说什么?” “他说他只是一个员工,帮霍家完全是因为你和三叔的托付,并非有什么其他想法。如果非要说有,也只是因为想要回解家看看。他对秀秀只是朋友,现在忙帮完了,也没他什么事——他还说,他挺累的,想出去走走,现在,已经不在北京了。这个死老痒,要紧关头只会溜之大吉,真是没用!” 吴邪起身按住了他:“先坐下。” “对,你,你快找瞎子!”吴邪却不坐下,“我劝不住小花,他一定行的。小花很爱他,只要他别再闹别扭,一切都还来得及!” “来,你先坐下。”张起灵强按着他坐下,望着他,沉着问,“解雨臣是不是决定一定要结婚?” “是。”吴邪无力地说。 “那么告诉瞎子也没用,他阻止不了的。” 吴邪愣了半天,才悻悻地垂下头:“我知道,但是——但是小花根本不是存心要结婚的,他只是为了引出钟立远!他太冒险了!虽然姓钟的曾经对他产生过很多威胁,但现在威胁早已解除,而且他害的是三叔文锦王盟,我都没有像他那样……可他为什么非要这么固执呢?我想,他一方面是为了抓人,一方面也是因为瞎子!他太爱瞎子了,但瞎子的情况又让他完全不知该如何是好。无论怎样,他都不容许自己和这么一个危险的人物在一起。所以他只能这么做,断了瞎子,也断了自己的后路!他性格这么极端,我根本劝不了!我只是奇怪秀秀怎么也会——” “吴邪。”张起灵安抚着他,“你先别急着下判断,你把你们的谈话详细和我说一遍,一个字都不要漏。” 吴邪抬起头,在他沉稳的目光下渐渐安静了起来。 “好,小哥,你想想看能不能想出一些阻止他的办法来,我不想看着小花这么下去。” 然后他就一五一十将刚才与小花的对话全部都讲了出来,听完后,张起灵久久都没有说话,吴邪也不催他,房中安静了好久,张起灵这才问了他一个有点突兀的问题。 “吴邪,以你的理解,你认为,目前对钟立远来说,有什么事可以让他受到刺激以至于他能现身?” 吴邪很认真地想了想,才回答说:“如果是以前,最大的刺激应该是报仇,当然他和刘冬儿的往事可能也会有点影响。毕竟像这样的江湖人,很不喜欢他的过去全部公开。但目前来说,这些都是小事,如果按正常思维,他最想的,就是逃跑。” “没错,逃跑!”张起灵用力地点头。 “所以我说小花结婚没用啊,那姓钟出现在婚礼现场的概率太小了。” “不,有用。” “什么?” “吴邪,解霍两家联姻,北京一定场面空前盛大。如果再搞点活动,估计会引起大半个城的注意。到时候,防备空虚,正是逃跑的好机会。” 吴邪被他说得怔了好一会儿:“你说得是没错,但是——当时警力还没有完全撤除,他不能轻易地走的。” “所以他需要有人帮忙。” “你说是瞎子?” 张起灵盯着他:“不止,还有你!” “我?”吴邪吓了一跳。 “吴邪,别忘了,他手里还有另一份解药。” 吴邪完全石化了。 “吴邪,如果他又拿我的毒做威胁,你会不会偷偷带他出北京城?这点小事,吴家的力量还是做得到的是吧?” “是——”吴邪支吾着,“但我——” “你会吗?吴邪?” “我,我不知道。” 张起灵伸手按住他:“没事,你不必愧疚。” 吴邪难过地说:“小哥,我懂你的意思了。小花还是没有相信我。” “不一定。应该更多的是宋宁的问题,解雨臣在很大一方面正如你说的,很可能是因为瞎子对他造成的影响。” “没错,以宋宁的性格,怎么说走就走?就算上头要调走他,他也不会把这事弄得前功尽弃。所以他可能没有走,他只是不再出面,因为他已经不想和我们合作了。我真是变笨了,你看,我都被小花这个决定弄得乱了。” “所以。”张起灵目光明亮,“从明天开始,吴邪,应该会有人牢牢盯着你,你是他们最主要的目标。” 吴邪问:“你的意见是什么?” 张起灵淡淡一笑,并不说话。 吴邪也终于慢慢地笑了,他说:“那就让他们盯着我吧。” ******************************* 次日,报纸电视网络等一切媒体,都报了解霍联姻的新闻。不过声势没有吴邪想得那么大,想来小花秀秀都想低调而行,只是发了一个通告而已。而新闻的大部分,都还在解霍两家的发迹史上,占了整篇新闻的十分之七,其他都是一些祝贺的名单以及日程的安排。 只是每篇新闻中那几个大大的“解霍联姻,天作之合;经坛大盛事,全国之盛宴”之类的标题,实在让吴邪看得不舒服。 而黑瞎子却真的失踪了,期间吴邪也试图在找他,却再也没有他的消息,难道也和老痒一样躲了起来? 吴邪认为不太可能,以瞎子的性格,不是怒极就是惯常的嬉笑而对,之前他选择消极,主要是因为立场矛盾他比较两难,现在小花都结婚了,他也不会有顾忌,怎么可能反而会消失躲起来呢? 可是小哥也不知道他在哪儿,瞎子不想让别人找到他的话,谁也没有办法。 吴邪有时候也想找小花谈谈,但小花太忙了。结婚的事情很多,虽然现在都是西式的,解家毕竟是大家族,有许多传统上的东西,解夫人也有好些事要准备,小花怕母亲累着,早出晚归,有时候干脆就在解家大宅里过夜。小别墅里,吴邪和张起灵倒成了主人。 吴鸢成了秀秀的其中一个伴娘,她整天陪着秀秀挑礼服,买东西,小花还在北京城最好的地段买了一幢大房子,交通方便,环境幽静,房价是天价。为了布置这套新宅,大家都忙得不可开交,连胖子都有时候会来帮忙,当然顺便和吴鸢会个面。 转眼到了十一月二十七号,北京城在前一天下了今年的第一场大雪,从小长在江南的吴邪,很少看到这样铺天盖地的大雪。转眼全城都是一片白茫茫,可是他没有半分的赏雪心情。这些天他也忙得要命,十二月一号是正日子,婚宴地点定在北京饭店,基本上已成定局,而钟立远却半分消息也没有,仿佛他也人间消失了。 幸好这天小花回来得早,三人难得可以坐在一起吃晚饭。大家累得都没力气争辩,小花这些天好像又瘦了,脸色并不是很好,但他总是会在人前笑得满面春风,吴邪都替他累得慌。 终于,吴邪还是忍不住放下筷子,决定做最后一次努力:“有件事——” 可是他才说了三个字,就看到佣人推门进来:“少爷,外面有客人求见。” 大家都一愣,小花从不在小别墅见客,这儿也没多少人知道,属于小花的私人住宅。 小花皱了一下眉,刚想打发走,就听到佣人又说:“是那个戴墨镜的黑爷,他,他就一个人来。” 这话一出,吴邪顿时心头狂喜,心说他娘的死瞎子,现在才出现,真是会吊人胃口!是想来一场轰轰烈烈的琼瑶爱情片吗?全球第一爆炸绯闻就要在今晚诞生了吗?这下有好戏看了! 他看向小花,果然小花再镇静,也愣了好一会儿,他的眼神闪过一丝慌乱,但马上又掩饰住了。 吴邪怕他拒绝,忙说:“外面下很大的雪,让他先进来吧,好歹总是朋友。” 小花却漠然地说了一句,指指窗外的夜色:“雪下午就停了,你看月亮都出来了。” 正当吴邪在哀叹又要弄砸时,却听到小花转身对佣人说:“让他进来吧,你去多准备一副碗筷。” “是!”佣人看来也很高兴,黑瞎子住在这儿的那段时间,和佣人混熟了,大家都比较喜欢他没上没下的个性。 吴邪忙拉了一下张起灵:“我们吃完了,先上去,你们好好谈一谈。” 小花却说:“又不是不认识,躲开干什么?说了是朋友,难道你们不是朋友?” 他嘴上这么说,表情却不置可否,一副无所谓的样子。吴邪就说自己这些天和小哥都累了,要早点休息,不由分说就拉着张起灵上楼去了。 可是才一走到楼梯的拐角,他就停了下来。这儿的墙角有一个大的桔子树盆栽。这桔子树是棵假树,但枝繁叶茂,做得维妙维肖,而且上面还挂满了黄澄澄的桔子。 吴邪立刻闪到了假桔树后面,并且示意张起灵也蹲下身。 “吴邪。” “嘘——”吴邪做了一个不要吵的手势,张起灵只好不再说话。 吴邪睁大眼睛,透过茂密的盆栽缝隙,一眨不眨地盯着楼下客厅。 这个位置很好,他可以看到客厅的全景。 第184章 第十章 各人的计划(三) 很快门开了,佣人带了一个人进来,果然是黑瞎子。 他穿得很单薄,外面一件黑色的薄薄的皮衣,敞着领子,里面只有一件黑色的低领毛衣,脸上仍然一如既往的墨镜,头发比上次见到似乎长了些,但大概被雪水打湿了,所以不算很乱。仍然全身上下黑色,只有肩膀和头发上,凝结着好些小冰晶,脚上的黑皮靴也有泥水。 看来他在雪地里走了很长的路。 他并没有换鞋,小花家的漂亮地毯上全部是他身上遇暖气淌下来的水渍和清晰的脚印。可是他混然不在意,他只是站着看着小花。 佣人已经出去了,黑瞎子仍然一动不动。小花就远远地站在餐桌旁边,和他对视着,也没有动。 屋内暖气打得很高,黑瞎子身上的雪水一直在往下滴,小花只是穿了一件淡粉色的棉质衬衫,纤瘦的身影在灯下摇摇地映出一个很模糊的影子来。 吴邪发现,今天的黑瞎子,没有笑。 是的,他一点笑的表情也没有,他像个雕塑一样,一进门就一动不动地望着小花。 许久以后,还是小花开了口。 他说:“黑爷吃饭了吗?先喝口热汤暖暖胃吧,好歹大家朋友一场,千万不要拘束。” 他说这句话的时候,语气不卑不亢,嘴角弯了弯,算是有了一个淡淡的礼貌的笑意。 黑瞎子因他的话而看了一眼散发着热气的餐桌,终于也回了一个淡淡的笑。 “那么,先谢谢花儿爷的款待。” “客气了。” 黑瞎子就走了过来,却并不坐下,只是拿起桌上剩下的半杯残酒,一饮而尽,然后又倒了一杯。 吴邪眼尖,看出那是半杯小花喝剩下的酒,小花却仿佛没看到似的,斜倚在桌子边,默然地看着他。 吴邪有些站不住了。以往这种情况,应该发生在自己和小哥身上才对,小哥不爱说话,自己说多了倒像个话唠似的。可是小花和瞎子都是很爱说话的那种人,有他们在,气氛永远不会沉默。但今天明显不一样,他们都像突然变成了闷油瓶的祟拜者,该说话时却一声也不吭了。 吴邪急得揪着桔子树的枝叶,只是干着急。 “吴邪。”张起灵在他身后喊。“你别站在这里。” 平时三拳打不出一个闷屁来的闷油瓶,今天显得特别的啰嗦。 “没事。”他轻声说,“小哥,我们要不要帮帮他们?” 他还未说完,就听到楼下终于传来了说话声,忙屏息着探身瞧去。 ******************************* 只见黑瞎子已经喝完了酒,才放下酒杯,回头朝着小花一笑,说:“本不想这么晚来打扰花儿爷的,只不过想着大家朋友一场,花儿爷大好日子,我不意思一下,也说不过去,因此特意来送份礼物。” “黑爷说哪里的话?”小花浅笑着,“到时候你能来喝杯水酒,就已经很给我面子了,至于礼物什么的,就不必费心了。” 然而黑瞎子却摇头说:“到时候来不来,也不一定。礼物却是一定要的,是我一点小小的心意。” 他边说边低头,从口袋里拿出了一样东西,吴邪忍不住好奇地伸长脖子,他虽然有点近视,但是戴着隐形眼镜,总算还是可以看得清楚。只见黑瞎子手心中,有一个方形的粉红色的小礼盒。盒子并不大,刚好手掌大小,不然也不能放在口袋里,上面用一根深红色的细缎带绑着一个小蝴蝶结,是礼品店经常可以看见的那种小礼盒。 吴邪不知怎的就想笑。他看着瞎子全身水气,酷酷的一身黑,却托着一个粉红色的少女型小礼盒,总是有那么一点违和感。他想象着这种小盒子能放什么呢,戒指吧,要么就是一些价值连城的玉坠什么的,要是戒指可就好玩了,小花是接受还是不接受呢? 果然小花脸上闪过一丝不自然,并不伸手接,只是笑着问:“这是什么?” “你拆开来看看就知道了。”黑瞎子回答,语气很温柔。 小花仍然没有动,他的目光在小礼盒上转了转,又看向瞎子。 “黑爷要是诚心来送我礼,别让我为难好吗?” “不为难。”黑瞎子将礼盒托高了些,“不是戒指,也不是什么家传的宝贝,只是普通的漂亮东西,知道花儿爷爱漂亮,一份心意罢了。” 他这么说,小花也不好不接。但是他仍然没有将礼盒拿过来,只是就着黑瞎子的手轻轻地将绑着的红色缎带上的蝴蝶结拆了开来,然后把缎带抽出放到在一边,又用另一只手将盒子的盖子小心地打了开来。 黑瞎子仍然托着,一动不动,吴邪因为是背对着他,看不到他的表情,盒子中的东西太小,他也实在看不清,但是却看到小花在看到盒子中的东西时,也一时之间微微变了脸色。 “这……”他只发了一个音节,继而又是沉默。 不,不是沉默,因为吴邪还是听到了声音。 是一阵阵规律的滴嗒滴嗒的声音,就像时钟秒针走的声音,又像是秒表的声音。 他心中不由得一阵发悚,下意识地回头看张起灵,张起灵也正在看他,立刻伸手紧紧地握住了他的,并朝他摇了摇头。 “不喜欢吗?”黑瞎子将手中的盒子递到小花的眼前。 小花站着不动,脸色变冷:“这是什么?” “这是一个圆形的秒表。”黑瞎子竟然还很认真地回答,又补充道,“上面的计时还有两分钟,时间很准,我是新买的。” 小花扬起嘴角:“好别致的礼物,有什么特别意义吗?” “两分钟后你就会知道有什么特别的意义。”黑瞎子笑得神秘,他手中的秒表仍然令人心烦地滴嗒滴嗒地响着。 吴邪的心也顿时提到了嗓子口,任何人看到这种小型秒表,又听到这种滴滴嗒嗒的声音,自然会想到□□上。但是如果真的想炸死人,这种定时器是不会放在炸弹表面上的,大多数是装在炸弹内部,外面的人是看不出来的。而黑瞎子这样东西,到底是什么,目前还真不好说。 “小哥,他不会这么不靠谱吧?就算小花要和别人结婚,他也不用走极端,实在太荒唐了。” 张起灵却毫不在意地说了一句:“没事。” 吴邪被他一说,又想了想,觉得这个所谓的秒表计时器肯定不会是炸药。虽然他不是很了解瞎子,但是他相信,瞎子这些年来出生入死,必然经历过许多大风大浪,无论他有多爱小花,即使这是他唯一的感情,他也不可能为这事而做出同归于尽的蠢事。以瞎子的脾气,就算小花真的结了,他也有本事死皮赖脸地把他抢回来,他就算真要炸,也要去炸小花的婚宴现场,而不是现在。 果然,他听到小花在最初的震惊后,那声音也平静下来了。 “黑爷这玩笑开得可真是没水平,你以为你拿出个秒表器,我就会怕吗?我就以为这是炸弹吗?这种小事,你根本不可能把自己的命搭上,不然就太愚蠢了!” 黑瞎子懒洋洋地笑了:“花儿爷真是抬举我了?那你觉得我会做什么?什么叫大事?什么叫小事?对我来说,国恨家仇和风花雪月没有任何区别,做任何事全凭我高兴。而我一直认为,能和花儿爷一起死,是一件挺开心的事情。有这样的机会,我也很乐意去试试。” 他一边说着,一边微微倾着上身,转动了一下手中的小礼盒,慢悠悠地说:“还有一分半钟,花儿爷要抓紧时间,现在跑还来得及。” 吴邪抓紧张起灵的手,手心也开始冒汗,此时他也不敢确定了,因为黑瞎子这个人有时候的确挺疯狂,小花结婚如果真的把他刺激到了,指不定他真的会和大家一起同归于尽的。 他拉着小花同归于尽,没必要把自己和小哥一起送上做垫背啊,难不成到了阴间还要凑一桌麻将? “吴邪。”张起灵在他身后也蹲了下来,按住他的肩膀,“再等等,别过去。” 吴邪的确是有想冲出去的冲动,此时也等不了,因为只有一分多钟了,但闷油瓶这么说,他又乖乖地不再动。 小哥比自己了解瞎子,小哥说没事就一定没事的。 小花,他心里喊,赶紧把瞎子的盒子拿过来,扔出窗外去!他要疯,你可别陪着他疯! 然而出乎意料,小花既没有去夺盒子,也没有逃跑。 他定定地望着黑瞎子,黑瞎子也望着他。 “为什么非要这么做?”他轻声说,“黑爷你这样的举动,说出去只会被人笑话,一世英名就毁了。何况,你以为我是那么容易妥协的人吗?” 黑瞎子笑得凄凉:“我从来没有什么英名,我做事向来我行我素,怎么想就怎么做。我也不想让你妥协,你有足够的时间离开。至于我怎么样,那是我的事,不劳花儿爷费心。” 小花将目光移开,望着他手中的盒子。 “我知道,这不是炸弹,这是假的!” “我没有说是炸弹,它就是一份小礼物而已。”黑瞎子也看着手中的盒子,“还有五十秒,你如果不想要,就离开吧。” 小花默不作声。 黑瞎子转向他,柔声问:“只有四十秒了,你怎么还不走?” 小花抬头看他,轻蹙着眉:“我们已经分手了,我以为我已经说得很清楚了。” 黑瞎子却抬起左手,轻柔地拂开他额前的一络短发,说:“别说了,快走吧。” 小花仍然不动,眼色迷漓地望着他。 “你现在到底想要我怎么样?你这么做,无非就是逼我而已。” 他的语气一反之前的强势,一下子显得楚楚可怜起来,声调中也带了一丝颤音。 黑瞎子把手缩了回来,甚至向后退了一步, “我没有逼你。”他怔怔地望着手中的礼盒,嘲讽地说,“我不过是送一份礼物而已,你何必为难成这个样子?你要喜欢就收下,不喜欢就算了。” 秒表上的时针在他们的对话中,继续滴嗒地前行着,还只剩下十五秒钟了。 猛地,黑瞎子突然对着小花大吼了一声: “解语花!你傻的吗?你怎么还不跑?它就是炸弹!我现在一无所有,什么都做得出来!” 然而,就在他大吼出声的时候,小花突然一反常态,快步地走向他,用力地扑进了他的怀里,伸出手臂紧紧地搂住了他的脖子。 第185章 第十章 各人的计划(四) 黑瞎子完全愣住了。 吴邪也愣住了。 他想过一万种可能性,小花逃跑,小花发怒,小花无动于衷,甚至把礼盒夺过来扔出去等等,但是绝没有想到小花会主动将黑瞎子抱住。即使以前在两人没有矛盾还在一起的时候,他还要摆三分架子,很少让瞎子轻易地占便宜,但是此时,他抱得这么坚决,几乎将整个身体都贴在了瞎子的身上。 “让它炸吧!”他把脸埋进黑瞎子冰冷湿透的肩膀里,“炸得越干净越好,谁都不用活了!” “花儿——” 黑瞎子低喊一声,用单手将他瘦弱的身子抱紧,小花手臂也更加用力,几乎要把自己嵌进他的身体里去。 两行温热的眼泪流进黑瞎子单薄的衣领里,他咬紧牙关不吭声,那是他第二次在黑瞎子面前流泪,都是他实在无法忍受的时候。 只听得秒表滴——地一声长音,时间到了。 随即,扑地一声,粉色的礼盒中,突然串起一股高高的金色的火焰,那如礼花绽放般的点点金色星光,如怒盛的繁花一般,从黑瞎子的手掌中腾空而起,在半空中不断地绽放,璀璨,撒落…… 尽管屋子里开着灯,但是烟花的光芒仍然非常夺目耀眼,在一瞬间四散开来,圆形的一圈又一圈美丽的金色光芒,在半空中一直停留了半分多钟,才终于渐渐地稀疏了起来。 原来,这个礼盒里的确不是炸弹,而是一个漂亮的烟花而已。 小花闻声将头转过来,他仍然倚在黑瞎子的怀里,晶莹的眸光里,被烟火的光芒衬得闪闪发亮,他静静地看着,没有半分意外,却仍然满眼的流光溢彩。 直到烟花渐熄,小花这才感到熟悉的轻吻落在了自己潮湿的脸颊边。 “好看吗?” “好看。” “我说了只是一份小礼物而已。” “我知道——” “知道还扑过来?装得像很害怕的样子。” “我只是配合你,我知道你希望我害怕得扑过来。”小花有点调皮地瞟了他一眼,“这下你满意了吧?我可是给足了你面子。” 他脸上泪痕未干,刚才的哭泣绝不是假的。但此时却又风情万种,似乎又一下子回到了那个似嗔非嗔充满了诱惑的解语花。黑瞎子心中一荡,手中的烟火已烬,他用双手牢牢将这具柔软又瘦弱的身体抱在怀里。 “既然是配合我,刚才我让你逃,你为什么不逃?如果真的顾自逃了,我会对你死心的!” 小花睁大眼睛望着他:“门在你身后,你拦着,我怎么逃?要不然你现在就让开,我马上逃!” 黑瞎子轻笑着,俯下脸去,让两人的视线贴近。 “刚才让你跑不跑,现在又想跑,想都别想!” 然后他立刻将炙热的双唇覆上小花的,小花虽然愣了几秒,但很快就攀住他的脖子,很热情迎合着他狂风暴雨般的热吻,手指□□他湿漉漉的头发里,黑瞎子就顺势抱着他的腰,走了几步,将他的背贴在墙上,一只手已经伸进他的棉质衬衫里面…… 楼梯口的吴邪微红着脸转过身,低声说:“小哥,那个,我们还是进去吧。” 张起灵淡定地望着他:“你不看了?” “额,不看了。再看下去不太合适。”吴邪心想楼下的这两人肯定是一时半会不能消停的,从楼下到楼上,从沙发到床上,那是必经之路,要是被撞见了,尴尬是小事,小花一定会杀了自己的。 谁知道张起灵竟然说了一句:“再看会儿吧。” “啊?” 吴邪惊愕地瞪着他,心说这个闷油瓶子竟然也有这种恶趣味,果然男人都是好色的,连不食人间烟火的闷油瓶都不例外。这种现场版看得很爽吧? “可是——” “嘘。”这回张起灵不要让他说了,又指指楼下,说,“你看。” 吴邪只好慢慢地转头,看也不是,不看也不是,可是他却听到了楼下有了动静,原来两人已经开始说话了。 他只好定睛一看,只见小花还是被瞎子按在墙上,他的身体都被笼罩在黑瞎子的怀里,所以吴邪看不到他的表情,但想来也知道肯定是衣衫不整的,因为他听到了两人传来的若有若无的喘息声。 但是黑瞎子却并没有再继续那些火热的动作,他微微分开一些,用额头抵着小花的额头,吴邪用尽耳力,才听到他在用一种乞求般的,但又极其蛊惑般地问:“后天不要结婚了,行吗?” 小花没有回答。 吴邪也屏息了,他以为自己错过了小花的回答,但仔细听着,却确定小花真的没有回答。 四周又再一次恢复了一片安静。 …… 一声不轻不响的“砰”打破了满室的寂静。 随即便是吴邪的一声:“哎唷!” 小花随之立刻推开了黑瞎子,抬头往上看。 只见楼梯边,吴邪苦着脸用手揉着脑袋,而一个火红的塑料做的大桔子在他面前蹦跶了一下,又一蹦一蹦地顺着楼梯滚落下来。 原来吴邪之前用力抓着桔子树,一直摇晃,那上面的桔子和枝干是用一个小勾子连着的,经不起他不断地晃,渐渐脱开,早已摇摇欲坠。 “小哥。”吴邪抱怨道,“你也不提醒我。” “我提醒过你了,让你不要站在那边,是你不让我说话。”张起灵面无表情把他拉过来看他的头,“打得不重,没有包。” 这一刻吴邪很有掐死他的冲动,这死闷油瓶子一定是故意的! 小花迅速地将衣服整理了一下,这才说:“你们也听够了,下来吧。” 吴邪十分不好意思,结结巴巴地说:“不,不了。对不起,我们只是——路过而已,你们继续。” 黑瞎子笑道:“小三爷,你们都还是下来吧,偷偷地听不如光明正大地听。” 吴邪见他神色一点也不变,知道他肯定早就知道楼上有人了,说实话,以瞎子的本事,要是连楼上有人都听不到,大概早就死了八百次了。这一刻,吴邪倒是迷惑了,他见小花面色绯红,还在迅速地调整中,估计小花刚才肯定是有点投入的,但是瞎子却看不出来,自然中带着调侃,是他一贯的痞样。 他转头看了闷油瓶一眼,尽管闷油瓶向来泰山崩于眼前而不变色,但吴邪却总感到闻到了一丝阴谋的味道。 这两人在搞什么? 他们慢慢走下楼,小花恨恨地瞪了吴邪一眼,吴邪也只好尴尬地笑笑,没话找话地问:“吃饭了吗?这满桌子的菜不吃可惜了,反正刚才我们也没吃完,要不要一起吃?” 黑瞎子忍着笑:“谢谢小三爷的关心,我不饿。倒是打断了你们吃饭的兴头,你们自便。” “我们也不吃了。现在我们也下来了,你们又没话说。我知道你们之间还有事要解决,我们不便打扰,我和小哥马上就上去。放心,这次绝对不偷听了。” 吴邪回头扯了一下张起灵,张起灵还没有反应,就听到小花说:  “你先去换身衣服,别着凉了。”原来他是和瞎子说的。 黑瞎子笑得开心:“小花儿你这是关心我吗?好难得,我从来没有听过你这么温暖的话。” 小花哼了一声:“我关心我家地毯,你把地毯弄脏了,我明天又要换。” 刚刚的失控柔情已经恢复了正常,小花又开始把自己武装起来。 黑瞎子也不以为意,反正他也习惯了。因为他总有办法从这些不冷不热的话里听出小花的好意。但他还是站着不动,笑道:“好,不过,我还是想要先听到你的回答。” “什么回答?” “我刚刚问你的话,你还没回答。” 刚刚他说:“不结婚了,行吗?” 吴邪不由自主地看向小花,却见小花微咬着嘴唇,站在墙边,又一声不吭。 第186章 第十章 各人的计划(五) “小花——”吴邪说,“我知道你是个有主意的人,不过我还是想说,事情到了这个地步,你还是再认真考虑考虑。什么对你来说是最好的,最值得的,你应该清楚。” 可是小花却看向他,严肃地说:“吴邪,就算全世界劝我改变主意,也不该是你!我以为你会明白,这些天,我做了多少准备,通知了多少媒体,印了多少张请贴……我知道,我这件事做得不一定对,但既然做了,我一定会做到最好。因为现在涉及到的,不仅仅是我解家的事情,也关系到秀秀的声誉。即使我现在改变主意,你认为我能够逃开所有的后果吗?” “既然这样,那你刚才算什么意思呢?”吴邪指了指瞎子,“你这不是耍人吗?你在那个烟火燃放之前,不顾一切地跑掉,不是更能解决问题吗?又何必给别人产生希望呢?” 小花不回答,他转身,望着黑瞎子,黑瞎子的嘴角仍然弯着,但笑容已经有点僵了,他的笑也开始发苦。 “看来这个答案。”他讽然地说,“并不像我想得那么好。” 小花深吸了一口气,他晶莹的目光如水,竟然变得出奇的温柔。 “我承认,我喜欢你!很喜欢!我一直以为,我不可能这么喜欢一个人。不管你是男人也好,是敌人也好,这些都并不重要,我也没有非要和你敌对。可是,你我都知道,以我今时今日的地位,就算我一辈子不结婚,我也不可能和你公开在一起。我早就不是我自己了,我身上代表了各种集团利益以及许多人的命运,我的行为不能有一点点的差错。即使我能够承担这个后果,我也不能够拉上那么多人为我做牺牲品。” 小花的泪光在眼中摇摇欲坠:“我现在不说虚伪的话,我知道一旦这个决定做下,我们之间,以后连朋友都不能做了!虽然我真的很喜欢你,我没有骗你!就算吴邪他们在,我也不怕承认,我很羡慕他们,我从来都没有像现在这一刻,多希望我家也只是一个纯粹盗墓的,我也有能干的叔叔伯伯来帮我打点一切。但现在说这些都没有意义,就像你没有办法改变你和钟立远的关系,我也没有办法改变我自己的路。” 吴邪在一边也听得很是心酸,小花说羡慕他,但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问题,他和闷油瓶之间也正在经历生死考验。或许如果他和小花换一下身份,他们的问题全部都不是问题。小花很洒脱,他不会时刻把生死放在心上,致命的毒也不一定会让他太过纠心。而自己纯粹地感情大于理智,也不一定太过在乎所谓的集团利益,可以放下所有一切执着地去要自己想要的东西。 但万事总没有如果,现在他们所面对的问题,都是双方最致命的问题,谁也跨不过那道鸿沟,只好在各自的领域煎熬着。 黑瞎子听完小花这段话,他也终于彻底收起了嘻笑的模样。 “花儿爷这么说,就表示一切都无可挽回了?” 小花略昂起头,将眼泪收进,崭钉截铁地道:“是!” “那么,无论我做什么,说什么,今天注定是白来了,你这是要和我真正一刀两断!” 小花不吭声,算是默认。 吴邪忙说:“不要这么说,大家好歹都出生入死过,瞎子,不管小花怎么做,你不要怪他,而我们都还是你朋友。你不能这么小气,把一切都抹杀掉!” “小三爷你果然天真,都到了这个份上,你还要做朋友,根本是不可能的!” 黑瞎子嘴上回答着吴邪,眼睛却还是紧紧地盯着小花。 “本来我还打算,我来这里赌一赌。如果花儿爷最终可以放弃结婚,无论有什么样的后果,我尽量让你不受到伤害。甚至我还想,我之前一直都犹豫不决的两难,也肯定会因为你而和那边彻底断了。但现在,既然事与愿违,那么花儿爷你,也终于帮我做下了决心。” 他嘴角上扬,现出一个冷冷的笑容,然后他环视了三人一圈,慢慢继续说道,“既然大家把话都说开了,我也不妨直说。这么多年来,我做每一件事,从来都不喜欢空手而归。这一次我来,我也是做了两手准备。花儿爷这事是吹了,但是另一件事,我是必须要达到的。” 吴邪被他笑得心里直打鼓,下意识地去看小花,果然小花也警惕起来:“你还想怎么样?” “很简单。”黑瞎子施施然地向他扬了一下眉毛:“这些天在道上有一个很火的传闻,说花儿爷结婚那天,会公开一本解九爷当年的日记。这里面涉及到一些故人的往事。我义父不太希望他自己的事被别人知道,所以我想提前将这本日记借去看看,顺便也劝花儿爷打消了这个想法,以免到时候大家都难堪。” “果然如此,黑爷,这才是你最终目的吧?”小花忍着怒气,眼中一扫刚才的温柔,变得萧杀,“很抱歉,今天你注定要白走一趟了。别说这东西不在我这里,就算在我这里,也没有借给你的道理,那是我爷爷的东西,我不会给任何人!告诉你那位好义父,那天他要是不现身就罢,如果他敢打这本日记的主意,那大家就走着瞧,看到底谁才有本事能够成为最后的赢家!” 黑瞎子冷笑:“你又何必逞强。这种东西你留着什么用?除了惹祸以外,对你一点好处也没有。既然现在警方已经撤了,大家都息事宁人算了。那日记里有许多解九爷以前见不得人的事情,你公开出来的话,对解家影响不小,要不然你拿出来,我也不带回去,当着你的面毁了,也省得夜长梦多,大家也两清了。” “说了没有就是没有!”小花转过身,冷冰冰地道,“我累了,不想再多说。黑爷请回吧,恕我不远送!不然再说下去,连最后的情面也没得留!” “你们两个怎么回事?刚才不是好好的吗?怎么说出这种话来?”吴邪忍不住插嘴,困惑地说,“瞎子你疯了吗?小花的难处摆在眼前,你不理解就算了,就算再怎么失望,也不该到此刻才做出敌对的选择。即使不论是非,识实务者为俊杰,你这是和谁赌气呢?” “小三爷你不觉得可笑吗?先做出选择的可不是我!既然你们可以为了伟大的共同利益而放弃个人感情,我为什么就不能因为恩义而放弃你们呢?你也说不论是非了,这件事谁对谁错,还不一定呢。” 吴邪还想再说,却被张起灵一拉:“都别说了。瞎子,东西你是取不回去的,识相的还是走,如果你硬来,你占不了多少好处。” “是吗?”黑瞎子拖长了音,嘴角含笑,“哑巴,我知道你厉害。不过你现在中了毒,怎么说也打了折扣。要是真打起来,还不一定谁赢!” 吴邪怒道:“小哥根本没有受中毒的影响,少拿这件事来要胁我们!” 黑瞎子却没有理会他,只是转身冷冷看了小花一眼:“多说无益,花儿爷,既然你不肯借,那么,我只好硬取了!” 还未等小花回答,他突然整个身子一躬,一下子就跳上了桌子,然后像只猴子般猱身而上,高高一跃,长手搭住了二楼的楼梯,整个身体立刻轻巧地一翻。稳稳地翻上了二楼。 他这一招出乎所有人意料,而且速度又奇快,眨眼间就已经被他跃上了二楼,小花气得指着他喊:“黑瞎子!这是我的地方!你敢乱来?” 黑瞎子回头冷笑:“我不乱来,我就是去花儿爷房间拿样东西,马上就走!” 他话音未落,已经冲进了小花的房间。 小花的速度也不慢,早已也跃上了桌子,但一个深蓝色的身影却比他更快,不过一眨眼的功夫,张起灵也稳稳地跃上了二楼。 第187章 第十章 各人的计划(六) “小哥你快拦住他!”吴邪大喊。 张起灵也不多言,跟着跑进了小花的房间,小花仅仅只是慢了两三步,冲进屋子的时候,就见窗户大开着,张起灵站在窗边,黑瞎子已经不见了。 “我一进来他就跳下去了。”张起灵指着窗户,又说,“他根本没有时间拿任何东西。” 吴邪也跑了进来,小花的房间简单整洁,一目了然,什么都没有破坏掉,更何况那个不知道放在哪里的日记。 “不,他拿了东西!”小花扫了一眼就脸色苍白地说,“我放在桌子上结婚戒指没了!快追!” 吴邪怔了怔,就见张起灵已经跳出了窗户,跳了下去,小花紧随而上,吴邪跑到窗边,这是二楼,并不高,他一咬牙也跳了下去,还好雪还没有结冰,雪地很松软,这些年来的锻炼让他也不再是个菜鸟,他在雪地上打了个滚,没有受伤,就跟着脚印追了出去。 闷油瓶早就翻出大铁门,小花跑到的时候,佣人已经把门开了,所以他直接跑出去,外面雪很厚,没法开车,所以只好死追。吴邪盯着前面的背影,顺着他们的脚印在黑夜中狂奔,只见那追赶的方向直往小花家附近的小公园而去。 冬天的夜里,行人非常少,再加上雪厚,所以大家其实都跑不快。吴邪进了小公园的后门,不一会儿就追上了小花,却见他站在积雪的草坪边,不再往前跑。 吴邪满头是汗,嘴里呼着热气,站到他旁边,还未开口,就看到宽阔的草坪上有两个身影已经扭成了一团,他们打得很激烈,激起了很大的雪花,但四周太黑,并不是看得很清楚。 “这……”吴邪也呆了一呆,他并不是很担心闷油瓶,只是问小花,“我们……要不要帮忙?” “怎么帮?跑得太匆忙,我没带家伙,你呢?”小花问他。 “没有,谁整天带着家伙?”吴邪没好气地,“好好地干嘛弄成这样,你看你把他给刺激的,我本来就不赞成你结婚,这事的确是你错!” 小花却说:“我可不觉得我有错,我做每一件事都有我的理由!” 吴邪懒得理他,他心里担心闷油瓶,忙走前几步想看清战况,但却被扬起的一阵雪水差一点迷了眼睛,就听到黑瞎子在断断续续地说:“吴邪,把你家哑巴叫回去!关他屁事?这么积极干什么?” 吴邪怒道:“你把东西交出来就停手!你不是小孩子,别做这么幼稚的行为!” “你也以为我在和你们开玩笑吗?”黑瞎子话语一顿,突然一声闷哼,随即怒道:“张起灵,你别惹我!” 随即吴邪就感到眼前似乎有寒光闪过,他忙大叫:“小哥小心!他有刀!” 张起灵并不回答,他只是伸出左手,突然一把拉住黑瞎子拿刀的手,用力一抓,将他手腕抓紧,往后用力一拉,整条手臂就弯向自己的背后。 这样,几乎就是把黑瞎子整条右臂缠在了自己脖子上,手中那把寒光凌凌的匕首也横到了自己胸前。 “哑巴,你这是自寻死路!” 黑瞎子冷冷地低语,然后右手狠命一紧,紧紧箍住张起灵的脖子,同时将刀尖朝上,就往张起灵脖子上划来。 然而吴邪还来不及眨眼,就看到张起灵整个人一缩,那肩膀顿时瞬间小了好几寸,他上身迅速缩小往黑瞎子的臂弯下逃脱,右膝却已经飞快抬了上来,膝盖狠狠地抵在黑瞎子的右手手肘上,让他原本拿刀的右手一时之间被这种大力顶得往旁歪了出去,幸好他反应快,将刀尖及时往旁边一甩,没有刮到自己的脸,而刀尖仅仅是划过张起灵右手手臂上的衣服,就被顶飞在了雪地上,同时张起灵已经完全将头伸出了黑瞎子的臂弯,转身就是用力一拳打了过去。 黑瞎子灵活避开,没有被他打到,他虽然已处于下风,但自保却足足有余,只见他将整个身体往后拗去,险险避开了张起灵的拳头,然后不退反进,右腿就扫了过来。 可张起灵却不想和他再打下去了,因为吴邪已经冲进了战局,愤怒地喊:“别打了!都给我住手!” 为了怕黑瞎子伤到吴邪,张起灵忙将吴邪拉了过来,避过黑瞎子的腿风,同时也说:“不打了!你打不过我的!” 黑瞎子倒也不再趁机进攻,但此时张起灵因为要顾着吴邪,他如果不停手,说不定能反败为胜。不过他本意也并不是想和张起灵打架,所以就只是站在原处没有任何动作。 吴邪忙转身去看闷油瓶右手手臂上刚刚被匕首划伤的地方,闷油瓶穿得很少,刀尖又利,所以衣服已经划破了,露出里面的手臂肌肤,上面被划了一道浅浅的血痕,虽然光线很暗,但用手一抹,还是可以感到粘湿的感觉。 吴邪气得浑身发抖,对着黑瞎子怒吼:“你这个疯子!你拿着刀就是来杀人的吗?这么快就给钟立远卖命了,果然我们都看错你了!” 黑瞎子却辩道:“我拿着刀只是防身而已,是哑巴先来惹我的,我可不会白挨打,谁让他多管闲事!” “吴邪,我没事,别说了。”张起灵放下衣袖,将吴邪拉到一边。 小花此时也走了过来,他说:“吴邪,谢谢你们,你们不要管,我自己来说。” 吴邪只好退到一边,他见小哥神色如常,那伤口也只是浅浅的一刀,这才平下心来。 小花站在雪地里,和黑瞎子对视着。 他说:“你拿了又怎么样?只是戒指而已,你以为你能改变什么?我的事不用你来干涉!也没有任何人能干涉!” 黑瞎子黑色的身影在纷扬的雪雾里,显得异常的醒目。 “我知道,我今天做了许多以前都不会做的事,又幼稚又愚蠢,简直连我自己都看不起我自己。”他低头看着掌心里精致的戒指盒,原本金线绣成的鲜红的盒盖被几片悠悠飘落下来的雪花所覆盖,“但我就是想不明白,人人都说解家小九爷又精明又能干,年纪轻轻就能做到许多大亨一辈子也争不到的地位,可是为什么我所认识的解语花,做每一件大事,总是要以牺牲自己为前提?——结婚是你的事,我无权干涉。我只要你的一句真话,你真的想结这个婚吗?” 小花闻言,现出一丝讥讽的笑。夜色很沉,大概雪还没有下透,有许多的乌云堆积,压抑着就像要把整个世界都压垮。 “黑爷,我不是你,你独来独往,随心所欲。你不能忍受做你不愿做的事。可我早就习惯了,也不觉得有什么不好。这世界就是这个样子,有你这样的人,也有我这样的人,谁都说不出哪种活法更好。我们走的是完全不一样的路,无论你今天做任何的事情,结局都不会有所改变的。” “好!我最后问你一句,你是一定要结这个婚了?” “是!” “就当我求你,暂时不结,行吗?” “不行!”这两个字在空气中凝结成冰。 黑瞎子笑了,他转身没有再看小花一眼,他看着吴邪和张起灵。 他说:“对不起哑巴,我今天是疯了,无意伤你的,下次,你拿着匕首来砍我,多少刀都没问题,我绝不还手。因为像今天这样的蠢事,我也不会再做第二次!” 然后他独自踩着厚厚的雪,朝着草坪的另一端一步一步地走去。快走到尽头的时候,他突然停了一停,然后伸出放在裤袋里的手,随手一扔,把一样东西随手扔进了雪地里,再一次大步地头也不回地走进了黑夜中。 过了许久,小花才迈开脚步,走了过去,弯腰,从雪地里捡起他的戒指盒,打开盒盖,一对闪闪发亮的戒指好好地在盒子里躺着,没有丝毫的损坏。 他把戒指盒捏紧手里,然后呆呆地站着,不动也不说话,面色苍白,眼神望着前方一条被踩出来的雪路,谁也不知道他到底在想什么。 第188章 第十一章 行动前的准备(一) 回到屋子里,都快十二点了。刚才跑出去时,大家穿得都很少,尤其是小花,只穿了一条单裤一件衬衫,此时已经冻得脸无血色。一路上他都不开口说话,吴邪也不吭声,大家都心事重重。今天晚上,他们同时都失去了一个重要的朋友,也多了一个难以对付的敌人。 更让吴邪忧心的是,到了屋子里借着灯光一看,小哥的手臂上衣服已经被血渗透了。照理说现在是冬天,血冻结应该是很快的,但是这道浅浅的伤口,在灯光下一直覆着一道又细又长的血痕,只要张起灵一动胳膊,那细细的血水就往外冒。 小花家里有最好的止血药,吴邪紧皱着眉头替小哥处理伤口,想说什么又不说什么,其实这只是一道很小的伤,比起以前在斗里所受的伤,简直是微不足道的。所以张起灵自己也不放在心上,包好后放下衣服就不再去管了,只是揉着吴邪的头发温柔地看着他,吴邪这才勉强展开了眉头。 小花看他们这个样子,心情也复杂得很,说如果明天还是不见好,就让郑医生来打止血针。吴邪也空泛地安慰了他几句,大家互相道了晚安,就各自回房睡了。 小花走进自己房里,关上房门,这才发现地上有好几个湿湿的脚印,那是瞎子留下的,床边原本放戒指的桌子下的抽屉有一半拉开了,只有他知道自己一般把重要的东西都放在床边这张桌子的抽屉里,大概他找了一下,后来因为张起灵追上来,所以只好随手拿了戒指就走。 小花就走过去将抽屉抽好,坐到了床沿边,他全身冷得像冰,一点热气也没有,暖气开关就在床头,他也没去按,只是从口袋里拿出那个戒指盒,放在手心中反反复复地看,又打开来,拿出其中一只比较大的男式戒指,套在了自己的左手无名指上。戒指有点大,套在手指上松松的,把手垂落下来就会掉出去,他就把戒指放回了盒子里。 把盒子盖上的那一刻,他低低地说了一句:“真是个笨蛋!” 手机响了起来,打断小花的思绪,他看着闪亮的屏幕,原来是宋宁打来的。 “师兄,听说刚刚你家发生了点事情,怎么样了?”宋宁一接起来就马上问。 他知道宋宁有派人在屋子附近,主要是为了盯着吴邪和钟立远私下联系,所以并不意外。 “没什么大事。黑瞎子来拿我爷爷的日记本,已经摆平了。”他懒洋洋地回答。 宋宁却笑了起来,那笑声中透着一丝暧昧:“是——吗?只是拿日记本吗?我的人好像远远的听到你们说什么戒指。师兄啊,这就是你不对了,明明人家很紧张你结婚,你还装出一副跟他不熟的样子,老实交待,你们两个什么关系?” 小花没好气地:“你这小鬼做好你的本职就好了,我的事不要你管!” “我才不管呢,不过我早知道你们这种特别的关系,就不会出这种馊主意。结婚这种事,牺牲太大了,我可不来活拆鸳鸯的。” “你讲完了没有,尽讲些废话!”小花作势要挂电话,“我累了,不讲了。” “好好,说认真的。怎么样?没受影响吧?吴邪好像也没和钟立远联系。” “没有,一切都很平静。” 宋宁沉思了片刻:“师兄,我们这一着棋,终究只是比较大的概率,你要考虑清楚。如果姓钟的软硬不吃,怎么都不露面,我们就白弄了,到时候——还不知道怎么收场呢。而且黑瞎子现在立场不明,他所做一切到底什么目的也不好说,他跟你又——” “你少拿我们的关系来做挡箭牌。”小花生气地说,“我和他怎么样,都是我们自己的事。我说过他和这事无关,你别去自讨没趣,他可不是好惹的。” “好吧,有你这句话就行了。不讲了,你早点睡,还有三天,一切都成定局,到时候如果输了,我是真的要撤了。最终万一被他跑了大家谁都没戏,你自己小心点。” 小花“恩”了一声,就把电话挂断,这才胡乱拿了一件睡衣,走进浴室。热水是现成的,他很快就放了水,然后把衣服脱了坐进了浴缸里。 水很烫,他浑身冰冷,被水这么一泡,如针扎一般。他却把身体迅速地埋进热水里,忍受着不舒服的感觉,蜷坐在浴缸的角落里,把自己紧紧地抱住。 他知道自己很瘦,但他并没有刻意地去保持身材,吃东西也不太顾忌。中医说,那是因为他思虑过重,作息不定的关系,所以怎么都没法强壮。他低头看着自己的膝盖和手肘,从小练功,他的关节没有一处是不受伤的。每到秋冬干燥之时,关节磨损发炎,常常疼得他彻夜难眠。瞎子前段时间住在这儿的时候,不小心被他发现了。他并没有多说一句话,第二天就出了门。 等到回来,小花就被他不由分说地扛进了浴室。那天用热水足足熏了半天后,他又变戏法般地拿出一小瓷瓶的药水来,细细地抹在了小花全身的关节上。小花一开始死都不肯用,他自己用过无数的灵丹妙药,根本收效甚微,绝不会用自己的身体来试这种乱七八糟不知道从哪个古墓里弄出来的死人东西。但是他的力气不如黑瞎子,最终还是被压在身下心不甘情不愿地乖乖上了药。 而现在,一个多月过去了,奇特的是,他的关节再也不曾疼过。以前一个月总是要疼两三次的。他在热水中轻轻地揉着自己的膝盖,回忆着也是在这里,这个身体被那个人轻易地拥着,耳边是他温存的声音:“这东西就一瓶,我也没法子再弄多一瓶过来。宝贝以后你要小心点,不要一个劲地逞强,只顾做事不顾命。要是再复发了,我就算想替你疼也无能为力。” 小花最恨他喊自己“宝贝”“宝贝”的,每次听到就浑身起鸡皮疙瘩,于是转过身去拧他那张永远没句正经话的油嘴,却被他一口咬住了手指,笑得一副至贱又□□的模样。 浴缸里的温度是恒温的,所以他就这么坐着想着,也不觉得过了多少时间,一直到听到外面传来了一阵阵剧烈的拍门声。 “小花!小花!”是吴邪的喊声,透着说不出的焦急惊恐,“小花你醒了吗?你快起来!” 他惊了一下,愣了几秒钟后马上就站了起来,也顾不得擦干净身体,把睡衣套在身上,就跑出浴室打开了门。 吴邪一头栽了进来,差一点跌在地上,小花扶住他,却见他几乎哭了出来。 “小……小哥的血怎么都止不住,他流了很多血……” ******************************* 小花赶到吴邪房间,总算没有血流成河。张起灵坐在沙发上,沙发和地板上有点血迹,他上身没有穿衣服,右手伤口处的纱布紧紧扎着,纱布上已经有些微的渗出。 “哪有你说得那么夸张。”小花就对吴邪说,“你也是见过大风大浪的,这么点血就把你吓死了。” 吴邪却沉着脸从角落里拿来一只垃圾筒,里面满满的全部是染血的纱布。 “已经换了好多次了,平均二十分钟一次,血虽然不多,但一直往外渗,止血药根本没有用。” “吴邪。不要紧。”张起灵看上去却还好,只是脸色有点难看,“等天亮再说。” “天也差不多快亮了。”吴邪朝窗外看了看,回头说,“小花,不是我穷紧张,只是我刚才回来就已经觉得不对劲。一开始我仅仅生气,瞎子这么做,太不讲情面了。但是后来我们走了那么多路回来这伤口还是没有止住,我就奇怪。以前在斗里,我们三个人受伤,小哥总是第一个好的。他的体质不同,愈合能力很强,而且很少感染发炎,即使是中了墓里的机关或者尸气,他也能撑很久。可是现在只是刀尖划了一下而已,普通人都早就好了——” 小花想了想道:“瞎子的刀应该没有毒,那把匕首后来我们也捡起来了,很普通。” “我说了没事,一会儿就好了。”张起灵并不想在这事上多谈,他习惯性地伸出右手把吴邪拉过来,“别闹了,你自己先休息。” 但是他这么一拉,手抬起来,那纱布上突然好大一块都被渗红了,原本趋于缓和的血液一下子都涌了出来。 吴邪吓得忙按住他:“你别再动了,一动流得更多。” 张起灵微微闭了一下眼睛,只好坐下来。他纵然体质再好,也经不起这么多鲜血的流失,小花见他脸色更是难看,估计刚刚也是晕了一下。 “我去打电话叫医生来。”他说,“吴邪你别乱,总有办法的。” 吴邪却把他拉住了:“直接去医院!这里设备太少,小哥的情况特殊,现在不知道是什么原因,医院里检查才能更全面。” “也好。你们先慢慢走下去,我换了衣服就下来。” 小花说着走出了门,吴邪转过身,不给张起灵说话的机会,马上用力地说:“这次听我的!这不是开玩笑的。” 张起灵不再说话,只好点了点头。 第189章 第十一章 行动前的准备(二) 到了医院后,又是检查又是化验,到上午十点左右,张起灵才被安排进了加护病房。因为经过上午一折腾,他又流了许多血,医生们焦头烂额地细枝末节全检查过了,最后个个满头大汗地对吴邪小花说:“病人的病因目前还没有查出来,但他的血型很特殊,我们没有见过同类的血型,也无法给他输血。一般来说,血小板的多少,是决定血液凝固的关键。可这位病人的血小板很正常,不知道为什么起不了作用。他现在体内血液流失过大,有生命危险。千万不能再挪动他。我们已经给他缝合了伤口,现在血液凝固不了,只能等待皮肤的再生,所以这段时间,他都只能躺在床上不能动。” 吴邪呆立着,已经说不出话来,小花只好一边稳着他,一边问:“一点办法也没有吗?即使没有同型的血,但你们应该有应急措施的。要是别的病人也找不到同型的血,你们怎么办?” “解先生,这位病人和别的病人不同。”一位资深的老专家擦着汗说,“他的血液里,除了有许多目前为止我们无法解析的成分外,还有大量惊人的毒素。这些毒要是在普通人身体里,早就没有命了。所以目前我们不敢冒然给他输血,怕引起排斥反应,只能等他自然好起来。” “用我的血吧。”吴邪像是突然醒了过来,伸出胳膊,“我和他的血是一样的,一定可以!” 那些医生听了半信半疑,但马上将吴邪带到了化验室,半个小时后,结果出来,他们都十分为难。 “吴先生,你的血中部分的成分,也就是我们所不了解的成分,的确和病人很相似。但大体上说,你们是两种不同的血液。而且你体内没有像他那么多致命的毒素。当然目前来说,你的血是最接近了,我们可以冒险一试。但我们需要你们签字。因为万一出现排斥反应,病人抢救不及,我们医院无法为此负责,因为事先我们已经提醒过了!” 吴邪气坏了,怒吼道:“他娘的你们什么鬼医院?人还没救呢,就想着死后的责任了!你们根本不想救人!小花我们换医院,我们不要把小哥的命交给这种不负责任的医院!” “吴邪。”小花用力将他拉到一边,低声说:“你冷静点!这已经是北京最好的医院了,即使要把哑巴送到国外去,也要等他情况稳了再说。现在根本不能动他,我们谁都不敢冒这个险。先别说话,我去和他们谈。” 他回身走到那几个医生面前,说:“客气的话我也不多说了,黄教授,凌教授,你们的医术我绝对信得过。这个朋友对我们来说,很重要,只要能先保住他的命,宁可时间长一点,也一定要稳扎稳打的来,不能有一点差错。这样吧,你们来定方案,我们一定全力配合,不管输不输血,都要保证病人的情况绝不再恶化下去。” 几名医生总算缓和了神色,其中一个就说:“这样吧,我们先不输血。现在病人基本能控制住,我们二十四小时观察他。还是那句话,最好让他自然好起来。等他的伤口完全愈和,血液无法再流出来,才能让他体内的血液量恢复正常。除非突然恶化,我们还是不建议输血,那样风险太大了。” “好,都听你们的!”他回头看了吴邪一眼,“还有,我这个朋友和病人的关系非常好,他们是同生共死的。我知道加护病房探病有时间,但我希望你们能让他随时可以陪着,这样对病人来说,绝没有坏处。” “可以。” 谈完以后,小花走回去,吴邪半倚在墙边,抬头看了他一眼,眼神茫然地让人心疼。 “他们怎么说?小哥有救吗?” “有,现在不是救了吗?他又没死,你别这副样子。”小花将刚才的话简单说了一遍,“现在已经把他送到加护病房了,来,我跟你去换身消毒的衣服,进去看看他。” 吴邪无力地点了点头,他的眼睛有点红,不过并没有再流泪。闷油瓶刚刚还能和他说话,情况并不像很严重。 “小花,我什么都不担心,闷油瓶是不会死的,以前在张家古楼那么险恶的环境,他都能活下来,我有什么可担心的?我只是——只是想他的体内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中毒的关系,导致他身体的部分机制受损。可是现在医生又查不出来。我怕长期下去,这是越来越大的隐患,即使这次熬过去了,下次怎么办?他总不能一辈子不受伤。” 小花安慰他:“以后的事先别想,把这一关过去再说。” 吴邪低着头一边走一边喃喃地说:“那个该死的钟立远到底在哪儿……谁能告诉我他在哪儿?他把解药藏在哪儿了?——他要什么我都给,只要小哥能好起来——” 小花听得心里一沉,吴邪看上去几乎也像个病人一样昏昏沉沉,这个时候,他已经完全没有理智,大概即使钟立远要他杀人,他也会毫不犹豫的。 “吴邪——” “对不起,小花。”吴邪像想起什么似的抬头对他说,“我当不了你的伴郎了。” “没关系,这种小事你别放在心上。”小花忙拍了拍他的肩,“你就安心在医院陪着,我的事我自己会处理的。” ******************************* 他们来到了病房,张起灵已经平躺在床上,身上放满了很多仪器,心电图就放在旁边,心率还算正常。他的脸色比早上更苍白了,闭着眼睛,不知道是睡过去还是晕过去了。 但是当吴邪踏进病房的时候,他略微一动,睁开了眼睛。吴邪忙跑过去,站在他没有受伤的左边,握住他的手。 “小哥,你不要动,你要什么就告诉我。” 张起灵没有说话,他一侧头,看见自己的右手到肩膀部分已经被牢牢地固定在床上,连手指头也无法动弹。他皱着眉,嘴唇动了动。吴邪听不清楚他在说什么,就把耳朵贴上去,听了一半,眼圈却红了。 小花吓了一跳:“他说什么?”不是在讲遗言吧? 吴邪摇了摇头,然后直起腰,低声说:“他说他没事,让我不要着急,不要受钟立远所摆布。” 小花心里也不好受,他走到床边,说:“对不起,哑巴。都是因为我的事,惹瞎子发神经,把你误伤了。你放心,我一定会找全世界最好的医疗队伍医好你,你这么强悍,也不会被这么点小事打倒的。” 张起灵看了他一眼,仍然只是去看吴邪。小花不便再站下去,就告辞出去,来到门口,吴邪走了出来。 “小花,我想求你一件事。” “什么事?” “我知道,你结婚的目的,有大部分是为了引出钟立远出现。那么,如果他真的出现了,你抓住了他,可不可以不要立刻交给警方。你先想办法让他把解药拿出来,好吗?” “当然,我一定会的,你别太担心,多休息,不要把自己累垮了。” “不关你的事,也不关瞎子的事。”吴邪颓废地说,“我现在谁也不怪,只要小哥能好起来就行。” “好了,一切都会好起来的。我还有事先走了,你打电话给我。” “我会的。” 小花离了医院,就打了个电话给宋宁,中午的时候,两人找了一个不起眼的咖啡馆见面。 “真的假的?有这么严重?张起灵不像是那么容易被打倒的人。”宋宁有点不相信。 “我问过郑医生了,他说目前为止这种毒的毒性成分资料非常少。”小花喝着咖啡说,“但它的毒性非常剧烈,也不排除对血液凝固有影响。何况,他还在吃神仙草,极有可能产生副作用,他体内的毒含量太高了。” 宋宁沉思着:“这件事也不能说是坏事,这样一来,吴邪一定会想方设法暗中派人去找钟立远,而钟立远也正好趁此机会利用吴家的势力逃跑。至少是符合我们的预想的。” “吴邪说——如果我们抓了人,先把解药拿出来才能交给警方。” “这没有问题,但是现在就怕吴邪私下和他交易,拿了解药把他给放了,所以盯着吴邪的人千万不能有所松懈。” 然而小花却表现得很不积极,他过了许久,才说:“宋宁,我想了很久。我知道你很想抓人,但是,目前来说,哑巴的性命比钟立远重要多了。如果他真的和吴邪私下交易,那么,你不要打草惊蛇。宁可先确保解药到手,不然的话万一他恼羞成怒,将解药毁了,那样抓了人也没什么意思。” 宋宁看着他,也叹了口气:“好吧,我知道。我会等他们私下交易完再抓人的。” “我替吴邪谢谢你。” “师兄,你不要这样,你打起精神来!我们不是先前说过了吗?钟立远说不定会出现在婚礼现场,他不一定是一个人,万一他雇了人,一群亡命之徒,可能会有一场恶战,我们都要防着他。我知道你心里后悔没有和吴邪说清楚,我们两个私下里商量,没有和他沟通过。但是这一切已经这样了,也不一定就不好。我们把伤害降到最低,尽快把人抓住才是。” 小花将身子往椅子上一靠,苦笑道:“说归说,但吴邪因为关心我的事,哑巴为了吴邪,所以才去追瞎子夺戒指。如果我们事先和他们说过,可能不会这样了——我是有点后悔,是我不相信吴邪,反而利用他的感情薄弱点,将他设计成我们计划中的一环,盯着他和钟立远联系,我们坐收渔翁之利。现在看来,终究是敌不过意外。” “好了好了,到时候见机行事。如果吴邪真的放了他,只要他不肯拿出解药,我们宁可放虎归山也不打草惊蛇好吗?反正我是没关系,大不了回美国,但师兄,你们可有长久战好打了,这家伙不好对付。” “没事,好了不说了。”小花振作了一下精神,“你做你的事,盯着吴邪就好了,婚礼这边,我知道怎么做。如果钟立远也来婚礼现场了,到时候你再来援助,不会有问题的。” 宋宁突然低声问:“如果他们兵分两路,钟立远逃跑,那个瞎子跑到婚礼上闹你,你怎么对付他?” 小花眉眼一整:“我自有办法,不用你操心。” “那就最好。”宋宁耸耸肩,突然又调皮地说了一句,“等事情结束了,我要亲自向姐夫道歉,他大人不记小人过,可别怪我们把他耍苦了。” “你说什么?”小花眉头一竖,“你要是敢再这么叫他,你以后小心被我无限追杀!” “我好怕哦,到时候,你哪有闲功夫管我啊?”宋宁笑着站起来,先走出了咖啡馆。 小花没有立刻走,他也收起了轻松的表情,一口一口喝着冷咖啡,心中只是想着一些事情。 到了中午,胖子和吴鸢也闻讯赶来。一见到病床上脸色苍白的张起灵,胖子也傻了,回过神后就开始骂娘,把所有相关不相关的人都骂了一遍,引得医院人人侧目。吴邪等他骂了一段时间,才将他劝住了。 然后吴邪就对他们说:“估计小哥短时间不能出院,我没法去小花的婚礼。到时候可能姓钟的会来闹,你们照看着点。” “放心吧,天真,花爷缺什么也不缺人,他有一军队的手下,就等着撒网等那个老家伙上圈套呢。” 可是吴鸢却皱眉问了一句:“万一他不来呢,他不是傻子,不会来撞枪口的。” 她问完,却发现在场的两人都不回答,吴邪回身看了一眼闭着眼睛休息的张起灵,轻声地说了一句:“他要是聪明人,就一定会不来。但不一定去找小花,有可能来找我。” 吴鸢就走到他旁边,说:“找你最好。这次,说什么都要把解药留下。不过我话先说在前头,拿了解药马上给张起灵用,别推来推去的,别净做些婆婆妈妈的事情!” 吴邪闻言看了胖子一眼,胖子笑笑,看来他还没有告诉吴鸢那天的事情,胖子是个靠谱的好兄弟,他答应过不说就绝对不说。 “你放心,你和小哥都不会有事。姓钟的要是识时务,一定会拿出来的。” 吴鸢也没有再多说,只是告诉他:“老爹三十号下午会来北京,到时候要带他到这里来吗?” 三叔要代表吴家来参加解家的婚礼,他还不知道北京发生的事。吴邪想了想就回答:“不用过来了,你们告诉他就行了。让他直接去婚礼现场,那边人多一点比较好。” “明白。那我们得走了,我还要陪秀秀去试礼服。” 吴邪忍不住问:“秀秀她——没事吧?” “没事。”吴鸢蹙着眉,“她很开心,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她从来不在我面前提解子扬。” “天真。”胖子担心地问,“你那位老同学,会不会到现场来砸场子?还有那个黑瞎子,他要是发起疯来,不会把花爷当场给抢了吧?” “老痒应该不会,他向来都不做这种事情。倒是瞎子——”吴邪走到病床边,他的脸色很冷,“他把小哥伤了,不管是不是有意的,我对他和小花的事,再也不想管了!到时候如果他真的来闹,你们就把他抓住,不用客气!” 胖子也就不再多说,伸出手臂重重地拥抱了他一下:“有事随时来叫胖爷我。” 吴邪回抱住他,将一张小纸条趁机塞进他的外衣口袋里。病房外面有许多人走来走去,但是胖子身躯大,几乎挡住了门,没有人看到吴邪这个小动作。 之后胖子他们就走了,走出医院很长一段路,确定四周没有可疑人,胖子才将纸条拿了出来。 “写了什么?”吴鸢问。 胖子将纸条递给她,她看了一遍,就递还给了胖子。 胖子拿出一个打火机,将纸条点燃,一会儿就烧得干干净净。 “我还要去秀秀那里,你去安排吧。”吴鸢说,“小心点,别让人发现了。” “我做事哪次出过错?放心吧,保证做得天衣无缝。”胖子拦了一辆车,“我先送你回去。” “不用,我又不是小孩子。” 吴鸢钻进车子,把车门关上,朝他摆了一下手。胖子就站在街上,目送着车子看不到了,这才回身朝着另一个方向走去。 第190章 第十二章 最后的狂欢(一) 十一月三十号傍晚,小花来到医院,见到吴邪趴在病床边,已经累得睡着了。张起灵也闭着眼睛睡在床上,点滴瓶与心电图在旁边静静地跳动着。 小花轻轻走到病床边,张起灵听到声音睁开眼睛,他看上去仍然十分虚弱,身上的仪器也没有撤掉。他见小花进来,只是看了他一眼,却没有说话。 小花就低声地说:“我刚刚去问了医生,幸好血已经止住了。但他们说你还没有完全恢复,再加上体质特殊没法做详细准确的判断,最好还是休息几天再下床。你自己感觉怎么样?” 张起灵听着,却默然不语,然后他慢慢地伸出左手,轻轻地放在吴邪的肩头上。吴邪睡得很沉,并没有发现。 过了好一会儿,张起灵才微弱地说:“我在这里,没法用神仙草,医院也不让我用。我一直都不太舒服,明天——。” “明天的事你们都别太在意,我会安排好的,如果钟立远出现,我一定会抓住他的。” 小花说完,又安慰了几句,不便打扰他们,就退出了病房。 走到医院门口,一个心腹手下正在门口等他,见他出来,忙迎了上去。 “少爷。”他边走边说,“我打听过了,根据宋先生派来的监视小三爷的雷子说,这几天小三爷一直在照顾哑巴张,而且哑巴张是真的失血很多,没有下过床,除了第一天王胖子来过以外,其他都没什么异样。” 小花点头不语。 那手下继续说:“但今天下午小三爷接了好几个电话,虽然听不清楚他在说什么,但是他之后似乎高兴了许多,人也放松了,大概事情有了起色。” 小花止了一下脚步:“真的吗?” “不知道,应该是的。” 小花就说:“你明天也派几个人来在这里蹲着。如果吴邪出来,你就派人跟着。不管吴邪做什么,一定要保证他行动的顺利安全。另外,如果他和钟立远接上头,无论怎么样,你都必须要在他们交易完解药后再动手。如果——宋宁的人在他们没有交易的时候就想抓人,你马上把那群雷子给我干掉!到时候说起来,就说是我说的!没有拿到解药,雷子别想抓人!” “少爷,这样会闹出人命——” “人命怎么了?”小花断然道,“是宋宁自己和我保证的,要是出尔反尔了,也就别怪我不合作!哑巴张还在医院里,吴邪是我最好的朋友,其他都放一边,解药才是最主要的!就这么点小要求很难达到吗?这次要不是我们帮忙,他们未必成事!你就照我的去做,即使最后出了事算我小九爷的,我是按江湖规矩办事,不会累及到解霍两家一丁点儿名誉!” “是,少爷,我知道怎么做。” 手下答应着,来到车子边为他打开车门,小花在车门前停了停,却并不进去,说:“你先开回去吧,我要一个人走走。” “少爷,明天就是你的好日子,早点回去休息吧。” 小花却摆了摆手:“别废话,我自己有分寸。” 那手下只好钻进车子,自己开走了。 因为已经入冬,夜幕降临得早,街上早就华灯遍地。雪还没有化,除了马路中间,树上和人行道上都还满是雪水,小花一个人穿着杏色的大衣,在雪地里踟蹰而走。天空中飘着小雪花,一片一片飘落在他的头发和肩膀上,透着无限落寞的心事。 他走到一座大型百货公司前停住了,这是解家旗下其中一家百货公司,顶楼的电子广告牌重复地放着解家近百年的发迹史,从几间小小的门面开始,一直到现在全国连锁的商业巨头,没有人知道,在这五彩缤纷金玉满堂的辉煌下,有多少血雨腥风生死较量,在供大于求,千军万马过独木桥的商界,要杀出一条血路,是要付出多少难以想象的代价。 但是这一切,现在似乎与他都没有什么关系了。他就像一个完全无关的路人,经过这个繁华的路口,看着穿着时髦的太太小姐们,从百货公司大门口进进出出,他可以想象财务部的数字就像飞一样地增长着。很多很多的钱,很贪婪很贪婪的心,很高很高的地位……他二十年来用尽心力拼来的一切,都离他渐渐远走了。 他就是一个在雪地里孤单行走的路人,没有人多看他一眼,没人认出他就是那个叱咤风云的全国最年轻的董事长,也没人知道他就是那位一票难求舞台上千娇百媚的戏剧界名伶,他平凡而单薄,在这个寒冷的冬夜里,他扔掉了所有的繁华,只想要有一双温暖的大手可以实实在在地包裹住自己。 雪大起来了,雪花几乎迷糊住了眼睛。小花低下头,右手插在大衣口袋里,拿出一只手机来,按下解锁键,电池是满格的,他突然想起,自己好久好久没有痛快地玩过手机了。这个以前对他来说很忠实很有意思的小伙伴,也被忽视太久了。 他打开短信的界面,在收信人号码里熟悉地按下一个号码,然后飞速地编辑好一条在心里百转千回了许久的一条短信。 “我在XX酒店XX号房,你来吗?”他一按发送键,就发了出去。 ******************************* 小花在酒店浴室里,彻彻底底地洗了个热水澡,总算冲掉了身上的凉气。然后他披上一件白色的睡袍,懒懒地在腰间系了个结,就赤脚走出了浴室的门。 豪华的卧室里,圆形的玫瑰红大床上,坐着一个男人。他墨镜的光茫在充满暖昧而诱惑的灯光下,闪着不可捉摸的光彩。 小花记得,他去洗澡前,房间里是没有人的。 现在多了一个人,他却一点也不意外,因为这是他把这个人叫来的。 其实,他发出短信后一直很忐忑,他以为,他是不会来的。 但是终究,黑瞎子还是来了。 两人互相对视了片刻,黑瞎子这才脸色平静地开了口。 “把我叫来有什么事?” 小花浅浅一笑,轻巧地走过去,走到他的面前,然后蹲了下来。 他小鸟依人般地蹲在他脚边,仰起头,很小声地说:“我想你了。” 黑瞎子看着他的脸,湿漉漉的刘海有几络贴在额头上,眉黛如山,眼迷如烟,薄薄的嘴唇被牙齿细细地咬出了一条泛白的痕迹。 他头发上的水滴一滴一滴地往下掉,有些落在了地板上,有些落在了他睡袍的衣领里,纤巧的锁骨沾了水珠,闪着致命的诱惑。 黑瞎子只看了一眼,就把头转了开去,同时冷冷一笑。 “小九爷表错情了吧?明天就是你的大喜日子,怎么,想找个人刺激一下?就找上我?也是,以前试过几次,感觉还不错,总比外来路的陌生人要强些,也懂得怎么才能取悦你,让你感到快活。” 小花一怔,侧着头幽幽地一笑:“你错了,我没有这个意思。” “无所谓,你有什么意思都与我无关。对我来说,你现在已经是个毫无关联的人了。”黑瞎子把他推开,自己站了起来,“我这个人做事最不喜欢拖泥带水。我和你,就在那个晚上已经彻底结束。既然你叫我来没什么要事,那我走了。” 他说着,就转身背对着他,走向了门口。 走到玄关处,突然听到身后传来了小花婉转的声音:“我把你叫来就是要做一些你教我的事,怎么,这么快就不记得了?” 黑瞎子脚步一顿:“我教过你什么?” “那天早上,在露天咖啡馆,你说过如果我要对付你,就不要和你硬碰硬。我应该引诱你,迷惑你,把你迷得七晕八素,才能得到我想要的,你记起来了吗?” 黑瞎子转过身,却见小花将手放在睡袍的带子上,轻轻一拉,整件睡袍从他肩头滑了下去,落在了地上。 第191章 第十二章 最后的狂欢(二) (好吧,此处省略N个字。但是我真的没有写啥,没有写啥!看我冤枉脸!这章还是很重要的,只能暂时这样了。抱歉!) …… 天,还是亮了。 再长的夜,天总归还是要亮的。 小花穿戴整齐,仍然是昨天那件杏色的大衣,裹着他瘦瘦的身体,站在落地窗前,犹如一个薄薄的剪影。 他回头,看了一眼昨晚被他们弄得乱七八糟的大床,瞎子仍然熟睡着,睡得很香。 整夜的纵欲,让身体仍然疼痛入骨。他慢慢走过去,看着床上的睡颜,没戴眼镜的脸庞,睡得像个婴儿。 他静静地看了一会儿,把目光调了开来,落在了床边那副墨镜上面。 然后,他从口袋里拿出了一样东西,也是一副墨镜,放在了床边,和原来那副几乎是一模一样。 他将原来放在床边那副拿了起来,放进了口袋。 做这一切的时候,他脸上看不出任何情绪,然后他弯下腰,在床上人的嘴唇上印了一个干涩的吻。 他不发一言地转身走出了房间。 就在房门落下的那一瞬间,床上的人睁开了眼睛。 目光清醒而平静,眼眸有些迟缓地转了转,转到了床边那副已经被调了个的墨镜上。 嘴角习惯性地上扬,露出一丝苦涩而了然的笑。 第192章 第十三章 兵分两路(一) 上一章被锁内容: 不知道怎么解锁,就把重要的内容补在这儿吧! (此处省略N个字。但是我真的没有写啥,没有写啥!看我冤枉脸!这章还是很重要的,只能暂时这样了。抱歉!) …… 天,还是亮了。 再长的夜,天总归还是要亮的。 小花穿戴整齐,仍然是昨天那件杏色的大衣,裹着他瘦瘦的身体,站在落地窗前,犹如一个薄薄的剪影。 他回头,看了一眼昨晚被他们弄得乱七八糟的大床,瞎子仍然熟睡着,睡得很香。 整夜的纵欲,让身体仍然疼痛入骨。他慢慢走过去,看着床上的睡颜,没戴眼镜的脸庞,睡得像个婴儿。 他静静地看了一会儿,把目光调了开来,落在了床边那副墨镜上面。 然后,他从口袋里拿出了一样东西,也是一副墨镜,放在了床边,和原来那副几乎是一模一样。 他将原来放在床边那副拿了起来,放进了口袋。 做这一切的时候,他脸上看不出任何情绪,然后他弯下腰,在床上人的嘴唇上印了一个干涩的吻。 他不发一言地转身走出了房间。 就在房门落下的那一瞬间,床上的人睁开了眼睛。 目光清醒而平静,眼眸有些迟缓地转了转,转到了床边那副已经被调了个的墨镜上。 嘴角习惯性地上扬,露出一丝苦涩而了然的笑。 十二月一号早上,大概八点半的时候,医生照例来查房。现在的医生查房,除了主治医生外,身边还跟着一大堆的小实习生,几乎把病人当成白老鼠一样的教科材料了。 今天自然也不例外,因为小哥的病情特殊,所以主治医生有好几个,又带了七八个实习生,个个穿着白大褂,将病床围了个水泄不通,把吴邪都挤了开去。 那些医生看了一下小哥的病历报告,就指着小哥一个个地讲开了,各种血液分析专业术语,听得人晕头转向。那些实习生一边听一边做笔记,还不时问东问西,完全把这儿当成了课堂,吴邪也只好忍着。过了七八分钟好不容易研究完了,医生们这才草草地说了几句小哥的情况,让吴邪安心,说已经没有了生命危险。但还是要再观察几天,如果三天后病情稳定,就可以转普通病房了。 吴邪也没心情再多问,看他们离开了病床,才看到小哥仍然安静地躺着,估计也完全视而不见。 等到把医生们都送出了病房,吴邪就坐在病床边的凳子上,像往常一样,和闷油瓶说了会儿话,就给自己倒了一杯水,在病床边用笔记本上上网,偶然和张起灵聊个天,开始每天周而复始的事情。 所有的一切看起来都没有任何的问题。 这样一直到中午午休时候,也正是医院上下一天之中最安静的时刻。病人们都在午睡,探病的朋友也都回去了。张起灵因为还不能多动,加上身上都是仪器,所以也只是躺着由吴邪喂了一点粥,就睡过去了。吴邪自己吃了一点饭,把东西收拾好,却并没有像往常一样坐下来。 他看了看表,在病房里踱了几步,然后突然拿出手机打了个电话,低声说了几句什么。又朝病房的窗外看了一眼,确定没有人后,就迅速地将身上的消毒服换掉,换上了平时穿的衣服。 然后他走到床边,弯下腰和张起灵轻轻说了几句什么,似乎在道别,接着他就起身悄悄走出了病房。 走廊上没有人,吴邪只是匆匆看了一下,就进了电梯,很快就到了楼下。在大门口,有一个穿着白色羽绒衣二十几岁的年轻伙计正在等着,见他出来,忙迎上去,两人互相低声地说了几句话,吴邪就随着这个伙计来到医院的停车场,来到一辆黑色的奥迪车前,伙计进了驾驶座,吴邪进了后座,车子很快就驶出了医院大门。 而在医院里,吴邪一走,原本在病房周围监视的几个人马上就发现了,他们一边打电话一边让两个人立刻一前一后地出了医院,跳上车子尾随着吴邪而去,而其他人,仍然在病房外面注意着张起灵的异动。 所有的一切都做得静悄悄而又不露声色,但不知不觉中,所有人的行动都开始了。 吴邪坐的那辆黑色奥迪车,出了医院,没往大路开,七弯八拐,专门挑小巷和热闹地方钻,开了一个多小时后就把跟的人甩走了。跟着的警察打电话给宋宁,被宋宁骂了一通。不过他倒也不是很着急,除非车子一直在市区兜圈子,只要一出北京城,就还是会被发现。 果然,又过了近一个小时,通往天津的某处收费站就已经把情况反应了上来。原来吴邪的车子已经开往天津,车里除了那个年轻伙计和吴邪以外,不知何时又多出了一个中年人,和吴邪一起坐在车后座上。 宋宁心里有了底,便让他们放行,同时让人仍然跟着车子。幸好这次吴邪大概是放心了,也就不再乱钻,何况在高速公路上,没法再多耍花样。 宋宁自己上了另一辆车,加快码力跟上去。据前面的人回报,说是吴邪的车子一直往天津的塘沽港口走。这下子宋宁更加笃定了,看来是想直接护送钟立远偷渡出去。于是他一边吩咐手下稳住不要慌,一边自己开着车将距离渐渐地缩短。 路上有点塞车,所以一直到下午四点后,吴邪的车子才来到了塘沽,他们并不直接往正路走,果然往已经废弃的旧码头开。此时宋宁已经赶到了,他让手下不要跟了,以免打草惊蛇,然后叫了两个机灵的警察坐上自己的车,一点一点小心翼翼地跟着吴邪。由于这条路很僻静,没有什么过路人,所以他们不敢跟得很近,十分考验车技。 终于,前方吴邪的车子停了下来,远远地看到吴邪果然和一个穿着灰色大衣的中年人下了车,由于隔得远,面貌看不太清,但是身形和钟立远差不多。宋宁就把自己的车也停在隐蔽处,自己先悄然地跟着他们,让另两人在后面跟着,一步一步地沿着海岸线走。 吴邪和那个人边走边说,海风很大,听不清他们在说什么,他们一直走到海边一条小快艇前停了下来。宋宁屏息看过去,却见那中年人背对着自己,拿出一样什么东西放到了吴邪手里,吴邪立刻接了过来,和他大力握了握手,脸上有了一丝笑容。 此时此刻,宋宁不再犹豫,一个手势,让两个手下呈前后包抄的姿势冲上去,自己也飞奔过去用枪指着与吴邪对立的那个中年人:“不许动!警察!” 他们的突然出现,着实让两人吃了一惊,那个中年人立刻回过头来,陌生的脸上有着惊愕的表情。 “这个……这个……你们干什么?我没有犯什么事啊?” 吴邪也望过来,见到宋宁,他更是惊讶,莫名其妙地问:“咦,你还在国内啊?小花不是说你回美国了吗?你怎么在这儿出现?难道你这一路上都跟着我吗?” 从那个中年人回过头来的一瞬间,宋宁就知道自己上当了。他看到吴邪装作惊讶但实则有些得意的眼神,暗自气得不打一处来。不过他也算冷静,自己将枪收起来,示意手下不要轻易放松,然后对着吴邪一副公事公办的口吻说:“你来这里干什么?” “哦,这是我三叔的一个生意上的朋友。”吴邪笑着拍了拍那个中年人的肩膀,“三叔来北京喝喜酒了,这位叔叔找不到他,就来到北京。他先联系的我,说有急事要去大连,我就送他到这儿来了。” “港口在那儿,你们来这里干什么?”一个警察叫道,“难道你们想自己驾船过去?” “因为……因为轮船时间还早,所以我和小三爷想谈点生意上的事,小三爷说这儿清静,就开来这里了。”那个中年人结结巴巴解释,“难道这样也犯法?” 另一个警察不死心地又喊:“你们谈归谈,刚才交换了什么东西?鬼鬼祟祟的。” 吴邪笑了,他伸出右手摊开掌心,只见手中有一块圆形的翡翠玉:“你们说这个?这是这位叔叔和三叔生意上的一个样本。他来不及给三叔看,就给我了。只是普通的缅甸玉,从正式的商业途径而来,要是不信,我们可以出相关的凭证给你们去查。” 这下子谁也说不出话来,那两个警察同时看向宋宁,而宋宁的脸色,也从来没有这么难看过。 只有吴邪,嘴角扬起一抹高深莫测的笑,眼角轻轻地向海面上瞟了一眼,海面一望无垠,似乎也像什么事也没发生过一样。 几乎就在同一时刻,在另一边的新港附近,也是在无人的海湾处,停着一艘小快艇,一个吴家的伙计与一个中年人一起站在海边。 这个中年人,自然是真正的钟立远了。 “钟先生,我现在已经顺利把你带到这儿来,这条是我们小三爷给你准备的船。里面的食水都是全的,零件也都改装成性能最好的了,可以让你顺利驶出天津港。船上有一张地图,你沿着红色路线开,不会碰到海警,而且也是离公海最近的一条道。” 钟立远朝快艇看了一眼,微微点了点头:“替我多谢你们家小三爷。” “哪里的话,小三爷诚心和你合作,自然会帮你安排妥当。本来小三爷还想给你配一个帮手,不过后来一想也就算了,反正钟先生不需要,人越少越好。你可以先检查一下船上的东西,有什么缺的尽管和我说。” 钟立远笑了笑:“我相信吴小三爷的诚意,上次我们合作很愉快,这次,他必然也不会耍花样。” 那伙计不卑不亢地笑了笑:“既然如此,那是最好不过了。请钟先生尽快起程。但在走之前,小三爷吩咐过,说向您拿一样东西。” 钟立远了然一笑,从口袋里拿出一个小纸包递了过去:“知道,你把这个拿给他就行。” 那人接了过来,打开来,只见纸包里有一包淡黄色的细粉,点了点头,这才将纸包包好,放进外套里面的贴身口袋,恭敬地说:“多谢。” “不谢。那咱们就后会无期了!” 钟立远按旧礼做了一个揖,然后下了船,快速地看了一遍,就熟练地开了发动机。发动机声音比普通快艇要低很多,而且速度很快,吴邪没有骗他,果然是条好船。 片刻后,钟立远所驶的船已经如一条白线般消失在茫茫大海上,那伙计目送他走后,也就回身,拿出手机打了电话过去,按规定响了两声,就按掉了。 不一会儿后,吴邪就打了过来。 “小三爷,我已经把事情办妥了,东西拿到了,他人也走了。” 吴邪道:“辛苦了。” “这是我该做的。小三爷,您那边呢?” “我也很顺利,没有什么意外。”吴邪沉吟了一会儿又道,“你到旧港这边来,你把东西给我。” “是。” 另一边,宋宁惺惺然地带着两名警察离了港口,但是一路上他总是有些想不通,明明吴邪那么恨钟立远,即使是为了解药,也不可能如此轻易地就放了他,这一切做得似乎都太简单太顺利了些?难道就让那家伙就这么跑了?还是吴邪要等风声过了以后再把那家伙抓来以报私仇,这未免多此一举。 他不由得问旁边:“今天一整天吴邪都没有什么异样吗?” “头儿,我们盯得很紧,一切正常。” “有没有其他人进过病房?” “没有,除了查房医生,一个人都没有来探望过。” 宋宁停了脚步,疑惑地问:“查房医生。” “是张起灵的主治医生,每天都来的。”一个敬察回答,“以前来的。” “他一个人来的?” “不是,身后跟一大群实习生。现在的医院都这样,一边看病一边学习。” 宋宁警觉地问:“来了多少实习生?他们做了什么?” “七八个吧。把病床围着听医生讲解,吴邪也只好站在外面。讲了好几分钟呢。” 宋宁听着,沉思着,突然狠狠地瞪了手下一眼,立刻拿出手机,打给还在医院监视的人:“张起灵还在吗?” “头儿,他在呢。一直躺在床上。” “你们进去看看,床上是不是他。” “什么?”那人明显一愣,“他没有出来过,怎么会不是他?” “废话!我让你进去就进去!” 那人答应着,一会儿后就听到他开门声和脚步声,但马上,他就惊叫起来了。 “天哪,这个人是谁?他……他不是张起灵!” 宋宁气得直咬牙:“饭桶!张起灵早就和实习医生调了包,在上午就离开了!” 第193章 第十三章 兵分两路(二) 今天的北京饭店被解家包了,婚宴从下午三点开始,一直延续到深夜十二点结束。按照吉时,解家在午饭过后,就把秀秀从霍家接出来。由于新居离北京市区稍远,所以直接就去了饭店。 为了不引起现场混乱,在家里的仪式以及接新娘的过程都很低调,没有请任何的记者,由于事先没有公开过具体的方案,因此一切只有霍解两家的至亲家人参加,外人没有一个人参与。 媒体以及记者被通知的时间和地点都是在三点以后的北京饭店八楼的大会客厅。 二点钟左右,新郎新娘以及一切随行人员,都已经全部抵达饭店。新人被安排在顶楼的总统套房里,其他人员也都各自回房先休息准备,媒体记者以及宾客也都陆续而来,饭店里开始渐渐地热闹了起来。 外面天色阴沉,但并没有下雪,只是冷得刺骨。饭店内却温暖如春,暖香扑鼻,与外面是迥然两个世界。 小花懒洋洋地倚在床边,他手中把玩着一副黑色的墨镜,眼神迷漓,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秀秀推门进来,她已经换上了一身中式的红色旗袍,头发挽起,比平时多了几分成熟妩媚,走到床边,看着小花不由得叹了口气。 “新娘子叹什么气?”小花看了她一眼,笑道,“你今天只许笑不许叹气,开开心心地把自己嫁出去就好了。” 秀秀却指着他手中的墨镜说:“你以为我乐意管你?我真不明白,你明明知道这副眼镜是他的贴身防身武器,竟然还把它拿了过来。你就算想让黑瞎子来,也不用出这种损招吧?有些人离了贴身防身的武器,会比丢了胳膊还要不自在。” 小花翻了个身:“我自有我的道理。这样东西太危险,还是由我暂时保管比较好。” 秀秀笑着:“你还怕他倒戈相向,用它来对付你?” “不是。”小花却说,“他能和哑巴上演一场苦肉计,让吴邪不参加婚礼,而去找姓钟的交易解药,就表示他已经站在我们这边了。再说,他们那边一切都顺利,吴邪已经出发了,只是不知道现在怎么样。” 秀秀刚想说话,突然又记起了什么,忙拿出手袋里的一面精致小镜,仔细地照着看自己的妆容,一面又故意不满地说:“你干嘛选了这么一间房,连个梳妆镜都没有,等一下我还要回去补妆。” 小花翻身坐起,在她旁边笑嘻嘻地说:“哪有你的总统套房好啊?解夫人,像我这种现在一无所有的平民,也只能住住这种普通房间了。难得你还来关心,我太感动了!” “你跟黑瞎子久了,也学得他一副油嘴滑舌的模样。”秀秀放下镜子,似笑非笑地看着他,“我说小九爷,我倒是有个疑问。你什么时候知道吴邪的计划?你告诉了宋宁没有?” “我怎么会告诉他,他能不能抓到人,看他自己的本事。只不过——”小花皱了一下眉,“我没想到吴邪会让哑巴受伤,自己去冒险,照理来说他不会忍心的,哑巴也是不可能放心让他一个人去冒险。” 秀秀却担心另一件事:“你说如果他们现场火拼起来怎么办?哪边受伤都不好?” 小花却不以为然地道:“你放心吧,吴邪不是傻子。他早就知道自己被人跟了,不管他会不会存心放掉钟立远,他都会想办法避免正面冲突,看胖子这几天鬼头鬼脑的就知道他肯定做了安排。吴家的生意特殊,向来避着雷子,即使宋宁是二爷的人,他也会避开这种麻烦。” “说实话,我一直都没弄清楚。”秀秀转头笑道,“你和吴邪之间,到底算是一种合作,还是一种消极回避?你明着站在宋宁这边,却阴奉阳违的,实在让人捉摸不透。” 小花将眼镜放在床边,双手交叠地放在脑后:“秀秀你知道吗?不管我是否和宋宁合作,他都是想尽办法要抓人的。如果我一开始就帮吴邪,那么我们没有一个人知道宋宁会怎么做。反正吴邪那边人手够多,他自有安排,我帮不帮都无所谓,我和宋宁站在一条线,我可以知道宋宁的计划,知己知彼,才能百战百胜。” “你难道不气吴邪当初瞒着你为了解药和黑瞎子合作,把钟立远放了吗?” 小花他的视线移到床边的墨镜上面,轻轻地说:“如果追根溯源,这件事到底谁对谁错,谁也说不清楚。但是如果爷爷在世,有人要害爷爷的话,不管爷爷是否做错,我也会毫不犹豫地去帮爷爷的。许多事都无所谓是非对错,想做就去做了,哪来那么多道理可讲?” 秀秀也看着墨镜:“可是你还是无理取闹地跟他吵了一架。” “我哪有无理取闹?当时我是真的……想和他分了。这个人太危险了,我看不透他,还是暂时分了比较好。” 秀秀起身笑着指了指墨镜:“可是你还是不舍得。你明知道钟立远不会来,你仍然想把黑瞎子引到婚礼现场来。这样一来,无论吴邪那边怎么样,都不关你们的事。即使最后钟立远死了或者被抓了,黑瞎子在这里,你也在这里。既避免了你们两个正面的冲突,又可以让黑瞎子不去帮忙。这样你们两个,相当于没有直接参与这件事,反正你什么也不知道。而且黑瞎子本身就两难,你这么做,他要是够聪明,就会配合着你来婚礼,到时候也会说,他什么都不知道。” “如果他要是不来,去帮钟立远。”小花的眼神有点发冷,“我拿了他的眼镜,他的战斗力至少打一点折扣,宋宁他们人够多,他也占不了便宜!” 秀秀咄地一声笑:“你少在我面前装模作样。你拿了他的眼镜,才不是什么战斗力的问题。你是怕他万一帮了钟立远,和宋宁拼起来,至少不会拿眼镜去伤人。宋宁那边都是雷子,万一伤了人,或者出了人命,瞎子就有麻烦,警察也不会放过他的。反正他自保足矣。你明明是想帮他,却嘴巴硬得要死,真是讨厌!” “你这鬼丫头,没人告诉过你说话要给别人留面子吗?”小花笑骂,“快走吧,少在这儿啰里啰嗦的,时间快到了,还不回你的总统套房去,被人撞见了可不好。” “小花哥哥。”秀秀又长长叹了口气,无奈地说,“我记得你小时候告诉我一个道理,待人不要太掏心。不管有多么喜欢这个人,也要凡事给自己留个退路。可是你这次,自己却没做到哦!不管瞎子来不来,你都没有退路了。你用了这个婚礼来下这个决定,不觉得可惜吗?” 小花却朝她微笑道:“我只希望,我最疼爱的妹妹,有一场盛大完美的婚礼。我不觉得可惜,就是有点对不住你。为了我自己的事利用了这场婚礼,你放心,等一下一切都会顺利的,不会有任何人来砸场子。” “你说的什么话?”秀秀嗔道,“这事我也有份的嘛,钟立远要对付的是我们三个,你可不要事事把我都置身事外。说真的,我倒希望吴邪不要那么感情用事,把钟立远抓住了,以免夜长梦多。不过现在也算了,那人即使逃了,也成不了什么气候,我也不去管这事了。” 她说完就听到有人敲门。 “秀秀。” “是吴鸢。” 秀秀说,忙走去开门,小花也从床上坐起,果然见吴鸢一身伴娘服亭亭玉立地走了进来。 她见到小花,也并不是很意外,只是笑道:“时间差不多了,秀秀你还要补妆。” “我马上就回去了。”秀秀挽住她的手,“咱们这次,真的要谢谢吴鸢。她明明知道一切,却没有和吴邪他们说一个字。” “你把我当朋友,相信我才对我说,我怎么会告诉别人?何况。”吴鸢也笑道,“这件事和吴邪的事不冲突,是你们自己的事情,我没那么大嘴巴。” 小花笑着:“下次等你的好事,我和秀秀一定送一份大礼谢你。” 吴鸢脸微一红,不理会他,只是对秀秀说:“快走吧。” 她们走到门口,吴鸢这才想起来,回过头,对着小花颇有深意地说:“我想起来了,黑瞎子已经来了,正在八楼的小厅里独自一个人喝酒。我真是有点奇怪,人人都是凭特制的请柬进来的,他怎么能进来?难道你也给他请柬了?” 小花笑了:“没有。” “哎呀,这点小事要是能难倒黑瞎子,怎么能让小花哥哥死心塌地喜欢上?他们的事他们自己心里清楚,咱们还是少管闲事!”秀秀做了个鬼脸,不等小花反击,马上就拉着吴鸢离开了房间。 第194章 第十三章 兵分两路(三) 北京饭店的八楼,分为一个大厅,以及数个小客厅。婚宴时间没到,大厅还在布置。此时的客人大多聚在小客厅,而记者等媒体都被请到休息室去了,因此小客厅虽然人不少,却并不凌乱。大家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各自围在一起小声地交谈着。 吴三省是昨晚上来的,胖子将事情告诉他,他就没有去医院。今天下午来的时候,和宝贝女儿及胖子走到一边喝酒闲聊。到了两点半,却见门内又进来一个人。 “这人果然来了,也算是个聪明人。”吴三省说,“总算最终没去搅大侄子的局。” “得了三爷,人家是冲着花儿爷来的,人间自是有情痴啊。”胖子呵呵笑道,“花儿爷这着棋真不错,大家避免了正面矛盾,还测出了瞎子的真心,真正的一举两得。” 吴三省却说:“有什么真心不真心,黑瞎子可不是那种为了风月不顾一切的人,解语花那点手段,他会不了然?他来这里不过顺水推舟,算是给了花爷面子,又有了借口不去那边帮忙。所以我说他是聪明人,该装傻的时候装傻。反正姓钟的不管帮不帮都死定了,大家以后还是朋友,没什么损失。” 吴鸢却并不以为然:“难道他就不能真的为了解语花而来吗?你自己是个老精明鬼,以为人人和你一样,心里眼里只想着利益二字!谁真正愿意受人摆布?他要是不乐意,自然可以哪边的面子也不给。他心里有解语花,所以才做了这个选择,和他聪明不聪明又有什么关系?” “哟,闺女生气了。是是是,是老爹利益熏心看走眼了,闺女心肠好,看人也准,你说的话自然百分之百准确。”吴三省立刻笑咪咪地附合。 胖子在一边锦上添花:“三爷你看你老糊涂,小大姐的话一针见血,让人如梦初醒。黑瞎子就是个情痴不解释,他和解语花这段惊天地泣鬼神的爱情将来一定会名传千古,流芳百世,放下屠刀,立地成佛的。” 吴鸢又好气又好笑:“少贫嘴了,你们两个别借机发挥胡说八道,我可不吃这一套。我要去帮秀秀忙了,你们自便。” 她说着就走了,吴三省乐呵呵的,他活到现在,总算是于愿已足,再无遗憾。 胖子悄悄地问:“三爷,好歹大家都是相识的,要不要去打声招呼?” “打什么招呼?闺女说了,人家是冲着解语花来的,咱们两个大老爷们还是识趣地管自己喝酒,万一他马上要闯洞房,我们也不绊他的脚。” 胖子满怀兴趣:“要是真的闯洞房就他娘的有好戏看了。” 果然没多久以后,黑瞎子一口饮干杯子里的酒,将空酒杯放下,就独自慢慢地走了开去,他的方向正是电梯口。 胖子立刻激动起来,作势想要跟上去看,却被吴三省拉住。 “王胖子,你年纪也不小了,别一碰到这种事就兴奋,小心肾虚。闲事莫理,过来和我见见几个生意上的老板。你要是存心认我这个老丈人,先把吴家的客户都给搞定了,不然就啥都别想了!” “那是那是。”胖子只好不甘不愿地跟着吴三省朝另一边走,顺便心里把吴家所有祖宗都问候了遍。 黑瞎子一个人离了小客厅,来到了电梯口。他走得很慢,似乎还在犹豫。他的脸上,虽然没有以往那样明显的笑容,但仍然很是轻松,略有点漫不经心,心不在焉的样子。给人感觉好像一个很普通的宾客随意地像散步一样走着。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要参加这个宴会,他换掉了以前所穿的半旧的皮衣,仍然是一惯的黑色,黑色的牛仔裤,黑皮鞋,外面穿了一件崭新的薄呢黑色休闲大衣,衣服并不是很长,穿在他身上很轻便不显得厚重,只是扣子并没有扣上,露出里面仅有的一件蓝黑色低领T恤,仍是万年不变的黑色墨镜,满不在乎的向上弯着的嘴角。但即使是这身不算十分正规的打扮,仍然极大地收敛了他平时略带轻浮的印象,显得正经了许多。 他双手插在衣服口袋里,电梯门开了,出来一个酒店服务生,看到他一怔,马上有礼貌地说:“先生,请问您来参加婚宴的吗?会客厅就在八楼,我带你去客厅。” 黑瞎子仍然走进电梯:“我找朋友。” 那位服务生却拦住了他,耐心地说:“对不起,楼上属于私人场合,先生要是找人,请告诉我您要找哪位,我帮您通传。” “我找新郎。”黑瞎子不紧不慢地说。 “您找解先生?”服务略一犹豫,还是拿出了对讲机,“我帮您问一声——” 谁知他刚一拿出来,黑瞎子突然出手,一把抢过他的对讲机,用力一握,对讲机的电源闪了闪就灭了,在那个服务生吃惊得还未回过神时,又马上被黑瞎子捂住了嘴。 “这里的摄像头是拍不到的,你要是不想因为失职而丢了工作,最好装作什么也没看见!” 他说话时,电梯门已经开始关上,当他讲完最后一个字,立刻将服务生往外一推,飞快地钻了进去,电梯门就在他整个人进去后立刻严严地合上了。 门外,那个惊魂未定呆若木鸡的服务生,久久没回过神来。 黑瞎子进了电梯,按了最上面的那个按钮。刚才他站在角落里喝酒,听到一些宾客闲聊,已经知道了新人们现在正在顶楼的总统套房里休息。现在离三点钟还有十五分钟,一开始肯定需要司仪和主持人先出场,所以新人不会太早下楼。 但是当电梯升到顶楼,打开门的时候,他还是轻皱了一下眉。 顶楼就一间总统套房,门口站着六个彪形大汉,双方一个照面,那几个大汉训练有素,立刻有两个上来一左一右包围住了他,另外还有一个按住了电梯,其他三个中间一个看来像是首领的特别魁梧的人立刻走了过来。 “什么人?” “我是新郎的朋友,让我进去。” 那大汉笑了笑:“先生贵姓?有名片吗?新人现在正在休息,由我帮你传达吧。” 黑瞎子正眼也不看他,抬步就往里走。“我自己会去找他。” 那大汉伸出一只粗壮的手臂 ,皮笑肉不笑地说:“对不起先生,我想你可能找错人了,请回吧。” 黑瞎子理都不理他,迈出了一大步:“我今天是非见不可。” 他话音一落,就听到卡拉一声,脑袋边团团地围了五把□□。 他冷笑了一声,站住不动。 “我最后说一遍,先生请回吧。”那个大汉杀气腾腾地说,“今天是解霍两家的好日子。您要是赏脸,请去喝杯水酒。不然,可别怪我们兄弟不客气。” 黑瞎子的回答并没有一个字。 他只是伸出右手,眨眼间就狠狠地单手掐住了那大汉的脖子,然后一提,就将他整个人提离了地面。 黑瞎子长得很高,比张起灵还要再高一些,那大汉虽然也不弱,但是经他一提,脖颈吃紧,呼吸不顺,那脸就紫涨了起来。再加上双脚离地,顿时和上吊差不多,手脚也立时只能徒劳地乱蹬,翻着眼睛几乎憋死过去。 “你不想活了!”其他人立刻将枪几乎顶到了他的脑袋,“快放人!不然我们开枪了。” 黑瞎子却无动于衷:“你们开吧。下面有许多记者和贵宾,只要你们一放枪,立时明天的北京晚报就能让你们上头条。堂堂解霍两大家,手下保镖竟然带着非法管制枪具,还在婚礼上闹出这么大的笑话,你说,由此带来的巨大损失是你们这几个小喽罗能赔得起的吗?” 那被他掐着脖子的大汉却十分硬气,断断续续地道:“别……别听他的!放他进去……我们也只有……死路一条!大不了……一拍两散!” 剩下那几个人面面相觑,其中一个已经悄悄地将手伸向口袋准备通知楼下的人。 “你们在干什么?快把枪放下!连黑爷都不认识,还敢拿枪指着他,你们以为自己有几个脑袋?”不知何时房门口传来秀秀清脆严厉的喝声。 顿时,所有的枪齐刷刷地收了回来,黑瞎子右手一松,那个壮大汉也咕咚重重摔倒在地上,捂着脖子不住地大口吸气。 “大……大小姐,他……他动手在先……” 秀秀横了他一眼:“废什么话?你活该!瞎子哥哥,你应该多吊他一会儿,让他的狗眼好好地把你看清楚,看下次还敢不敢无法无天!” 秀秀满脸笑容,穿了一件纯手工绣的龙凤呈祥图案大红色中式旗袍,将她的身段勾勒得曲线分明,脸上的妆容几近完美,使原本就美丽妩媚的她,更添了许多动人颜色。 黑瞎子淡淡一笑,看着她:“小丫头一夜之间长大了,新娘子真漂亮,连我都心动了。” 秀秀啐了一口:“你少拿我开心,我就是个小丫头,哪里入得了你们这些大男人的法眼?” 她笑着就往里让:“进来吧,我们也差不多了,一起下去吧。” 黑瞎子也不推让,跟着她来到了房门口,秀秀将半开的房门打开,吴鸢正在沙发上收拾等下秀秀随身要带的东西,见到他进来微微一怔,但没有说话,黑瞎子只是看了她一眼,就把目光调到了房间里。 房间里有一面落地镜,新郎一身白色的西服,背对着他,对着镜子打领带,也不回头,只是问:“外面是谁?秀秀,你没事吧?” “小事而已。你看你这领带怎么老打不好,我们都快迟到了。”秀秀嗔道,上前站到新郎面前,一边帮他打领带一边使了个眼色。 新郎并没有说话,事实上他已经从镜子里看清了来人是谁,当下也立刻笑了,却一直等着秀秀将领带打好,这才转过头来。 “好久不见了,黑爷,本想给你送请柬的,不过实在找不到你这个人。今天你能来,我和秀秀都很高兴,真的非常高兴。” 黑瞎子没有回答,他一动不动地看着新郎。 新郎穿着一套白色的西服,面目清秀,笑容满面,鼻梁上还戴着一副无框的眼镜。 过了近乎一分钟,等新郎走到了面前,黑瞎子才低低地开了口。 “解子扬——” “可不就是我,别说你忘记了,现在才记起来,那样太不够意思了,咱们好歹一个月前才见过面。”解子扬朝着秀秀看一眼,“不会是觉得我们两个太般配,把黑爷都看得呆了。” 秀秀笑颜如花:“你少得意!我知道瞎子哥哥是怎么想的,他一定在想:‘早知道就不上来了,被门口那群笨家伙惹了一肚子气,原来他娘的还走错了房间,看来注定要被某人笑话一辈子!’”。 她这一说,把吴鸢也惹笑了:“你注意点,新娘子不许说脏话!” “你这个伴娘好凶!”秀秀调皮地一伸舌头,挽着解子扬的手,“好了,时间差不多了。瞎子哥哥,不管你怎么想的,先跟我们一起下去吧。” 黑瞎子已经恢复了过来,看着眼前这对璧人,在今夜露出第一个淡淡的真正轻松的微笑。 “恭喜你们,祝你们百年好合,幸福美满!” “这才像话嘛,我可是不客气地照单全收了。”解子扬笑着拍了一下他的肩膀,“走,赶紧下去吧,下面估计已经开始了,别误了时间。” 他们相偕而出,黑瞎子抹了一下脸,脸上出现了一丝从未有过的尴尬神色,那表情也带了点不好意思。秀秀看得有趣,真想偷偷拍下来。这大概是黑瞎子这辈子唯一一次在别人面前露出稍许狼狈却真实的表情,小花哥哥没看到实在太可惜了。 第195章 第十四章 抱得美人归(一) 他们一起走进电梯,下降的过程中,已经听到了楼下传来隐隐的司仪的开场白和阵阵的掌声。黑瞎子即使平时再嘻皮笑脸,此时却不吭声,大家都能理解他心情一时之间肯定很复杂,所以都装作不在意地样子,忽略他的异常。 电梯停在了八楼,门一开,就传来了一声如雷的掌声,掌声还未歇,就听到了一个无比熟悉润泽又极为清澈的声音。 “各位前辈,各位来宾,还有现场众多媒体和新闻界的朋友,大家好!很感谢你们能够赏脸来参加今天这个隆重盛大的婚礼宴会。在此,我解雨臣谨代表我们解霍两家上下所有人向大家表示感谢!” 黑瞎子的脚步微微一顿,但是身边的解子扬却加快了脚步,秀秀也说:“你快点过去,我们马上就来。” 解子扬点头,很快就领先来到了大客厅入口。门外早就有好几个衣冠楚楚的人等着,一看就知道都是解家和霍家的亲戚,他们一见之下马上纷纷说:“来了来了,先往这边走。” 于是大家就跟着他们往大客厅底部的一道小门进去,原来这儿有个小房间,打开帘子就直接可以走上大台阶来到全客厅的最高点,也正是小花此时说话的地方。 旁边有人立刻将帘子掀开一角,从他们的角度看出去,刚好可以看到大部分大厅的情况。此时上面被布置得五彩缤纷,一个纯金的大喜字挂在台面正中,虽然显得有些俗气,但是解霍两家都是传统人家,宁可俗点,也要办得热闹喜庆,所以并没有任何的违合感。 大厅可以容纳五六千人同时用餐,此时早就坐无虚席,却都保持着良好的气氛。前面的几排,左边坐的是解家的亲戚,解夫人今天精神也很好,微笑着坐在第一排中间,始终带着一个详和温暖的笑容。右边坐的是霍家的亲戚,秀秀的两个哥哥由于辈份不高,所以坐得比较后面。霍家大多数是女人,第一排几乎全部都是清一色的贵妇人,但只有中间那个位子是空着的。这把尊贵的紫檀木扶手椅上面铺着厚厚的柔软红色毡垫,那是霍仙姑生前用过的,秀秀特意吩咐着把这个位置虚留着,也算是了了奶奶生前最大的心愿。 亲戚后面就都是宾客了,几乎全部都是商业上的朋友。也有小部分古董界的。但是至今还在道上混的,也就吴三省他们这拨人。其他的大多是解九爷以前的老朋友,老伙计,有些早就金盆洗手,有些也成了安份的古董店老板。并不是解家没有请道上的朋友,只是时间久远,死的死,散的散,两家又很早就从了商,有意无意地在漫长的几十年间,都渐渐地断了。要不是因为霍仙姑生前一直执着于找寻女儿的下落,或许他们早就该彻底脱离了这个暗地的行业。 小花站在台上,他穿了一套米色的西装,里面衬的是自己最喜欢的粉色衬衫。他皮肤白,五官精致,这一衬,倒使他看上去比实际年龄还要年轻一些。但是那眉毛却英挺像剑一样,黑漆的眼睛透着自信与傲气,这使他看上去贵气十足,但绝不纤弱。他讲完这几句话后,等着掌声一过,那神情就渐渐地严肃了起来。 “在婚礼开始之前,我还有一些事情要向大家宣布,也希望媒体朋友们,能够如实地将今天这一切报道出去,不胜感激。” 小花说完,却停了下来,竟然转身向左边走下了台阶,径直来到母亲的面前,向她伸出了手:“妈,我扶您上去。” 解夫人微笑着点了点头,小花就走到她左边,小心地扶着她,慢慢地很有耐心扶着她上了台阶。有伙计已经拿了一把椅子上来,但解夫人却摆摆手,示意站着说就可以了。 她站到中央,微笑着向四周看了一圈,才缓缓地说:“大家好,我是解雨臣的母亲。我这个人平时深居简出的,身体也不好,所以好多人都不认识,不太会说话。请大家见谅。这里我客套话也不多说了,直接进入正题吧。” 她转身慈爱地望着小花,伸手抚着他的头发和脸好一会儿,才面对着众宾客。 “这是我儿子,他叫谢雨臣。名字是他爸爸取的。连环很疼他,可惜很早就离世。我这个母亲,一点也不称职。孩子六岁,就被逼挑起了整个解家的重担。别的孩子,连话也说不清楚,他却要学着看那些复杂的账本。我心里难过,可是帮不上什么忙。看着孩子小小年纪却吃这种苦,我实在——” “妈!”小花忙拥抱了一下她,说道,“过去的事我早忘了,我现在过得很好,我叫你上来可不是让你来说陈年往事的。” 他语气亲昵,根本不像一个叱咤风云的商界精英,仍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二十多岁的大男孩。谢夫人含泪抚着他的头,这才又说:“看我,又不自觉地啰嗦了。难得这个日子,我上来是想当着大伙儿的面,有件事想让大家做个证。” 她说着,就低头从随身带的一个小包里,拿出了一样东西,这样东西用一条旧锦帕裹着,看来有些年头了。她把东西放在话筒边的一张早就预备好的小桌上,一层一层地揭开,露出里面一本一指多厚的纸张已经发黄发脆的旧式牛皮笔记来。 在场众人鸦雀无声,有了然的,也有不解的。只见解夫人将这本笔记本双手托起,递到了小花手里。 “这是你爷爷留下,你爸爸托我保管的。他说,将来等你大了,真正可以独当一面的时候,再把这本日记给你。里面有许多我们解家以前的事情,我没有看过,不知道写了什么。现在我把它交给你,这是你的东西,你想看也好,不想看也好,怎么样都行。” 小花双手接过,看了看日记的封面,但并没有打开来,只是又抬头问了一句:“妈,我怎么样都行吗?” “当然,你长大了,这么有出息。千军万马都指挥过。不过是本日记本,连你小时候的事都已经是陈年往事。这里面记的东西,是你爷爷辈的,也就是个纪念,和现在早就没什么关系了。” “好,既然这么说,我就按我自己的意思办了。” 小花一笑,转头朝着一个伙计点了一下头,那伙计马上就走了开去,不一会儿,手里捧着一个古朴的大火盆上来。 现场出现了短暂的小骚动,连解霍两家的亲戚都是交头接耳,议论纷纷。解夫人神色不变,小花也是毫不惊慌。他将日记本拿着,看了一眼火盆,这才抬头望向左边前排坐的那几名表现不自然的解家长辈,清冽地说:“我知道大家心里有一些想法。但是——既然这是我的东西,我有权利怎么处理它!这本日记,现在和我们解家一点关系也没有。无论上面记载了什么,都没有办法再改变分毫!这个世上有没有这本日记已经无关紧要,我解雨臣在这里郑重地声明:没有一个人可以再看到这里面毫无意义的内容!” 解家的亲戚个个都坐在位置上一声不吭,不管脸色有多难看,但就是没有一个人敢站起来。 小花等了一会儿,就不再看他们,一手啪地开了火盆,在火苗往上串的时候,另一只手上将那本古旧的日记本扔了进去。蓝色的火焰一下子把这本原本就又薄又脆的老式日记本完全吞没了,片刻后就已经烧得一片灰烬。 “我今天此举就是请在场的各位一起做个见证。”他朗声说,“从这一刻开始,解家彻底与过去一切都断了关系!我们拥有全国最大的交易量,有发行最多的股票,也有最优秀的人才,最先进的管理和最敏锐的市场嗅觉!解氏企业需要做的,是不断地向前走,成为全世界屹立不倒的大公司,未来的主宰才是我们真正的目标!所以我们绝不会再回头看!” 话音一落,闪光灯和咔嚓声都接二连三地响了起来。小花也不避开,让那些白色的闪烁的相机光芒在他俊秀的脸上跳跃。他其实个子不是很高,人也很瘦,但此时此刻站在台上,却拥有着每一双眼睛都无法移开的耀眼光芒。 黑瞎子没有再看下去,他朝众人礼貌地笑笑,就走出了小房间。 外面的走廊已经空无一人,他独自倚在房门边的墙上,从口袋里掏出一包烟,抽了一支给自己点上。 酒店是不能吸烟的,不过现在谁也管不着他。他平时也不太吸烟,但身上总会备着,有时候心情到了,也会抽一支。 头顶的扩音器上,小花的声音仍然清晰地传在每个角落。 “今天我借我哥哥解子扬和霍秀秀的婚礼——” 他话未说话,就顿了顿,想来底下的宾客大多都吃惊地议论起来,小花稍等了片刻,这才说:“我知道大家很惊讶,或许先前你们都误会了。我在请柬和媒体上说,解霍两家的继承人联姻,从此不分彼此,患难与共。事实的确是这样。因为在十天前,我已经不是解氏企业的董事长了!” 这下子全场沸腾的声音连外面都听到了,黑瞎子拿着烟的手轻抖了一下,他把烟放在嘴边,狠狠地吸了一大口,然后微微仰起头,那脸上的表情却越来越凝重。 第196章 第十四章 抱得美人归(二) “我来介绍一下,这就是我的哥哥解子扬,也是今天晚上的主角,新郎倌!他前段时间刚从美国回来,是一个非常优秀的管理人才。” “大家好,我是解子扬。确切地说,我是雨臣同父异母的哥哥。我知道大家对我很陌生,没关系,过不了多久,我会让所有人对我有一个清晰的认识!” “我跟子扬之间的交接,在十天前就全部完成了,法律上的各种程序,以及公司相关的权责,都很清楚,没有任何的问题。我知道这件事对大家都有点突然,但是这仅仅是我们家族内部的一种交接,是迟早的事,所以对外界完全没有任何的影响。这也并不表示我不管公司了,公司是我们解家整个家族的,所有人都有义务和责任。我会和子扬一起并肩作战,大家不要有任何的疑虑。我们兄弟俩同心协力,我保证公司将来的发展会越来越好!” “雨臣很聪明,也很有能力,解氏企业能有今天的成就,是他一手创办的。但是我解子扬也不会比他差,假以时日,我相信我的成就也会和他相提并论,说不定会超过他。” “我很期待那一天快点到来!” …… 在如雷鸣般的掌声中,也可以隐隐听到记者要求拍照以及各种媒体的恭维声。很显然,这一切,小花事先都已经做了安排。这些新闻媒体必然多多少少得到了相应的好处,然后一起制造出强大的舆论效果来。当然这里鱼龙混杂,其中肯定也不乏有闹事的,说不定在他们讲话的这段时间内,下面已经有了几十起的破坏行动,但是小花肯定不会让这种事发生,在众多的宾客中,必然布满了许多好手,完全不会让现场出现一丝的混乱。 之后,小花又说了几句礼节性的话,然后就把位置让给了一对新人,自己就退场了。司仪的声音再次响了起来,夹杂着音乐声,婚宴这才算正式开始。 十几分钟后,小房间的门开了,小花一个人走了出来。 他才一出门口,就突然被一只有力的手一把拉了过来,他还来不及看清,整个人就被抱进了一个熟悉的怀抱里,然后很快被压到了墙上,牢牢地锁进了一双臂弯中。 “解语花,你耍我!”低沉的声音,眼前这张放大的棱角分明的脸,墨镜片中映着他清晰的影子,“是不是玩得我很爽啊?” 小花咬着嘴唇,毫不畏惧地直视着他,却并不说话。 下巴被捏紧抬了起来,那人的嘴唇几乎碰上了他的:“你自己说,该怎么罚你?” “罚?到底是谁罚谁?”小花一扬眉,“恶人先告状的见得多了,没见黑爷您这么无理的!” “哦,你说说看,我怎么无理了?” “咱们也不是第一天认识了,总算旧相识。可是你问问你自己,你有好好地问过我吗?即使真的是我和秀秀结婚,你也不想想我是什么人,我做这一件事自有我的道理。甭说废话,还是你不相信我!那我也没什么好说了,今时今日,你要是觉得自己被我玩了,无论受多少苦那都是你自找的,活该!” 黑瞎子盯着他,半天,才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的确是我活该,我栽在你手里无话可说!这辈子就算被花儿爷玩死了,也是心甘情愿!” 小花撇了一下嘴,想推开他的手:“那就算了,你还是离我远点,省得做短命鬼!” 黑瞎子却抓住他的手腕,紧紧地箍住自己的腰,让两人的身体完全紧贴。 “来不及了,花儿爷!从现在这一刻开始,你的人,你的心,都是我的!全部都是我的!我就是你的主宰,怎么逃都逃不了!” 小花不满地:“做梦!——” 嘴唇一下子被牢牢地堵住,他没法再说下去,只好在这个突如其来霸道炽热的吻中沉沦了意识,伸手将这个让他不得不承认深深爱着的男人用力地拉向自己,在唇舌纠缠中完全地传递着此时真正放松而喜悦的心情。 太久太久了,一次一次的放弃,一次一次的挣扎,一次一次的自欺欺人,这段他从来都不曾看好的感情,无数次地徘徊在各种强大的阻碍中。有来自现实的压力,也要抵挡心灵上的疑惧,可是,总算都过去了,他做了这一生以为永远不会做的最大的选择,在之前,他以为自己会很不舍,可是此刻,全身被这个男人暖暖的气息包围着,他已完全没有了先前那任何一点的失落之情。 …… “值得吗?” “恩?” “我说,放掉苦心经营的一切,在最鼎峰的时候突然一无所有,就为了能和我在一起,值得吗?” “我是为了你吗?”小花笑着捏住黑瞎子的鼻子,他平躺在床上,衣衫已经是不整,“我可是为了我自己。我从不为任何人而改变!” 没错,此时他的阵地已经从酒店走廊转移到小花的房间里,毕竟那个地方,实在不方便做一些想做的事情。 “不是吗?”黑瞎子低头咬他的锁骨,大手在他臀部上拍了一下,“说谎话是要打屁股的!” “不是——是是——我说是了,你住手——昨天晚上被你折腾了一晚上还疼着呢,你到底是人还是野兽啊?——” “你应该感到荣幸,我只对小花儿你一个发兽性!” “谢了,我可受不起——赶紧找别人去吧——救命!我说错了!黑爷,你饶了我吧——” 正闹着,手机的铃声却不合时宜地响了起来。 “我接个电话——” “你都不做董事长了,还接什么电话?” 小花没理他,挣脱开他的怀抱,拿起了枕边的手机。 “喂……恩,恩……我知道了。” 他听着电话,眼中闪过一丝不易捉摸的光芒,听完电话后,刚把手机放下,就重新被搂进了黑瞎子的怀里。 黑瞎子并不问他是谁的电话,只是弯了弯嘴角,现出一抹了然的笑,然后仍用吻和激情牢牢地将他包围住了。 两人滚进床里,除了喘息声,再无别的完整的对话。 第197章 第十四章 抱得美人归(三) 天气在六点以后就完全暗了下来,因为本来就是个阴天,连星星也没有,满天都是乌压压的阴云,看情形虽然没有大风浪,但必然是还要下雪的。 钟立远的小艇在黑暗的海面上航行,四周一片漆黑,海风迎面吹来,冷得犹如身处地狱。他看了下手表,六点半,已经足足开了两个小时了。 他的脸,仍然是齐羽的脸,尽管只是个面具,但是对他来说,这已经是第二张脸了,甚至比他之前的脸还要熟悉还要安全,或许在这个世上,除了他自己,已经没有人记得他长什么样子了。 但是他永远不会忘记自己的脸,尽管可能在有生之年,他永远不想以真面目示人。在他的心里,有一个绝不会说出来的秘密,那是他宁可冒着天下人的唾骂,也要死守的秘密。 猛地,他沉思着的面容转向左前方,黑暗的海面上,层层海浪中,似乎隐隐约约有个异样的黑影。 他眯起了眼睛,将船速减下来。在这个黑暗冰冷的夜晚,空无一人的海面上,除了他这种亡命之徒,除了鬼,还有谁会出现在这里? 不过很快,他就知道那不是鬼。 不但不是鬼,而且是个人。和他一样的小艇,上面站着一个人影。 这个人影钟立远是认识的。 当他看清这个人的时候,就知道不妙了,此时,那艘快艇以一种极快的速度如箭一般地冲了过来。几乎是一种不要命式的冲法,他本能地使劲转着方向盘,用尽老命才把船头调开,与对面的船擦着船沿发出一连串的火星,船身也因此不住剧烈地摇晃。 钟立远忙伏下身,将身体尽量与船身贴平,才躲过了几乎令人欲呕的震动以及因撞击而被撞上来的冰冷海水,但是对方似乎早就有备而来,只见他在两船相接的一刻,那人纵身一跃,稳稳地跳到了他的船上。 黑暗中他的眸光如冷电,如天神一般地低头注视着他。 “张起灵!” 他喊出这个名字,整个人也立刻跳了起来。 此时船已经完全慢了下来,在海风渐大的浪尖上摇摇晃晃地如一叶扁舟。张起灵却稳稳地站着,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钟立远心中暗沉,但脸上却浮上了一个怪异地笑。 “你不是在医院里吗?你的毒解了吗?你——到底想干什么?” “抓你!” 张起灵吐出两个字,然后伸出了右手,有力的手指微曲,很快就碰到了他的衣服。 钟立远当然不可能一动不动站着被他抓住,他向后退了一大步,站到了船头。 他干笑了一声:“什么时候,赫赫有名的吴家小三爷,也成了不讲江湖规矩的不守信用之徒?” 张起灵竟然很有耐心地回答了他,凛冽的语气却完全是不屑的:“对付你这种人,有何江湖规矩可讲?” 他话未说完,整个人就已经冲了过来,船很小,他只要两大步就完全可以将无处可避的钟立远抓住。 但是钟立远还是立刻动了。 他在情急之中,整个人向后一倒,“扑通”一声,落入了水中。 海水里几乎完全没有任何的视线可言,只要他躲过张起灵的眼睛,游出百米以上,张起灵就算是神仙也抓不住他。 因此他一落水,就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将整个人都潜入了水里,并且用尽全力凭着精湛的水技拼命地向远处游去。 但是他的腿仅仅才在水中蹬了两下,就怎么都无法蹬开了。 一只铁箍般的手像钳子一样抓住了的右脚脚踝,随即那只手猛一发力,他的右腿一阵剧痛,立时折了。 他发出了痛苦的嗷叫声,整个身体立时失去了平衡,原本憋在胸口的一口气顿时也散了。但张起灵却没有因此而放开他,反而游上来死死地按住他的两个肩膀,往水底按了下去。 肺部的空气已经完全空了,又冷又涩的海水从口中灌了进来,钟立远张大了嘴,圆睁双目,肺部难受得几乎要胀到爆炸。他全身扭动,做着垂死的挣扎,已经渐渐地感到了意识模糊…… 就在他以为大势已去的那一刻,整个身子却又猛地一轻,张起灵一把抓起他,将他拖出了水面。 清新冰冷的潮湿海风犹如甘露一般,让他几乎全身失禁,痛哭流涕。早没有了往日儒雅镇定的风范,被张起灵扔在甲板上,手脚抽搐成一团,大口大口地呕着海水,满脸涕泪横流。 张起灵笔直地站在他的面前,他衣服上的海水一滴一滴地落下。 “我和吴邪答应过瞎子,不杀你,也不把你交给雷子。”他一字一顿地说,“现在雷子已经离开了,我来带你回去。” 他说这几句话时,并没有特别严厉的语气,可听在钟立远耳朵里,却止不住地抖得更厉害了。 “你们——说话不算话!所谓老九门后人,都是挂羊头卖狗肉!老九门的人全部一群血淋淋的杀人犯!我要和你们彻底算总账!” “你先算清楚自己身上背着多少条人命,再来跟我们算账吧。” 扔下这句话,张起灵不再理会他,走到船头,将船转了个方向,往来时的路飞快地开了回去。 此时,天空中已经慢慢地,开始大片大片飘起了如棉絮一般的雪花。 ******************************* 北京饭店里,仍然温暖如春。 云雨过后,清洗好身子,全身都是慵懒舒适的味道。小花在床上翻了个身,看了一下手机,已经快六点了,楼下快要开席了。 “饿吗?”他问,“要不要吃东西?” 黑瞎子正倚坐在床边不知道在想什么,听他这么说,回头笑着将他搂进怀里。 “我吃你就够了!” 小花一把推开他:“别胡闹了,我骨头都散了,你别弄得像明天不做人了似的!” 他这话一说,黑瞎子微微一怔,小花也觉得自己这句话似乎说得不太好,他向来不是个迷信的人,但是不知为什么,心里还是疙瘩了一下。 然而黑瞎子马上无所谓地笑了笑,在他脸上亲了一口:“刚才太开心,没克制住,累着媳妇儿了,真是对不住。” “我警告你,你别总是占我便宜!你要是一直这么叫我,我把你一脚踹到西伯利亚去!” 嘴上说得虽然凶,但眉眼间却仍然带着笑。惹得黑瞎子又抱着他一阵乱亲。 “遵命!媳妇儿!” 小花气得踢了他好几脚,这才从床上下来,迅速地开始穿衣服,打完领带回过头来,却看见黑瞎子也已经穿好了T恤和长裤,却仍然懒懒地倚坐在床头。 “走,下去了。” “你自己去吧,那种场合,我实在不高兴应酬。” “谁让你应酬?你就管自己吃东西好了,你以为你是谁,人人都认识你?”小花笑着伸手去拉他,“别找借口了,懒虫!一个人在这里无聊不无聊?” 黑瞎子起身将他一拉,拉到了怀里。 他低头在小花耳边蹭了蹭,微笑着说:“宝贝,我和你商量一件事行不行?” 小花也微微一笑:“什么事?” “咱们分开行动。你去应酬吃饭,我出去一会儿。” “外面冷得很,你去哪儿呀?”小花仰头看他。 黑瞎子笑着:“没什么,这里太热了,我就出去走走。” 然而小花却把他轻轻推开,直视着他:“吴邪不是已经把钟立远放了吗?你还在担心什么?天都黑了,你还要赶到天津去,你不觉得多此一举吗?” 黑瞎子笑了笑:“我媳妇儿真是玲珑剔透,什么都瞒不了你。反正,我在这儿也没什么事,我就去看看。” 小花转过身,冷冷地道:“既然如此,你刚才何必到这儿来,直接去天津就好了,多此一举!” 黑瞎子走过去从背后将他牢牢地抱进怀里。 “花儿,我知道你用心良苦。你拿了我的眼镜,只是想让我来这里。其实你不拿,我也会来的。比起来,没有什么比你更重要。但是他毕竟是救过我的人,即使现在已经不流行报恩这一套,但是无论如何,我总不能完全置他不顾。而且,小三爷并没有放他走——” “什么?”小花转过身,惊讶地问,“吴邪用了调虎离山,把宋宁的注意力转开,钟立远早就出海了。” 黑瞎子苦笑了一下:“你觉得他所做的一切,小三爷真的会轻易放他吗?” “可是他已经出海了。吴邪和他交换了解药,就放了他。难道——又会把他截住吗?” “是。” “谁去截他?”小花一问出口,又马上恍然道,“哑巴张!” 黑瞎子拿起床边的黑色外衣穿上,说道:“说起来,这个计划也有我的一份。是我帮了他们,让他能够抓住钟立远。” 小花道:“你故意划了哑巴一刀,让他装病,然后轻减钟立远的警惕心,引他上当,等换了解药后假意放了他,又让哑巴把他截回来?” “差不多,但是有一些细节是你也不知道。”黑瞎子表情复杂,看不出是无奈还是漠然,“早在你决定要和霍秀秀假结婚的时候,哑巴就找上了我。当时我已经听到了这个消息,很想马上来找你,但是哑巴让我先去帮他一个忙,因为之前我们开玩笑的时候我答应过他的。” “怪不得呢,我消息放出去这么久,你到了前三天才来。你去帮他什么忙了?” 黑瞎子没有回答,他从口袋里拿出了一根烟,当着小花的面点上,这一刻,他似乎忘记小花的嗓子不能闻烟味,以前他总是很注意的。 小花也没有说他,听着他继续说道: “以前我和哑巴在倒斗的时候,无意中在一个古墓里看到一个秘方,一个可以让伤口不凝结的药方。这本来是一种古代的刑罚,让犯人的伤口不能愈和,承受加倍的痛苦。这张方子并没有什么用,我们当时都没在意。可是哑巴那天却让我照着方子,帮他把药配出来。” 小花暗吸了一口冷气,他已经听懂了:“所以你划了他一刀,他的伤口才一直都愈合不了,这招苦肉计也实在太狠了,万一不小心,会出人命的。吴邪怎么也会同意的?” “小三爷事先并不知道。我在三天前才把这个药配好,那天晚上才来你这里。当时我想,如果你临时改变主意,不和霍秀秀结婚了。我管他什么药什么伤口,我就什么都不管了,当然我的小花儿最重要。但是——” 小花笑道:“得了,事情过了你说得再好听都行。谁知道当时你怎么想的。原来找我是假,执行你们的计划是真的,幸好我也没上你这个当。” 第198章 第十四章 抱得美人归(四) 黑瞎子也笑了,他当然知道小花是开玩笑的,他们之间的感情也没有必要此时用口舌来证明,飞快地在他脸上偷亲了一下,这才说:“那天晚上,一切都很顺利。我弄伤了哑巴,并在打架的时候偷偷将药给他。他们回去后,我想哑巴大概先把药撒在伤口上,才把事情告诉了小三爷。事已至此,小三爷也没办法。接着,就演出了这么一场戏。” “哼,差点被你们骗了。一个个都把我当外人!”小花生气地说。 “你当时和宋宁在一起,我们都不好跟你说。何况,小三爷说了,你是地面上的人,和官方有许多合作以及互相利益的方面,还是不要拖你下水。万一有什么差池,惹了官方的人,你也可以置身事外。所以我们都没有和你说。” “可是有一件事我不明白。”小花不解地问,“既然你们都已经一致决定要把他抓住了,为什么不让宋宁抓着他呢?吴邪不是多此一举吗?交易完解药就把他抓了,有宋宁帮忙胜算还大许多,干嘛还要绕个弯子。” 黑瞎子把最后一口烟吸完,将烟头扔进了烟灰缸里,良久才问不对题地问了一句:“花儿爷,你是不是觉得,我这个人特冷血?他是我的恩人,我不但不帮他,而且还帮着小三爷设计把他抓起来。是我告诉他,这是个绝佳逃跑的机会,也是我帮他和小三爷做的联络。咱们把所谓的正义放在一边,换成你,你会不会这么做?” 小花想了想,才轻声回答:“你没做错,这一切,早该有个了断。不然就永远没完没了,有时候,做事就要狠一点,要朝着自己最有利的方向做。” 黑瞎子有些讶异地看他,小花却笑了:“我猜中黑爷的心事,有没有奖?你也不必想太多,我们谁的手都不干净。钟立远这次做的事的确太令人发指,而且他已经走投无路,落入法网是迟早的。不如早一点替他做好打算。我知道你答应了吴邪把他抓住,肯定是有条件的。不然你也不会做这样的事。” “是的。小三爷和哑巴答应我,不会把他交给雷子手里,并且,可以保他性命。” 黑瞎子说完以后,又笑了起来,这次笑出了声,大概他也觉得这是一件很好笑的事情。 “花儿爷,你说,我是不是变蠢了?他们这么说,我就这么信了。我只是不想让他落入雷子手里。不但必死无疑,而且说不定会受到非人的酷刑。你别看雷子表面上一片温情外衣,他们审起犯人来,可是无所不用其极的。再说,钟立远终究是道上的人,他知道许多道上的秘密。这种人,还是私了比较好。有些秘密是万万不能公开的,但我根本不了解他,不知道他会不会为了保命而向警方说出太多不应该的话,这样对我们这些人,都没什么好处。” “可是——” “可是。”黑瞎子打断他,说道,“小三爷怎么可能真的会放了他呢?他把吴三省一家害成这样,又杀了王盟,还让哑巴吃尽毒发的苦头。小三爷早就不是什么善男信女了,我知道他恨不得亲手杀死钟立远。他和我谈的这个条件,也不过是个缓兵之计。他是解药和人都要,一样都不肯放的!” 小花听得颇不是滋味,他走到黑瞎子面前说:“吴邪向来都心软,他再怎么变,也没那么坏。到时候大家再说说,说不定可以想一个两全的办法来。” “算了。我就装傻装到底吧。反正不管怎么样,他也算是死不足惜,至少可以死得体面一些。”他搂住小花,“此时此刻,我已经没什么可以抱怨的。不管怎么样,今天是我这辈子最开心的一天。有花儿爷能够为我放弃一切,我已经完全值了!” 小花蹙着眉,不知道为什么,他看到瞎子的笑容里总是有那么一股悲凉的感觉。这让他有些不舒服。虽然设身处地去想,他能理解黑瞎子的矛盾,但是他本人却对钟立远并不以为然,甚至曾经有一段时间他也很想钟立远死,就别说是恨之入骨的吴邪了。但小花了解黑瞎子,不羁的表面下其实很有主意,而且和自己一样的倔强。他虽然嘴上说着算了,但心里却并不一定这么想的。 “我跟你去吧。”他说,“我们现在就去天津,估计时间差不多。我们一起把吴邪劝住,以后再慢慢商量。” 黑瞎子望着他:“你不恨他吗?你不想他死吗?” “他并没有对我怎么样,只是浪费了我一点时间,又给了我一张过期作废的条子,秀秀和我的公司也都没有让他得逞。我这个人最公平,不管我有多讨厌他,但是他并没有给我带来实质性的伤害,只要他不再搞破坏,我可以当没有这个人存在过。” 黑瞎子紧紧地抱住他:“我替钟叔谢谢你这份宽容。” “我只想事情快点结束,我都弄得烦死了!”小花笑着,“我想起来了,几年前去出差,在澳州看到有个地方很不错。等这边结束了,我们去那边玩,北京太冷了,我最不喜欢冬天!” “好。我也带你去些好地方,肯定是花儿爷没见过没玩过的,包你满意!” “行啊,时间差不多了,我们走吧。” 然而黑瞎子的脚步一停,却回头看了一眼床边,那边放着一副墨镜,是他自己的那副。 他伸去拿的时候,小花却一把把墨镜抢了过去。 “这个东西不能给你,暂时由我保管!等下大家都心平气和地说话,不要见血,我们都是朋友,不是敌人,这种东西还是不要戴着好。” 他明白小花是担心到时候他会突然翻脸,拼死将钟立远救出,所以也不坚持,只是笑笑:“花儿爷要是喜欢,就留着玩吧。反正,我也没什么用。” “好!” 第199章 第十五章 突变(一) 两人出了房间,小花去拿了一点吃的,就和黑瞎子一起从酒店后门出去来到停车库。要是换成以前,黑瞎子早就屁颠屁颠地抢着给他开门,并且主动担任起司机劳工的任务。但今天不知道怎么回事,他显得心不在焉,而且走得很慢,小花有时候还要停下来等他,他注意到了就会歉意地笑笑。 小花以为他是心情复杂,大概不知道等一下怎么面对吴邪与钟立远的对峙,因此也没有多问。两人上了车,在车上胡乱吃了点东西充饥。小花就给吴邪打了电话,他还在码头等,问了确切的地址后,就开着车上路了。 外面的雪时断时续,市区的道路又湿又滑,很不好开。所以一路上两人不怎么说话,偶然小花转头看他,就看到黑瞎子靠在椅子上不知道是不是睡着了,但是大概感受到他的目光,黑瞎子也转过脸来,马上露出一个灿烂的笑。 “宝贝开车辛苦了,改明儿我一定好好地补偿你!要什么高难度的姿势都一切由花儿爷说了算,爷绝对不皱一下眉头。” 要不是此刻在高速公路上,小花觉得自己肯定会把这个臭流氓直接踹飞出去的。 快八点的时候,小花终于来到了码头。雪还没有停,这儿没有路灯,视线很暗。所以他一下子就认出了吴邪的车,因为吴邪的车灯开得很亮,正停在码头不远处的路边。 小花把车子停在他的车后面,吴邪打开车门往后探身看来,小花向他打了一个招呼,吴邪点了一下头,小花让他不用出来,他会过来的。 “你在这儿等着,我和吴邪去谈谈。”他对黑瞎子说。 黑瞎子却也开了车门,说:“看样子哑巴还没有回来,我去看看。” 两人一起下车,小花就走到吴邪车边,钻了进去。 “哑巴还没有来?”他问。 吴邪点头看看表:“应该差不多了。” “解药已经拿到了吗?” “恩。”吴邪应着,从口袋里拿出一个小纸包来,“我伙计刚才就给我了。我让他先回去了。” 小花有些好奇,这传说中的神奇解药原来仅放在这么一个小纸包里。 “你看过了吗?确定是。” “上次我看到过,就是这个样子。”吴邪把纸包打开,里面是一层薄薄的淡黄色粉末。 小花怀疑地问:“就这个?怎么看上去像磨细的玉米粉?” “是挺像的。不过上次吴鸢已经解了,我想他这次没有理由骗我。到了这种时候,他不可能再玩花样。” 小花见他这么自信,也就不多说了:“你快收起来吧,总算拿到了,也算了了一件心事。” 吴邪就把纸包折好收了起来,又笑着说:“我还没恭喜你呢,总算无事一身轻了,把锁事扔掉,将来和黑瞎子双宿双飞去吧。” 小花笑了一声:“哪个大嘴巴这么快就报过来了?肯定是王胖子。” “胖子在下午就告诉我了。真有你的,不声不响地做了这么多打算。亏你瞒得这么紧,连我也不说。我现在才想起来,你那些请柬什么的,都是做给我看的吧,最后到底有没有寄出去都不一定。” “我寄出的都是没有写名字的。给你过目那些我都收起来了。我有我的打算,我不是特意要骗你的。” 吴邪拍了他一下:“你得了,你那几根肠子我会不知道,我知道你就想借这件事,把瞎子给绊住,同时也让自己痛下了个决心。” 小花笑着不说话,他转头去看窗外,黑瞎子一个人站在海边,能看到他高大孤单的背影。 “小花,值得吗?”吴邪在他旁边问。 “怎么你也这么说?”小花回过头笑,“难道我就注定非要绑在解家吗?我的聪明才智给解家的够多了,剩下的日子我要自己享受了。我是为了我自己。” “我真佩服你,如果是我,未必真能做到。” “并不是大事,你肯定也能做到。我们只是没有真正碰到这样的事情,如果碰到了,做了,也不过如此,没有想得那么难。” 吴邪笑笑,又说:“我以为你不会来了。既然决定不管这事,怎么又临时改变主意来?就算瞎子要来,你也有本事把他绊住的。” 小花笑而不答。 吴邪就说:“我知道你要说什么。说吧,没事,咱们之间没什么可以遮遮掩掩的。” “吴邪。”小花吸了一口气,“我想问问你,你打算怎么处理钟立远?” 吴邪不笑了,他淡淡地说:“如果是你,你会怎么处理他?” “我一定杀了他!”小花同样云淡风清地说。 吴邪看着他:“我以为你会劝我。” “我劝你是一回事,但如果是我,我一定杀了他!我知道他所做的一切,已经超过了你的底线。天真吴邪虽然是你的代号,但是一味地宽容忍让,也不是吴小三爷该做的事。” “你到底想说什么?” “我是说,如果你要杀他,请你缓一缓,不要在今天杀他,至少不要当着我们的面。反正今天过后,我和瞎子会去澳州玩,到时候你想怎么处置钟立远都行,我相信等我们回来,瞎子也不会再提这个人。” 吴邪笑了起来:“哟,连旅行计划都订好了,这么神速。你这样子我真不习惯,以前的嚣张样哪儿去了?果然爱情的力量真是伟大,把解小九爷的坏脾气都给改了。” “我以前很嚣张吗?”小花生气地说,“真是没良心,自己和哑巴设计了骗我,我不怪你们是万幸了,少来编排我。” “我是替你高兴。” “你别扯话题,你到底同不同意我刚才说的?” 吴邪没有直接答应,他冷淡地说:“等小哥回来再说吧。” ******************************* 十几分钟后,就听到了快艇的声音,吴邪立刻打开车门,跑了出去,雪已经小了很多,张起灵驾着船回来了。 黑瞎子站在岸边,等船一靠岸,他就跳了上去。他看到钟立远蜷缩着身子躺在甲板上,他浑身是冰花,抖成一团,嘴唇发紫脸色发青,翻着白眼已经死了大半个。 张起灵并不理会他们,他跳上了岸,他也浑身湿透,吴邪抓住他的手感受不到他一点的体温,不由地问:“怎么搞成这个样子?” “他自己跳到海里。”张起灵回答,“我把他从海里捞出来,就是这个样子。” “等一下再说,我先带你回车子里换衣服。”吴邪把他拉走了。 这里黑瞎子把外衣脱下来,替钟立远裹上,小花就说:“要不然,也带他回车里换衣服,这样子会冻死的。” “不用了,这一切都是他自作自受。”黑瞎子却说,只是把他从船上抱了上来,放到了岸边没有雪的一块木板上,然后直起身,一动不动地看着他。 车子里,吴邪把暖气开到最大,迅速地帮张起灵把衣服都脱下来,第一时间去看他手上的伤口。幸好没什么大碍,闷油瓶的自愈能力很好,一旦那种特制的药粉停用,他的伤口就不容易裂开。 他拿过一块干毛巾帮他擦身,又责备道:“干嘛这么拼命?反正解药已经拿到了,就让他掉到海里去吧,反正也活不了,何必自己找罪受?” 张起灵却摇头:“没关系,我答应你要把他带回来的。” 吴邪也不再多说,把毛巾递给他,又翻出了一套厚衣服。幸好他早有准备,知道今天说不定会有恶战,在雪天里又是在海边,一定很狼狈,所以备了几套衣服。 他拿着衣服一件一件帮闷油瓶穿上,张起灵喝了一大杯热水,又被暖气一熏,忍不住打了几个喷嚏,但他还是看了一眼车窗外,问:“他们来让你放人的吗?” “没说。但小花让我们不要当着瞎子的面杀钟立远,不然太不给他面子了。” “吴邪。”张起灵按住他给自己扣衣服的手,“你真的要杀了他?” 吴邪默然地过了片刻才答:“如果我不杀他,我没法跟那些死去的人交待,也没法向我自己交待。” 张起灵握紧他的手:“那由我来动手吧。” 吴邪一愣:“小哥——” 张起灵低声说:“吴邪,你不要杀人!” “我,我其实——” “我知道你杀过人。我不在的这五年,你一定杀过人。”张起灵望着他,“但是杀人不是砍粽子。我也杀过人,我知道那种感觉。可怕的是,你杀得越多,会越麻木。到最后,无论什么事,都会想到用杀人来解决。所以,如果你想杀人,就由我来杀吧。” 吴邪咬了嘴唇:“小哥,你是不是很不喜欢我变成这个样子。我和以前不一样了,你很失望对吗?” “不,每个人都会成长,这是你必经的。”张起灵揉着他的头发,“我没有失望。只是我不想你杀人,杀人的滋味实在不好。” “我知道了,你快把衣服穿上,别再着凉了。” 吴邪不再继续这个话题,迅速地帮闷油瓶把衣服换好,一起下了车。 第200章 第十五章 突变(二) 外面的雪已经停了,黑瞎子和小花仍然站着,看他们出来,小花就笑着说:“好了,一切顺利,怎么样?把人带回去再说好不好?” 吴邪没有回答,他看了一眼木板上的钟立远,他已经醒了,因为眼珠在动。在强烈的车灯下,他的表情说不出的感觉,有点诡异,有点漠然,但还有一点点悲凉。 吴邪就走了过去,站到他面前。 他说:“瞎子,我答应过你,我不杀他,我不会食言。不管是当面杀还是背地杀,我向你保证,我绝不动手!” 黑瞎子一怔,他转头去看张起灵,张起灵只是看着吴邪。 “但是。”吴邪转身举起手指说,“我不会放了他!我以吴家小三爷的身份发誓,这一辈子,我都不会放过他!他既然落在我手里,活命可以,但别想再有别的任何念头!我会给他安排一处僻静的住所,派人看着他,让他一辈子都待在那儿!直到死的那天为止!” 众人一时都没有说话,吴邪就问:“你们有什么话尽管说,但是这是我最大的容忍限度!其他一切免谈!” “没有!我没有任何意见!”黑瞎子第一个开了口,他的脸上浮起了一个熟悉的笑容,“小三爷,谢谢你!” “不用。”吴邪叹气,“老实说,天真无邪这个绰号,我已经越来越不喜欢。但如果我说得肉麻一点,相比之下,你们这些人对我来说,更加重要!所以,不管我心里有多么的不舒服,我都希望我在你们面前,仍然是以前最简单的模样。” 大家都笑了,连张起灵也浮现了一个淡淡的笑容。小花走上前说:“你就别挣扎了,天真无邪到底吧。因为要比狠,你怎么都狠不过我们的!所以我们都很理解,无所谓改变不改变,大家都做定了一辈子的朋友,绝不会因为这种小事而放在心上。” “既然这么说了。要不然——”吴邪转着眼睛说,“你们去澳州玩的时候,也带上我和小哥吧。我也好久没玩了,那边风景不错,刚好可以散散心。” “当然,太好了!人多好玩。”小花说。 可是黑瞎子并没有赞同,张起灵的脸也已经黑了。 “吴邪。”他面无表情地说,“我们去别的地方。” “就是嘛。小花儿——”黑瞎子也一脸的委屈,“说了二人世界的,带两个大灯泡干什么?你真是让我空欢喜一场。” “你们别这么小气。上次长白山不是也玩得很开心?我和吴邪一直都没好好叙叙旧,长大后重聚不是这个事就是那个事,我们要好好重温一下童年的感觉。”小花亲热地搂住吴邪的肩膀,“咱们的发小情谊深厚程度,是你们所不能理解的。” “小花说得对,要不然这样好了。”吴邪故意说,“我和小花去澳州,你们自己找节目去别的地方玩,怎么样?” “不行!” “不行!” …… 大家玩笑了一阵,吴邪就指着地上的钟立远说:“瞎子,你先带他去车子里换身衣服,这样下去要冻死了,我就做不了天真无邪的好人了。” “好,我肚子还饿着呢,你们先商量一下去哪里吃东西,马上就好。” 黑瞎子弯腰把钟立远抱起来,小花把钥匙塞到他手里,看着他慢慢地走到了自己的车里。 直到他们进了车子,小花才收起笑容,问:“吴邪,你说真的?” “什么真的假的?” “你不杀他,只是当面说说的还是——” “当然是真的。”吴邪回答,“我说了就是这样不会再变,庆幸的是三叔还不知道具体真相,不然我也保不住他。” “那么现在是不是表示一切都解决了?”小花耸肩,“终于落幕了,大半年的时间都搁在这事儿上,我都快受不了了。” 可吴邪却说:“还有一件很重要的事情。” 然后他拿出那包解药递到了张起灵面前。 张起灵看着他手心中的纸包,一时之间没有接。吴邪笑道:“你什么都不用说,拿着就好。” 张起灵点了一下头,把纸包接过来,放进口袋里。 小花站在一边看着他们,嘴上笑着,心里却嘀咕了一句:“我还是觉得有点像玉米粉,这解药真是够寒碜的。” ******************************* 车上。 黑瞎子帮钟立远把湿衣服脱下,看到他右脚脚踝已经折断了,他心中了然是哑巴做的,但是脸上并不动声色。小花的车子上并没有多余的衣服,他只好将自己的外衣仍然给他穿上。 “你就在车里不用出去了。”他冷冷地说,“好自为之吧,能有这样的结果,已经是天大的运气了。” 他说完刚要开门出去,猛地手臂被钟立远死死地抓住了。 “我们必须马上离开!”钟立远大口地喘着气,“马上!” 黑瞎子笑了起来:“原来你还没清醒呢?这时候你还想逃?你能逃到哪里去?你脚还能走路吗?就算我放了你,让你跑,过半小时后他们再追你,一样追得到!你根本跑不远!” “我说……我们一起走!你来开车,暂时逃到安全地方再说。” 黑瞎子抑住骂人的冲动:“你别做梦了!老实待着!” 他一把狠狠地甩开钟立远的手,但对方却一下子扑了过来,用身体将车门挡住。 “你以为……你以为吴邪真的不会杀我?”他狰狞着脸色,“你什么时候也变得如此天真?” “不管怎么样,他杀你也好,软禁你也好,你都没得选择。你什么都不用说,我已经仁至义尽,该做的不该做的我都做了!我从来没有这么婆妈过,所以,我不会再听你的!” 他将钟立远一把推到车后座上,就要开门。 “解药是假的!”钟立远在他身后嘶哑地喊。 黑瞎子按住门把手:“你说什么?” “我根本……没有解药了!”他大口喘着气,“我只向大老板要了一份□□,就是给张起灵用的那份。所以我也只拿了一份解药!我已经给过他们了,是吴邪滥好心给了那个女人。那女人根本不是我下的毒,我哪有解药救她!……现在那包装的是玉米粉,完全没用的!” 黑瞎子死死地抓住门把手:“你说谎!你不要以为这样我就会放你!” “我骗谁我也不会骗你!吴邪现在说得好听,因为他以为张起灵会好起来。可是如果他知道解药是假的,我不但死定了,而且不知道他会怎么折磨我……你今天也看到了,你以为我只是掉到海里吗?我差一点被张起灵按在海里淹死……他们都恨我入骨,我一定会死得很惨!” 黑瞎子冷笑:“那也是你自找的,你没有必要向我诉苦。现在解药是假的,我就算有三头六臂也没法帮你,更没有立场帮你,你自求多福吧。” 一把冰冷的□□放到了他面前:“你把我杀了吧,这样我能痛快点!” 黑瞎子看着枪,又看着他,鄙夷地说:“把你杀了,哑巴也救不过来。我放了你又怎么样?你逃不掉的,你怎么走?算了,和吴邪说实话吧,你怎么都是死路一条。” “我说了你开车,我们一起走!”钟立远仍然不死心地做最后的挣扎,“我知道你能做到,甩开他们不是问题。” “绝不可能!” “到这个时候你还相信他们会放过你吗?”钟立远急得满头大汗,“他们嘴上说得好听,但杀的人都不比我们少。就算解雨臣不杀我,吴邪张起灵也一定会找我拼命!就算把我撕碎了我也变不出解药来,这个世界已经没有解药了!张起灵死定了……我知道你们感情好,那么,那么先躲一阵子,等大家都心平气和了再说,又不是一辈子不见面……” “你什么都不用说了。”黑瞎子将车门打开了一条缝,“你要跑就跑,我不拦你,但我不会走。你凭你的本事能逃多远就是多远。如果他们追上来,我也绝不阻止!” “为什么要舍近取远?反正他们不会放过你,索性你开车,我们明明可以逃掉的……” “住嘴!”黑瞎子突然低吼了一声,“开个屁车!我的眼镜在花儿爷那里,我根本开不了车!” 钟立远完全惊呆了。 他几乎带着哭腔地说:“你在说什么……你是不是被他迷晕了?你怎么可以把眼镜给他?你,你这一路上都是怎么过来的?” “我当然能过来,我又不是什么都看不见……你别说废话了,再说下去,谁都别想走!我现在给你一个机会,你可以从这儿走出去,至于后面的事,逃不逃得到你自己看着办!” 黑瞎子不由分说地从背后把他一推,推出了车门,然后又从口袋里拿出了几张钞票,塞进了他的口袋里。 最后他站起,装作刚刚出来的样子,用身体挡住了车身,这才慢慢地走过去。 “怎么这么久?”小花埋怨道,“冻死我了,赶紧回去!” 黑瞎子笑笑,转身对着吴邪说:“小三爷,还有一件事想要拜托你。” “你别得寸进尺。”吴邪笑道,“别跟我讨价还价的,人情再多也没得商量。” “你放心,我没有那个意思。就是他脚受伤了,也冻得不行,现在晕过去了……我替他讨个假,先让他睡一会儿,等到了北京再挪到你车上好吗?” 吴邪想了想回答道:“这样吧,我打个电话叫伙计去天津饭店门口等我们,等下让他先把人带走,省得扫兴。” “也好。”黑瞎子笑着点头,“天津饭店?” “是啊,这样的大雪天,高速一定封了,我们回不去了。不如就先在天津住一晚。” “就这么定了,快走吧。”小花说,又对黑瞎子笑道,“什么都依你了,晚上的车你开,爷不开了。” “当然,我也舍不得再让你开。不过你得把眼镜还我,我可是不自在了一天。” 小花一笑:“眼镜本来就在你座位前面的那个抽屉里。放在口袋里不舒服,我刚才就拿出了。你自己去拿,谁要你的破东西?” 黑瞎子笑着,却见张起灵一直都不说话,他就故意慢了慢脚步。 “哑巴。” 张起灵瞥了他一眼。 “那个……你解药拿到了没?” “我已经给他了。”吴邪回答,“不过还没用,这东西有点麻烦,要分好几次吃。” 黑瞎子突然揽住张起灵:“哑巴我有件事要和你说,咱们去那边。” “鬼鬼祟祟。”小花哼了一声。 黑瞎子嘻皮笑脸地:“嘿嘿,你们发小了不起啊?我们也是多年的老战友,友情不容忽视。哑巴你说对吧?我真的有很重要很重要的事要和你说。” “吴邪我们先去车上,别管他们!” 这边黑瞎子把张起灵拉开了一段距离,略带点讨好地说:“你怎么一直不说话?是不是有什么事发生?还是你发现了什么奇怪的问题?说来给我听听,我也给你参详参详。” 张起灵扔给他一个“你无聊不无聊,我向来都不说话”的面瘫表情。 “呵呵,那个,我的意思,现在大家都这么高兴,你也表现得活泼一点嘛,笑一笑,十年少!” 张起灵转身就走。 黑瞎子忙把他拉住,低声说:“好好,我说正经的,我有件事要让你帮忙。” “说。”张起灵不耐烦地。 “我要和你说,你不要太震惊,因为哑巴我实在很需要你的理解和配合,那个解药其实——” 他还没有说完,突然张起灵将头一偏:“有人!” “啊?” “你变迟钝了。”张起灵冷冷地说,然后不由分说就跑了过去。 果然前方有一束不一样的光透了过来,似乎是手电,黑瞎子肚子里暗骂了一声,忙走了过去。 第201章 第十五章 突变(三) 果然是手电,而且不只一束,还有好几个人。 中间那个人个子不高,但脚步却很有力,他大步地走向他们,手里还拖着一个黑乎乎的东西。 吴邪和小花走在前面先看清了。 “宋宁!” “不只我,还有你们的一个老朋友。” 宋宁将手里的东西往脚下一扔,吴邪定晴一看,原来是个人,穿着一件原本黑瞎子的黑色大衣,脸色发青,目光绝望。 “钟立远!”吴邪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你……你怎么会……” “我忘了补充。他从师兄的车上下来的,跑了几步,可惜跑不快,就被我抓住了。”宋宁有点好笑地望了他们一圈,“你们真好心,就这么把他放了?心胸太宽大了。” 吴邪完全傻住了,转头去看黑瞎子,黑瞎子的脸色也微微变了,小花忍着惊愕,反问道:“你怎么会在这里?” “我手下是饭桶,我可不是!”宋宁摊着手,“我来抓嫌犯,没抓回去,怎么会轻易走呢?幸好我在这冰天雪地里没有白挨冻,果然到了晚上,看到了一场好戏。” 他说着,用脚踢了一下地上的钟立远:“这个人你们不要了吗?不要就给交给我罗!我正要用他来交差呢。” “我没有说不要这个人,只不过我们这里出了点问题。”吴邪转过身冷冷地看着黑瞎子,“我想我需要你来解释一下,到底是怎么回事?还是你一开始就准备放他走?你所做的一切,都是在耍我们?” 黑瞎子笑了,他说:“没错!我一开始就想放他,我本来就是抱着这个目的来的!小三爷,你太好骗了,你们都被我骗了!要不是这个姓宋的搅局,我想我已经成功了!怎么样,我这个方法不错吧?” “混蛋!”小花咬着牙,“你是不是非要说这种话才舒服?都什么时候了,能不能正经一点?” “我很正经,我没有什么可说的。”黑瞎子自嘲地笑着,“是我放他走的,我本来想,等上了车,我就和花儿爷说,我自信应该还能搞得定花儿爷。到了天津饭店也是一个多小时以后事情了,人早就跑了,你们怎么向我要也没用。” 小花气白了脸,张起灵忙走了一步,拦住吴邪,回头说:“你没有必要这么做,到底为什么?” “不为什么,我就想放他,我不想他死。”黑瞎子继续一副无赖表情,“他对你们是仇人,对我是恩人,我很讲江湖道义,拼了命也会救他的。” “好了好了,你们不要吵了!”宋宁插言道,“我来说句公道话吧。瞎子,你也不用说这种话,你们在车上的谈话我都听到了,这件事我这个外人来说最公平。吴邪,师兄,你们别误会他。不是他的错,是这姓钟的狗改不了□□,死活要逃。瞎子也是没有办法,他已经尽力阻止了。” “尽力?”吴邪哈哈大笑,“你别逗我了。他会‘尽力阻止’也‘阻止’不了这个废人?他不是很厉害吗?事实是,说什么也没用,他的确放了这个人!口口声声说是我们朋友的人,果然,没有人是可以相信的。” “我不这么觉得!”小花走到黑瞎子面前,盯着他,“你跟我说实话?到底是为什么要放他?吴邪已经答应不伤害他,你犯不着救他的,放他出去只会更惨!有什么事你就直说,大家都不是不讲理的人。” “花儿爷。”黑瞎子朝他凄然一笑,“我想我大概暂时不能陪你去澳州了。” 小花见他不肯说,只好回头厉声地说:“宋宁,你还当我是你师兄的话,你就告诉我他们在车上到底谈了什么?你一个字一个字都要说,半点都不许漏!” 然而,宋宁却犹豫了一下,没有立刻回答,反而对着两个手下说:“你们先把钟立远带走,我过会儿再过来。” 两名警察答应一声,一起过来将地上的钟立远拽了起来,大概刚才又吃了点苦头,他鼻青脸肿,现在只有出的气没有进的气。相比之他刚出现时的优雅俊儒的模样,简直千差万别。 他的两只胳膊被拖着,一路往后拖。他也不出声,不知道是晕过去了还是连□□也发不出来。黑瞎子一动不动地看着他们,他的拳头已经握紧了,可是他什么也没做,也没有说,谁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然而就在此时,当他似乎想要说什么的时候,吴邪却比他先发话了。 他说:“站住!谁说你们可以把他带走的?” 两个警察都怔了,不由自主地停了下来,向宋宁望去,宋宁向他们挥了一下手,意思是让他们暂时停一停,又转向吴邪道:“你还有事吗?” “这个人。”吴邪指着钟立远静静地说,“必须留下,你不能带走!” 宋宁干笑了一声:“吴邪,那你想怎么样?你想带回去,动用私刑?还是软禁起来?或者放了他?我不管你做什么,但你都没有资格这么做!他是罪犯,是下了通缉令国际上追捕的罪犯……我不管你在所谓的道上是什么身份,但是现在早没有老九门了,现在是法制社会,我们每个人都受法律约束!这个人的命属于法律,只有法律才能制裁他!无论你在你的世界里多么能呼风唤雨,你都大不过法律!” 吴邪冷冷地笑了:“宋宁,你不用跟我打官腔。什么法律,什么国际刑警,你少忽悠我!我早查过了,你这次行动,根本不是官方的。你们早就把罪魁祸首抓住了,这种小喽罗再无翻身之日,抓来有什么用?可你天性好胜,我查过你的记录,从进警校开始,你没有一次行动是失误过的。而这个人——让你丢脸了吧?所以你怎么都想抓住他,来使你的记录保持完美!说得直接一点,这次的行动完全是你的私人行动,上头根本没有这个任务,所以,今天我和你抢这个人,就是我们自己个人之间的争斗,完全与法律无关!” 宋宁脸上闪过一丝慌乱,但他马上又挺胸道:“不管如何,我的身份摆在这里。不管这个是不是我的任务,只要我看到罪犯,我有权利把他带去接受法律的审判!我没有错,而你们,动用私刑,私自□□,才是真正的犯法!但看在我们还算朋友的份上,我不会抓你们,我只要这个人,反正我帮你杀了他,又合法又解气,不是很好吗?” 吴邪没有理会,他伸出手指了指自己:“我们这边,一共四个人。他们的身手怎么样,不用我来描述。你们那边,一共三个人。你还算不错,至于那两个,大概逊色一点。对了,你们还有枪!”他随意地从腰间也掏出一把□□,掂了掂,“不过我们也有,大家都差不多,真正对决起来,好像还是我们这边胜算多一点。” 他话一说完小花也笑了:“没错,吴邪,反正今天都这样了,不如就一起玩玩!宋宁,别怪师兄不罩着你,是你太不给我们面子。江湖上的恩怨自然是要江湖上解决的,你做你该做的去,全世界罪犯很多,何必非要来和我们抢人?这回,我可也不帮你了。” 小花说着,拿出枪把子弹也上了膛:“怎么样,要来一场吗?这天眼看着要下雪了,咱们速战速决,还来得及回去吃夜宵。” 宋宁气白了脸,他那两个手下怯怯地看了他们一眼,大概衡量着自己这边真的没什么胜算,不由说话真打颤:“老……老大,怎么办?真打?……怎么打?要不要去叫救兵?” “救个屁!”宋宁喝了一声,“等那些饭桶来,就等着给我们收尸吧!” 然后,他终于朝着吴邪妥协了。 “好吧,我听你们的,不过最好还是问问当事人,他的选择是什么?”他说着,用脚把钟立远踢了一下,“喂,你自己说,你是要在我这边呢,还是去他们那边?” 钟立远被他踢得睁开了眼睛,他的目光朝着吴邪他们望过来,但是并没有望向黑瞎子,只是不断地在吴邪和张起灵身上打转,充满了一种说不出的恐惧。 “只要你不再闹事,我不会杀你。”吴邪说,“我答应的话从来都是算话的。” 钟立远不吭声,只见宋宁笑了笑,蹲下身,对着他说:“钟先生,你可要考虑清楚。虽然跟我走的话,也是死路一条。但至少我们会照着程序办事,不会动用私刑。我说得直接一点,以你的罪名,也不会关在牢里多长时间,肯定马上就枪毙了。但是到了他们那边就不一样了,他们会有各种各样令人发指的手段来对付你,让你生不如死,你可要想清楚!” “宋宁!”小花皱眉打断他,“你少在那儿挑拔。我们自然也会按江湖规矩办,不会乱用私刑。而他不过是一个无关紧要的人,你不必为了自己的成绩,非要跟我们抢。” “我没有抢,我是真的真的为了钟先生好!”宋宁颇有深意地笑了笑,站直身,“好了,我不说了,问他自己吧。” 但是片刻后,钟立远却还是吃力地在雪地上用胳膊一步一步地拖着身体向吴邪这边爬了过来。他竟然最终还是选择了在吴邪这边。 第202章 第十六章 再一次绝望(一) 宋宁也有点出乎意料,他微微一愣之后,又马上笑了。 “果然还是不死心啊。”他了然地将目光转向一语不发的黑瞎子,“他还是把宝押在你身上,不是吗?” “你的废话,太多了!” 黑瞎子一字一字地咬牙说完这几个字,同时间整个人已飞扑出去,伸出右拳一下子朝他的脸狠狠挥了过去。 他的动作很快,宋宁只是退了小半步,右肩膀就硬生生地挨了一拳,但他马上机灵地躲开了黑瞎子的第二拳,叫道:“黑瞎子你醒醒!这种人你为什么要帮他?你们这些满嘴义气报恩的愚蠢江湖人!” 黑瞎子根本不理他,又是一拳挥了过去,宋宁没空再喊,只好全力和他对打。 旁边两个小警察也傻了,这突如其来的变化让他们不知如何是好,本能地双双都拿出枪,对着雪地上对打的两个人叫道:“不要打了!不要打了!戴墨镜的小子,你再打我们就开枪了!” “你们要是敢开一枪,”小花也举起了手中的枪对准他们,“我保证你们身上不会少于十个窟窿!” 那两人立刻不再说话,但仍然举着枪,手却微微发抖。 雪地上的两人还是打得不可开交,宋宁想说话却又没法腾出空来说,他身形比黑瞎子要小,所以很容易闪躲,但是黑瞎子动作很快,一拳过后一脚又踢了过来,让他左躲右闪,完全没有反击的能力,但一时之间也没有落于下风。 张起灵静静地看着,突然说了一句:“瞎子今天不对劲,他打得很失水准。” 不用他说,吴邪和小花也看出来了,瞎子打得有点失准头,有时候明明可以打到对方的头,但不知道怎么的,他会偏掉,以至又让宋宁躲开,不然早就制住了。 “我操!你耍猴吗?”宋宁以为他是故意的,抽空骂了一声,“我都放人了,你还想怎么样?” “我让你闭嘴!”黑瞎子沉声说着。 “笑话,做了就别怕承认!你别不是真的想帮他逃——” 他一语未了,黑瞎子一拳挥过来,这回是完完全全地准确打到了他的头上,宋宁叫了一声,跌倒在了雪地里。 黑瞎子弯腰一把就死死按住了他。 “我们的事不用你管!”他神色凶狠,“趁早带着你的狗腿子滚蛋!再多说一句,我就结果了你!” 宋宁并没有回答,出声的却是一个意想不到的声音。 是那两个小警察的其中一个。 他大喊:“吴邪,你别被这个戴墨镜的小子骗了!他们两个联合起来骗你们!那解药是假的!就是玉米粉!完全没有作用!” 这一声喊无意是个炸弹般,把吴邪他们全部都吸引了过去。 同时另一个小警察也喊了起来: “没错!他们在车上亲口承认的。所以姓钟的才要跑,不然他跑什么?他的解药根本没有用,这个世界上已经没有解药了,所以这个戴墨镜的小子才拼了命地帮他逃!他们是一伙的!你们别上当啊!” 此时此刻,连在雪地里对打的两个人都停了下来。宋宁也没想到会这样,他反而不挣扎了,任由黑瞎子把他按在地上,而黑瞎子的脸色已经十分的难看。 全场只有吴邪的呼吸声越来越重。 “胡说!你们说什么?——什么解药假的——开!玩!笑!你们这群混蛋,这种玩笑也开!” “没有,我们没有开玩笑!这一切都是真的,吴邪,你这是养虎为患,你还要救这个人,张起灵都死定了,你竟然还要救这个人!” “闭嘴!”宋宁刚才被压住,回不过气,此时能说话了,立刻吼了一声,“谁让你们多嘴的!我有让你们替我说吗?” 但是已经来不及了,吴邪突然啊地大叫了一声,他拿出枪就对着地上的钟立远的一阵乱扫。 砰砰砰砰砰砰! 五六发子弹一起齐发,震耳欲聋的枪声溅得地上的雪全部都飞扬了起来,一时之间所有人都完全睁不开眼睛,也来不及阻止。 子弹打光了,再也打不出来,过了好一会儿,那些雪才纷纷地落在了地面,视线清楚了起来。只见钟立远在地上吓得完全蜷成一团,全身抖得像筛子一般。 他四周的地面都是被子弹打过的痕迹,有一块厚木板已经被打穿了,露出了好几个大洞。 但没有一枪是打到他身上的。 并不是吴邪没有打,而是张起灵。 张起灵的右手用力地抓着吴邪的右手手腕,硬把他的手拉开了稍许的距离,才没有打到钟立远身上。 吴邪用力握着□□,身子僵硬地站着,眼睛通红,张大了嘴,像一只失去了理智的野兽。 “小哥,你别拦着我!我要杀了他!”他用尽全力想要再把枪对准钟立远。 “吴邪。”张起灵使劲地把他的手再一次拉开,他低沉的声音也发颤,“不要杀人!吴邪,不要为了我去杀人!” 吴邪双手抖得剧烈,他通红的眼睛里满是泪水。 “怎么办?”他喃喃地说,似乎根本没有听到张起灵的话,“没有解药,怎么办?怎么办?” 张起灵一把把他手中的枪狠狠地夺了过来,然后旁若无人地伸出手臂将他紧紧地抱住了。 “吴邪,你听着,这个世界上,再毒的□□,再复杂的机关,不管是什么,只要研制出来,就一定有破解的方法!吴鸢中毒中了二十年也没有死,我比她强,我一定会活得更久。二十年,三十年,甚至五十年!这么长时间再难的事也能做到,何况只是一份小小的解药?你别担心,我向你保证,我一定不会死!” 吴邪回抱住他,伏在他肩上泪如雨下,不住呜咽地喊:“小哥,怎么办?没有解药怎么办?我做了那么多,可是最终还是没能拿到解药……这可怎么办?我该怎么办?” 张起灵更加用力地抱住他,不住地抚着他的肩膀和背,低声地安慰着他。 在场的人都愣愣地看着他们,连宋宁也都现出不忍的神色,又恶狠狠地瞪着手下,怪他们多事。他本意根本不想把这么悲惨的事情说出来,知道场面一定会失控。但此时也来不及了。小花想趁此把黑瞎子叫回来,一转头,却无意中看到其中一个小警察已经偷偷地举起枪—— “瞎子!”小花离那个警察比较远,来不及阻止,只好喊了一声,“小心!” 黑瞎子听见立刻回过头来,那个小警察因为很紧张,所以并没有马上把枪打出去,黑瞎子回头的时候,他还保持着发枪的姿势。他站在黑瞎子左边约二十米左右的地方。 然而,一件出乎所有人意料的事发生了。让小花万万没有想到的是,瞎子明明是看到了,明明是回头了,而且他也及时地将身子一闪,以他的速度和身手,在这么慢的过程中,要闪开是很容易的。但不知道为什么,枪身响起的同时,子弹却还是准确地穿入了他左边的背部,从左胸处穿胸而出。 他痛苦地低喊了一声,一下子摔倒在雪地上,鲜红的血流了一地。 第203章 第十六章 再一次绝望(二) 小花完全傻了,所有的人都傻了,包括那个开枪的小警察。这是他执行任务第一次开枪,本来就怕得要死,刚刚因为被吴邪一阵乱扫,怕得也几乎失去了理智,本能地就举起了枪,可是太害怕了,连拿都拿不稳。而且手指有点发抖,所以他第一下没扣动板机,第二下才打出去的,而那时瞎子已经看到了。 但他毕竟是一个受过专业枪械训练的警察,所以尽管心理素质再差,这么近的矩离,还是能把目标瞄准。只是他做梦也没想到自己能一枪就如此准确地打中了黑瞎子,连老大都搞不定的据说身手很好的神人! 猛地,倒在地上本来奄奄一息的钟立远发出了一声如野兽般的怒吼,他竟然跳了起来,本来他的右脚受伤走得很慢,可此时他像疯了一般,冲到了小花面前,狠狠地将他一拳打翻在地。 “解雨臣!”他朝着小花狂吼,“你杀了他!你为什么要杀他!都是你杀了他!” “我……我没有。我不知道……”小花被打倒在地,哆哆索索地说,“我提醒他了,我不知道他躲不过去……” 他当时也不可能真的冲出去挡子弹什么的,这种行为毕竟也就是电视里演演,现实中很少有人真会这么做,何况瞎子明明是可以躲过去。 “是你!是你取走了他的眼镜!他有先天性的眼疾,不带那副特制眼镜,十米以外他就看不清楚了!……你杀了他!我要替他报仇!我要杀了你!” 小花惊呆着完全不知所措,看着钟立远疯狂地朝自己扑过来他也无动于衷,幸好宋宁反应快,一个机伶从地上跳起,跑过来一把拎起钟立远背上的衣服,将他拉了开去。 “放开我!我要杀了你们!你们这群禽兽!”钟立远像个小孩子一样悲愤地挣扎着哭吼,“二十年前杀了我最重要的人,二十年后又杀了我最重要的人!我要杀了你们!我要你们通通陪葬!你们这群禽兽!你们还是不是人?——” 不知是不是他的哭喊把小花给惊醒了,他突然从地上蹦了起来,连滚带爬地跑到黑瞎子身边,将他从已被鲜血染成一片的雪地上抱了起来,托着他的头,使劲地喊:“喂!混蛋!你醒醒!喂,你……你别玩了!我知道你玩儿我的!……笑话,你怎么会躲不过去……我不知道,我什么也不知道!……你怎么不跟我讲,为什么你不跟我讲……” 他越说越低,哭声越大,他将整个脸都埋在黑瞎子的胸口,哭得泣不成声:“我拿了你的眼镜,你可以向我要啊!……我会还你的!……就算我不肯你就抢!我又打不过你,你为什么不说清楚呢?……你玩儿我呢!……我知道你玩儿我的……一点也不好玩,我生气了!我真的生气了!你快起来哄我啊,你别给我装死……” “小花,小花儿……”微弱的声音从他怀里传来,黑瞎子在喊他,“乖宝贝,哭什么呢?……我好着呢,真的,你别哭,你一哭我会心疼的,我已经很疼了,别让我疼……” 小花跪在雪地上,将他的上身再抬高些,完全抱进自己的怀里,然后对着众人大喊:“你们都愣着干什么?快叫救护车?他又没死!你们怎么不叫救护车?!都给我去叫救护车!” “已经叫了。”宋宁忙说,他已经将发狂的钟立远打晕了,交给了另一个人看管,小花的哭声也有点把他吓住,他又是愧疚又是后悔,“我刚刚打过,很快就会到的,师兄你别担心,他会没事的!对不起——” 小花不理他,痛哭着不敢去看瞎子胸前的伤口,只是望着他的脸,小心地将他脸上的墨镜摘下来,黑瞎子睁着眼睛,他的目光还是很温和,和他的人一点也不像,小花这才发现,原来之前一直都没想到,瞎子之所以有这么温柔这么平和的目光,是因为他瞳孔中的光芒很弱很弱,甚至是模模糊糊的,他努力睁着眼睛看着小花,但他瞳仁的光还是很黯淡。 “小花儿……别哭……这不怪你……是我自己的意思……”他吃力地说,“对不起我骗了你,我从来都没有想过让钟叔死。不管他有多坏,他做过多少坏事,可是我的命,是他给的!我知道不该这样,但是我控制不住我自己。我一定要救他!如果这次小三爷非要杀了他,我是拼了命也要救他的!我也不知道怎么会这样,我就是控制不住……” “你为什么不告诉我?”小花泣道,“你眼睛不好,你告诉我,我帮你去救人,我会说服吴邪放了他……你为什么非要这样?……” “小花儿你不懂,我一直很矛盾……我想救他,可我又怕让你们为难。你们是我的朋友……我怕我过于冲动,弄伤了我的朋友……你拿我的眼镜,我突然之间如释重负!……我想这样倒好,我去救,我尽我的力……如果不行就算了……我已经尽了力,救不了,也算了……我不算对不起他……我做了最坏的打算,就是有点对不起你,小花儿……我没法陪你去澳洲了!” 小花哭着只是摇头,说不出一个字来。 “你怎么还是哭……唉,我越来越不知道怎么哄你了……你看,我今天很高兴。我和你说过,今天是我这辈子最高兴的一天……从来没有一个人,像你这样不顾一切地喜欢我,为我放弃这么多……我真高兴……我很喜欢你,小花儿,这个世上一定没有人比我更喜欢你……但是……对不起……” “不要说了!”小花抱紧他,流着泪,“你没有对不起我,你会好起来的!我用那么大的代价,只换来半天时间,太不值了!小伤而已,你别说你就这么被打倒了,我喜欢的人可不是没用的人!你要是敢就这么扔下我,我一定马上去找别人!我说到做到,你到时候不要后悔!” 黑瞎子笑了起来,他吃力地伸手轻触着小花的脸:“小花儿,我真舍不得你……我真的说不出的喜欢你……” 救护车的声音由远而近地飞速传来,很快,停在他们面前。 车子停下后,立刻从车上跳下好几个戴着大口罩穿着白大衣的医护人员,两个人抬着担架,宋宁忙说:“病人在这儿!小心点!” 小花忙帮忙着将黑瞎子小心翼翼地平放到了担架上,虽然伤很重,但幸好黑瞎子神志很清醒,他的手也有点余温,他轻轻地握了小花一下,像是温柔的道别,这才放开了。 等到众人将担架抬上车,小花要跟上去,却被医生拦住了。 “对不起,车子里坐不下人了。”那医生说,“要不然请家属自己开车到医院门口等着好吗?” 小花也没办法,只好眼睁睁地看着车子上了门,然后又飞驰着去了。 “小花。” 他回头,看到吴邪和张起灵站在身边。 吴邪刚才也悲痛得恍恍惚惚,但是这些突如其来的状况让他已经平静了许多。他默然地走过去,紧紧握住他同样冰冷的手。 “他应该没有事。”张起灵说,“以前在斗里,他受过更重的伤,也活下来了。” “恩。”小花通红着眼睛用力点了点头。 此时宋宁已经将那个半疯狂状态的小警察狠踢了一脚,让他先滚蛋了,又使了个眼色让另一个手下把钟立远带走,才讪讪地说:“师兄,对不起,我只是想抓人,我无意伤人……” “别说这些了。”小花擦掉眼泪,“我们先去医院。” 他们上了车,但是那辆救护车开得很快,早就不见踪影。他们也把车子开到了极速,幸好晚上人很少,所以还算顺畅。宋宁说了刚才打救护车那家医院的地址,他们就直奔目的地而去。 到了医院门口,来不及停好车,小花就跑到急救室门口,但是却并没有看到救护车的影子。 “请问刚才那个病人呢?”他不住地问。 护士有些不解地看着他:“什么病人?” “我们给你们打电话叫救护车的病人呀。”小花急得要命,“你们怎么开得这么慢,我们都到了他们还没到。” “哦,我记起来了,等一下我查一查。”护士说,查了一会儿又说,“还没回来呢。” “不可能!”吴邪喊道,“他们开得很快,而且在我们前面。” “是吗?你们不要急,我打个电话问问。” 那护士拿起手边的电话打通了,问了几句,脸上现疑惑的神色。 “什么?你们没接到人?那边一个人都没了!……不可能,家属都在这里,说你们接走了……天哪,怎么回事?……” 她放下电话,望着面如土色的小花:“先生你再想想,你们也叫了其他医院的救护车吗?那辆车上的人还记得吗?车什么颜色的?” “白色的。车身有红十字。”小花木然的。 “我们是车身上半部分是白的,下面是淡蓝色,我们红十字在车尾……你们是不是上错车了?要不要问一下附近的医院?……” 小花没有再听下去,他转身飞奔地出了医院。 天亮了。 小花在同一条路上反反复复地开了无数次,也去了附近的每一家医院,但是哪家都表示没有收到黑瞎子这样的病人。 他开得累了,车子摇摇晃晃,后来终于一头撞到了路边的冬青树上。 他身后吴邪也开着车追了上来,看见他撞到了树,忙停车下来,敲着车窗:“小花,你没事吧?撞伤了没?” 车门打开了,小花摇摇晃晃地出来,还好并没有撞伤。 吴邪松了口气,扶着他:“算了,先回去吧,说不定……他什么事也没有,已经回家了。” “什么事也没有。”小花笑了两声,“呵呵,你以为我傻的。子弹穿胸而过,他的手越来越凉,你以为我是傻的?……我知道他就是不想让我看他死,他都安排好了……他找辆救护车把自己带走,他就是不想让我看他死!……” “小花!” “你说这个人怎么这样呢?老是这么自大,连死都不让我看……你说这个人太讨厌了不是吗?” “小花,我想瞎子只是不想让你伤心。他想要让你有活下去的勇气,他很喜欢你,他一定不忍心看你难过才这么做。”吴邪抑住自己的难过劝慰道。 小花摇了摇头,没有再说话,他一步一步地走到街上,清晨的街道冷入骨髓,雪花又飘了下来,一片一片落在他肩膀上。 他走了几步,突然双腿一软,跪倒在了雪地上。 他低下头,用手撑住身体,眼睛定定地望着没膝的白雪,大颗大颗的眼泪一滴滴全部没入了雪地里。 第204章 第十七章 猜不中的结局(一) 回到北京,吴三省他们等得正心焦。大家把事情经过一说,胖子是悔得捶胸顿足,说天真你真是不够意思,要紧关头把胖爷安排在后勤,完全发挥不了任何作用。现在不但每个人都弄得惨兮兮回来,还把一个大活人弄丢了,这个教训实在太惨痛了。 “是我太自信了。”吴邪疲倦地说,“我以为一切都会很顺利,现在说什么也没用了,我没想到他会给我假解药,也没想到瞎子会来阻止……” 他立刻止了声,去看了小花一眼,但小花却像没有听见似的。回来后,他一直都远远地坐在桌边,捧着一杯热茶,红肿的双目定定地一小口一小口喝着。不知道是因为冷还是太累了,他的脸色很难看,苍白得一点血色也没有,眼角发青,眼睛里却满是血丝。 吴邪说,“你上楼去休息吧,我们不是外人,自己会招呼自己的。” “我没事,你们不用管我。” 一个佣人走到他旁边:“少爷,你上楼去吧,等一下吃饭了我来叫你。” “多事!” 那个佣人却仍然说:“黑爷有一样东西放在你电脑边,他说……” 他还没有说完,小花猛地一把抓住他的手,满面发光地问:“他回来过吗?你怎么不早说?你怎么不留住他?” 佣人马上回答道:“是……是昨天早上来过,就是秀秀小姐结婚的那天,后来就没有来过了。” 小花脸上的光彩立刻消失了,急切地问:“他在这里做什么?” “他在你房间里,待了好一会儿,然后下来的时候对我说如果他出了意外,告诉你电脑桌旁边他有一样东西留给你,让你自己去看。” 小花二话不说地把茶杯往桌子上一推,就冲到楼上去了。 楼下的众人面面相觑,胖子忍不住低声问:“到底是什么东西?” 吴邪不答,尽管他也很好奇是什么,但说不定只是瞎子对小花说的悄悄话,大家还是不要多问。 “小哥你累了吗?你在海上淋了很久的雪。”他担心地问,“你也去睡吧。” 张起灵摇了摇头,他的神色也很沉重。 别人可能看不出来,但吴邪知道,瞎子的重伤与失踪,不但对小花产生了强烈的冲击,对闷油瓶来说,一定也很不好受。小哥的朋友不多,能信任的更没几个,除了他和胖子,就是瞎子了。别看瞎子嬉皮笑脸,小哥大多数让他一个人在唱独角戏,但两人之间的默契,有时候连吴邪也很羡慕,这是长期并肩作战经过许多生死培养出来的。先前所有人都对瞎子有所怀疑的时候,小哥还会对他委以重任,毫不犹豫地让他来帮忙。这一生中,要交上这么一个生死之交的朋友,是很难的。尤其是一直都那么孤单的小哥。想来瞎子一定也曾经深深地温暖过他,甚至也一定救过他。 昨天那个时候,如果小哥留意到瞎子眼睛不方便(事实上小哥已经察觉了,他就说过瞎子的身手很失水准),说不定可以阻止这场悲剧。即使距离太远他没有办法阻止那个小警察开枪,但是至少可以抓起身边一样东西砸过去。以前打琉璃孙的时候,他就是用很粗的一根钢条从很远的地方迅速而准确地扔过去打中了对方。 这一次计划瞎子不但帮他们拿来了秘制的药水,而且也帮他们联系到钟立远和吴邪见面。要不然钟立远如果不上当,死活一直不现身,他们也是没办法的。可是他们一个个都太自私,每个人都只想着自己,想着怎么拿解药,把钟立远抓住甚至杀掉,从来没有去替瞎子想一想,想他的为难以及心情,也没有想要为他去留一点退路。不知道是他掩饰得太好,还是大家都太冷漠了。 但所有人的后悔加起来一定都没有小花的强烈,小花内心的自责大概早已经超过了崩溃的极限,以至爱说爱笑的他,这一路回来几乎没有说过一句完整的话。吴邪此时也是心乱如麻,有心无力。他茫然到了无所适从,将来的事,想都不敢想,疲倦到透支发胀的脑海里,只有绝望两个字是最清晰的。 他以前一直想,有一天如果抓住了幕后凶手,他一定要好好庆贺一番,因为那实在是一件大快人心的事。可是真正到了这一刻他才发现,原来完全不是这样,当一切落幕,他失去的仍失去了,再也回不来了。 楼梯传来脚步声,原来小花下来了,他脸上稍稍平静了些,对大家说:“你们一起来看看瞎子留下的东西吧。” 他摊开手心,原来是个小U盘,他走到电视机前把U盘□□去,片刻后,电视屏幕上就出现了画面。 ******************************* 视频十分清晰,首先跳出的是一间整洁雅致的房间,那是小花的房间。镜头停在屏风边转了转,又调了一下,就看到了黑瞎子。 他应该是坐在电脑前录的,对着镜头仍然笑得没心没肺。 “HELLO,花儿爷!没想到爷会用这种方式和你说话吧?让我猜猜你现在是什么表情,是在伤心呢还是在伤心呢?哈,被我猜中了吧?好吧,这次爷允许你难过一次,不过将来就不许这样了! 废话不多说,等一下还要去参加你的婚礼。对了,忘了说恭喜恭喜(镜头里的瞎子夸张地作揖状)!绝对真心实意的!我知道,花儿爷有许多事情必须要去做,之前对你发脾气是我不好,我从来都没有怪你,就是心里总有点郁闷,不过现在没什么了。反正现在你看到这个视频的时候,我应该不在了,这就说明你的选择最终还是正确的,不然留下你一个人,我还是会很挂念,我不在的时候,你……” 黑瞎子录这段视频的时候,他还不知道小花结婚是假的,所以大家都能看到他屏幕上笑得特别无所谓的样子,小花拿起摇控器做了一个快进,他轻声说:“前面那段没什么东西,我跳过吧。” 吴邪见他眼眶中泪珠打转,知道黑瞎子一定讲了许多叮嘱的话。小花在外面总是冷静精明,一副老成在在的模样,但是大概也只有瞎子最知道,小花也不过是个任性的孩子,要人哄要人逗,也要有人给他做出气筒来缓解压力,瞎子大大咧咧的性格是最适合不过了。 快进了五六分钟,小花这才又按了播放键,屏幕上的黑瞎子变得严肃了些,他说:“花儿爷,你替我向哑巴和小三爷说声对不起。因为我想你在看到这段视频的时候,应该已经发生了我预期中最不好的一种结果。我对钟立远实在也不能算了解,虽然我帮你们把他约出来,但是我不知道他是怎么想的。照理来说,他应该会警惕,我之前跟他翻脸过。如果他不肯出来,我也没办法。但是他一口答应,急着逃走,我也有点意外。我怕他有什么安排,万一他另外安排了人,到时候说不定会有恶战……”他停了停,歉意地笑笑,“而我也不能保证我帮哪边。因为我实在……没法做到痛下杀手。都是我的问题,我立场不坚定,我们绕了个很大的弯,如果我直接把他抓住,交给小三爷,什么问题都没有了,可是我不知道为什么,我就是没有办法下手!” 他略略低下头,微笑道:“所以我事先安排了一辆假救护车。不到万不得已我并不打算用他们,我想用我的能力将事情控制在可控的范围内。可是我还是怕万一双方火拼起来,我可能无法顾到两边而受伤……甚至我想过,万一小三爷要杀了他,我没有办法坐视不管……总之,我肯定是打不过你们这么多人的,一个哑巴就够呛了。更何况我的眼睛也不太方便……所以我想如果……如果我挂了彩,花儿爷心疼我,一定会送医院。但是……那时候,大家也肯定都翻脸了,要是我很严重的话,说不定会挂掉!……我不想死在你们面前,实在太难看了,有损我形象……呵,开玩笑,反正一句话,到了最终关头,我们终于还是都没能做成朋友……我想我还是离开比较好。因为这件事我做得实在太糟糕了,我一直在摇摆,弄不清楚……还是离开比较好,我还是一个人……继续一个人,才觉得自在些……人和人的相处太累了,尤其是交心的那种……有了感情真是麻烦,弄得我都不认识我自己了。” “我身上带着手机,上面有GPS,救护车一直都在能追踪到的范围。如果可以用得着他们,我只要在口袋里按一个按钮就可以了,他们可以把我载到你们找不到地方。我这次做得不好……我已经尽了我的力,本来想救我想救的人,想帮我想帮的朋友,想和我喜欢的人……结果还是一塌糊涂……幸好,你们看到这个应该都没事吧?没事就好,大家以后都自己小心点。……你们不用找我……我挺好的,我没有死,我不是那么容易死的,我喜欢一个人,一个人不错……” 他说不下去了,调整了一下自己,然后抬头笑道:“花儿爷,以后的日子,你该做什么就去做,你还是过你的生活,至于我嘛,头几年就偶然想一想,过个几年,忘记算了。我也不是什么值得记的人……另外帮我和其他人都说声再见,尤其是哑巴……告诉他别老在爷面前装大哥,我只是不和他计较,是让着他,真打起来,他绝不是我对手!可惜没法让他见识到我的真本事了……”然后他又停了很久才终于露出最后一个笑,温柔地说,“小花儿,你这次给我个面子,听话好吗?我知道你最乖最讲理了……别记着我,过得自在点,好好照顾自己,别太拼了……保重!大家都是!” 视频就此结束,影像也跳掉了。小花拿着摇控器却只是发呆,并没有立刻关电视,四周一片安静,许久,吴邪才低声说了一句:“我想瞎子自己都想不到,他最终没有因为我们而受伤,现场也没有他想得那样出现火拼的情况,更没有和我们翻脸……他的救护车之所以用上了,只不过是被一个完全无关的路人甲警察莫名其妙地打中了,如果他当时不去躲,说不定还不会打中胸口,可是这一躲反而……这真是太讽刺了!” “他本来就是抱着死的心情去的。”小花静静地开口道,“他先录下了视频,又不向我要眼镜……他就是很被动地想让自己解脱……因为钟立远落在我们手里,就算吴邪把他软禁起来不杀他,瞎子也会不忍心,他无法面对任何一方。我们最大的错,是没有想到,他们之间的感情这么深,可能连他们自己都不知道。” 第205章 第十七章 猜不中的结局(二) “吴邪。”突然,吴鸢喊了他一声。 吴邪去看她,却见她脸色肃穆。 “我问你,真的拿不到解药了?先前的那一包是什么意思?给我了?再也没有解药了是吗?” 吴邪心里“咯噔”一声,他们这次情绪都失控,在讲述的过程中,完全没有意识到吴鸢还并不知道。他下意识地去看张起灵,张起灵也看了他一眼,竟然回头意外地主动地向吴鸢解释说:“我的主意,是我给你的。” “你?”吴鸢自嘲地说,“少骗我,我和你几乎不认识,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她激动起来,吴三省和胖子急了,忙试图安慰她:“闺女,是这样——” “不要说了!我迟早都要知道的!”吴鸢大声打断他们,又转身吴邪,喊道:“你这个人很奇怪,你为什么要把解药给我?我是你什么人呀,说得好点,是堂妹。说得难听点,我们认识了不到几个月,我连声哥哥也没叫过你!吴邪,你真蠢!就那么一份解药,你本来就是要给张起灵的……你给我这个废物干什么?现在弄成这个样子,如果你早给了张起灵,这一切都不会发生的……你是不是脑子坏掉了?你怎么不让我死了算了?我不要你滥好心!” 吴三省立刻站了起来,喝道:“不要胡说!你有爹有哥哥,你有家的!别把自己说得一文不值,这不关你的事!” “是啊。”吴邪也说,“就算小哥先服了解药,我这次也一样会救你,大家都是一家人。” “哼,少假惺惺!你们骗谁呢,不过是我身体里流了一点吴家的血而已,别给我装出一副温情的样子!我知道你们心里后悔着呢,要是没有我,没有我就好了!你们不必说废话,这种时候了别给我废话!” 她大叫着,突然用力地抹着眼泪,忍着泣声转身就跑到楼上去了。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除了小花,所有人都有些莫名其妙,胖子马上说:“我去看看,我会劝住她……花儿爷,你千万别往心里去,大姐头只是觉得对不住大家,大家心情都不好。” 小花摇了摇头表示没什么,但并不说话。 胖子忙蹬蹬蹬跑上去了,吴三省叹气着摇头,想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只好也站了起来,走到外面去了。 吴邪也没什么心情去劝解,只是担忧地看向张起灵,张起灵伸手抓住了他的手,他说:“吴邪,都过去了,我们都应该向前看。” 吴邪含泪点头,紧紧地回握住他。从最初的崩溃到现在,他一点一点地承受着如撕裂般绝望的痛,可是面对着闷油瓶,他除了一开始无法克制的哭泣外,他一直都忍着装作冷静。中毒的明明是闷油瓶,自己怎么可以表现得比他还要软弱呢?那样对小哥来说,不是更难过?他们未来还有很长很长的路要走,他们要一起到白头,他坚信,闷油瓶是不会死的,谁都会死,只有闷油瓶是不会死的。 “吴邪。”小花看向他们,苦笑着,“我想起来我们以前看过的一部老电影,有一句台词,大概恰好说到了我们现在的状况。” “什么?” “我猜中了开头,却怎么都猜不着结局。” ******************************* 胖子跑到楼上,在房门口看到吴鸢在收拾东西。 “你要去哪里?”他跑进去按住行李箱,“回杭州?有这么赶吗?” “我不回杭州,你别管我!” “喂!”胖子把行李抢过去,“你不是要离家出走吧?你这脾气是不是发得太莫名其妙了?谁也没怪你你倒自己先胡闹起来了,这解药吃了又吐不出来,你走了也没有用!” 吴鸢昂头看着他:“对啊,我就是这个脾气!你第一天认识我?我本来就是这样,是你们来惹我的!认什么爹归什么宗啊?当初怎么不把我杀了?让我毒发身亡算了!胖爷,你别装伟大好不好?滚!” 胖子被她一推也向后退了几步,吴鸢虽然是个女人,但她的身手可不弱,这一推的力道有点大,胖子的背碰到了书架,差一点把一只花瓶撞下来。 他也怒了:“你他娘的发什么疯?现在你跑出去还有什么用?难道你还能去找份解药还给小哥吗?” “没错,我就是去找解药!天下这么大,我就不相信我还找不到解药!我之前在美国基地培训的时候,虽然没有见过大老板,但我也认识几个和我一样的人。我去找他们,他们只要能活下来,一定有办法!” “有办法个屁!”胖子怒吼,一把扯住她的胳膊,愤怒地瞪着她,“这算什么狗屁办法?我和你说,就天真和花儿爷的势力,哪儿伸不到?要是有办法还用得着你去吗?那群人都是亡命之徒,不是吸毒就是杀人机器,你重回那个狗窝就是送死!你还想不想回来?” “我不拿到我就不回来了!我不欠你们的!我也受不起!” 胖子气得狠狠一把把她扔在沙发里:“这种话你也说得出口,你哥哥真是白救你了!他救你是让你去送死的吗?还有你老爹,你以为他还经得起折腾吗?你用你的脚趾头想一想,你像话么你?” 吴鸢伏在沙发上,她咬着嘴唇,手指紧紧地抓着靠枕,她很努力地大口吸着气,想把眼泪逼进去,装出一副冷漠倔强的样子来,但终究是失败了,通红的眼睛里泪珠大颗大颗地涌了出来。 “我姓吴,我哥哥取名给我叫吴鸢。我现在不愁吃不愁穿,想要什么有什么,我是吴三省和陈文锦的女儿,我是霍氏企业董事长霍秀秀的好朋友,我是……我是你王胖子喜欢的人对吗?”她一字一字地哽咽地开口,在胖子瞬间愕然的目光中,她抽泣着,“可是在我最初的二十年,我什么也没有,我连名字也没有,我不知道自己是谁,父母在哪儿,我没有一分钱,我每天受着非人的训练,还不断地被毒品侵蚀着。我一直以为是我命不好,我也认了,我虽然只活了二十年,可是我从来都没有感觉那么漫长过。” 吴鸢慢慢从沙发上坐起,紧紧地把靠枕抱在胸前,她看上去一点也没有了刚才的强悍,任由泪水流遍了满脸:“你一定以为我很恨我家人吧。一般情况下不都是这样的吗?我恨家人抛弃了我,我这么苦都是因为吴家人不好!可是你错了,我从来都这么想过,我觉得这就是我的命!当突然有一天,我知道了自己的身世,我有了父亲,有了哥哥,每天不用再培训,不用再挨打,更不用再杀人。我可以过上很舒服的大小姐生活,我可以打扮得很漂亮,数不清的衣服鞋子,一边吃爆米花一边看电影,也可以跑到游乐园坐我向往以久的海盗船,虽然我玩了才知道并不好玩。我有许多许多的钱,我住很大的房子,我的父亲和哥哥对我百依百顺,还有你王胖子每天围着我转……我有时候很惶恐,像做梦一样。我从来不知道我也能过上这样的生活,我以为,这一切都是要等到下辈子的!” 胖子呆呆看着她,不自觉地向她挪过去:“大姐头,你看我,对不起,刚才我……我不是存心骂你……” “你骂得对,你该再骂得狠点!我是不太像话了,我算什么呀?吴家给了我一切,他们可以不认我的,反正我也不知道。但是现在我什么都有了……我,我很想为家里人做点什么事,他们给了我这么多,可是我什么忙也帮不上!本来我打算,如果只有一份解药,我是死活不会要的。张起灵比我重要的多,我算什么呀?就算我今天毒发死了,我也值了,我该享受的都享受过了,死了就死了,也没什么……” 胖子忙冲过去蹲在她面前,抬着头对她说:“这他娘的什么话?你才享受多少好日子就想着死了?我告诉你,天下之大,好玩好吃多着呢,以后胖爷带你去周游全世界,吃遍天下美食,看遍天下美景,那才不算白活!别看你长得挺高,可你才二十岁,是我们所有人中最小的,连霍家那小丫头都比你大几岁,胖爷我二十岁时还流着鼻涕只会乘除加减,你哪来这么多乱七八糟的想法?我告诉你,这一切你应得的,你老爹,恨不得把所有东西都给了你,你和小哥一样,都是吴邪心里要紧的人,分什么轻重?你要是真想帮他们,你就乖乖的,每天多笑一笑,活得痛痛快快,让自己过得越来越好,就是最好的帮忙!” 吴邪抱着枕头眼泪汪汪地看着他,抽泣着问:“是这样的吗?他们一点也都不后悔吗?我看到吴邪满眼都是绝望,他对我很好,是他把我找回来的,可是我……一点也帮不上!我只会添麻烦!” 胖子用手指点了点她的额头:“我说你啊,脑袋也不大,怎么想那么多?天真是什么,天真那是天下最重情义的人了!他心疼小哥没错,谁不心疼小哥?胖爷我也心疼,但和救你是两码子的事。他们要是不肯,那天就不救你了,那天你哥哥可是眼睛都不眨就把解药拿出来,和小哥两个人一起喂你吃的解药,他们是你的哥哥嫂……额,不,不是,反正他们是……哎,这是个问题,看来还是叫天真嫂子靠谱点……” 吴鸢含着泪被他后几句逗得微微笑了一下,胖子一惊艳,就忘了自己后半句要说什么,但是更让他不敢相信的是,下一秒,吴鸢就扔了抱枕,伸手抱住了他的脖子,将上身全部都倾倒在他怀里。 胖子蹲在地上,本来还因为肚子太大蹲得很吃力,想说完就站起来。现在温香软玉一入怀,整个人就雕塑了,腿也不疼了,肚子也不累了,就是直愣愣的,甚至忘了要伸手把她回抱住。 “胖子……”吴鸢在他怀里很小声地说,“我嫁给你吧。” “啊!” 胖子大叫一声,无法控制地一下子跳了起来,蹦得足足有三尺高:“你……你别开玩笑,千万不要冲动!请三思——” 吴鸢咬着嘴唇望着他:“你,不愿意娶我吗?” “怎么会,他娘的我日夜都想……不不,不是这个意思!这,这太突然了!不行,结婚不是过家家,不是随便说说的,你要想好——” “我没有随便说说。”吴鸢眨着眼睛,“我想得很清楚了。吴邪将来一定是要帮着张起灵去找解药的,他就没有心思去管吴家的生意。我爹年纪大了,难免力不从心,我又不太懂。有你正好啊!你不但是这一行的,也有生意经验,以后也可以帮忙,不然吴邪就没有空陪张起灵了……” 她越说胖子越泄气,仿佛一下子从天堂掉回了人间,揉着鼻子沮丧地:“敢情……敢情你是想让我帮忙做生意,我还以为,以为……” “那你是结还是不结?” “结!当然结!”胖子冲口而出,却又突然扭捏起来,“可是我比你大很多,几乎大了一倍,你,你要是介意的话……” 吴鸢把眼泪擦干,又故意说了一句:“年龄?可我听吴邪说,你上次的那个相好,比我还小呢,还有个很好听的名字,叫什么来着……你不是专找小姑娘下手的吗?吴邪说你的女朋友平均年龄不会超过二十五……我还听说你以前在北京也有几个妞,这次回来还联系吗?” 胖子听得大汗淋漓,冲过去想蒙住她的嘴,但到了跟前又突然不敢了,硬生生地把手缩到背后:“别——别说了!你别听天真瞎扯,胖爷我纯情得很,这辈子只谈过三次,不是,一次,就一次恋爱,而且还是只看不吃的那种……那些话都是胖爷吹牛骗小天真来着,你可要相信我,我绝不是乱来的人!” 吴鸢微微一笑,她从沙发上站起来,主动地依偎进了胖子的怀里。她虽然比同龄女生要高,但在胖子又大又暖的胸膛上,真的像支小小的鸢尾花。 胖子又僵住了,身体挺得笔直,像棵松树似的,一动也不敢动。 “抱住我——”吴鸢轻声说。 胖子这才慢慢地伸出手,他一只手环住她的背,一只搭在她的纤腰上,但是却大气也不敢出,生怕一个不小心,把怀里的美人儿给吹走了。 “我并不在乎年龄,也不在乎外貌,这些东西对我来说,都没有意义。我什么都经历过了,我的过去也很不堪,我不怕告诉你,我根本不像别的女孩一样干净纯洁。我所受过的屈辱说都说不完!我知道以后说不定会有许多人追我,但我一个也不会去喜欢,因为他们如果知道我的过去,一定不会再喜欢我!我就想找一个能懂我,疼我的人。我脾气不好,也不喜欢在别人面前哭,但我觉得在你面前哭很自在,我觉得这样就很好,所以就这样吧——你说好吗?” “……好!” 胖子终于将手臂箍紧,强烈地感受到怀里醉人的芬芳。他的眼泪酸涩酸涩的,这么多年来,他第一次感到了真正的放松。就像一个漂泊了很久很久的人,终于可以摇着那艘在风雨中行驶了许久的小船靠近了岸,岸上有一个家在等着他,那是一个真正的家,没有风花雪月豪情壮语,却有女人有炉火有许多平凡的喜怒哀乐,以及一起走到生命尽头的嗑嗑绊绊,曾经在心中划过的一道又一道深深浅浅的伤痕,会在岁月中被一双温柔的手慢慢抚平,然后一路相偕地走下去。 第206章 第十八章 最后的真相(一) 雪又开始下大了,不一会儿地上和树上又积得很厚。 吴邪把窗帘拉得严严的,以防雪光照进来睡不着觉。现在是大白天,但他们都已经累了一天一夜,在悲伤过后,还是要吃要喝要睡觉,人,实在是一种很脆弱的动物。 他已经洗好了澡,穿着睡衣坐在床上,抱着膝一直发着呆,张起灵从浴室出来的时候,就看到他这个样子。神思恍惚,目光悲凉。 张起灵走过去:“吴邪。” “小哥你洗好了?”吴邪这才回过神,忙往里挪了挪,“你快睡吧,我知道你很累了。” 张起灵就在他旁边坐下,吴邪把被子盖在他身上,说:“你快躺下。” 然而张起灵却硬把他也按了下去:“闭上眼睛!”他命令,“先睡觉。” 吴邪只好闭上眼睛,表示自己睡了。 张起灵关了灯,也躺下闭了眼睛。 雪光还是能照进来一点,屋子里朦朦胧胧的,暖气缓缓地在四周流动,寒冷被隔在门外,不冷不热很舒适。 五分钟后,张起灵睁开眼睛,果然见到吴邪正睁着一双眼睛,用手枕着头一眨不眨地看着自己,仿佛只要他一闭眼,自己就会消失了一样。 被抓了个正着,吴邪也有些不好意思,他掩饰地打了个哈欠:“小哥,你还没睡啊,我刚刚睁了一下眼睛才看到你,我马上就睡了。” 张起灵沉默地看了他一会儿,就说:“别乱想了,我朝那边睡。”说完就翻了个身,用背对着他。 死闷油瓶真够狠的,明明自己这么深情款款地望着他,却连句温存的话也没有,索性就背对着他睡觉了。 吴邪暗自地嘀咕,刚刚还能看着闷油瓶的脸发呆想心事,现在看着黑乎乎的背也就没了这个心情,只好也翻了个身,脸朝里,对着墙壁。 他用手枕着头,仍然睁着眼睛,不是不累,只是心里像有团麻似的,搅得他无所适从,弄得他头晕脑胀,好不容易才闭上眼睛强迫自己赶紧睡觉。 不知道过了多久,他终于开始朦胧起来,但是就在快要入睡的时候,该死的不知道是什么人在他肩上轻轻拍了一下。 “吴邪——”很温柔很飘渺的声音。 “别吵,什么事啊?”他困倦地应着,“让我先睡会儿。” “吴邪,吴邪。” 他只好很吃力地把眼睛睁开一条缝,模模糊糊地看到面前有一个人:“闷油瓶——” “吴邪,我来和你说再见。” “什么?”他心里一惊,但四肢发沉,眼睛也更加地睁不开了,他拼命地保持着意识,“什么再见,你要去哪里?” “吴邪,对不起,我必须要离开你了。”闷油瓶的脸像在水里飘浮,身子也是浮浮沉沉的。 吴邪很着急,心里痛得要命,他想伸手去抓住闷油瓶,可是胳膊像有千斤重,他想坐起来,整个人也都被什么压着似的。眼看着闷油瓶离得越来越远,越来越模糊,他急得心都要跳出来,不由得哭了起来。 “小哥!小哥!——” “吴邪,吴邪,你醒醒!” 一个熟悉的声音在他耳边突然又清晰地响起,同时有一只手在轻轻地拍着他的背。 他用尽全力睁开眼睛,这回终于看清了,暗暗的房间里,闷油瓶还好好地躺在自己身边,不知何时两人都翻了身,又变成了面对面的姿势,他的四肢还像八爪鱼一样地缠着小哥的身体,脸上感到湿湿的,想是刚才的确哭了。 “原来是个恶梦!”他心有余悸地抱住闷油瓶,“还好你没事。” 张起灵轻抚着他的背。 “对不起,小哥我吵醒你了?”吴邪抬头问他。 张起灵低头看着他流着泪的眼睛。 “吴邪。”他喊。 “恩。” 张起灵静了一会儿,似乎在思索什么,接着又喊了一声:“小天真!” 吴邪浑身一抖:“什么?” 张起灵微微侧头想了想,面无表情地又看向他,迟疑地喊了一声:“宝贝儿——” 吴邪开始哆嗦:“小哥,你,你怎么了?” 张起灵仍然望着他,然后伸手去擦他的眼泪:“别哭,宝贝儿——你一哭我的心就会疼——” “停!等一下!”吴邪这下子再也无法忍受了,他迅速地推开张起灵的怀抱从床上坐了起来,瞪着他,“你到底是谁?” 张起灵微皱着眉,也跟着坐了起来,想了想又伸手出去,抬起吴邪的下巴,十分认真地说:“来,给爷笑一下,要不然,爷先给你笑一下。” 吴邪吓得脸色都白了,他转身就飞快地爬下了床,弓起身子蹲起马步拉开架势,结结巴巴地说:“我……我吴家小三爷也倒过许多斗了,他娘的鬼上身还是第一次看到。我说……你这个死瞎子,你的眼睛做鬼了也没好吗?我告诉你,你走错房间了!小花的房间在另一头——你他娘的做鬼都这么爱玩,你要附身也附身在我身上比较靠谱吧,你让小哥顶着一张面瘫脸宝贝宝贝地叫,你想吓死老子!” “吴邪。”张起灵坐在床上仍然一本正经地喊他。 “不要叫我!你的小花儿在外面。我……我现在给你一分钟时间,你马上从小哥的身体里出来,不然,我拿狗血喷你!” 他边说边退,想要退到门边跑出去,张起灵一见,忙从床上下来,很轻易地一把把他拎了回来。 “救命,鬼——啊——唔——”吴邪紧紧闭上眼睛,张开嘴刚想惨叫,就被张起灵一口吻住,总算没有惊动整个别墅的人。 别的分不清,吻还是分得清,那的的确确小哥的气息和吻技。 吴邪终于安静了下来,张起灵在他唇边留恋了会儿,这才放开他,看他瞪着一双眼睛还是有点惊恐地望着自己。 “吴邪。”他叹气,“我不是瞎子附身。” “那……那你为什么……和他说一样的话?” “我以为,你会高兴。”张起灵略微困惑地说,“瞎子说的时候,解雨臣就不哭了,你不喜欢听吗?” 吴邪继续瞪着他,这一刻他实在分不清闷油瓶是故意的还是说真的。 “不……不是,只是有点不习惯。我怕肉麻——还真的挺肉麻的,我现在才知道小花果然定力非凡。”他咕哝着,“还有,小哥,你学得实在太惊悚了!你稍微配上点表情嘛,人家瞎子说的时候表情很丰富的。” “丰富?瞎子除了笑还会有什么表情?” “你也可以笑啊,对了,你刚才说要给我笑一个的。”吴邪不害怕了,脑子就灵活起来,突然好玩地向他勾了勾手指,“来来,演戏演全套,先给爷笑一个。” 张起灵扬眉:“你确定?” “当然,不能淡淡地笑,要很开心很大声地笑,就像瞎子一样,不许偷工减料!” 张起灵俯身贴向他:“你确定?那好,准备好了吗?我马上要笑了!” 吴邪看着他渐渐凑近的熟悉而帅气的五官,眼睛中闪着一丝促狭的色彩,但脸上还是一片淡定。 “吴邪,我要笑了——我真的要笑了——” “……” “一,二,——” “不要!”吴邪大叫了一声,一把抱住他,把脸埋进他的肩膀里,一连串笑声却已经从他嘴里传了出来,“哈哈哈,小哥!你还是不要笑了,哎呀——你要是像瞎子一样笑,太恐怖了!我光想象就会笑死的!” 张起灵抱住他,眼中也有了淡淡地笑意。 “吴邪。”他轻声说,“你不要哭,你要经常笑,就像现在这样。” 吴邪一怔,才发觉自己眼角泪痕还没干,却真的已经被小哥逗笑了。 “对不起小哥。”他不好意思地说,“我还要你来哄我,我太不让人省心了。” 张起灵摇了摇头,低头温柔地吻着他的眼睛。 吴邪抱住他,真切地感受着他的唇温和拥抱:“小哥,我们能一直这样就好了。” “恩。” 张起灵应着,将他压在地毯上,解下彼此睡衣的带子。 吴邪慵懒地躺着,了然地笑了笑,攀住他的脖子问:“你不累吗?” “不累,你呢?”张起灵的吻一路从额头吻到他的嘴唇和颈边。 “我还好——唔——” “吴邪,我在医院里躺了三天。”张起灵嘴角扬起,“我有足够的体力。” 吴邪听着这话心里直发毛,不过他还是将闷油瓶用力地拉了下来:“小哥,我们要轻一点。”他看了一眼门口说,“发生了这么多事,被听到,不太好——” “所有的事情都会好起来的,相信我!”张起灵用舌头舔了一下他的胸前。 吴邪痒得嘻笑了一声,缩了缩身想逃开,却被张起灵抱住了。 “不难过了,恩?” “不难过了。”他微笑,主动地吻上他,“明天的事管他娘的呢,至少这一刻,你还在。” “吴邪,我一直都在。” 第207章 第十八章 最后的真相(二) 次日清晨,天才亮,小花就来敲门。 吴邪忙把门打开,却见小花正微侧着头站在门口地看着他们:“这都关在里面一天一夜了,在干什么呢?” 吴邪讪讪的,忙解释:“我和小哥商量了点事,正准备告诉你,本来就准备下来了。” 小花撇了撇嘴:“得了呗,一个个都没良心的家伙!我一个人吃早餐吃到现在,没一个人下来。” “不,不可能,我三叔呢?” “他回杭州了,让我给你带句话,你们留在这儿多玩几天,不用记挂着杭州的生意。” 吴邪朝楼上看了看,低声道:“胖子也没下来?” “佣人说胖爷昨天没有睡在自己房间,他们早上去打扫的时候看到他房门开着,里面没人,不过你妹妹到现在为止房门紧闭,也没有下来。”小花转身就下楼,“你们快点,我有话和你们说。” 吴邪回头望了望张起灵,吐了吐舌头,又不由得心里咬牙:“死胖子没结婚就占我妹妹便宜,真是色胆包天,找个机会好好地教训教训你!” 他们很快下了楼,小花坐在餐桌前,他盘子里的食物基本都没动,只是喝着牛奶。吴邪见他眼睛仍然红肿,脸上的表情却已经不怎么看得出来昨天的悲伤和绝望。 他有些过意不去,主动在小花身边坐下:“小花,我也有话要和你说。” 小花瞟了他一眼,张起灵走到桌边却并不坐下,只是拿了一个包子一杯白开水,就走到外间,独自坐到沙发看起电视来。 “不好意思,小花。”吴邪咳了一声,“我和小哥真的有在商量事情,不是故意不下楼来陪你的。” 小花拿起面包咬了一口,含糊地道:“别废话了你,当我怨妇还是什么?瞎了又没真的死了,我也不想整天顶着死人脸!我还不知道你们这群人的德性,再说当心我打爆你的头!” 吴邪笑了笑,才说:“那我先说吧。我和小哥商量了一下,我想联系一下宋宁,或者你帮我把他找过来。我知道钟立远是重犯,估计不能探望。但我希望用他特别的关系,去见见钟立远。” 小花把面包放下,转头看他:“你还想问他解药的事?” 吴邪点头:“是,就算他已经没有解药,我也想去问点线索。” 小花看了他好一会儿才说:“是你自己这么想的吧,不是你们一起商量的对吧?” 吴邪尴尬地:“……恩,是我自己想的。你果然是我的好发小,穿开档裤一起长大的就是不一样,什么都瞒不了你。我和小哥商量的只是说我们想尽快回杭州,反正这里也结束了,我们想安静地过一段属于我们自己的日子。” “你们不找解药了?” 吴邪苦笑:“什么线索也没有,世界这么大,我也不知道去哪儿找。我们回杭州以后把事情安排一下,再想办法吧。不过我还是想去钟立远那里问问。” “他现在的情绪估计对我们恨之入骨,你觉得他会告诉你吗?他万一提供假消息,你们兜了圈子不说,还会把命也搭进去。” 吴邪叹了口气:“这个可能我也想到过,所以小哥肯定不赞成我去,他的性子有时候很孤僻,很多事情他喜欢一个人去解决,不喜欢受制于别人,也怕我再受人摆布。可是我无论如何要试试,这是唯一的线索了。” “知道了,我陪你去吧。”小花低声说,“不过,在去之前,我们先去一下车库,之前那个家伙今天早上突然要见我们,说有要紧的话要说。” 吴邪呆了一呆,小花嘴里说的那个“家伙”,也正是那天在小公寓里在玻璃后面扮演钟立远被割了舌头的那个小老头。他因为不会说话,所以无论吴邪他们怎么问,只是吓得眼泪鼻涕一起流,不住地摇头,什么也不肯说,把纸笔放在他面前,也一动不动。不知道是不识字还是不肯讲。那段时间因为事情多,小花只好把他关在小车库里,让手下看着他,盯着他的一举一动。而现在他们几乎都快忘了这个人了。 当下他们也无心吃早餐,忙走出来叫上闷油瓶,吴邪还没有开口,他就站了起来:“走吧。” 张起灵的耳力真不是一般的好,明明电视新闻开得这么响,吴邪知道他一定也都听到了他们的谈话内容,但他什么也没说,大多数时候,他都不太会管吴邪的事,只要还在他可控的范围内。 三人一起来到了小车库门口,有四个人看着,把门打开,他们就走了进去。 车库很小,大概十平方米都不到,但总算还干净,里面只有一张小床,一个小桌子,车库里并不是很冷。那个小老头没有初次见面那样浑身是血,小花已经让人帮他简单地处理了伤口,他穿着一件旧军用棉袄,顶着一头凌乱的花白头发坐在床边。 他一见他们,湿沌的眼泪中就流出了泪水,张着嘴啊啊地大叫,那小半截舌头在他嘴里动得厉害,却一个清晰的字也发不出来。 看样子他有许多话要说,他面前的桌子上放着一叠白纸一只笔,最上面那张已经写过字了,字体很拙劣,一笔一划不够端正,看来文化水平不高,但总算还是会写字的。 上面写着:“我有话要说”五个很大的字。 吴邪问旁边的人:“他怎么突然要说话了?” “是这样,今天我们早上交接的时候,随口聊了几句,说的是少爷昨天和你们一起把钟立远抓住的事,还说到姓钟的已经被关了起来,大概很快会吃子弹。这家伙听了就疯了,一个劲地让我们立刻来找你们。” 手下说着,已经将暖气开大了许多,又拿了三把椅子来,此时已经把小房子挤满了。小花示意他们把门关上,就把桌子上的纸和笔推了推,客气地说:“有什么话尽管说,钟立远已经落网了,我向你保证,他一定不会出来报复你的,我会保证你的安全。” 然而那小老头听了,却似乎并不在乎自己安全不安全,只是再一次老泪纵横,他看看小花,又看看吴邪和站在吴邪身后的张起灵,这才俯身拿起笔,在纸上激动地写下一行歪歪扭扭地字:“我姓钟,我叫钟立新,我是钟立远的亲弟弟。” 大家一看,都吃了一惊,眼前的老头看上去起码有六十岁了,苍老得不得了,头发也斑白,而钟立远却只有近五十的样子,明显比他要小。 钟立新似乎看出了他们的想法,苦笑了一下,又在纸上写着:“我今年五十二,我哥哥五十三,我们只差了一年。他长得好看,从小看上去都比我年轻。” 吴邪不想在这个谁年轻的问题上纠缠下去,又迫不及待地问:“你到底想说什么?你知道解药在哪里吗?” 肩上被闷油瓶捏了一下,力道恰到好处,他回头,却见闷油瓶朝自己摇头。 吴邪只好沉住气,只听小花问:“他为什么要这么对你?你们有深仇大恨吗?” 钟立新发了一阵子呆,似乎正在脑中组织语言,然后才在纸上写下了长长一段话:“我们家很穷,住在山里。小时候,立远很早就出门打工,一出去就沓无音讯,爹娘死的时候也没有回来。后来大概在他二十岁的时候回来了,原来他在外面娶了老婆,还生了个儿子——他老婆长得很漂亮,就是冷冰冰的不爱说话。儿子刚出生,一周岁也不到,他把儿子放在我这里,给了我一大笔钱,说把孩子养在我家里,以后每年都会寄钱回来。说实话,这笔钱养我们一家子都没问题,我当即答应了。” 吴邪已经隐隐听出了一点端倪,果然小花的脸色也有了变化,他问:“这个孩子之后一直都在你家?他知道自己的身世吗?” 钟立新写道:“没有,我也不知道他爹在外面做什么,只好告诉他是在做生意。我还忘记说了一件事,等到我答应养孩子的时候,才发现他眼睛不好。立远说是因为什么,什么墓气,阴寒……我不懂,反正他一岁的时候,眼睛还不会看人,一个人在房里就会摔得满头是包。立远每年都会寄许多钱和许多药来,要不停地给孩子外敷内熬,十分麻烦。这让我老婆很不高兴,说是养了一个废物,我们为此吵了很多次,要不是看在钱的份上,我想她大概早把这孩子扔了。” 小花沉默下来没有再问,吴邪也不知道该问什么。但他并不意外,他不知道瞎子到底知不知道这一切,但是很明显,钟立远应该知道瞎子是他的儿子,不然也不会在瞎子中枪的时候如此激动痛苦,只是他为什么一直都不和儿子相认,反而骗他只是一个陌路偶遇的恩人呢? 钟立远新不等他们问,又继续写道: “到了孩子六岁的时候,突然钱和药不再汇过来了。其实我们当时已经有点富裕,养孩子没有问题,但是药实在买不到,也不知道是什么药。就这么等了一年,终于来了一点消息,说是有座大山山崩了,塌出许多古墓来,还有一些新鲜尸体。报纸上有张照片,我一眼看出里面是孩子的妈妈,脸还是很漂亮,身子已经只有半截了,似乎被什么动物给啃了,死得很惨。但她是最完整的,其他人连脸也看不清了。” “我想这下子完了,这两夫妻原来是个盗墓的,被埋在山里了。可将来怎么办?孩子就得一辈子在我这里。我没法给他弄到药,他的眼睛必然是毁了,养着一个瞎子一辈子,心中有些不乐意。可终究是我侄子,也没办法。可是我那个无良的老婆,却非要把孩子送到一个工厂做童工,那地方专门收残疾人,做的都是很苦很累的活。我当然不同意,我们大吵了一架,第二天发现孩子不见了。” 第208章 第十八章 最后的真相(三) 钟立新又开始抹眼泪,抽抽嗒嗒了半天,才写道:“是我不好,我想去追他的。我老婆拉着我,说走了最好,不是我们赶的,就算追究起来也不关我们的事,还省下好大一笔费用,可以给自家的孩子上学用。我一时之间起了贪念,没有追上去,只在村子里小范围内做了个寻人的样子。我们住的地方全是山,那孩子从小就特别凶狠,打架能打过一个成年大人,当然他很少打架,他还是很乖的——他一定是逃出了山,这么小的孩子,真想不到他能爬过那么一座山。” 小花盯着他问:“那时他眼睛不方便,怎么可能爬过山?” “他看得见。经过六七年的调理,那药好得很,差不多和正常孩子一样了。唉,其实当时还有一点药没用完的,因为前一次立远拿来得特别多,还能再撑个大半年。后来我才知道,只要把这些药用光,孩子的眼睛还可以再维持些时间,那时候立远也已经回来了,可是我——” 他没写完,小花突然暴起,扬起手狠狠地一拳就打在他的脸上,钟立新毫无防备,就算他有防备也躲不开,当下被小花打得整个人向旁边哗啦啦地翻倒在地,脸立刻就肿了,嘴角也破了。他似乎并不意外,索性就缩在地上呜呜地哭。 吴邪也站了起来,但他并没有去阻止,他心里也很难受。如果当年瞎子的亲叔叔可以稍稍有良心一点,把瞎子留在身边,把他的眼睛治好,今天的悲剧不会上演,小花也不可能像现在这样在极度的悔恨与痛苦中还要强颜欢笑,这一切只不过是因为一对无知的夫妇而造成的悲剧,实在太可悲了。 但小花的理性向来是惊人的,他终于抑制住了几乎要杀人般的冲动。重新坐回了座位上,他脸色冰冷,对着手下挥了一下手:“把他拉起来,继续写!” 手下们粗暴地将钟立新提回了椅子上,把他的上身在纸笔前按了按,凶狠地说:“继续写!不然打死你!” 钟立新只好吃力地拿起笔,肿着半边脸在纸上写道:“孩子走了不到半年,立远就回来了,还拿了许多治眼睛的药。原来,原来他没有死!只有孩子的母亲死了。当他知道孩子不见了以后,他就疯了,差一点杀了我全家!后来经过我苦苦哀求,他才放了我的妻儿,却把我一个人抓离了村子。从此以后,我就像一个鬼一样,白天从来不见人,晚上才敢偷偷出来找点吃的。立远一直把我带在身边,他并没有怎么折磨我,但他总是饿着我,冷着我,让我难受却死不了,那段时间我真是生不如死。 “两年多后,我无意中才发现原来他已经找到儿子了。可是,孩子的眼睛大概是救不了了——立远总是背着他带着他散步吃饭游玩,可是孩子只叫他叔叔,我不知道立远为什么不告诉他,大概怕孩子知道后恨他吧。” 钟立远停了停,后面的事,吴邪也猜到了七八分,因为瞎子已经说过了。之后钟立远把瞎子把送到了自己的师傅那里学本事,还用尽心力为他制造了一副又可以当武器又可以提升视力的眼镜。但他一直都没有认瞎子,不知道他是不想认,还是后来冒充齐羽了没法再明说。反正瞎子根本不知道。 但是真的是这样的吗?瞎子是一个聪明过人的人,别说他不会从平时的蛛丝马迹看出来,即使他真不知道,但六岁以前的记忆不可能一点也没有,他应该记得自己是姓钟的。那么,他心里的矛盾,可想而知了。或许,瞎子早就猜到了自己和钟立远的关系,但他拒绝去承认,去探寻,因为“恩人”这一项,已经把他压得喘不过气,更何况是“亲父子”。 所以到了最后,瞎子选择了“逃”,无论是生是死,他都“逃”了,他从小都是在“逃避”中成长的,从七岁时逃离那个不温暖的家开始,他就习惯了“逃”,他的笑,他的无所谓,他游戏人间,大概并不是因为他有多勇敢,而是他从来不喜欢认真地去对待一切事情。因为所有的人和事,越认真越在乎,反而越束缚。索性看开生死,淡化感情,把喜和哀都忽略掉,才能够不那么沉重地活下去。 室内静了一会儿,小花也不说话,他并没有再看钟立新面前的纸条,反而抬起了头,双目空洞地望着小屋的墙壁。吴邪不知道他在想什么,谁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因为此时此刻,横在他和瞎子之间的问题,不仅仅是生和死,而是有了更加微妙的敌对。他们之间几乎算是“仇人的子女”关系了,虽然这是八点档连续剧播了又播的狗血情节,但是放在此刻,却还是让人震撼而难过。 “你继续写吧,你为什么会冒充钟立远成为‘老爷子’和我们谈的?”吴邪打起精神问。 钟立新这才又在纸上写道: “没过几年后,我发现立远他不带着孩子到处玩了,后来我才知道原来孩子被送去很远的地方学本事。又过了没几天,立远也不见了。其实那段时间我可以逃走的,但是立远离开的时候警告我,如果我敢离开他安排的屋子逃走的话,那我老婆孩子就不能活了。我胆子小,害怕得要命,一步也不敢离开。” 吴邪估计着大概是钟立远听从解九爷安排去扮假齐羽的时候,就问:“那几年后他又来找你了?” 可是钟立新立刻摇头,他又在纸上写道:“他过了十几年再来找的我。原来他去外国了,而且好像还混得不错,回来时他身边还带着许多老外,他看上去气色很好,似乎碰到了一件令人高兴的事,见我还乖乖地待在小屋子里,也就对我客气了些,只不过他坐在轮椅上,好像腿断了。他让我帮他做一件事情,他把我带到了美国,那边有人接我,并且代替他通过电脑和一群人说话。他事先给了我稿子让我背熟,因为和我对话的那些人都是事先安排好的。” 小花终于也转回了目光,看了看他纸上的字,回头看向吴邪和张起灵。吴邪这才明白了过来,怪不得那天国际饭店查出来的IP地址是美国的,当时的钟立新的确在美国,而钟立远就和他们坐在一起。 “我也在那个视频里,见到了那个孩子——就是你们说的黑瞎子。一瞬间我几乎认不出来他,要不是他长得跟立远很像,我还真的不知道他是谁——” 小花一怔,紧紧地追问:“长得很像?” 钟立新点头,又在纸上写:“立远一直戴着面具,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就算他来找我说话,也一直带着,从来不肯拿下来。我有一次趁他心情好,鼓起勇气问他为什么不认儿子,他说算了,孩子现在过得很开心,本事也很好,可以赚很多钱,就让孩子自由自在地过吧,别再提以前的事了。他还警告我让我不要说出来。” “瞎子在国际饭店出现,立远事先并不知道,他显得很苦恼。他根本不想让儿子参与这件事。我本来什么也不知道,但渐渐地我发现立远杀了很多人,我很害怕。因为我要代替他和你们说话,所以我有时候也知道一些事情,我知道瞎子和你们成了朋友,他看上去比以前更高兴了,他有时候回来的时候,会向立远说一些你们的情况。他在立远面前很少隐瞒,很信任立远,他说得最多的是解小九爷,每次说起解小九爷,他就会很开心,一直笑,不是他平时的笑,是真的很高兴,看得出来他很喜欢和你们,尤其是和解小九爷做朋友。那时候我就躲在内室里,他不知道我在,但我都是看到的。” 吴邪悄悄伸出手去,握住了小花搁在椅子上的手,小花的手冰凉冰凉的,但他没有再失控,他静静地说:“写下去!” “相比于瞎子的开心,立远越来越烦燥。他总是有意无意地让瞎子不要管这事,但他就是不听,还一直劝立远和你们摊牌,反正大家都是在一条船上,省得他两头跑,还要装不认识。他说他不想在解小九爷面前演戏,他不想骗他的朋友。有一次为这事他们父子吵了起来,瞎子很生气,第一次发了脾气,他说他喜欢上解家小九爷了,他非要和小九爷在一起!立远骂了他一通,他也不听,甩门走了。那次他离开后,立远就和我说,儿子变了,以前不是这样的,他什么都不在乎。我就劝立远收手,为了儿子,不要再杀人了。可是他却说,他已经骑虎难下,不是他想不想杀人的问题,而是他必须这么做,不然前功尽弃。我问他为什么要杀人,是不是为了报仇,难道说你们这些人和他有深仇大恨?可是他却摇头说那是以前的事了,过去的事还提来做什么。” 这下子连吴邪也奇怪了,他抬头去看张起灵,张起灵微皱着眉,第一次开了口:“你的意思是,他根本不是为了报仇而杀人的?” 钟立远写道:“我认为是,他一定是为了别的原因,不过我不知道。” 张起灵沉思片刻又问:“他在美国都做了些什么,你知道吗?” “我不知道。但是他看上去很高兴,好像有一件很难的事情解决了。有一次他喝多了,说他只要为大老板办好事情,他就会得到一样很好的东西,我问是什么,后来他就不理我了。” “后来有一天。瞎子找立远说你们要和他谈,立远想了想答应了。他在瞎子面前装作要和你们谈的样子,等瞎子走了,他把事先早就安排好的我拖出来,放在玻璃后面。不过他怕我一时之间说漏嘴,把我的舌头割了。他向我道歉,又威胁我说如果我敢说半个字,他就杀了我老婆孩子!立远这几年性情大变,有时候好有时候又凶得很,我很怕他,我没了舌头,却还是不敢反抗他,乖乖地做他的替身。” “后来的事情你们都知道了,这位张家小哥砸破了玻璃,又差点弄死了我。我——我害怕极了,我不是不和你们合作,而是我怕立远杀了我家人,我只好一个字不说。但是早上又听说他被抓起来了,所以我才和你们说——我是好人!我真的是好人!我没有杀过人,你们放了我吧!我有二十年没有见到老婆孩子了——请你们放了我吧!我一个字也不会说的!” 小花没有再理会钟立新在纸上疯狂地乱涂乱写,他起身头也不回地走出了车库门。 吴邪他们也走了出来,身后的门重重一关,车库里传来了钟立新绝望的模糊的哭喊声。 走了好几步后,吴邪才问:“你准备拿他怎么办?” 小花停住脚步,转头看他,冷冰冰地回答:“我要杀了他!” 吴邪默然不语。 “如果我不杀他,留着他这个活口,万一有一天瞎子回来,他会告诉瞎子身世。尽管他自己保证不说,但也不一定。瞎子知道后,会不高兴的!” “可是你想过没有?”吴邪忍不住道,“瞎子可能已经猜到了,不需要这个叔叔再说。何况,这是事实,瞎子有权知道!万一你真杀了他,不是他该不该死的问题,而是瞎子知道后,你们之间会不会不自在?” 小花低垂着眼睛,他薄薄的嘴唇泛着一丝寒意,小花向来是个考虑得很多的人,为了做到万无一失,赶尽杀绝的事他一定也是曾经做过的,商场如战场,这种事屡见不鲜。但是自己和小哥就算觉得这样不太妥当,可也没有立场去阻止小花这么做。因为小花的考虑也是对的,不管瞎子知不知道,只要不当面说破,也许一切都维持得下去。 “解雨臣。”张起灵突然喊了一声。 小花抬头看他。 张起灵很认真地看着他:“你不要杀钟立新。从头到尾,你没有做错过,瞎子如果活着,他一定会回来找你。但是如果你做了,错了一小步,就很难再弥补你们之间的关系。” “小哥说得对,小花,不管瞎子会不会因此而知道他的身世,他最后的选择,才是他真正想做的选择。你要尊重他,你也要对自己有信心,瞎子这么疼你喜欢你,所谓的仇人,都是上一辈的事,他不会在意的。” 小花看着他们许久,然后他转过头,又继续走。走了几步,他停了停,随手一扔,一样东西飞了过来。 吴邪接过来,原来是一串钥匙。 “你去放了他吧。我做不到!我一见到这个混蛋就想杀他!他害了瞎子的一生,他在我眼里死一万次都不足惜!不过你要快一点,如果到了明天他还让我看到的话,他一定会死的!” 吴邪点点头,把钥匙收下了。 第209章 第十八章 最后的真相(四) 走回客厅的时候,吴邪发现胖子和吴鸢已经起来了,他们看上去倒是和昨天没有什么差别,吴鸢顾自在吃东西,胖子坐在一边,偶然狗腿地给她涂个面包递块餐巾纸什么的,看见他们进来,吴鸢立刻又向旁边挪了一点,她脸颊边有两片可疑的红云。 吴邪也就装作不知道的样子,胖子忙和他们大声打招呼,幸好他还是照顾到小花的情绪,只是打了个哈哈就问他们一大早去哪里了,吴邪见他心情愉快爱情美满,就不太想让他掺和到这件事里,随口说了一句把话题岔开了。 吴鸢听说吴三省已经离开,有些失望:“怎么不叫我们一起走?” “三叔说让你在这里多玩会儿。”吴邪指了指胖子,“现成的本地导游,吹牛大王,保准你不会寂寞。” “我不玩,我要回杭州。北京又干又冷。” “现在杭州是又湿又冷,还不如北京呢。”胖子抢着说,“反正我那铺子也快要开了,不如你们留到我铺子开了以后再回去。” 吴邪见他可怜巴巴地,就开脱道:“你们都留在这儿吧,我和小哥会回杭州帮三叔的。” 吴鸢想了想,就对胖子说:“也行。不过你铺子开了以后就跟我回杭州住。” “啊?”胖子有些为难,“那我这边没人管了。” 吴鸢理所当然地指了指吴邪:“之前吴邪不是也叫王盟看着,一去就三五年嘛,你也叫个伙计看着好了,反正也没什么生意。” “那……那也成吧。”胖子抓抓脑袋勉为其难地说,“不过你看咱们老打扰人家不好,不如今天就搬出去?” 这回吴鸢没反对,只是扭头不理他。 小花笑道:“这么快就嫌我这儿不方便了?” “花爷别这么说。”胖子解释,“这不,打扰你太久了。再说我那边也有事忙,省得两头跑,本来没帮上忙就够不好意思了,怎么还麻烦你。” “什么时候胖爷您也会打官腔了。”小花拍着吴邪,“看来他能接你的班去和客户周旋,保准不错。” 吴邪忙说:“谢了,我还不想让吴家生意毁在他手上!” 说了几句小花就让他们坐着,他自己走开去,吴邪知道他去打电话去说监狱探钟立远的事,也就和闷油瓶坐着一边等一边看电视,谁知道小花走开没多久,佣人就进来说宋先生来了。 此时小花也走了出来,他手上还拿着手机,脸色却并不怎么好看。那天晚上瞎子的受伤虽然是意外,也不是宋宁的意思,但小花心里总是不舒服。吴邪此时倒有点愧疚,他不该让小花出面,自己找宋宁说一下就得了,如果不成功再找小花也行。 宋宁由佣人领进来,他手里也拿着手机,却关了放回口袋,朝着小花嘻嘻笑,一见之下就道歉:“之前的事实在是不好意思,那手下我已经给他做了很严厉的处分,我也是公事公办,师兄你别一见我就绷着脸行不行?” 尽管宋宁尽量都表现得歉意满满,大家却都未免尴尬。尤其是看到吴邪和张起灵,他就只是笑,也不知道说什么好。幸好吴邪也不是记仇的那种人,虽说祖上关系密切,但是现在也不过都是点头之交,何况宋宁还比自己小好几岁,因此也就一笑了之。张起灵向来都是不搭理人的,就只顾自己看电视。 大家不闲不淡地扯了几句,宋宁就向小花偷使了个眼色,小花本来也懒得搭理他,但因为吴邪要去找钟立远了解一点情况,只好让他和自己先进了书房。 两人在里面只是谈了一会儿就出来了,宋宁又客客气气地说了几句,还让吴邪他们有空去美国玩,他作东。吴邪见他一直小心翼翼的,心里也无语,那脸上的神色显得友好了许多。宋宁很是高兴,虽然再怎么厉害,终究也是个二十出头的年轻人,他说他马上要回国了,特意来告个别,然后就告辞了。 他走了以后,胖子就问这小子假惺惺地又来干什么,小花却脸色凝重,看着他们说:“昨天晚上,钟立远在监狱里自杀了。” 吴邪的心陡然沉了下去。 …… 等胖子吴鸢两人走后,小花这才说:“昨天深夜,他咬破了藏在牙齿里的□□。今天早上发现的时候,身体已经僵硬了。他大概也是绝望了,又不想多受折磨,所以早就准备好了这一切。” 吴邪苦笑着没有开口。 小花又继续说:“他被抓起来后,警察就把他的□□强制洗掉了。宋宁说他的脸型和鼻梁和瞎子有六七分相似,说可能是瞎子的亲戚或者父亲,我没告诉他钟立新的事情,就说知道了。” 吴邪点了点头:“他临死前还说了什么?” “他什么也没说,不过。”小花从口袋里拿出几张叠好的信纸递给吴邪,“这是他死后留下的一封信,说是给我的。宋宁就给我拿来了。” 吴邪接过来,展开来一看,只见上面写着: “解雨臣: 我从来没有想过我有一天会和一个叫‘解雨臣’的人写信,并且还带着恳求的心情,我一直以为,这个人应该是死在我手里的! 我和瞎子的关系,我想你们应该从立新那里知道了,如果你们能够网开一面,那是他的造化,他是个胆小如鼠的人,不会乱说话。当然你们把他杀了也行,他也不是什么好东西,我和我儿子有今天这样的命运,全拜他所赐! 如果我现在说,我很早以前就打消了我报仇的念头,估计你们也不会相信。但是事实上,我的确有这么想过。我自己很早就结了婚,妻子和我是一起倒斗的,儿子出生时就有先天性的眼疾,几乎没有任何的光感。所有的医生都查不出原因,后来我师父说应该是因为在墓中太久受到了阴气的侵蚀,幸好当时我们得到了一个偏方,可以在婴儿时期给他用十几种珍贵草药熬制外敷内用,用足八年可以治愈,但必须是从婴儿时期开始,到孩提结束。也就是身体一旦发育就完全没有用了。 这些草药很难找,大都是长在古墓里。我们夫妇俩并不缺钱,之所以还一直干下去只是为了找这些草药。可惜在我儿子六岁那年,在一次倒斗中出了意外,我们碰到了一些难以想象的危险,又恰好碰到了山体滑坡,我妻子葬身在里面。我逃了出来,但是也受了重伤,养了大半年才能够回去,但我的儿子已经不见了!他的药一旦停用,就前功尽弃,我当时把所有的希望都放在他身上,几乎完全崩溃了! 不幸之中的万幸,我拿着他的照片一年后在小镇上找到了他。原来他没有走远,因为眼疾发作,他也无法走远。他很会打架,基本靠打架生活,但因为眼睛看不见,总是被年纪大的小混混联合起来欺负。我救了他,他非常懂事,小小年纪就很有江湖气概,身手也比一般的孩子好太多。他对我充满了感激之情,对我竭尽祟拜,从此以后就跟着我不肯离开。我并没有告诉他真相,我怕失去他的信任和跟随。 当时我和冬儿已经在一起了,但儿子并不知道她。我们过了一段很平淡的生活后,解九爷找上我让我去冒充齐羽考古。我虽然不缺钱,但是却因为这个身份而成了一个不黑不白的人,没有任何的社会地位,甚至随时都可以抓进去。所以我和冬儿商量了一下,决定接受解九爷的建议,为他办事后获得一个公开承认的社会身份。然后我把儿子送到我师父那儿,和冬儿一起去帮解九爷做事。 后来的事你们也知道了,一连串的打击和变故,让我性情大变。我从疗养院九死一生跑出来,又陷害了陈文锦的孩子,然后浑浑噩噩地回到师父那里。谁知道师父已经去世,儿子也不在,不过他还是留了一个口讯给我,告诉了我他的联系方式,让我回来后去找他。 当时他已经小有名气,在外面混得很不错。我却已万念俱灰,再加上考古队所有人都如丧家之犬,不是躲在地下,就是易容易名,因为一不小心就会引来杀身之祸,何况我还是疗养院逃出来的。所以我考虑再三,没有去找儿子,为了逃命,我当即就花钱偷渡去了美国。 在美国的头几年我过得很辛苦,后来渐渐好了。我信了基督教,心境也渐渐开始平和,复仇的念头越来越淡。后来因为一个机缘巧合,认识了那个大毒袅。他不知道从哪里知道我和老九门这些恩怨,主动找上我,说需要我的帮忙,把解家和霍家的实权拿过来为毒品运输提供方便。一开始我并不同意,因为我不管有多恨你们,但是都是过去的事了。我不想为他做这种事情,何况这事风险太大,被雷子容易盯上,我不想和雷子有任何的瓜葛。 但是当时出现了一个意外,那个制毒师,是个非洲人,一个很古怪的老头,穿着古怪的服装,据说是什么古埃及的一个法老的转世。他告诉我,只要我答应他们的要求,他也会答应我的一个要求。他说他医术天下无双,有埃及古老神秘的秘方,可以让人起死回生,也可以治疗天下一切疾病。 我当时根本不相信,我随口说了一句,问他能不能让已经瞎了二十几年的人重见光明,他马上就说可以的。只要眼睛里的构造没有遭到破坏。 为了证明他的话,他让我去弄一只动物来,弄瞎动物的眼睛,但不能破坏眼球和里面重要的神经。我就找了一只狗,把狗的眼睛弄瞎了送到他面前。他念念有词,从怀里拿出一只小药瓶,滴了一滴药水放到狗的眼睛里,用纱布包起来。每天都滴一滴药水到眼睛里,如此七天以后,那只狗揭开纱布,真的活蹦乱跳什么都看见了。 这一切都是我亲眼看到的,每天也是我把狗抱过去,滴完药水又抱回来,所以绝不可能做假。我当时高兴疯了!当即跪下哀求他把药水给我。但他说我一定要把解家和霍家弄倒,最好把解雨臣和霍秀秀杀了,最不济也要成为傀儡!我当时一心只想治儿子的眼睛,二话不说就答应了。 为了确保万一,那个制毒师又给了我一份□□,说是他们最新研制出来的一种实验品,我当然知道这是什么,我也见过那些毒发的人的惨状,他们也都是用这个方法来控制打手。我心里并不想用这个方法,但我也无可无不可的接了,但向他们也要了解药,以防万一伤到自己人。之后他们拨了许多打手给我,我在无意中碰到了那个女人,她就像一部机器一样,混在外国打手之中,我几乎第一眼就认出了她,她和陈文锦长得很像,后来我又看到了她的胎记,才知道这世界原来这么小,我当即就用了她,当时我的计划就已经大致形成了。 第210章 第十八章 最后的真相(五) 我回国后没有去找儿子,我一点都不想让他知道我的情况,最好等我拿到治眼睛的药水后我才联系他。我秘筹着一切,在陆地和各个古墓里找寻着老九门的后人,可是有一次却好巧不巧和儿子见到了。我当时很激动,实在控制不住自己,就说出了自己的身份,他也很高兴。不过我当时是用齐羽的模样,而且为了防止被人认出,我一直都是用腿脚不方便的样子出现的。我有点担心他会觉得我样子不像了,毕竟在我救他的时候是用本来面目的。不过幸好我和齐羽长得有几分相似,时间又隔太久,他并没有多想。我们都沉浸在重逢的喜悦中。 儿子是个定不下心来的人,陪了我几天就又不知跑哪儿去了,我也就去做我自己的事。我现在有了高科技的武器以及许多手下,就想把冬儿的尸体从云顶天宫带出来安葬,没想到无意中到了青铜门,遇到了张起灵。我当年认识这个人,我知道他有多可怕!说实话我和他没什么仇,我并不想杀他,但是这种人最好不要成为敌人,所以我用我唯一的□□控制了他。 一切都进行得很顺利,就是我没有想到儿子一开始就被吴邪叫进来参与了这事。我不愿意他多管闲事,就一再地想阻止他,但是他却对解雨臣你却越来越沉溺。我从来没有想过我的儿子会喜欢上一个男人,而且还是我要杀的人!我一再劝阻他,并不是我不能接受男人与男人在一起,经过这么多事,我对这种所谓的伦理道德早就麻木了。但是无论是谁都好,解雨臣是不可以的!在公在私,解家都是我们的仇人,我自然是极力反对。 可是所有的事情不再朝着我想要的方向发展,儿子在知道我以假死来摆脱嫌疑后,已经和我决裂。这让我再一次起了杀心,我把吴邪和张起灵骗到了长白山,我想弄死他们,再把解雨臣也杀了,儿子也会死心了吧? 可是最后我没有成功,再加上美国方面突然传来消息,说大毒袅和制毒师已双双自尽,我几乎绝望得想死。我千方百计打听,想找出他们还活着的消息,但毫无疑问他们的确是死了!我再也拿不到那种神奇的药水!我也没法救我儿子了! 我当时唯一的念头就是赶紧离开国内,到非洲去,到埃及去,去找那位制毒师的族人!所以我谁也不想杀了,我就想走!我用唯一的一份解药换取了吴邪的信任。我当时真的是存心想救张起灵,因为我已经不想和你们敌对了,可是没想到吴邪把解药给了那个女人,我再也拿不出第二份来! 这一切只能说张起灵的运气不好,我也不知道,这种毒品是什么成份,我也没有研究过,在这个世界上到底还有没有这种解药我完全不知道!我本意不想害张起灵,老九门里也只有张起灵和我完全没有仇恨!所以对不起,我真的没法帮到你们! 我用尽办法,不惜用假药想蒙混过关趁此逃走。我明知道吴邪不会放过我,但我还是不去想那么多,我抱着一线希望想离开这个国家!可是,我还是败了!儿子为了放我一条生路,在两边的夹缝中,终于自暴自弃,中枪受了重伤。我后悔莫及,也已经再无生趣。被抓住的时候,我也知道这辈子我都不可能再获得自由,所以早死晚死都一样,我也绝不会向雷子透露任何一点有关于我们自己这个行内的任何事情!我所做的一切,都是我个人的事情,我不会出卖道上的任何秘密!我做了这么多年倒斗的,这点江湖道义我还是有的。 可是解雨臣,我最终还是给你写了这封信。本来一切都已经成定局,但我终究是不死心。我知道我儿子不会死,他一定是活着的!他非常的喜欢你,为了你不惜和我闹僵,为了你,他宁可自己死也不想为难你!你看在他对你这么好的份上,你就帮他去找一下治眼睛的药水好吗?那个制毒师原是非洲中部一个部落中的首领,后来离开非洲,去了世界各地,研制了许多稀奇古怪的古老配方,据说他在中国也待过很长的时间,之后才与大毒袅勾搭上,冒充埃及法老转世。 解雨臣,我相信以你的本事,找起来要比我容易些。如果有一天瞎子活着回来,你可以把药水给他。当然如果你不想去找,或者他真的已经不在这个人世了,那就算了,就当我什么也没有说过。 写到这里,我再也无话可说了,我累了,无论是谁都与我再无瓜葛,该去天国还是地狱,上帝自有他的评判。 钟立远” 吴邪看完了信,他把信纸递给了张起灵,张起灵接过来快速地看了一遍,就还给了小花。 小花折好放进了口袋里。 吴邪已经沮丧得话也说不出来,尽管他早有心理准备,但看着钟立远亲口说他真的完全不知道,不免还是无法接受。他相信这封信说的都是实话,正如他说的,他并没有存心要为难闷油瓶,他们之间没有仇! 张起灵就挨着他坐下来,揉了一下他的头发,轻声说:“吴邪,我们昨天说好了,不再伤心的。” 吴邪抬头看他,还好他的确并没有流泪,只是说不出的悲伤,看着闷油瓶深黑的眸子,他勉强地弯了弯嘴角:“我没有伤心,但我的确有一点点的难过。不过没有关系,怎么样都好,我相信事情总会有转机的。” 他说完,调整了一下心情,就问小花:“你打算照他的话去给瞎子找治眼睛的药水吗?” 小花没有立刻回答,他坐到了他们对面,转头看着窗外纷扬的雪花。 吴邪便说:“小花,你最好考虑一下。因为非洲的部落都是原始部落,有许多地方,还没有开化,沙漠里有许多匪夷所思的可怕东西,实在不是一般的危险,你——” “吴邪。”小花突然打断了他,他的脸色很平静,甚至比刚才有了一点点难得的光彩,“北京挺冷的,我最怕冷了,我一点都不想待在这里,我也不知道我在这里可以做什么。其实去非洲也不错,阳光很好,能够让我暖起来……” 第211章 第十九章 还是离别(一) 当天下午,吴邪就辞别了小花,和闷油瓶一起回到了杭州。他并没有多说什么,只是让胖子好好照顾妹妹,解药的事自己和小哥会想办法。胖子就让他们有需要尽管说,不要把他搁在一边。 吴邪自然连声说好,可是他心里已经打算不让胖子再操心这件事,他对闷油瓶说,胖子也是四十的人了,该安定下来,以前是因为无牵无挂,所以可以将生死抛在脑后,现在不一样,又不是没有钱生活困难,何必要这么拼?寻找刺激的话,哪儿不可以去,非要去过这种脑袋别在裤腰带上的日子。 他们一回到杭州,吴邪就开始寻找这个制毒师的资料,但是实在是太难查了,再加上吴家的势力再大也只是在国内,一旦出国,查起来就十分困难。他还拜托了宋宁,将这位制毒师的情况寄过来,宋宁一口答应,但寄过来的资料仍然让吴邪失望。警局的资料大多数是关注在罪犯的行动点上,详细地记叙了他的活动范围,至于他的生平什么的,也没有多少记载。只说他来自非洲一个小国家,是一个当地的巫蛊师。在西方的原始部落里,巫蛊师也兼任医师,百姓们非常相信神明,所以有了病都会找巫蛊师,这位制毒师也是一名颇有名气的医师,虽然不能说包治百病,但他对各种草药的精通是勿庸置疑的。 可惜,他已经死了。 让吴邪感到郁闷的是,这位制毒师的足迹几乎经过了大半个地球,他停留最长的时间是非洲和中国,其他都是一些小国,有些连名字都没有听过。但往往是这种名不见经传却历史悠久的小国,会有许多科学所不能解释的神秘现象。吴邪本来打算将他去过的地方都去一遍,但看到这近百个分散于各地的国家,还是觉得不现实。他权衡了一下就对张起灵说:“小哥,不如这样。我们和小花一起去非洲,说不定治眼睛的神奇药水和你的解药是出自同一个地方,而且这个可能性很大。我们还能互相照顾,不是一举两得吗?” 张起灵并没有吭声,对于这件事,他表现得没有吴邪那么积极。他并没有和吴邪说,“寻找”这种行为,本身就是一件十分痛苦的事情。记不清过去有多少年他一直都在“寻找”,寻找记忆,寻找身世,寻找一切未知的东西。那是一段不堪回首的往事!每天一睁眼,就开始找,不停地找,从地上到地下,从现代到古代。他活在这世上唯一的追求就是找。总是想,有一天找到了,或许一切都会变好吧,可是却从来没有想过,生命一直都浪费在寻找上,很漫长很孤独。而最终,找到了以后,他才发现不过仍是一个悲剧,一个永远循环没有自我没有起始的宿命。 吴邪现在刚刚开始找,所以难免还兴致勃勃,自信满满,但是时间一长,他就会尝到滋味,那是一种不像绝望却胜似绝望,如机器人般的周而复始的生活。以前,自己是有“目标”的,尚且找得那么痛苦,而今他们完全没有头绪,大海捞针,一定会更加困难百倍。何况,以前的自己最多的就是时间,可是现在,最缺的,也是时间。 “小哥,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不过你不要多想,我会一直陪着你。这和你以前寻找记忆不一样,那时候你才一个人,难免觉得孤单些。但是现在我们有两个人,不管找不找得到,就算一辈子都花在这件事情上也不要紧,人总要有个人生目标,有些人为了房子为了车,有些人为了娶妻为了生子,这也是我们一个人生目标,没有什么差别!我们就当是旅游散心,有些人想这么逍遥自在也做不到呢。” 张起灵伸出手去,去触摸他柔韧的头发。吴邪的脸庞年轻而充满朝气,三十岁的身体正值精力最充沛思维最活跃的时候。他有很高的学历,有生意人特有的精明头脑,有理智聪明却没有被腐蚀的心灵,这一切,完全可以助他在陆地上呼风唤雨,做一番事业出来。但是此刻却要随着他世界各地去流浪,去牛鬼蛇神遍地的死气沉沉的原始部落做一件不知道能不能做到的事情。青春有限,人生最黄金的时间是二十岁到四十岁,吴邪已经为自己的事而耽误了近十年,现在下一个十年也眨眼而过。他自己已经活得够久了,可是吴邪,却怎么可以就这么度过他的人生呢? “小哥!”吴邪突然一把抱住他,近乎惶恐地说,“你别用这种眼光看着我。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你什么也别说!我告诉你,任何事都没有你的事重要!瞎子中枪的时候,小花哭着说他抛弃解家,他要的不是仅仅半天的陪伴。同样的道理,我等了你五年,我也不是让你来了就走的!我现在很知足,至少我比小花要幸运得多,你自己也说,我们要向前看,我们还有几十年的时间,我们都可以一起共度,那么无论找到与否,我都甘之若饴,不会有任何的怨言!” 张起灵回抱住他,他的眼睛也是酸涩的。向来都无波无绪的自己,即使天塌下来,也总认为只是寻常事,可是只有眼前这个普普通通却执着得要命的青年,总是能轻易地让他感受到人性中早已遗忘的酸甜苦辣。尽管内心的理智一直在提醒自己,在这世界上去寻找一种“不存在的解药”是多么荒唐而艰苦的旅程,可是面对着这样的吴邪,他怎么都说不出拒绝的话。 是的,至少他们还有几十年的时间,毒发的时候,忍一忍就过去了。自己尽可能地把命留长。在危险的时候替他挡着,在困境的时候替他找到出路,在茫然的时候努力让他振作,风霜雨雪,烈日阴云,可以互相扶着撑着,那么无论是做任何事情,都能一样感到值得而满足。 所以当天晚上,吴邪就打电话给小花:“小花你什么时候启程?我和小哥和你一起去,我们可以互相照顾,说不定会事半功倍。” 然而电话那端的小花不知怎么的,却表现得不是很积极,他听了吴邪的话,只是说了一句:“再说吧,我去的时候会和你联系的。我还有事,挂了。” “好啊,那我等你消息。” 吴邪只好挂了电话,他并没有把小花的漫不经心告诉闷油瓶,只是笑着说:“小花他准备好了会和我们说的,我们也赶紧做准备吧。” 张起灵并没有多问,他有一种强烈的直觉,因为事情似乎总会起一些出乎意料的变化。 ******************************* 果然过了两天,小花打过电话来了。 “吴邪,明天我下午两点的飞机到,你们家我不认识,你来接我吧。” “没问题。”吴邪很是高兴。 到了次日下午一点半的时候,吴邪就对坐在客厅里看电视的张起灵说:“我去接小花,小哥你去吗?” 张起灵摇了一下头,这种虚礼,他肯定是能不去就不去。 吴邪也知道他的脾气,就独自出了门。 然而等吴邪出门后十分钟,门铃再次响了。 张起灵皱了一下眉,他以为吴邪又回来了,他明明看到吴邪有钥匙。 至于其他人嘛,他并不想见。 门外的人似乎很着急,见门没开,立刻打了个电话进来,电话机刚好在手边,所以也只好接了起来。 “张起灵。”电话里一接通就喊,“给我开门!” 竟然是小花的声音。 张起灵起身给他开了门,站在门口说:“吴邪去接你了。” 小花又好气又好笑:“他去接我了,你就不准备让我进屋是吧?”也不等回答,他就顾自走了进来,他背上背着一个很大的旅行包,看来是准备远行的。 张起灵就把门关上,回头问:“你有话要和我单独说?” 小花朝他做了一个“聪明”的手势,把背包往沙发上一放,给自己倒了一杯热水,一边捂着手一边说:“哑巴张,我也不跟你废话,我得在吴邪回来之前把事情和你说完。我这两天去咨询了许多专家,有国内的也有国外的。”他喝了一口热水,脸色凝重起来,“关于中毒的事,并不乐观。” 张起灵走过去也坐了下来,看着他一言不发。 小花便说:“当然,我说的是一般的情况,你的体质可能特殊,和普通人不一样,但我觉得还是要引起警惕。首先这种东西,现在全世界都已经绝迹了,原本中毒的人,大多数都死了,没死的,像吴鸢那样是特别的例子,要么就是长期的服食毒品尚能苛且存活。” 张起灵平静地点了点头:“我知道。” “可是我要提醒你,你不要以为你自己比别人定力好,把毒发的时候熬过去就行了,你和吴邪或许还以为像吴鸢都几乎中了二十年的毒还活着。可是要知道,她的身体是在长期不断地补充相等量的毒品,才能够活下来。而今,这东西没有了,解药也没有了,并不是靠熬过去就行的。我咨询的十几个专家几乎一致认为,如果没有相应的措施,普通人的身体绝对撑不到二十年——别说二十年了,据他们说,最多半年!半年之内如果不能够拿到解药或者为身体补充毒素,必死无疑!” 张起灵微微垂下眼睛,他还是平静的。吴邪可以自欺欺人,但他不会。这样的结果,早在他的意料之中。但由小花亲口说出来,他还是有点心中凄然。当然他是不会表现出来的,对于生死早就看淡,唯一放不下的,只有一个人而已。 “我知道你现在有那个神仙草。可是应该不多了吧,还能用几次?” 张起灵回答道:“大概两三次。” 小花也惊了一下:“这么少,我以为至少十次应该可以。” 张起灵默然不语,他没有告诉小花之前的大多数都被吴鸢用光了,还有,其实神仙草用处不大。比如吴鸢一旦停止用毒,一段时间后,连神仙草都没有用了。 所以他只有半年时间。 “还是那句话,你的体质和别人不同,说不定会有更长的时间……”小花没有把后半句说下去,后半句就是“也说不定比别人时间更短”。 小花继续说:“我的建议是,如果你们要和我一起去,那自然是好,我们三个人效率会更高。但是——你们的时间不多,我们一起去同一条线,会不会太浪费了?或许你们也可以制定另一条线路,我们分开行动,可以争取一点时间。当然如果实在万不得一,那只能暂时用其他东西先顶着。你放心,我和吴邪这点本事还是有的,不会出事。这种东西说难也不难,有渠道自然弄得到,而且我相信凭你哑巴张的毅力,到时候戒掉也是小事一桩。” “解雨臣。”张起灵突然说,“谢谢你。” “见外了,你们也帮了我很多,只是举手之劳而已。” 张起灵却说:“这件事我自己会解决,但是,我希望你能帮我两个忙。” “说。” “不要告诉吴邪。” 小花一怔:“可是——能瞒得了多久呢?” “这你不用管。另外,等一下他来,你不要让他跟着去。” “哦?”小花扬眉,“你决定了不跟这条线?” “恩。” “好吧。这也未尝不可。”小花耸肩,“就由我来当一回恶人好了。” 然后他拔通了吴邪号码:“吴邪,不好意思,我突然不想坐飞机了,我临时改坐了高铁。你不用接我了,我等一下自己会找过来的。” 估计吴邪在电话里不满地抱怨,小花便对着手机说:“好了!知道你挨冻了,你就看在我比你倒霉的份上,原谅我的任□□!” 然后他把手机挂掉,起身重新背起了旅行包:“我去附近逛逛,大概傍晚过来。” 第212章 第十九章 还是离别(二) 他出门后不久,吴邪就回来了。 外面估计冷得很,他挺不高兴,但是也没有办法,小花现在心情不好,任性也是难免的,他回来后就忙着进屋收拾东西去了。 张起灵看着他在卧室里忙碌的背影,并没有劝阻,只是重新坐回客厅里,对着电视机发呆。 到了傍晚,小花果然来了。 吴邪打开门,见他穿了一件淡青色的内绒厚运动服,蓝色牛仔裤,白色运动鞋,冻得脸色红红的,不住搓手。 “你怎么连件羽绒衣也不穿,不用要风度要成这样吧?” “我哪知道这儿这么冷?”小花走进屋,“我是去非洲的,又不去南极洲,这已经是我最厚的行头了。” 吴邪有些好笑地看着他,小花向来都穿得像个贵公子,不是西装就是大衣,领带也带得齐齐整整,这是他第一次看到小花穿得这么休闲,乍一眼都没认出来,以为是从浙大跑出来的一个大学生。 “看什么看,我又不是去参加国际会议,这种打扮很正常。” “坐下吧。”吴邪说,“你今天住在这里,明天我们一起出发,东西我已经收拾好了。” 小花却站着没动:“吴邪,我只是来跟你告别的,可不是要等你一起走。我已经订了机场附近的酒店房间,等一下就走。” 吴邪一怔:“为什么?不是说好了吗?” “是你说好,我可没答应。”小花不以为然地说,“我不想跟你们一起走!就这样。” 吴邪无奈地:“我们一起走不好吗?你看你只有一个人,你也不带个帮手,你会很危险的。” “这是我的事,我又不是去倒斗,我就是当旅行散心,到处走走问问。你们要是跟着我,我怎么散心?我整天看着一对情侣在我面前晃来晃去,你想气死我是不是?” 吴邪尴尬地:“不会的。我们和胖子在一起的时候,胖子从来不觉得不自在。在路上大家都是朋友。” “你怎么能把我跟那个王胖子比?他的神经有如意金箍棒那么粗!” “什么烂比喻?那个东西也可以细得和绣花针一样!” 小花看了一眼坐在一边对他们谈话无动于衷的张起灵,就把吴邪硬拉到一边,悄悄地说:“吴邪你想过没有,我们三个人一起走太浪费了。万一这条线是错的,就全部搭进去了。我们分开走的话,就有两个希望。难道你希望哑巴张多受苦吗?世界这么大,要全部走遍那得多少时间?难道你真的想等到头发白了才拿到解药?那样子还有什么意义?” “……我知道。但我们没这么倒霉吧?难道要走到最后一个地方才找到?” “那样才不叫倒霉,最倒霉的是什么也找不到!” 吴邪听得不舒服,刚想反驳他几句,却见小花神采奕奕,气色也比之前在北京好多了。 “小花。”他一时忘了自己的事,问,“你没事了吗?你看来心情很不错。” “还好,我越来越强烈地感觉到瞎子没有死,而且,”小花笑了笑,“至少我觉得我能够为他做点事,我觉得——很高兴!真的,不骗你。” “好吧,我们不去了,你千万要小心,我们保持联络。” “你不用担心,我懂得怎么让自己过得更好。”小花看了一眼张起灵,低声说,“你们也保重。吴邪,有些事退一步想,也没那么糟,即使达不到自己想要的,也要用一些相对来说比较小的代价尽量把时间拖长。” “我明白你的意思,我有想过,我不会让小哥难受的。你放心,我们也会好好的。” 小花拍了拍他的肩膀:“再见。” “再见。一路小心。” “你们也是。”小花朝着张起灵摆了一下手,张起灵也朝他点点头,他就背着背包走了。 吴邪看着他潇洒而出的背影,仿佛他此时所走的方向,真的仅仅是一场有点孤独但绝不颓废的旅行。 ******************************* “小哥。”送走了小花,吴邪回头说,“既然这样,我们就不去非洲了。我想了想,我们去东南亚吧,比较近,而且那儿有许多小国,我查过,那个制毒师在东南亚也逗留了很长时间,说不定会有线索。” “好。” 吴邪走到他旁边,笑道:“小哥,你也说点意见,不要一直都听我的。” 张起灵淡淡而笑:“你说就行,我听你的。” “我还真有点不习惯。”吴邪笑道,“我记得以前都是听你的。” 张起灵却说:“你总不能都由我一直牵着你,我不在的时候,你不也是自己拿主意?” 吴邪有些不可思议地望着他:“小哥,你又附身了。好好的说这种话。” “没什么,吃饭吧。” 可到了晚上,却出现了一个意料之外的变化,吴邪接到了一个电话。 这个电话来自北京。 “吴邪。” “……老痒?”吴邪很惊讶,“度蜜月的家伙,怎么想到给我打电话?” “因为有件很重要的事要和你说。”解子扬笑道,“本来我和秀秀明天要去欧洲的,不过因为临时碰到了一个人,所以就改期了,马上给你打了电话。” 吴邪不解地:“什么人这么重要?和我有关?” “确切地说,和你们没关系,但我想,但愿将来会扯上关系。”解子扬慢慢地说,“我今天碰到了一个故人,很早以前认识的。吴邪,你还记得我妈吗?当初她得了不治之症,我为了给她延命,还骗了你去秦岭。” “当然记得,差点被你害死又吓死!” “我也不想去那种地方。不过当时实在是非去不可。因为我在美国碰到了一个蛊师,他说可以让我母亲起死回生。但是——需要几种很珍贵的药材,其中一味就在秦岭。可惜的是,我花尽千辛万苦,不惜把你也拖下水,结果还是没有得到那种东西。因为缺了一味药材,以至我母亲没法真正地活过来,后来还是没办法再拖下去……” “过去的事不要提了,你现在大喜日子,怎么老说这种事?” “不,吴邪,我又见到那个蛊师了。他现在在北京,真巧,我今天下午开车路过金水桥的时候碰到了他。他向来都四方游历,以前要找都找不到,今天无意中倒是又遇到了。他也没忘记我,我们聊了会,聊到了蛊术,说着说着就说到了最近那起毒品案,他说这件事他也略知一二,那名制毒师虽然被传得神乎其神,但其蛊术本身并不算登峰造极,只是普通。但由于他利用蛊术做恶,所以才有这样的下场。” 解子扬停了停,吴邪的心下意识地砰砰跳:“老痒,你打过来想和我说什么?” “吴邪,我也问了这位大师张起灵的情况该怎么办。他说他现在不好说,要见了面,见了张起灵才能下论断。但我觉得应该有希望。” 吴邪又激动又怀疑:“真的吗?他不会骗人吧?好多蛊医都是装神弄鬼的,和中国的假道士差不多。” “我想应该没问题。我母亲不是由他救的吗?要不是因为我缺少了一味药材,我母亲就能救得活了。纵然这样,不是也照样拖了好几年吗?不管怎么样,吴邪,总是一个希望,总比没有好。大不了还是老样子,你说呢?” “恩。”吴邪用力地应着,“好,那什么时候见面?我和小哥来北京?” “不用,我们明天就带他来。我和秀秀顺便也来一下杭州,秀秀说想看我小时候长大的地方。” “也好。”吴邪握紧电话,“我把地址给你,你们过来。或者去我铺子也行。” “行,到了通知你。”解子扬爽快地说。 挂断电话,吴邪转身对闷油瓶将事情一五一十地说了一遍。 “小哥,你说是不是我们的运气来了?如果老痒介绍的这位蛊术师靠谱的话,我们就不用去满世界找了,幸好早了一天,不然说不定我们已经走了呢。” 张起灵也神色轻松了一些,朝他轻轻点了点头。 吴邪就全心全意开始期盼次日与解子扬的见面。 次日下午,解子扬和秀秀果然带了一个中年人来了杭州。 这个中年人看上去约摸五十岁左右的年纪,穿得很普通,与一般人没什么区别。高眉深目,但并非白人,皮肤黝黑,脖子上挂着一串细细的玛瑙佛珠,想来是西亚一带的人,一问说是伊朗人。这个人英语说得不太顺溜,一直坚持自己是安息人。安息是伊朗的古称,以佛教闻名。他一直双手合什很虔诚地对着吴邪低头行礼,话不多,但神情很是庄重。 双方落座后谈了几句,吴邪就问:“佛教弟子也有制蛊的吗?” 这个叫“积云大师”的中年人说:“蛊术有相当一部分是医术,能救万民于水火之中,并非邪术。只是一些有邪心的人,把它用作了偏途,所以让大家以为蛊术必然是害人的,这是一种误解。” 吴邪也不管他误解不误解,就指着张起灵急着问:“那你能治小哥的毒吗?听说你能起死回生,这点小毒难不到你吧?” 积云大师抬起眼皮看了张起灵一眼,又垂下眼睛,嘴里却说:“对不起,我并无此把握。” “啊?”吴邪就去看解子扬。 解子扬也有点挂不住脸,忙低声说:“大师,你上次救我妈的时候,也是这么说的,可是后来,不是一样有方法?你就把你的方法说出来,多难我们都做到的。” 积云大师闻言却半天不语,在吴邪忍不住又想发问的时候,他才又看了张起灵好久,转头对着吴邪说:“医缘和佛缘一样,靠的是一个缘字。这位小哥的毒并非普通的毒,而是另一位制蛊术所制的蛊毒。一般来说,蛊毒的解法,必须由施蛊人才能掌握,其他人是无法解的。除非——” 吴邪还要再听下去,张起灵却已经站了起来:“吴邪,别听他胡说!” “听听又没坏处。”吴邪拉住他,又问:“大师你继续说下去。” “按蛊术师的规矩,万物万毒,无论怎么千变万化,但起源始终都是一样的。所以无论多么千变万化的蛊毒,都有一个总的解毒方法。此法为万蛊之源,能治天下一切蛊毒。但是,世世代代以来,很少有人能够真正制成这种解药。并非是制法失传,而是其中药材太难采得,遍布世界各地,且都在地图上看不到的地方,久而久之,就没有人去尝试了。” 张起灵已经对着解子扬和霍秀秀沉声道,“谢谢你们的好意,但这件事我自己会解决,不需要劳烦。” “小哥等等,再问一个问题,最后一个问题就好!”吴邪急急忙忙地说,“大师,这个药方你能给我们吗?我们自己去找,多难都可以!” “对不起,施主,这个药方当然不能给你。而且,我也没有这个权力给你,他是我们整个世界蛊师的共同药方,并非是我个人所有的。” “我保证不会说出去的!”吴邪发誓。 那个积云大师仍然微笑摇头。 吴邪生气地说:“说什么拯救世人全是屁话!你们明明有药方,却藏着不肯拿出来,那和废纸有什么差别?是不是要钱?你说,要多少钱?” “施主,我们不要钱,这个药方真的不能给。而且,也给不了。”积云大师指指胸口,“它就在我们每个蛊师心里,就算我说出来了,你也听不明白,这些都不是普通的药材,是需要经蛊术练制而成的。就算你自己找到了,也没有办法做成解药。” “那总有个解决办法,小哥你别拉我!”吴邪的本性上来,非要问个究竟,“难道让我们也去学你们他娘的什么蛊术,整天和毒虫打交道,才能够得到这个药方吗?” “当然不是。”积云大师不紧不慢地说,“办法很容易,我很乐意帮助你们,自然是我帮你们去找每种药材,炼好了,就可以做成解药了。” 吴邪眼睛一亮:“你给我们去找?” “当然不是,我没这个本事。”积云大师忙摇头否定,“我只是说我帮你们,也就是我可以全程跟随,指点你们在哪个地方怎么去采,但我凭个人力量,根本达不到那些地方,因为实在太危险了。”他指了指旁边的解子扬,“上次解先生的母亲所去的那个地方,中国秦岭,是相对来说最简单的一个地方,可惜你们还是拿不到,那别的东西,就更无从谈起。” 连秀秀都忍不住了,嗤之以鼻地说:“你直接说找不到不就行了,何必绕这么大的弯子?说来说去,就是说那些地方很危险,普通人根本达不到,所以解药也就免谈了是不是?你这找的是什么人?”最后一句是对解子扬娇嗔着说的。 解子扬忙解释:“你们不要这样,积云大师不是那种人,当年,真的是我的问题。我技不如人,还把吴邪拉下水,结果什么也得不到。不然的话,我想我妈应该还能多活几年。” 他这么说,其他人都一时不说话,那位大师也不催,仍然一脸的平和,既没有气恼,也没有催促,就这么静静地等着他们开口。 “吴邪,你问完了吗?”张起灵已经走了开去,“我累了,我先去休息了。” 吴邪只好歉意地朝着别人笑笑,但终究是不死心,低声问:“大师,如果说我们不怕,再危险也可以去。只要这药方是真的,能救人就行。但是——这些地方多吗?我们要去多久?别说十年二十年的,那样太遥遥无期了。” “只有五六种而已。如果顺利的话,半年内就能制出解药来。”积云大师补充道,“而且这也不是我随口说的,真的有人制成过这种药方,当然那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不过非常困难是真的,所以你们要想好。” “如果说我们要和你去,你什么时候可以出发?” “随时都可以。” 问到这里,也问不出什么来了,吴邪就客客气气地把他送出了门,解子扬和秀秀也要赶回酒店,就不多留了,只留下个联系方法,如果吴邪想要帮忙随时都可以开口。 第213章 第十九章 还是离别(三) 他们走后,吴邪走回房里,却见闷油瓶仰躺在床上,双目习惯性地盯着天花板,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吴邪就脱了鞋,躺到他旁边,和他一起看天花板。 “小哥,我知道你不相信,我也不太相信。可是你说他图什么呢,图钱吧,也没有开价,如果想事后勒索,那我们也不怕!不管他带我们去哪些地方,难道我们还对付不了他?再说,是老痒介绍来的,总不能一点面子也不给老痒。反正我们现在也毫无头绪,不如听听这位大师的意见先跟他去一两个地方,如果可行的话就继续下去,如果不行就算了,也是来得及的你说是吗?” 张起灵仍然盯着天花板,不说好也不说不好。 “要不然这样。”吴邪又说,“我们先去查查他,如果查到他的底细是真的,那我们就跟他去。如果是假的,那就算了,好不好?” 这回张起灵有了反应,他转头问:“你怎么查?他既然敢来,还怕你查?他是伊朗人,那边乱得很,什么人都有。别傻了,吴邪。” “可是——我真的不想放弃这个机会。万一,你说万一是真的呢?这说不定是我们唯一的机会。” 张起灵默然和他对视了半天,终于轻叹了口气,说:“好吧。” “小哥!”吴邪精神一震,“你答应了?” “恩,我们就试试,万一不行马上就回来。” “好!” 吴邪立刻翻身下床,拿起床边两包大旅行袋。这些都是他这几天收拾好了,本来就是打算出远门,也没什么要多准备。 “这包给你,这包我来背。重量差不多,我都分好了。”他指着说,又拿出手机,“我马上打电话过去通知积云大师,我们明天就出发!” 谁知道张起灵却迅速地下了床,一把按住他的手:“吴邪。” “什么?” “是我,不是我们。”张起灵一字一顿地说。 吴邪愣在当场。 “我和他去,你不要去!”张起灵再次斩钉截铁地说。 “为……为什么,为什么不让我去?”吴邪慌乱地望着他,“我们之前不是说好了吗?” “现在情况不一样。”张起灵坚决地说,“你不要去,要拿药材,我一个人跟他去就可以了。” 吴邪马上喊了起来:“不行!我一定要去!杭州的生意三叔会管,胖子也会管,我什么事都没有!我不要在这里等着,我一定要去才能安心!” 张起灵皱着眉:“你没听到说那些地方很危险吗?你不要去。” “我要去!很危险又怎么样?你不要小看我,我已经不是以前的倒斗小菜鸟了,我不会给你添麻烦的!这几年,我也下过斗,我没有出意外!不管他说的是什么地方,难道还有比下斗更危险的吗?” 张起灵声音略略提高了,他似乎有点不耐烦:“你去过几个地方,就在这儿说大话?这世界上,有许多比下斗更危险一百倍的地方!你根本不知道!” 吴邪呆呆地望着他,结结巴巴地说:“我,我是不知道,我,我是没有你去的地方多!但我,但我一定不会给你添麻烦的!小哥,你让我跟着去行吗?你让我一个人在这里等,我怎么能够等下去?” 张起灵放开他,转过身面对着卧室门,他的声音哑哑的,仍重复:“你别去!吴邪。” “你……”吴邪咬着嘴唇,“这样好了,如果真的到了危险地方,我就在外面等着,我不进去!我在外面等着行吗?我一定不会给你添麻烦!” 他一边哀求一边伸出手去,想去碰触张起灵的手,谁知道才刚一碰到,张起灵却一把把他甩了开去。 “小哥!”他惶恐地。 张起灵背对着他,忍无可忍地低喊:“你整天跟着我,你烦不烦!” 然后他也不等吴邪的回答,就打开门,重重地走了出去。 只剩下吴邪一个人如化石一般地站在原地,看着已经空荡荡的房间和客厅,听着那大门重重地“砰”地一声,几乎如锤子般狠狠地锤在了他的心脏上。 一直过了深夜十二点,张起灵才回来。 仍然是灯火通明,和他出去时没有半分差别,卧室的门大开着,是他出去时推开的,他看到吴邪正站在床边,弯腰在收拾什么。 听见声音,吴邪回过头来。他看上去并没有刚刚那份惶恐,反而显得有种出奇的平静。 他说:“小哥,你回来了。” 甚至还微笑了一下,对着走进卧室的张起灵指了指床边的一个大背包,本来,这儿放着两个背包,但现在不知怎么的,变成了一个。 “我把你的东西都放在里面了,换洗的衣服放在左边,神仙草还有一点我放在保鲜袋里。其他东西我也准备好了,你要不再看一下有什么缺的?” 张起灵不吭声,他的眼睛从旅行袋移到吴邪的脸上。 “只有一只?” “恩。”吴邪应了一声,咬了一下嘴唇,“那个……我想了想我还是不去了。” “吴邪……” “我说真的,小哥。”他低下头,“我不去了。你说得对,我去了也没什么用,反而——反而耽误事。” 张起灵向他走了一步:“吴邪。” “我……我没开玩笑,你看我的东西都拿出来了。”吴邪指了指床边一大堆乱七八糟的东西,“不过你要小心点,虽然我不拖累你了,但你也不能什么都不顾——” 他话未说完,张起灵突然伸手一把把他紧紧地抱住了:“吴邪,对不起!”他压抑的声音低低地传来,“明天你跟我去!” 吴邪拼命地吸气:“我不去了。” “如果你不去,我也不去了。” “小哥!” “吴邪,我骗你的。”他颤抖着声音,“你从来都不是我的负担。反而我,才是你的负担!” “不是!”吴邪的眼眶也有些红,他伸手轻轻地抚摸着张起灵的肩膀,“小哥,你总说我胡思乱想,你不也一样?我又没有怪你。你不要以为我是在赌气才不去的。” “吴邪,对不起……吴邪。” 张起灵只是重复这一句,仿佛他所有的话,全部都放在这简单的重复的话语里。 吴邪也不说话了,他只是不断地抚摸着这个男人削瘦的背,感觉他背部绷紧的肌肉,以及那不断地蹭着自己脖子温热的嘴唇,那双手臂把他箍得很紧,几乎不能呼吸。即使先前真的有什么沮丧,但在如此明显的占有性十足的怀抱里,也早就烟消云散了。 何况,他是真的决定不去了。 “小哥,你好些了吗?——”他轻声地温柔地说,“你听我说好吗?” “吴邪,你明天和我一起去!” “不,我不去了。我不是气你,我真的有想过。第一,我的的确确会拖累你的。我和老痒去过秦岭,差点死在那里。如果我们这次的目的地比秦岭那儿还要危险许多,那么不是我帮不帮得了你的问题,而是在许多情况,你一定会顾及我的安全却放弃很多机会。那样我们就白去了!就算能平安回来又能怎样,还不是一场空?” “吴邪,没有什么比你更重要!” 吴邪用力将他推开:“既然你都这么说了,那我就说第二个原因。张起灵,你给我听好了!不管你这一趟走得是对还是不对,不管你在一路上会不会毒发,你都要记住,没有什么比我更重要!我还在杭州,我还等着你呢!你就算要死,也要死到家里来!找不找得到解药不重要,尽力了就好,但是你千万不能自暴自弃!如果我跟着你去,万一出了什么意外,你看我陪在身边,是不是就会少了许多活下去的勇气?可我偏不跟着你去,我就在杭州,我哪儿也不去!你知道我脾气的,十万辆路虎也拉不动我,这辈子就是跟你姓张的耗上了!” 张起灵看着他执着又倔强的脸。 “吴邪——” 他凑过去吻他,吮吸着他所熟悉的安心的味道。 “吴邪,我答应你,无论如何,我会永远记得回家的路。” “那就好,你自己说的,可千万别忘了——” 吴邪的泪终于落了下来,他其实很少哭,即使知道小哥中毒后,他也忍着不流泪,可是这次他忍不住了。心里总有个强烈的预感,他知道,这一分别,一定会过很久很久的,可能久到他自己都会忘记了时间。但是此时此刻,他也只能做出这样的选择。因为的的确确,没有了他,小哥做任何事都会方便许多,成功率也会大很多。 “小哥,张起灵——”他呜咽着,在缠绵而绝望的激吻中,他们一起滚进床里。他像一个很没种的孩子一样,蜷在闷油瓶的怀里,哭得一塌糊涂。全身每一寸肌肤都被闷油瓶吻过,留下类似眼泪般湿湿咸咸的痕迹,说实话,相聚以来,因为一连串不幸的事情,他们很少安安心心地在床上全心思地投入。闷油瓶没有太多的花样,他也相对来说比较保守一些,过程虽然会持续很久,但都是简简单单的。即使在感受到最舒服最激情的时候,他也只会拼命地喘气到窒息,有时候干脆地咬住被单或闷油瓶的肩膀,来适应因为激情的极致而带来的剧烈心跳,但很少大声地叫出来,总觉得那样很不好意思,闷油瓶本来就很闷,当然话更少,只会不住地疯狂地吻他,把说不出的感觉通过唇舌的相缠表达出来。 但今天他的哭声倒是很好地替他掩饰了声音,到最后,也不知道是在哭还是在叫,反正也不管了,也不想再矜持,半睁着眼睛,迷迷糊糊的眼前麒麟纹身如腾云驾雾一般,以及那张几近完美的脸却总是摇摇晃晃地不真实。 他不断地叫着闷油瓶的名字,其实并不是很清楚地在叫什么,反正就是叫这个人,虽然有许多的称呼,但总是这么一个人,只有一个人。一个偶然的擦肩而过,注定了他们永远都纠缠的命运。即使总是在等待,在仰望,在追寻,即使一直都是这么模模糊糊的,他还是如此爱他!爱得连自己都没有了,他的人生就只有这么一个人而已。 “吴邪!”张起灵微喘地在他耳边问,“后悔吗?吴邪。” “不后悔,你呢?”他反问。 “吴邪,能遇上你,我永不悔!” 低沉清新的字,一字一字地顿入耳中,身体也随之最后重重地一击,灼热尖锐地几乎让他就此沉沦永恒。 “小哥,我等着你,我一定会等到你回来!” 他用整个生命来回应他。 第214章 第二十章 充满希望的无止尽等待(一) 张起灵次日就走了,吴邪送完机后,就回到家里,他休息了一小会儿,就把屋子重新打扫了一遍,看上去焕然一新,再一次开始了他漫长的孤独的等待生活。 这次和上次不同,上次还有个目的地,还有一个期限。这一次,什么也没有。 走了不到半个月,张起灵就完全失去了联系,没有电话,没有消息,手机再也打不通,不管他充多少话费进去都一样。 这世界上有许多地方没有信号,所以打不通也是对的。 吴邪也没有很失望,他的情绪波动并不大。只是每天晚上,都要习惯地拨一下这个关机的号码,每个月底,都会准确地充几百块进去。这个号码是以他自己的名字登记的,但是他从来不去查余额。他白天去铺子里帮三叔一点忙,胖子和吴鸢会两头跑,吴鸢毕竟不是不讲理,她不可能全然让胖子来管吴家的事,所以吴邪也仍然要做许多事。 但他的生活还是很规律,白天去和三叔一起管生意,有时候也会安排一些下斗,但他从来都是不去的。每天,他准时六点就会回家,自己做一点吃的,洗个澡后看个电视,手里捧着一个永远打不通号码的手机,不时地打一打,听着那千篇一率的“对不起,您拨的电话暂时无法接通”,如果不听的话,他可能会睡不着。 不要紧的,他对自己打气,只是接不到信号。只要不是那句“对不起,您所拨的电话已关机”就好。 可是后来某一天,他打过去真的变成了“对不起,您拨的电话已关机”。他当时愣了很久,拿着电话反复地听着,一点不错,就是这句话。 那几天,他整晚都没有合眼过,心里被一种极寒的恐惧占据着。但后来他对自己说,一定是手机没电了。对,就是没电了! 这世界上许多地方都没有充电电源的。所以他又找了一个很好的理由,他又安心了。 他已百毒不侵。 无论怎么样,他都能找到理由说服自己,闷油瓶正在地球上的某一个角落,拼命地在往家里赶。 ******************************* 小花去了非洲一个多月后就回来了。 吴邪看着他,黑了点,好像又瘦了些,气色却不错,还懂得朝他笑。 “吴邪。”小花一进门就整个人软倒在地上,他肩上的旅行包差一点把他压得找不到缝隙。 吴邪将他拖起来,放到沙发上,又去拖地上的箱子,用尽力气才拖到客厅中央。 小花闭着眼睛,疲倦地似乎连呼吸声也没力气保持。但他还是动着嘴唇,微弱地说:“别碰坏了。” 吴邪打开旅行箱,差一点被里面滚出的无数个稀奇古怪包装的瓶瓶罐罐淹没。 “这些都是埃及以及附近的一些小部落里治眼睛的药。”小花闭着眼睛说,“我全部都拿过来了。” 吴邪问他:“这些能治失明?” 小花轻轻摇头:“只是治眼睛的病,没有一个是治失明的。不过我还是拿来了,我想去找人验一验,说不定有用。” 吴邪走到沙发边,蹲下身看着他消瘦的脸。 “有没有遇到危险,受伤了吗?很辛苦吧?” 小花过了好一会儿才吃力地睁开眼睛,吃力地朝他微笑。 “不辛苦。”他说。 小花在家里过了旧历年,同年,解夫人也终于走到了生命的终点,所以小花在家里留了好几个月,办好了母亲的丧事,也得到了他所带来的药水的全部化验结果。 没有意外之喜,并没有一样能治失明的功效。 于是,西湖边桃花微微吐出花苞的时候,小花又启程了。 “还是去非洲吗?不换个地方?”吴邪问。 “不换。我才去埃及一个地方而已,这次去中非看看。” “那祝你成功,小心点照顾自己。” “好的,你也是。” 小花这一次去得比较久,一直到西湖边乘凉的人渐渐少了下来,柳树都已经开始发黄了,他才回来。 这回是两大包的瓶瓶罐罐。 “还有一包在托运中。”他躺在吴邪家里,连脚趾头都累得不会动了。 吴邪给他倒水,给他东西吃。 “累吗?”他问。 小花闭着眼睛,微微一笑。 “不累。” 小花在家里待了半个月,他又要走了,这回其他人说什么都不肯了。 不光是解家人,就是吴三省胖子吴鸢都通通反对。 吴三省拿出长辈的架子来: “老一辈的人,就剩下我了。我好歹也有发话权,你总算半个儿子!今年说什么都不能出门了,你在家里好好休息!哪儿也不许去!你要是不听话,我就把你关起来!” 秀秀怀着五个月的身孕,也说:“小花哥哥你不要去了行吗?你看,你陪着我宝宝出生后再走,你还要做他干爹呢!你要是不放心,我们就派很多人出去,全部都派到世界各地去,让他们去找,你不要去了好吗?” 小花却侧着头微笑:“不行,那些人做事我怎么放心?你们不要这样,我只是去散心,不觉得我黑了点壮了点吗?” “你这哪叫散心!你这是去拼命!”解子扬怒道,“要不然,你给我带一车子的人去,要不然你哪儿也别去!” 他们真的把小花关了起来。但第二天,小花又出现在杭州吴邪家里。 “我跑出来了。”他得意地说,“他们关不住我,你别跟你三叔说。不过我就是没钱没装备,你帮我去弄一点,到时候还你。” 吴邪一声不吭地去给他全部准备妥当,于是小花又走了。 吴三省知道后,大骂吴邪不懂事。 “大侄子,你也不小了,你怎么可以由着他乱来!他不是去找药,他是去送死!我看他根本是不想活了!” 吴邪默然地听完后才静静地说:“三叔,你们把他关起来,才是让他死。你放心,只要他目标没达成,他不会死的。” “可是——可是万一真给他找到了,岂不是——” 吴邪笑了:“那他更不会死了!” ******************************* 一年后,某天,吴邪在杭州楼外楼谈生意时,碰到了一个熟人。 那个人是个亚洲人,高眉深目,皮肤黝黑,应该是个西亚人。他并没有看见吴邪,他正在大块地吃着东坡肉。 吴邪走过去,拍了一下他的肩膀:“积云大师。” 那人一愣,似乎完全分不清这个名字和自己有什么关系,过了好一会儿才像想起什么时候,惊惶地回过头来,看见吴邪差一点吓得尿裤子。 “吴……吴先生……我……我……”他英文本来就不利落,此时更说不出话来。 吴邪看着他,声音没有起伏。 “你不是一直都喊我施主的吗?你的玛瑙佛珠呢?不是不能吃荤的吗?你不信佛了?” 那人扑腾地跪在地上,突然放声大哭,一张口,竟然是流利的中文。 “吴先生,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是解先生,就是解子扬先生拜托我来演一场戏。他说事成之后给我很多钱……我知道骗你不对!我错了我错了……可是我真的是无辜的!我只是一个生活在中国的伊朗人,我生活了很多年了,我根本不懂什么佛法……” 等他抬起头来,吴邪早就走开了。 他只从楼外楼的窗户里,看到吴邪一个人插着口袋,慢慢地一个人孤独地走出了视线。 晚上,吴邪回到家,给解子扬打电话。 “为什么要联合起来骗我?”他平静地问。 解子扬沉默了一会儿,估计那个“积云大师”已经告诉了他,他也没有很意外,只是诚恳地说:“吴邪,我们是为了你好。” “是小哥的主意对吗?” 解子扬清咳了一声,只好说:“是。他前一天晚上打电话给我,让我去找个人来,剧本是他提供的……吴邪,你不要怪他,他是为了你好!他一定得走!” 吴邪苍白着脸:“他活不长了是吧?” 解子扬听他异样平静的声音心里直发毛:“咳,其实还有半年,不算太短。但是——对于找解药来说,实在是太短了。他也是不想你难过……其实你应该早就猜到了,你们——这也是没办法,就当一切过去了,慢慢遗忘吧。” “我有没有猜到是一回事,我问你为什么要帮他?”吴邪问。 “吴邪,你听我的劝。一个人的力量总是有限的,不是光靠执着和信念就一定会实现。比如人不会飞,除非钻进飞机里或者在身体上装上其他东西,不然就算信念再坚定再执着,也是飞不起来的!做任何事,都要量力而行,如果不行,那怎么都是不行的!吴邪,两个人中一定要有个人是清醒的!不然自欺欺人到头来,就只有更痛苦!张起灵做这一切,也是希望你好。时间越久,大家才会更理智!” “我问你为什么要帮他演戏?”吴邪仍然继续着刚才的问题,“你不是我的朋友吗?你为什么要帮他?” 解子扬无奈地叹气:“吴邪——” “我他妈的问你为什么要帮他来演戏!你根本不知道他是怎么想的!你知道他一个人现在在哪里吗?你知道他是死是活吗?你要帮你就帮得专业一点,你找这么一个群众演员就别让老子看到!你他妈的什么也不懂,你为什么要帮他!?” 对着电话猛然一阵大吼,然后就狠狠地把电话用力地摔了出去。话筒的线还连着座机,这样一扔,连带着一起都摔了出去,分成了四五掰。 吴邪看也不看,他从口袋里拿出另一个手机,又开始打那个号码。 “对不起,您拨的电话已关机。” 他泪流满面,抱着手机一直打到因为电板耗尽而自动关机。 过了几个月,胖子和吴鸢结婚了,新居定在北京,在北京办了一场,在杭州办了一场。吴邪在杭州和胖子大醉尽兴,但他没有去北京庆贺。 小花也回来了,他带回来的瓶瓶罐罐少了许多,却多了许多当地的纪念品。 他还是一趟一趟地出去,有时候也不限于非洲,全世界乱走,但是没有当初那么拼,气色也好很多,笑容很深,看来过得很快乐,真正开始享受旅行。 大家也不再阻止他了。 第215章 第十二章 充满希望的无止尽等待(二) 因为吴邪从不去杭州以外的地方,所以小花每次回来都会先来杭州。 有一个晚上,两个人一起在阳台上喝酒,吴邪看着他送给自己的一个骷髅头标本。 “你嫌我看这种东西还不够?”他笑着,“你怎么越来越没品了。” “是你没品好不好?这东西是标本,是模型,是艺术品!根本不是墓里那种恶心的东西。”小花撇着嘴,“不要还我,不识好歹,我在路边摊挑了很久,这可是真正的人骨!” 吴邪还是把头骨收回来:“好了,领你的心意了。最近心情不错嘛。” 小花喝着酒看着弯月:“我向来心情都不错。” “可现在很明显,而且。”吴邪指指阳台边的大旅行包,“这次回来,里面全是纪念品,没有一瓶药水。” “是吗?我不记得了。”小花耸耸肩,“对了,要不要看照片?我拍了很多照片。” 他去拿手机,被吴邪阻止掉了。 “不用了,我相信你拍得很好。”吴邪笑着,“这样也好,我很替你高兴。” 小花也笑着看他:“你想说什么?” “旅行能让人快乐,能让人放松。” “没错,我真的想让自己快乐放松,他们说,这样能长寿。”小花自信地说,“我应该会活很久的。” “当然。过属于自己的生活,放开以前的一切,你会活得更快乐。” 小花转头眨着眼睛看着他:“你真的是这么想的?” “谁都是这么想的,难道我有说错吗?”吴邪喝着酒避开他眼睛也去看月亮。 “那你自己为什么不这么去做?” “我和你不一样,但我真心为你高兴。” 小花盯着他,淡淡而笑。 “吴邪,你是不是觉得我已经把黑瞎子忘了?” 吴邪微微一愣,但仍然是说:“忘了也好,你不记得他在视频里说过,前三五年记一下,后面不记得也没事。你们本来就都是洒脱之人,现在过了三年了,人总要朝前看的是不是?” 小花伸手去捏他的嘴角:“吴大商人,你好虚伪,你怎么在我面前也说这种话!你到底是不是我发小啊?” 吴邪躲开他,笑道:“我又不是你肚子里的蛔虫,谁知道你七拐八拐地在想什么?” 小花就放了手,转过身,闻着夜空中桂花的香气。 “吴邪,我就想活得长一些,所以我不停地让自己很健康,不但身体还有心灵。”他微笑着说,“我这个人最现实,我知道人没有下辈子,什么孟婆汤,生生世世都是废话!不管我有多爱他,我死了就变成了一堆白骨,我连我自己都没有了,怎么还会记得他是谁?” 吴邪看着他挺直的背影。 “所以我想,这辈子,我活得长一些,很长很长,最好能活到人类所能活的极限。我要把身体养好,把心情弄得很好,因为精神上健康也能有助于长寿!我要一直都记着他,记得他给我带来所有的一切,我一点一滴都不想忘记!我永远都做着那个被某个人爱着宠着的小花儿,真不错,我总是可以想起他的一切,随时随地都行,我觉得很幸福。” 说完后,小花转过头,笑着问吴邪:“你呢,你忘记张起灵了吗?” 吴邪迎着他的目光,也淡淡而笑。 “小花,我很想和你一起去旅行,去世界各地走走,长长见识。可是,我不能走啊。在闷油瓶回来之前,我是绝不离开杭州的!小哥记性不好,人也懒,他在地面上,总是不喜欢很复杂的事情,连走路,都喜欢走直线。这个地方,这个手机号码,我一定是不能改的,不然他万一找不到,烦了,我就糟了!所以在他回来之前,我是不会离开的,我会一直都在这里等着,四十岁,七十岁,一百岁……如果我活得到的话。当然死了也不要紧,我的魂也是要在这里等着的,几千几万年也好,我就不相信他不回来!他走的时候说过,他不会忘记,虽然他总是骗我,但我相信这句话一定是真话!” 两人相视了半天,然后都相视而笑。 “吴邪,你说我们两个是不是都是傻瓜?”小花笑道,“要是被别人听到这些话,我们会不会被送到神经病院去?” “我可不去!我不会挪地方的。要去你去,那个地方你还没旅行过吧?也算难得,不去可惜了。” 他们继续大笑,互相干杯,把酒瓶里的酒喝光了。 几天后,小花继续他愉快的旅行,吴邪仍然坐守在吴家,过着朝九晚五的生活。 他们终究都不是神经病,仍然过得很普通很平淡的人生。 他们都在等着生命中那个很重要很重要的人出现,不管多久,都不要紧,人生,只要还有希望,一定会有活下去的勇气,不管这个希望有多渺茫。 第216章 大结局——黑花篇(一) 去年年末,我搬到了北京郊区的一座别墅区,虽然交通不太方便,但是这里的环境不错,各个别墅都有间隔的一段距离,有许多人工的假山水池相连,幽静而恬淡。我买下了靠北边最大的一栋别墅,因为我很喜欢楼下那一片很大的花园,而且因为向南,阳光很好,这是我买下的主要原因。 我在搬进来后不久,马上就在园子里移种了满满一园的海棠树。只在中间留一条小的石子路通往门口,我买了很多的品种,有四季海棠、垂丝海棠、西府海棠、贴梗海棠等等。当然最多的是西府海棠。我买来时都已经成树了,所以第二年四五月间,就相继开了起来。 海棠是没有香味的,所以起初我并不知道它们开花了。后来有一天,我正在屋子里,听到外面有惊呼声:“好多海棠花!真是漂亮啊!”之类的话,我就忙开门出去。然后一个中年女人对我说:“先生,你的海棠花开得真漂亮!你是怎么种的呀?我也想去种。” 我朝她微笑,笑容是我的武器,我相信我笑得一定很帅:“我就随便种种,不太照顾它。我想,大概它也喜欢我这个地方,所以愿意待在我家里。” 那个中年女人更是满满的祟拜:“先生您说话真有趣。随便种种就种得这么好,海棠花很难种的呢,尤其是这种垂丝海棠,北方很少见。不过你的西府海棠种得最多最好,好大一片粉红色,太漂亮太浪漫了。” 我笑得更开心了:“是的,我也最喜欢这种。” “我记得——”那女人想了想,自作聪明地说,“西府海棠有另一个名字,叫解语花,先生,我猜你一定在心里喜欢上一个善解人意的漂亮女孩子,所以才这么喜欢这种花吧?” 我不想和她多说下去,有礼貌地欠身笑笑:“进来喝杯茶吗?太太?” “啊,不了,我只是给我们家太太送东西出去,路过这里实在太漂亮了!我得走了,再见。”她大概是附近哪家别墅的工人,这里住的都是有钱人,几乎每家人都雇着佣人。 我却是一个人住,钟点工也是一个星期来两次,屋子大多数是我自己收拾,因为我不太喜欢有人来打扰我。 那个女人走后,我一个人站在左边的花丛中,站了很久。西府海棠我都种在左边,我伸出手去,碰到了它们粉红的花瓣,有些怒放着,有些还是饱满地微绽,果然真的开得很好。 我把手缩回来的时候,不小心手指碰到了一株断枝,虽然没有玫瑰的尖刺,但是还是刺痛了我的掌心。 “咦,你是看不见的吗?”一个稚嫩的男孩子声音从外面响起。 我愣了愣,然后转过身,朝着那个声音微笑。 “是的,我看不见。”我笑得没有一丝阴影。 “真可惜!”他喟叹着,“这么漂亮的花,你看不到。” “我看到了。”我把我的墨镜扶正了些,又嗅了嗅,“我还闻到了它们的香气。” 那男孩更惊疑了,他的声音近了点,我听到了他的脚步声就在我旁边:“怎么可能?海棠花是没有香气的。” “你知道得很多啊!” “本来就是没有香气啊!谁都知道!就是这么漂亮的花,要是有香气就完美了,我最喜欢海棠花!” 我笑他:“你怎么像个女孩子一样?” 他不好意思了,腼腆又不服气地说:“男孩子就不能喜欢海棠花吗?我也喜欢踢足球打篮球,这又没有冲突。那你也是个男人,你怎么也喜欢花?” 我不和他争,笑着问他:“你是路过我门口吗?我门口好像不是必经的大路。” “是这样的。”他解释,“我从外面经过,远远地看到你的花开得真好看,就跑过来了。” 我照例问他:“进来喝杯茶吗?” 没想到他不像刚才那女人一样拒绝:“好哇,我正好渴了。” 于是我邀请他进去,他一进客厅,就惊呼地道:“哇,你收拾得好干净?你雇着佣人吗?” “没有,我自己收拾的。”我招呼他坐下。 “可是——可是你不是——”他大概不好意思说出下面的话来。 “没错,我是个瞎子。”我笑着替他接下去,“谁规定瞎子不可以把家里收拾得很干净?” 他祟拜地说:“你真厉害!” 我走进厨房给他调了一杯新鲜的雪梨汁,他惊讶的声音又响了起来:“你怎么知道我爱喝这个?” “你这么小,不适合喝咖啡,茶也是品不出来的。”我轻笑,“小孩子,喝点果汁最好,又润喉又有营养。” 他大概嘟起了嘴:“你少瞧不起人,我都已经十八岁了。” “对我来说,就是个小孩子。”我双手抱胸地站在他面前。 他一定是一直盯着我看,所以我们沉默了好一会儿,他突然又感叹地说:“你戴着墨镜,行动又自如,一点都看不出你是看不见的。” “当然,那并不影响我的生活。” “我不相信!”他却说。 “哦?”我挑眉。 他说:“要是不影响,你怎么一个人住在这儿?没有佣人没有家人,更没有老婆。像你这样的人,要是想追女生,马上就追得到吧?何况,看来你很有钱,你都不工作!你说你这不是有心事,就是自卑,躲在这里只知道种花,多没劲!” 我笑容淡淡:“小鬼,你说得太多了,我们根本不认识。” “怎么会?”他喊道,“我叫唐海,再过一个月就十八岁了,这样就认识啦!还能算不认识?” “可我叫什么,我几岁?我是谁,你知道吗?” 他又嘟哝起来:“你不告诉我我怎么知道?人与人之间就要沟通的嘛,都是从不认识到认识的。” 我弯下腰准确地对着他的脸:“我是坏人!” 他笑着:“我不怕。” 我也笑了,自然地伸出手去,想去摸摸他的头发,可是他躲开了。 “我要走了,谢谢你的果汁,真好喝。”他似乎有点惊慌。 我微笑:“好的。” 我听到他走到门口,又停下来,小心地问:“那个……我到底要叫你什么?” “你就叫我瞎子吧。” “那样多不好,不礼貌的。” “没关系,我朋友都这么叫我。这就是我的名字!” “这么说,我也算你朋友罗——” 我随意地一笑:“我的敌人也这么叫我。” 他大概答不出来了,表情一定很滑稽,半天才悻悻地问:“那我走了,我以后——还能来吗?” “随便。” “好的,我星期天来,我给你带好吃的。”他雀跃地跑出去,“再见!” 我也走出了门,听着他的脚步声渐远,就不再理会,仍然走到了我的海棠花边,闻着它们散发出来的若有若无的香气。 这香气,别人是闻不出来的,只有我,我可以感受得到,因为它们无处不在我的心里。 ******************************* 星期天,下起了小雨。 唐海却仍然来了。 他来的时候,我正把雨篷搭好,把我的宝贝海棠花都安安稳稳地遮了起来。 我听到他从院门外跑进来的声音,我从不锁门,里面外面都一样,轻轻一推就可以推进来。 他是个自来熟的孩子,跑到我身边,稀奇地问:“嘿,才这么点雨,你的花太娇贵了。” “等一下晚上会有暴雨。”我固定着雨篷的支架,“花瓣会被吹走的。” “不会啊,天气预报没说。” 我准确地弹了一个他的额头:“‘夜来风雨声,花落知多少’没听过吗?春天晚上很容易下暴雨的。” 他没有回答,应该是呆呆地,过了好久,才说:“你,你到底是不是瞎的?” 我朝他一笑:“你说呢?” 他还没有说话,我的手却不小心又被那尖利的枝条刺了一下。 “啊,你流血了。”他惊叫了一声,然后一把拉过了我的右手。 他的手握住我的手臂,隔着一层衣服,我感不到他手指的温度。 他似乎很不想让我碰到他。 但他还是很紧张地拉着我的手:“伤口有点深……你手心还有其他好些伤口!” “瞎子都是这样的,手就是我的眼睛。”我不以为然地抽出手,搓了一下,将那些血珠擦掉,继续去固定另一个支架。 “我来帮你吧?”他说。 “不用。”我说,“你进屋去,别淋坏了。” 他似乎又呆了一会儿,然后二话不说,就走到另一边去,我听到了卡卡的声音,他正在帮我用绳子绑着木条。 “我也喜欢海棠花。”他在细雨里朝我大声喊,“我也不舍得这些漂亮的花被暴雨吹!” 我直起身,“看”着他:“这些花,真的很漂亮?” “当然!”他兴奋地说,“而且它们一朵都没坏,你把它们照顾得太好了!” 我也笑了,小心地伸出手去,去碰触手边的一朵:“这是什么颜色的。” “粉红色的。” 我点点头,又走了几步,碰到另一朵花:“这个呢?” “这朵还没有开透,还是白色的,很漂亮。” 我又大走了两步,然后温柔地碰了一下右手边:“这朵是浅紫色的吧?” “是啊,你怎么知道?” 我微笑,转了个身,轻抚着另一朵花:“这是嫩黄色的。” “对,没错。” 我最后指了指较远处的一片:“那边,都是大红色的吧?” 他惊叫着,又问我:“哎呀,你到底是不是瞎的呀?” “我当然是瞎的。”我朝他笑,“我只是记得我栽下去的顺序。它们真乖,一个个都长得很好,它们都是我的宝贝!” 我听到细雨落在树叶上的声音,旁边这个叫唐海的少年却没再说话。 我走过去,这次很容易就摸到了他湿漉漉的头发:“进去吧,小心着凉了。” 他的声音像十六岁,身高却像二十五岁,我想这大概就是他不太喜欢被我碰到的原因。 他“恩”了一声,向后闪了一下,似乎有点沮丧又被我碰到了。 进了屋,他拿来一块干毛巾,帮我擦头发和衣服。 “你也不要着凉。”他的声音很温柔。 我站着不动,任由他擦。他的个子比我矮一点,头发刚好到我的鼻尖,我的嘴唇可以碰到他的额头。他的身上散发着就像海棠花一样若有若无的香气。 我突然向后退了一大步,离开了他帮我擦头发的手。 他似乎也吓了一跳:“你……你怎么了?” “没什么。”我掩饰地走了开去:“我去给你倒杯热果汁。” “谢谢。”他也不太自然地回答。 我倒了热的雪梨汁出来,他接过来,喝了一大口。 “真好喝,和我家里的一样!” 我微笑着:“和外面买的一样,我并没有秘方。” “可是你的味道调得很好,而且你知道我的口味。” 我不经意地说:“对你的嗓子好。” 他又愣了,又默不作声起来。 “不好意思。”我道歉,“我好像把你当另一个人了。” “恩。我知道。”他轻声地问,“那个人是你什么人?你很在乎他吗?” 我随意地回答:“一个很久以前的朋友而已……” 接下来,他没有再多问什么,我也不再理他。 过了半个多小时,他突然说:“我要走了。” “不送。”我坐在沙发上不动。 我听到悉悉索索的声音,原来他又走到了我的面前。 他拿起我的手,仍然握着我的手臂,隔着衣服触不到肌肤的温度。 我的手心里多了一张薄薄的纸。 “我请你去看戏啊!就是后天晚上。我来接你好吗?” 我摸着那张戏票,笑道:“我看不见,怎么看?” “戏也可以听的呀!好的名角儿唱起来,全靠嗓子。看不见最好,眼睛根本是多余的。” 我还是拒绝:“我不懂戏。” 他似乎又不高兴了,嘟着嘴道:“你这个人怎么这样?我好心请你,你太不给面子了!” 我只好收了戏票:“好吧,我去。” 他又高兴了:“我来接你!后天五点钟,我到你这里来,我们打车去!” “好的。谢谢。” “不客气。那我走了,谢谢你的果汁和海棠花。” 他走了,留下一室若有若无的海棠香。 第217章 大结局——黑花篇(二) 两天后,下午五点,果然我门外传来了唐海年轻稚气的声音。 “瞎子,你准备好了吗?我来接你喽!” 我打开门:“走吧。” 他隔着衣服握住我的手臂:“走!” 我随着他走过碎石子路,穿过大片的漂亮海棠花丛,钻进了他为我而备的车子里。车子里开着适宜的温度,也很大很宽畅,我知道不是出租车。 但我什么也不问。 唐海在对司机说:“直接去畅幽园好了。” 畅幽园,我记得这个名字。 很多很多年前,我在这家戏院里看一幕叫《贵妃醉酒》的戏,当时一根巨大的柱子落在了台上,我一把抱住那个人,滚下了舞台。 黑暗中,因为巨大的突如其来的声响,怀里的人有点轻微的发抖。 可是事后他还是倔强地和我说,这只是一件平常事,他早就习惯了。 这一切,就像发生在昨天一样。 车子停了下来,没有听到以前那种戏迷在门口闹轰轰的场面,而是静悄悄的。 “我们来早了?”我笑着问唐海。 唐海也笑着回答我:“不,是来晚了,戏已经开始了。我带你进去。” 他的声音和之前有点不一样,我听得出来的,但我还是没有说话。 他扶着我,我不让他扶,避了开去。 我说:“你带路吧,我听得到你的脚步声。” 他没有坚持,笑了笑:“好。” 我跟着他走了一段路,四周更安静了,然后他停了下来。 “坐下吧,位置到了。” 我坐了下来,很舒服的位子,而且,我知道我两边都没有人。 “这是VIP票。”他说,“其他人都在外面,你是专有的包间。” “你这小鬼!”我逗他,“这么贵的票怎么给你弄到的?” “那个……我和剧院的人认识。”他随口说了个谎。 我就问:“今天演的是什么戏?谁唱的?” 他笑了,笑声有点小得意:“你听着就知道了。” 然后他似乎要走,我拉住他:“你去哪儿?” “我的位子在另一边,这儿就一个位子。”他说,“等一下完了我会来接你的。” “也好。”我就放开了他,很端正地坐在位子上等戏开场。 他的脚步轻轻的,应该是一步一回头地看着我走开去的。 我的嘴角保持着微笑,四周吹来几缕空旷的风,静悄悄的。 我知道这根本不是所谓的VIP包间,这儿就是一个看戏的厅堂,我来过,我知道大小。 我坐的位置大概是中间靠前,一个最佳的欣赏位置。 虽然我什么也看不到,可我知道,四周就我一个人。 所有的观众就我一个人! 随着一声戏曲中特有的热闹的开锣声,然后就应该是开幕了。 我的眼睛虽然看不见,但略有光感,我感到了面前的光芒亮了许多,我知道舞台上已经有了人。 完美的音效,戏剧特有的铿锵声,以及如更漏般急促的鼓声…… 唱的都是折子戏。 第一场,仍然是京戏《贵妃醉酒》,我看过,我知道每一段完美唱腔后的每一个身姿。 然后是一段很有名的花鼓戏《天仙配》里的《媒约》。 再然后是昆曲,牡丹亭里的《游园》《惊梦》。 …… 这些都是老戏文,也都是耳熟能详的,我知道唱戏的人怕我看不到,所以都挑了一些不用看也知道剧情的段子,不过要把各种曲目都能演绎得精湛,是很难做到的。隔行如隔山,光是其中一种要唱到精致已是不易,何况又是这么多种? 当然我知道,只有舞台上这个人,是完全做得到的。 很多年前的长白山上,他说过,他要给我单独唱一场,果然,是兑现了吗? 我将背靠在椅背上,微仰着头,将脸正对着舞台,我知道台上的那个人一边唱一边正在看着我,虽然我看不到,但我也像正在看着他一样。 我始终挂着微笑,很沉醉地听着,但我的心思却紊乱一团。 我在想着等下散场了该怎么办?见到他我要说些什么?还是装什么也不知道地拍手说精彩精彩! 突然,台上的音乐一停,全部都安静了,就在我有丝慌乱的时候,却听到了一阵悠扬的笛声。 我坐在椅子上不动,听着那笛声如泣如诉,伴随着一个如天籁般干净的嗓音在四周萦绕:“旧时心事,说着两眉羞。长记得、凭肩游。缃裙罗袜桃花岸,薄衫轻扇杏花楼。几番行,几番醉,几番留。 也谁料、春风吹已断。又谁料、朝云飞亦散。天易老,恨难酬。蜂儿不解知人苦,燕儿不解说人愁。旧情怀,消不尽,几时休。” 那个深秋的凌晨,满是露水的花园里,有一个穿着粉色衬衫的少年也曾经一个人独自在园子里唱过这首曲子。 我不知道这叫什么,我完全没有从别的戏文里听过,但这曲子,我却听了两遍。 第一遍,自然是那个露水深重的早上。 第二遍,就是这里。 也是在长白山,我说过的,我就要听这首曲子。 而今,他也唱了! 他自然都是记得的。 可是我却一下子站了起来! 我站得有点急,膝盖在椅脚上碰了一下,很痛。 但我仍然半丝犹豫也没有,转过身,凭着记忆,走出了我所在的那排座位,然后又转了身,准确地朝着厅堂的门口走去。 我掀开布帘,将那曲子声抛在了身后。 在我脚踏出门的一瞬间,我听到台上的声音也嘎然而止,没有了听众,自然唱的人也不唱了。 我站在戏院门口,打了个电话给出租车公司,很快,一辆出租车开到了我的面前。 我坐上车讲了别墅的地址,车子飞驰而去。 我疲倦地坐在车后座上,闭上眼睛,我也不知道我为什么要这么做,在要紧关头突然逃掉,实在太可恶了! 车子把我送到了别墅,我付了车钱,车子开走了。 天空中又在下雨,清明时节,很容易下夜雨,我摸索着进了我的别墅,闻到了院子里我种的海棠花香。 我悄然过去,抚摸着那一朵朵湿漉漉的花瓣,有几朵已经谢了,只剩下光秃秃的花枝。 枝干又刺痛了我的掌心,这个伤口,是不会好了。 我听到了细微的脚步声在院门外,有人站在外面,在无声地哭。 我没有理会,我没有听到! 我转身就走进了屋子,关上了门,我靠在门上,将一切的风雨都关在了门外。 ******************************* 我在客厅里的沙发上坐了整整三天。 喝光了所有存储的啤酒咖啡,我三天三夜不睡觉,胡子长了好几寸。 可是我还是感受到了阳光,原来,天已经放晴了。 晴得很彻底。 阳光很顽强地透过拉着长帘的落地窗,照在我满是酒气的身上。 这么好的阳光,我的花儿,一定都会一扫原先颓废的精神,怒放着竟相争艳吧? 我猛地跳了起来! 桌脚又嗑到了膝盖,疼得我呲牙裂嘴,咖啡杯被我打翻了,地板上的水差点让我滑一跤。 不过我总算跑到了门边,打开门,热烈的阳光连我这个瞎子都有点睁不开眼睛。 我脚步不稳地来到左手边,那儿是我最爱的一大片粉红色的海棠花。 我摸索过去,摸到一株开得特别大特别好的,把它折了下来。 然后,我继续一朵一朵摸过去,摸到长得好的,我都折了下来。 一会儿,我的手就抱不下了,我不知道有几朵,应该是够了! 我抱着粉红色的怒放的海棠花回到了院子中间,坐在门阶上,我将手中的花儿全部都放在脚边,然后一朵一朵地整理起来。 我灵巧地将它们每一朵梳理好,将花枝修剪得整整齐齐,并且小心地不掉落一片花瓣。 我将所有的花都编束起来,做成了一束巨大的粉红色的海棠花束。 一切做好后,我就打了个电话给速递服务公司,让他们来我家。 他们来了,我细细地让他们按我所说的包装好,用什么样的包装纸,什么样的丝带,什么样的卡片,都要照我的去做,他们都被我弄得不耐烦了起来。 最后我才告诉了他们地址和收件人,嘱咐他们要马上送到!不要让花朵有一丝一毫的调谢! 那些人答应着离开了。 我走回屋子,并不睡觉,一旦下了决定,我又兴奋得根本不想睡觉。 走进卧房,我在衣柜最下面的一个大抽屉里,取出一个崭新的漂亮的礼品盒。 盒子里,是我近几年搜集来的许多孤本残本曲稿,马致远关汉卿白朴郑光祖一个都不少,还有汤显祖的《临川四梦》,我知道这些他并没有搜全,有些也是二月红的最爱。公司的事太多太忙,他没有时间去弄,每每说起来都有点遗憾。戏曲对他来说,不仅仅是兴趣所长,也含着对往事故人的怀念和敬畏。 我眼睛看不到,这些东西很难弄到,有些甚至倾尽我家资才能换来。本来我以为,我自己会藏一辈子,不过看来,我好像又可以将它们送到所需人的手里去了。 我很高兴。 有些决定,之前一直都迈不出去,觉得很难很难,可是一旦这样做了,也就是这样,反而让人放松。 我把礼盒寄了出去,仍然是同样的地址同样的人。 我相信他会喜欢的。 然后我就在家等着,大概等了四五天后,门就被用力地推开了。 “死瞎子!”来人有些愤怒,连声音都忘了掩饰,“你什么意思你?” 我懒洋洋地靠在窗台边,对着门口扬眉毛:“谁啊?” “我!是!唐!海!”他一个字一个字蹦出来,气呼呼地。 “是你啊。”我装作很懊恼地样子一拍头,“对不起啊,前几天戏院里我顾自己走了,你一定很生气吧?实在对不起!” “你……” “可是我向你道了歉啊!”我十分诚恳地对着他笑,“你收到我的花了吗?还有那些曲本?我可是很不容易得到的,你还喜欢吗?” 我听到他冲到了我的面前,可是马上又刹住了,声音都发着抖:“你……你是不是一开始就知道我是谁?” 我又好玩起来,对着他笑:“你是谁啊?你不是唐海吗?” 下一秒,我的腿就被他狠狠地踢了一脚。 我抱着腿委屈地哀号:“花儿爷,你轻点!你不能欺负我看不见就乱占我便宜!” 他愣了一会儿,又气呼呼地问:“你是不是早就认出我了?” 我笑容满面,讨好地说:“不管你怎么伪装,我要是连你也感受不出,我以后还怎么跟着你混?您说是吗?怎么样,我配合得好吗?” “我就知道你在耍我!” 为了防止他再踢过来,我忙一把把他紧紧地抱住,他的额头刚好抵着我的嘴唇,吻起来真是太方便了。 他挣扎了两下,又问:“既然这样,为什么在戏院里独自走了?” 我只是抱紧他。 “说啊!”他怒道,“没词儿了是吧?你走的别提多潇洒了!有种就不要回头!” “我看不见了。”我说道,“真的一点也看不见了,戴任何眼镜都没有用……小花儿,我想看看你,要是能再看到你有多好,这些年来,我总是一遍一遍地想着你的模样,可是……我真的什么也看不见了!” 他在我怀里完全静止不动,许久以后,他搂住我的脖子,用脸在我颈窝蹭了蹭,湿湿热热的。 “笨蛋!”他哽咽地说,“这是什么鬼理由?能够活着就好了,为什么要去在意这些小事情?” 我低头吻他咸咸的脸颊:“你说得对,我错了,恩?不生气了好吗?” 他任由我把他的衬衫揉得皱皱的,反而更紧地抱住我:“你还真是矛盾啊!不想让我知道却又跑到北京来,等见到了我又忍不住装傻陪我,可后来却又从戏院里跑掉,突然又改变了主意……你到底是怎么想的?” “我想——”我终于把嘴唇移到了他柔软的唇瓣上,“既然实在舍不得,就随着心不再欺骗自己!只是,‘重新追求’这种事,不是应该由我来做的吗?毕竟我是做上面的那个,怎么好让你占上风呢?” 他好像又愤怒了,当然我没让他再有机会说下去,直接就把他扛进卧室里去了。 “死瞎子……你到底是不是真瞎啊?你为什么没有从楼梯上摔下去,或者一头撞到墙上算了!……” ******************************* 一直到次日早上,我才从梦里舒舒服服地醒来。 真是一场久违的安眠。 怀里的温香软玉仍然在,淡淡的海棠香加上室内残留的欢情气息,真的很容易让人甜得醉倒。 把怀里的人抱得紧了些,低头去浅尝永远都尝不够的味道。 我知道他已经醒了,不过他没有推开我,只是用一只手握住了我抱在他腰上的手,然后我的掌心里就有了一瓶温温凉凉的东西。 “这是什么?”我问。 他凑上我的耳边,微笑着说:“每天滴一滴在你眼睛里,第七天,你就可以看到我了!” 我这回是真的愣了,握紧着小瓷瓶不说话。 我的小花儿仍然抱着我,难得他现在不再像一条充满诱惑的蛇,乖巧的就像一只小猫。 “你父亲有一封信留给你。”他柔声说,“等你能看见了,我给你看。他很爱你的。” 我的心里一阵剧烈的颤抖,带点微痛,那是我的伤口,尽管我一直忽略而装作从来不知道的样子。 怀里柔韧的发丝痒痒地拂着我的脸,他的手在我左边胸口的旧伤上轻轻抚摸着。 “不管以前发生过什么,都过去了。我知道这个伤口需要很长的时间才能愈合,但是一定是能够愈合的!不管多长的时间,我都陪着你。” 我用力把他抱住:“谢谢。” 我低声地说着,感到眼睛里有一些湿热的液体流了出来,心里却是从未有过的轻松。 七天后,我见到了我的小花儿。 他站在阳光下面,身后是一大片粉红色的海棠花,他也穿着粉红色的衬衫,带着笑看着我。 他比之前黑了点,还是那么瘦,带点戏谑地大大方方地笑着,任由我看。 他真是好看。 我想我这辈子都不会看厌的。 第218章 大结局——瓶邪篇(一) “年轻人,这是你要的东西。” “谢谢。” “年轻人,你非常勇敢,因为你帮助我们解决了一件族人无法解决的难题,所以我们才决定将这种灵药给你,它能够解你身上的毒。但是这个药也会给你带来另一个难题。” “是什么?” “它会让你暂时忘记过去的一切。” “暂时?大概多久?” “一年左右,也可能更久,我们曾经有个族人一辈子都没有想起来。” “我知道了,谢谢。” …… 我醒来的时候,手里紧紧地拽着一本厚厚的旧笔记本。 “先生,你醒了。” 我闻声而望,站在我床边的是一个黑色皮肤的妇女,她戴着很大的耳环,笑容亲切,她的手臂上缠着一个画有红色十字的布条。 她的英语很蹩脚:“你……你是中国人吗?这里是牙买加,我们在森林里把你找到,当时你已经晕过去了。请问你叫什么名字,住在哪里?需要我们帮你什么吗?” 我看了她一眼,头微微地痛,我不认识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在这里,这是一种熟悉而又茫然空洞的感觉,我就像一个初生的婴儿一样,什么也不知道。 她看我不回答,以为我不懂她的语言,又试着用当地的几种土语问了我几遍,有些我能听懂,有些我也听不懂,我更不明白为什么我能懂她的话。 后来她放弃了,友好而无奈地朝我笑笑,让其他人好好照顾我,就走出去了。 我不是不想理她,而是我根本无从说起,在还没有确定任何事情之前,我想我还是先待在这家小医院比较好。 我翻开抓在我手里那本又旧又厚的笔记本,才翻开第一页,就看到了几行十分漂亮的中国字,这种字体似乎叫瘦金体,我还来不及去想我怎么会知道,心脏就不受控制地紧了紧。 有点痛的感觉。 如果我最终没有等到他回来,那么,我所记的一切,仅仅只是一本探险小说而已。 小哥,愿你永远都安好。 我闭上眼睛,仅仅是短短的几行字,却让我犹如千钧重。仿佛每个字都如利刃,一刀一刀地划在我的胸口上,我觉得很痛,却又那么真实。 比刚刚醒来时那种茫然空洞的感觉好了太多。 我平静了些,又重新翻了开来,不管这本笔记里记了什么,我相信这里面一定有我想知道的东西,以及记载这本书的那个人的一切。 …… 我在牙买加的小医院里用了一星期将这本厚厚的笔记本看完了。我看得很慢,因为有许多地方我都因为剧烈的头痛以及心脏那难以负荷的酸楚而不得不合上书本让自己平静下来。几天来,笔记里的一个个名字都像走马灯似的在我脑中不断地盘旋,老九门,终极,长白山,杭州,吴三省,王胖子,黑瞎子,解语花…… 当然这些并不是让我感到痛楚的最终原因,而是另外两个名字:“张起灵!吴邪!” 吴邪,吴邪,吴邪!…… 我不知道为什么我一看到这个名字就难以抑制地激动颤抖,以至我在看整本笔记的过程中,一直都在因为这个名字不断地跳出来而无法再冷静地看下去。这本笔记的作者就是吴邪,这一切都是他记叙的。而从扉页上开始,我也已经知道他所写的这一切,都是为了一个他称为“小哥”的叫张起灵的人。 张起灵是谁?是我吗? 因为这个毫无依据的设想让我吓了一跳,我不知道我为什么会这么想,只是觉得这个名字似乎和我有很深的渊缘,好像这个名字就是属于我的。 可是如果我就是这个人,这笔记里所记载的故事却又是一个多么悲凉的故事。 一个极度悲凉的命运! 不过,幸好还有吴邪。 那是张起灵与这个世上唯一的联系! 我的心胀得满满的有说不出的情绪,我希望我是张起灵,但又不希望是。 正如我对吴邪这个人,充满了一种难以抑制的期盼又好奇的感觉,可是又想永远地逃开他。 我不明白为什么会这样。 但是这一切疑问,当我翻到这本笔记,不是,是这个故事的最后一页时,我才了解了。 笔记很厚,几乎写完了整本,只留下十几张空白页。在张起灵进了长白山后嘎然而止。可是当我翻过最后一页时,意外地看到了上面仍然写着字,但字体明显不同,是用炭笔写的,似乎写得很匆忙,字体也非常地熟悉。 “我必须服下这个解药,这是我活下去的唯一希望!张起灵,不管你醒来时记得多少,请一定要回中国杭州西泠印社旁的XX街XX号古董店里找吴邪!他还在那儿等着你,你一定要回去!” 我看着这一页字几乎看了整整一个小时,然后我小心翼翼地拿起床边一支圆子笔,试着在页面上写下了几个字。 才写了一个字,我就知道了。 我就是张起灵,这一行字就是我写的! 我要醒来的自己去杭州找吴邪! 门外有人进来,我抬头,看到了一个穿着白色大褂的男人。 他黑头发,黄皮肤,脸上有亲切的笑容。 他朝我友好地点头,并主动提上自己的名片,是个无国界医生:“你好,我姓孙,我是中国人,你能听得懂我的话吗?” 这一回,我点了点头。 他非常高兴,大概我的沉默寡言把这儿的医生给弄得实在不知所措,所以才去找了一个中国医生。 “你叫什么名字,住在哪里?我可以帮你什么吗?”他微笑着问。 我拿起笔记,指着最后一页的地址对他说:“麻烦你带我回中国杭州,谢谢。” ******************************* 三天后,我到了杭州。 孙强是个很热心的医生,一个劲地要送我到家,被我拒绝了“好吧,那你自己小心点,这是我的名片,如果有事就来找我。” 我没有接他的名片,却问他:“现在是什么时候?” “现在是八点……” “我说年月。” “哦,今天是2015年9月15号,现在是秋天,正是杭州最美的时候。” 我朝他点头表示感谢。 孙强走后,我一个人徘徊在西湖边,却并没有急着进去。 尽管我并没有记起什么,但习惯性的谨慎和警惕提醒我自己不要太过轻易地出现在吴邪面前。 虽然笔记里记载的故事显示我和他之间并不是敌人,但谁也不知道后来发生了什么,从朋友变成敌人,也是很常见的事。 但我还是小心一点地好。 于是最后,我找了一家不起眼的小旅馆,给自己找了一个暂时的安身之所,等到我再从旅馆里出来,我已经简单地易了容,变成了一个相貌普通的中年男人。 这个样子让我莫名地有一种安全感。 我一个人慢慢地走到了通往西泠印社的小路,这是一条古董商业街,到处都是一些零零总总的小古董店,生意很一般,客人不多。不过现在游客很多,所以也不算冷清,不时有几个游客从我身边经过。 我根据记忆,来到了古董街的中部一间普通的店门口,根据门牌号,我知道这就是笔记里所记的那个地址。 门是朱漆色的,开得很大,但里面并不是一目了然,门边左右各侧放着两个木货架,东西还算古朴,放着许多拓本,也有一些瓷器玉器等小件,有真有假,零零总总的,摆放得很整齐。 我没有站在正门口,而是倚在门边,因为有货架挡着,里面的人看不到,但是我却看到一个和我看上去差不多的年轻人正坐在书桌边玩着电脑。 电脑的光映在他的脸上,他的眉目清秀,鼻梁挺直,大概因为瘦吧,脸型有点尖尖的,如果再胖点,应该会更好看些。 他的右手拿着鼠标,左手托着下巴,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屏幕,这让他看上去有点孩子气,明明是三十过头的人,却仍然保持着一脸的执着和天真。 我不自觉地微微扬了扬嘴角,我知道他就是吴邪,因为他给我一种很熟悉的感觉,而且随之,我的身心在一瞬间散发出融融的暖意。 没有预想中的头疼欲裂或者心痛莫名,反而是很舒服的温暖。 这种感觉真好! 我抬起脚,正想走进去,突然听到了一阵电话铃声,是吴邪手边的那部电话,他随手拿起来,喂了一声。 “妈……什么?你怎么又给我弄这种事……”他看上去很懊恼,声音也焦燥起来,“我不去啊,就算长得像天仙一样又怎么样,我不是和你说过了吗……其他事都答应,就这件事不行!不行就是不行!妈,你不要为我操心了,爸不是想和你去旅行吗?……我给你们订机票好不好?别老惦着我的事,我自己有分寸!……反正我不去见,你推掉吧!就这样,我这边忙着呢,改天回去看你们,再见。” 他手忙脚乱地挂掉电话,又盯着电话机长叹了口气,过了片刻又拔了另一个号码。 “三叔,是我。你有空劝劝我妈行吗?她又要让我去相亲了……我和她说了八百遍了,她就是听不进去!吴家又不是没后,吴鸢和胖子的第一个儿子不是姓吴的嘛……”他说着说着又怒气冲冲了,“三叔你这个老不正经的怎么也这么说?……你和我妈串通好了是不?我妈不懂你还不懂?……你少来这一套!不帮我说就算了,我也不指望你!挂了!” 他扔掉电话机,也不玩电脑了,在屋子里烦燥地走来走去,走了好几圈,最终又无奈地坐了下来。拿起桌上早就没有热气的一杯茶,放在手里转来转去,只是不喝,那眼睛定定得发呆,嘴唇都咬得发白了,满脸都是倔强。 我缩回了想踏进去的右脚,为了怕被他看到,我又刻意地走往旁边的墙边,将背靠在墙上。我已经不记得以前的事了,不知道自己对他是一种怎样的感情,虽然从笔记里看来,我应该是喜欢他的。不然我不会为他做那么多事?可是,不知道为什么,我突然觉得不确定,我不知道我的突然出现,对他是好是坏。 也许,如果我不出现,再过不了多久,他会娶妻生子,享受三代同堂的天伦之乐。也许现在的他可能还是忆我如初,但是过了一段时间,当他无法忍受孤独寂寞,他会后悔,后悔他当初的选择! 我发现我不能够承担这样的结果,我一见他,就强烈地对他有一种近乎心颤得想依赖的好感,可是,为什么我总感到我对他而言是一种很沉重的负担?不管在笔记里,我救过他多少次,可是在字里行间,我总能体会到自己荒凉而无助的心情。也仅仅只有在这个有点孱弱的青年面前,我救他,我才有一种存在感,是他让我明白活着和救人的意义,没有他,大概现在的我,也不过是行尸走肉。 可是我仍然是耽误了他是吗?不管是以前还是现在。 第219章 大结局——瓶邪篇(二) 电话声又响了,这回是手机声,吴邪很快接了起来。 “老痒,是我……哇,这么快又要过周岁了!你很行嘛,三年抱俩,第二个儿子都满周岁了……我不去了,不好意思,礼物我一定会送到的!我这个干爹可不是白当的……我真不去了,你们玩得开心点,胖子会帮我把我那份都吃进去的……我挺好的,没事……唉,你不要再废话哦!你还是不是我朋友?别跟我老妈似的啰嗦……好好,我会注意的,快去照顾老婆孩子吧,拜拜。” 之后再也没有电话来,不时有三三两两的游客到吴邪的铺子里来。我为了不引人注目,就远远地站在墙边,看着店门。吴邪不太走出来,一般都是游客进去,我能听到他很耐心地在向游客介绍自己的东西,口才很好,是个经验十足的小商人。可惜买的人仍然不多,本来就都是来玩的,谁会真的去买古董。但吴邪好像也并不失望,每一个客人来他都耐心对待,没有他就玩玩电脑看看账本,很悠然自得。 我记得笔记里写他有个伙计叫王盟,怎么不帮他的忙了?让他一个人在看店。 太阳渐渐西斜,不知不觉我竟然站了一整天。天色暗了起来,我看到吴邪起身把木架上的东西整理了一下,这才到门口准备关门。 虽然我知道他现在一定认不出我来,我又站得远,但我还是下意识地将身子侧了一下,没落入他视线里。 他并不急于关门,而是站在门口四处看了看,就像在找什么人,或者等什么人,但是脸上总是一片失望。不过他马上朝自己笑了笑,带着浓浓的鼓励,然后这才走出店门,把门关好。 谁知道他才把门关好,就听到传来了汽车喇叭声。 一辆纯白色的奔驰缓缓地开了进来,停在他身后,驾驶室里伸出一个脑袋,健康褐色的脸色上,一副纯墨的墨镜,一脸笑得开怀。 “小三爷!”他伸手向吴邪打招呼。 吴邪还没有应,就看到副驾门打开,另一个年轻男人走了出来,他穿了一件白色的衬衫,五官精致,也是笑容满面。 吴邪有些惊讶:“你们怎么来了?” “想你就来了呗。”穿白衬衫的年轻男人说着,走到他面前,亲热地搂了搂他的肩膀,“你想我了吗,亲爱的?” 吴邪只是笑,看着那个戴墨镜的家伙也走了出来,他把手中的车钥匙抛得奇高,又一把稳稳地接住,玩得不亦乐乎。 “你们就开着这个从北京来的?”吴邪好笑地指着纤尘不染的汽车。 “是啊,我们一路玩过来的,我以前很少在国内玩,我现在才知道,地面上的东西可比地底下的东西好看得多了!” 说话的仍然是那个略显年轻的男人,我知道他叫解雨臣,那个戴墨镜的家伙叫黑瞎子,吴邪在笔记里都有记载。 “走吧,我是主,你们是客,请你们去吃饭!”吴邪拍着解雨臣的肩膀,又对黑瞎子说,“我不开自己的车了,搭你们的。” “遵命遵命,能为小三爷开车,是鄙人的荣幸!” 黑瞎子笑嘻嘻地,打开车门让吴邪进去,小花也进了后座,他自己则进了驾驶室。 狭小的街道倒车很麻烦,不过黑瞎子开的得心应手,就像背后长着眼睛似的,很快将车倒开了出去。 他在街口将车头调转,然后飞一般地开走了。 我这才慢慢地从墙边走了出来,他们都已经不见了,只剩下微微扬起的尘土。 我知道,他们全是我的朋友,都是我对我很重要的人。 幸好,还有黑瞎子他们在,吴邪应该会开心点,整整一天,他也只有在刚才,露出了真心实意地笑容。 我的心脏一整天都跳得不太稳定,即使刚才只是静静地站在墙边看着古董店的大门,我仍然有着莫名地慌乱,我知道我只要向前走一步,喊一声,吴邪就会喜极而泣,但是,我却怎么都迈不开步子。 或许是因为我真的都不记得了,或许……是我自己都没有把握,我的记忆一片空白,我不知道要怎么去回应吴邪这份执着的等待。 天色暗下来,古董店都关了门,我走出街口,在西湖边漫无边际地散步,游人一片喧嚣,我却茫然得不知所措。 我还是不知道要怎么做才好。 一直到深夜,我终于往小旅店方向走去,才走了不多久,就看到一辆纯白色的汽车从大路方向开来,迎面开了过来。 我并不担心,因为我的样子他们肯定是认不出来的,但我还是侧了一下脸。 车子从我身边开过去,我用眼角余光看去,黑瞎子还是驾驶室,吴邪和解雨臣应该坐在后面,在夜色里,我看不清,只能看到两个轮廓。 他们根本没有注意到我,车子飞驰而去,不是往古董店的方向,估计是去吴邪家。 鬼使神差的,我随手拦了一辆出租车,跟上了他们。 车子停在一个小区门口,很远的距离时,我就让出租车停了下来。 我没有立刻从车上走出,就看到吴邪和解雨臣先下了车,黑瞎子没有下,他在倒车,估计是去车库。 我等吴邪他们走进了小区大门后,这才从车上下来,没有跟过去,只是站在小区门口,静静地望着里面。 不知道过了多久,我听到身后有很轻的脚步声。 “喂!” 随着说话声,似乎有丝微风过来,我本能地一闪身,没让身后的人拍上我的肩膀,转过头,看到了黑瞎子的笑容。 “老兄,身手不错嘛,你整天跟着我们,干什么呢?”他笑着问我。 我没理他,想走开,他却拦在了我的面前。 我皱眉:“我没跟着你们,让开!” “不行,我得保证我朋友的安全。”他笑嘻嘻的,捏了捏拳头,似乎想和我打架,“你还是说老实话吧,省得吃皮肉之苦。” 我懒得理他,他也拦不住我,顾自往前走。 “嘿,还挺拽的!”他笑了一声,呼地一拳就挥了过来。 我不知道他玩真玩假,但我当然不会被他打倒,一低头,避开了拳头,他哈地一笑,又有一拳挥了过来。 我的双手仍插在裤袋里,只是转了个身,把他的拳头都避了开去。 我冷冷地看着他,看见他的笑容也有些惊愕。 然后他停了手,似乎想说话:“你……” 我不想听他讲废话,转身就往外大步走了开去。 那家伙总算识趣,并没有追上来,可是我才走了几步,就听到他在身后喊了一声:“哑巴!” 我愣了愣,但还是继续走。 “哑巴!哑巴!”这家伙竟然大喊起来,“喂!你不停步,我就一直喊下去!喊到所有人都出来为止!” 我只好停了步。 转过身,我看到他嬉皮笑脸地站在我身后。 “跟我来。”我冷冷地开口。 他大笑,屁颠屁颠地跟了上来。 我们一起走到了一个僻静的无人角落,我才停了下来。 “哑巴!”他看上去十分开心,伸手要来揽我,被我避了开去。 “不要这么见外吧?不就几年功夫,你越来越爱装酷了。”他似乎有点不解,但马上又笑着低声问,“都到了门口了,为什么不去见小三爷?人家等得你脖子都长了,你还在这儿玩‘□□’,太重口味了吧?” 我瞪着他,问:“你是谁?” 他的笑容一下子顿住了:“嘿,你开什么玩笑?” 我侧过脸不去理他:“我不认识你。” “不是吧?”他看上去正经了点,绕到我面前,“你……你又格盘了?” 我回视着他,一动也不动,面无表情,我们就这样互相瞪视了半天,这家伙总算有一点点相信。 “这可真是一件糟糕的事情!”他一拍脑袋,马上又说,“不管怎么样,你先跟我回小三爷那儿去,记不记得都没关系,你能找到这儿说明你肯定还记着他,以后的事情慢慢再说。” “不要和吴邪说!”我打断他,“不然你就死定了!” 他一脸的哭笑不得:“你怎么回事?近乡情怯?你也会怕?故意的是不是?你到底是不是真的不记得了?” 我不想和他多说下去:“你再不进去,吴邪会怀疑的。” 然后我仍要走,他又拦住我。 “哑巴。”他问,“你什么都忘记了吗?你记不记得你被钟立远下毒的事?” 我摇了摇头。 “那么,你当初离开小三爷时,对他说过什么你还记得吗?” 我又摇了摇头。 他突然凑上来,压低声音神秘兮兮地问: “有一件事你总记得吧,我们曾经看了一晚上的黄碟,可看了十多分钟都没硬起来,我还笑你不正常来着,记得不?” 我还是摇头。 他立刻发出一声暴笑,笑得喘不过气来。 “你果然真的失忆了。”他连笑边说,“要不然你早就一拳打过来了。” 这家伙是个疯子,我不想和他胡说八道下去,就走了开去。 “喂!”他在我身后喊,“怎么联系你?” 我没理他,拦了一辆车顾自走了。 我回到了小旅馆,没有脱衣服就躺在床上,今天站了一天,什么也没吃,我也有些疲乏。 我想起刚才吴邪和解雨臣从车上下来,他仍然笑得淡淡的,并不是很开心,双眉轻锁。 我能理解他的心情,朋友们再怎么关心,都是成双成对的,只有他还是一个人。 我是不是太残忍了? 我为什么不直接走到他面前,对着他说:“吴邪,我回来了。” 我在怕什么? 我知道答案,那是因为我怕我不够爱他。 我以前爱他吗,应该是的,笔记里的我,是全心全意地爱着他。 可是现在的我,还能这样爱他吗? 去一个陌生的环境,和一个相对来说陌生的人过一生,如果我一直都记不起来,会是很痛苦的生活。 所以尽管我很想向他靠近,可是我克制着自己。 我闭上眼睛,脑海里晃动的都是吴邪的脸。 他盯着电脑,看着账本,对着电话,各种各样的表情,孩子气的,焦燥的,又十分执着的表情。 即使是今天没有见过的表情,我也能想象出来。 比如他的哭,他的笑,他坚强隐忍,明明疼痛却仍然微笑的脸…… 他怎么会是陌生人?我问自己,他根本就是一个住在我心里的人。 张起灵,你还在犹豫什么?你为什么不去找他?不回到他身边去? 我睁开了眼睛,床对面是一个很大的镜子,我看到床上躺着一张陌生的脸。 这不是我的脸! 我猛地从床上跳了起来,跑到洗水池边,拼命地把我的面具洗下来。 我洗了一个多小时,才将自己恢复本来面目,镜子中的脸有些微红,眼睛明亮又茫然。 “小哥——”是吴邪的声音,萦绕在我耳边。 “小哥我等你回来!不管有多久,你要记住,我总是在这里,等你回来!” “张起灵,我就在杭州,我哪儿也不去!就算你要死,也要死到家里来!” “吴邪,我答应你,无论如何,我会永远记得回家的路!” “吴邪,能遇上你,我永不悔!” …… 无数凌乱的片断的词句在脑中如疯了一般的旋转。 我无法再待在这个小房间里,我要见他! 不管我记不记得以前的事,可是我是如此迫切地要见到他! 我冲到门口,打开门,却差一点与外面的人撞到。 “哑巴!”又是那个黑瞎子。 “不好了哑巴,出事了!”他没有了刚才轻松的笑,满头大汗。 我只好站住勉强问:“什么?” “小三爷他,他……”他深吸一口气才将后面的话接上,“我告诉了他你回来了,他疯了一样地出门找你去了!” 我的心一沉:“他没有来过。” “我知道,他,他来不了了!”黑瞎子用力捶了一下头,“是我不好,我没看住他。他开着车激动地失去了理智,在天桥上没开稳,摔了下来……” 我的头嗡地一声,手脚就完全冰凉了。 他见我呆呆地,忙又说:“现在送到了医院里,也不知道怎么样,我就急着来通知你了——喂,哑巴!哑巴你等等!” 第220章 大结局——瓶邪篇(三) 我把他甩在身后,跑到大街上,才发现天已经微微亮了。 一辆出租车从我面前驶过,里面还坐着人。我并不去管,冲到了车的对面,拦了下来。 “先生,你这是干什么?我们已经有客人了……” 我飞快地将后车门打开,对里面那个一脸愕然的乘客不容反驳地道:“下车!” 那人大概也被我的表情吓呆了,马上就逃下了车,我几乎立刻同时上了车,把门关上。 “去医院!”我对着吓坏了的司机喊。 “去……去哪家医院?” “说什么废话,叫你去就去!”我厉声说。 我看到反光镜里自己通红的眼睛和凌厉如寒冰的脸色。 司机一声也不再吭,车子立刻发动开了出去。 十分钟后,司机把我带到了一家大型医院门口。 车还没稳,我就打开车门跳了下去,不顾一切地往大门跑,隐约听到后面在喊“车钱”什么的,不过我也没有去理会。 我跑进急诊室,抓着一个护士就问:“有没有刚刚因为车祸送来的病人?” 她点了点头:“有啊,我们这儿很多车祸病人。” “我说刚刚!”我大声重复。 她不紧不慢地指了指电梯:“你去十二楼手术室,我们有一个车祸病人在那里做手术,不知道是不是你朋友?” 我跑向电梯,可是这该死的电梯一直都不下来。 我只好转向楼梯。 十二楼眨眼就飞奔而到,果然是手术室,一大堆人围在门口。 我又突然跑不到了,慢慢地向前迈了两步,人群中一个中年妇女看到了我,立刻拉着我哭道:“你……你是我儿子的朋友吗?他出了事,呜……他还在里面,进去很久了,他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可怎么办?” 旁边忙有人把她劝着拉了开去,一边对我道歉。 我也不说话,拨开人群,刚看到手术室门口的灯暗了。人群立刻骚动起来,一起涌向手术室,我看到门打开后,有许多医生护士推着担架车出来,担架车上的病人全身插满了管子,包着头,鼻子上戴着痒气罩,脸上却血肉模糊。 “医生,医生,我儿子怎么样了?” “对不起,我们尽力了,他没多少时间了,多陪他说说话吧。” 震天的哭声立刻响了起来,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不到一天的功夫,那个原本在我面前眉清目秀能言善道的吴邪,就变成了这个样子! 不会的!绝不可能! 我的头剧痛一阵胜过一阵,几乎让我视线模糊神志不清,我已经分不清什么是现实,什么是幻觉。我的眼前闪过许多的光影,非常非常的快!我的头痛得几乎不是自己的。可是我的神志仍然十分清楚,清楚地感到心脏犹如被狠狠地捏住一样,痛得透不过气来。 塔木托的火堆旁,吴邪坚定而执着的眼睛: “你要是消失,至少我会发现。” 满是强碱的张家古楼里,吴邪蹲在我旁边不住地流泪:“醒醒,我们回家了!” 因为把解药给了吴鸢后吴邪拉着我的手认真地说:“小哥,我是一个有福气的人,你就是我的福气。所以——你可千万别有事,不然我的福气就没有了。” 北京的郊外,带着吴邪飞过高高的悬崖,吃着甜甜的蜂蜜吐司;在火车上,我们一起挤一张睡铺分析案情;云顶天宫,生与死的边缘最后的深吻;以及雪山上,照片里吴邪那温暖及幸福的笑颜…… 吴邪,你存在,所以我存在!这是我说过的,就在杭州,一起看着手中的笔记,我抱着他,郑重地说过。 …… “吴邪!”我猛地大喊了一声,冲到担架车边,一把地抱住了昏迷不醒危在旦昔的病人。 “吴邪,我回来了!我回来了!你睁开眼睛看着我!吴邪!吴邪!我是闷油瓶,我回来了!……” “先生,先生!”好几个年轻力壮的男人用尽全力将我拉了起来,“先生你冷静一些,我们家……我们家不姓吴……你是不是认错人了?……你到底找谁啊?……” 半个小时后,空荡荡的手术室门口,我紧紧锁着眉,全身散发着低气压,狠狠地瞪着面前笑得在地上打滚的黑瞎子。 “哈哈哈……笑死我了!哑巴你也有今天……这么烂俗的谎话你也能信?哈哈哈……不行了,你完了!你已经不是以前的张起灵了……倒斗界一哥的地位要让给我了……太爽快了!这八点档的言情剧看得好爽……我已经拍下来了马上传到网上去……哈哈哈……怎么办我停不下来了,快来扶我一把……我要笑死了……” 我一步一步地走向黑瞎子。 黑瞎子一边做着格挡的手势,一边又笑得花枝乱颠。 “喂,君子动口不动手!我现在没力气和你打,哈哈哈……我的力气都笑光了……” 我在他面前站定一动不动:“你什么时候回来的?”我的声音一丝波澜也没有。 黑瞎子一怔,忍着笑,奇怪地看着他:“你说什么?” “你的眼睛没事了吗?”我仍然面无表情。 黑瞎子忙站正身子,一脸惊疑地打量着我。 五秒钟后,他发出一声欢快的惊呼,不怕死地跳起来狠狠拥抱我。 “哑巴,你想起来了!真是太好了!你终于想起来了……哇!太棒了!你感谢我吧,没有我你能想起来吗?我越来越觉得我实在太伟大了,我就是世界第一!你必须让位于我了!” “你在做世界第一之前,先算算自己还能见到几天的太阳。”我将他扯开,淡淡地说。 他立刻干笑着:“不是吧,大家兄弟一场,别说这种伤感情的话——我,我也不是故意的,我不就替你和小三爷着急嘛——” 我现在没功夫理他,我要先回家去。 这一次,我很快地来到了西泠印社,可是走到古董店门口,我愣了愣,里面并没有人,旁边另一家店老板告诉我:“吴老板今天有朋友来,不来了,他让我帮他看着,先生,你想看点什么?” 我只好离开了古董店。 很快,我来到了小区门口。 正值正午,太阳很好,照得我神清气爽。我熟门熟路地来到吴邪所住的公寓,在门口深吸一口气,才按下了门铃。 门铃响了很久很久,并没有人来开。 我一直按,一直按,可是仍然没有人来开。 破门而入对我来说并不是什么难事,可是我不想这么做。我不知道是不是黑瞎子已经将我来的消息说过了,吴邪却不想见我。 他在怪我没有直接回家吗? 我只好倚在门边,眼巴巴地等着。 我不怪他,是我不好!我想等他原谅我了,一定会来开门的。 等了两个小时,楼梯响起了脚步声,我回头,看到一位中年妇女。 “咦,你在这儿干什么?”她上下打量我。 我本不想回答,但此时也没办法,只好说:“我找吴邪。” “你找吴先生?”她忙摇头,“你不用等了,他不在家啊。” “……” “今天一大早,他那个漂亮的北京朋友,就把他带走了,说要出去玩,他们还向我打招呼呢!”中年妇女热心地说,“你也别等了,说不定晚上也不回来了。” 我默然不语,看着她拿出钥匙走进了对门的屋子,于是四周又静了下来。 我看了一眼吴邪的门口,然后慢慢地走下了楼。 走出小区大门,我走到路边灯,倚在旁边,眼睛看着路口。 如果吴邪回来,这儿是必经之路,我一定会看到他的! 我很着急,但是我也很有耐心,我看着四周的车来人往,繁华秀丽的杭州城,总是那么忙忙碌碌。 吴邪对这个城市充满了感情,每次无论走到多远的地方,他总会和我说,小哥等一切结束了,我们回杭州去!这里就是我们永远的驻足点。 天色渐暗,太阳落下了地平线,金色的晚霞将路边的柳树染得一片火红。 又过了一会儿,路灯亮了起来,白炽的光,仍然照得一片明亮。 这个世界,再也没有黑暗! 不知道又过了多久,车辆少起来了,行人也少了起来,路灯的光芒更加炽亮,这个城市开始沉睡。 已经深夜了。 我不知道他今晚会不会回来,也许,他是真的在避着我。 可是我还是不知疲倦地看着前面,不想错过任何一个来人。 终于——我原本有些慵懒的腰立刻挺直了,一眨不眨地盯着前方。 空旷的马路上,吴邪慢慢地走了过来。 他穿了一件白色的T恤,浅蓝色的牛仔裤,白色的旅游鞋,头发很乖很顺服地垂在额头上,双手插在衣袋里,低着头,瘦削的肩膀微微地拱着。 他并没有看到我。 他是看着地面走路的,似乎在数自己的脚步。他走得也不快,似乎走了很长的路,有些累了。头发比我离开的时候长了些,刘海遮住了眉毛,只能看到他挺直的鼻尖。 他在向我走来,这是他回家的必经之路,但是他仍然没有看到我。 我也没有出声,没有走上前去。 我就站在路灯边,看着他走向我逐渐清晰的人影,离开了朋友们,他仍然孤单得毫不掩饰,没有勉强挤出的轻松和笑容。他一个人,在路灯下拖着长长的影子慢慢地走着。 他每天,都是这么回家的吗? 我的心习惯性地疼痛起来,我的双手慢慢地握了起来,因为我怕我会冲动地伸手去拥抱他。 因为他还是没有看见我。 这是不可能的! 他肯定会知道有个人站在这里。 他已经离我如此之近,近到我一伸手就可以碰到他。 可是他却还是没有抬头,数着自己的脚步,从我身边慢慢擦肩而过。 我甚至可以清楚地看到他睫毛下的眼睛是微微闭着的。 除非他故意,不然他肯定可以看到我。 任何人看到一个离自己如此近的身影,一定会本能地看上一眼。 但吴邪没有。 我看着他走过我的身边,再慢慢地走开去,我们之间的距离从最短又开始拉大。 我看着他的背影,快要超出我手臂的长度。 “吴邪!”我喊出来了。 我的声音不响,有些哑哑的,也虚得发颤。 我从来没有这么不确定过。 我做好了他没有听到仍然继续走开的准备。 但吴邪还是停下了脚步,很慢地停了下来,背对着我。 他的肩膀也在轻轻地打着颤。 可是他没有回过头来看我,僵直得一动不动。 我也不动,但我又喊了一声: “吴邪。” 他的身体又僵了一下,两条手臂似乎正在用力地维持着原来的姿势,脚的方向也没有变。 很久以后,他开口说了话。 他说: “今天,小花缠了我一天。他说要去灵隐寺玩。他以前从来不去寺庙,说神明都是不存在的。可是今天非要去不可,在山上磨蹭了半天,什么东西都要看,都要拍。后来天黑了,他又闹着要吃斋菜,吃完斋菜还要在山上过夜!我劝他回来,他怎么都不肯。他说,反正家里没有人,一起在山上过夜聊天不是更好——” 吴邪停了停,他的声音中开始带上一种很微小的压抑的激动:“我不听他的话,我说我要回家!我说小哥说不定今天会回来,回来的时候如果我不在,他会多失望啊!可是小花说如果哑巴张回来了最好,就要让他找不到我,让他等着!我等了这么久,难道他就不能等吗?一两天算什么,一两年都行,这样才公平。” 我走了两步,几乎快贴上他的背,他仍然死死地低着头,一动不动,似乎完全不知道我的存在,仍然自言自语地说:“最终我还是没有听小花的,一个人回来了。我已经习惯了失望,习惯了每天只有一个人,可是我就是不愿意在外面太久,哪怕一天也是。小花是明白我的。他大概就是觉得我等太久,有点不值了。” 我伸出手臂,轻轻地从背后抱住了他,我的手滑落过他的衣袖,伸进他的口袋与他的手指相扣,我能感到他的身体一点热气也没有,在我怀里抖得厉害。 “吴邪。”我把下巴搁在他的肩膀上,静静地在他耳边说,“我回来了!对不起,让你等了这么久……” “我不觉得久。”他的手指在口袋中与我的交缠,哽咽地道,“今天是2015年9月16号,十年前,也是在这个时候,你去长白山。你说让我等你十年,现在刚刚十年……原来我注定要等十年……很值得……只要等到了就值得!” “吴邪,你转过来,你看看我……” “……”他仍然不肯转过来。 “你看看我!吴邪,我回来了,你不想看我吗?” 我拉紧他的手,将他从我怀里转过来,他仍然始终低垂着半闭着眼睛,大概是怕一睁开,仅仅是一场梦。 我知道他做过太多这样的梦,也有过无数次独自醒来的打击。 但这一次不是! 我伸手抬起他的下巴,俯过头去,把唇深深地印在他发颤的薄薄的嘴唇上。 我的拥抱,我的体温,我的吻……吴邪,感受到了吗?真实吗? 我回来了!我到家了!吴邪! ******************************* 终于,一切又恢复了,生命又开始周而复始。 每天,从睁开眼睛的第一秒开始,一直到深夜在床上困倦地伸手过去所触的温柔,都是全新的,饱满的,浓得化不开的幸福之感。 春华秋实的美丽,风霜雨雪的更迭,都在平静的流年岁月之中淡淡相偕而走。 后来,我和吴邪一起住在了杭州,过上属于我们自己的生活。 后来,我们有很长一段时间没有看到黑瞎子。 吴邪就问解雨臣:“好久没见到瞎子了,他去干嘛了?” 解雨臣长长叹了口气:“他去北冰洋了。” “为什么?”吴邪惊疑地问,“去渡假吗?怎么没带着你?” 解雨臣仍然继续一脸的忧愁。 “他去避仇。” “避什么仇?”吴邪不解,“他得罪了谁?这世上除了你,他还能得罪谁啊?” 解雨臣无奈地摇头:“他呀,自作自受。得罪了江湖上有名的大BOSS,所以最近有很长一段时间不敢再踏足中原。” 我心说,总算还是个聪明人,懂得怎么保命。 吴邪恍然,立刻表现出了很深切的同情与关心:“这太惨了,你替我问候问候他。对了,我记得北冰洋现在气候大变化,北极熊已经濒临灭绝了。你和瞎子说,不管有多冷多饿,都不能够对北极熊下手,那样太不人道了!必要的时候,他也可以用自己去解救那些可怜的饥饿的动物们,为环保事业做出一份应有的贡献。” 说完后,我们一起回店里开始享用我们热腾腾的午餐,留下一头黑线咬牙切齿一副交友不慎的解雨臣。 ——————————全文完———————— 作者有话要说: 我写完了!六十万字! 看完的都留个言吧,我写得不容易,鼓励鼓励我呗! ╔☆→—————————←☆╗ ┊小说下载尽在 书本网 ┊ ┊ http://www.bookben.cn - 手机访问 m.bookben.cn ┊ ┊             ┊ ┊【本作品来自互联网    ┊ ┊    本人不做任何负责】┊ ┊             ┊ ┊ 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  ┊ ╚☆→—————————←☆╝